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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大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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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 20:34: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二十四桥在 2006/11/05 00:02am 第 3 次编辑]

行走的大提琴


1,序
林沙走了,背着他那棕色的大提琴,在这样一个夜色还未褪尽的清晨。一周前他就说过,他和他的大提琴不属于这座城市;他曾倾注过许多狂热,试图把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细节嵌入大提琴里,可是到后来渐渐发现,这座有着王妃一般丰致和底蕴的城市离自己越来越远;以至于最后他再也不想拉任何一个音符。
在落暝燃烬的垂地窗帘旁,大提琴像一支接一支吸烟的孤独男人,越发黯然憔悴下去,他不得不用灰色的琴套把大提琴那婀娜多姿的曲线包裹起来,这彻底捣毁了他的尊严和美感。在青瓷花瓶下的一张纸条上,他凄婉地写到:
苇,我走了,我是装在大提琴里的男人,除了行走怎敢停留,随行一并带走你的呼吸和眼睛,这样,即使大提琴在墓园里吟诵埋葬自己的挽歌,也不会因孤艳而魂断天涯。
2,画
苇呆立在静默的画架前,一幅未完成的油画里,林沙正扶着琴身拉琴,既像跳探戈的优雅男子,又像神话里拉弓射箭的古代斗士。苇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在林沙离开前完成这幅画。不过她还是尽了最大努力,把林沙和大提琴留在了画里,哪怕是阴影里褶皱的细微变化,她都没有放过;那从幽暗处透出来的斑斓的光芒映在她苍白的脸上,而调色板上的颜料仍像残烬一样烁烁流金,她一下子就被画里忽暗忽明的调子击中了,仿佛又触摸到林沙的灵魂,他的气息,他的颤栗,此时此刻是这样栩栩如生地在自己身体里燃烧;不不,林沙怎么可能离开这座清丽婉约的城市呢,她那无边的风月曾经照亮过多少晦暗的生灵。苇陡然觉得,林沙并没有走远,而正徘徊在这座哀艳凄美的城市里。
3,锦江
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些气息,那是大提琴不绝如缕的哀泣,苇循声来到柳烟如墨的锦江边,一下子就被潮湿的阴绿淹没,波光粼粼的锦江像一面晃动的镜子让她有些迷离,不过她还是在镜子里发现了记忆的残影;是一支幽婉的曲子坠落在了锦江里吗,不然那镶着银边的波纹怎么会像大提琴那样颤栗?于是,她沿着逶迤的堤岸踌躇徘徊。
锦江,这一缕飘逸了千年的秀发缠绕在成都这座城市细软的腰肢上,当唐朝的才女薛涛在风姿绰约的岸边,取清水制作诗笺时,她也似乎不太在意眼前“门泊东吴万里船”的盛景,而是消失在了红楼浮现的翠竹林里,留下一轮悱恻的风月,加上大诗人“茅屋为秋风所破”的悲号,于是这座纤柔的城市似乎总是被悲情和伤感笼罩。
这种愁惨的气氛曾让林沙十分痴迷,他发誓要把锦江的每一缕清波都镌刻在大提琴里。



4,大提琴
迤地的落地窗帘犹如开启的幕布,斑驳的光亮染在纤细的琴谱架上,以及林沙那幽暗的身影上,他试图把那些凌乱的音符串接起来,琴声断断续续,像阴沉的墓园里欲哭又止的悲吟。创作类似于自焚,除了把灵魂和激情供奉在祭台上,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而这种淋漓尽致的画面,苇又怎么可能放过呢。她在琴谱架后面支起了画架,开始把瑰丽颜料在整洁的画布上涂抹。
大提琴表面阴暗的棕色以及低沉的声线,透出一种忧郁男人特有的沉静气质,而它满身飘逸的弧线又显示出属于波西米亚的流亡血统,林沙运弓拉琴恰似在演绎大提琴那高贵而没落的身世。难道这是命中注定的漂泊和覆灭?苇不禁瑟瑟颤栗,她把大块大块的橙色挥洒在画布上,她要让阴郁的气氛燃烧起来,不仅照亮自己,也照亮林沙。因为林沙苍白的脸在昏暗的光线的映射下,紧绷得像静穆的浮雕,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碎裂,这让她的心犹如磁铁上的针一样悬在半空,几近崩溃。
苇,我的琴声是不是有点生涩?
不不,我的心都快要碎了!苇蜷缩在他怀里,用指尖滑过他那挺拔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睛。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了一起,在这如水的午夜浸染开来。
看来这座城市还没有完全接纳我。
不不,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呢!她向林沙仰起了脖子。
林沙冰凉的双唇贴了上来,这样的触觉让她心疼得厉害,有点像自己用画刀在画布上盲目地刮磨。一个女人此时此刻面对自己心爱的男人,除了燃烧还有什么呢,于是她把热吻毫无保留地洒向了林沙。
林沙融化了,他要把自己完全嵌入这个优美女子的灵魂和肉体,不留一点缝隙。他回报了狂吻,与苇痴缠在了一起。
时间和空间全都化为灰烬,直到一抹晓色漫上窗帘。
苇觉得,大提琴和这个男人已完完全全地装入自己的身体里,她慵倦得像一只小猫倚偎在他的手臂上。
沙,咱们去锦里吧,或许在那里能找到更多灵感。
噢,锦里,一件梦的衣裳!林沙喃喃自语。



5,锦里
锦里,绝艳的妃子遗失的一支银簪……在锦里吹箫人的面前,林沙不由自主地叹息起来,因为曲子太过哀婉和悲凉。
苇痉挛了一下,赶紧把手插入林沙的臂弯,沙,也许锦里就差一把大提琴了。
林沙淡淡笑了,摇了摇头。
他挽起苇的手,漫步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街里。
酒肆、旗亭、织锦的作坊、杂耍的艺人、如织的游客……这一切都犹如《清明上河图》里市井生活的一个片段。



锦里,记忆的残烬里的一抹亮色,在灰暗的城市森林里,当人们重新拾起丢失的青砖、灰瓦、红窗棂、吊角楼……这些川西民居的典型元素,飘落在了幽邃的武侯祠衣袖下面,这就是锦里。虽说三国文化的底蕴渗入锦里的每一个细节,可锦里透出的却是一种闺楼秀阁的万千风情,仿佛,这里有许多风花雪月等待人们去邂遇,所以锦里似乎总是郁结着一种怅惘和迷失。
锦里不过是一堆记忆的碎片。林沙幽幽地说。
苇与他相对而坐,在莲花府邸外大红灯笼下啜饮咖啡。你可以把它们装在大提琴嘛。苇生怕林沙失望,赶紧接过他的话。
或许,我的大提琴还装不下锦里呢。
呵呵,锦里不过是一位小家碧玉。
林沙举起纤长的指头摇了摇,这,我不同意。
那你的意思……
锦里应该是一位身世不凡的妃子,或是为情所困,或是为了躲避宫患,才隐居在了这车马喧哗的街市。
林沙总算有了一点认同感,苇不由得缓缓吐出一气,心生暗喜,嗯,沙,你说得在理,大隐隐于市嘛。
忽然,一阵胡琴的声音飘飘洒来,似深宫内幽怨的诉泣。
苇,这样的妙音,我在梦里才听过。林沙满口惊异。
看来这回妃子真的驾临了。苇调侃道。


在锦里的门口,一位小女孩坐在红砂石砌成的台阶上拉琴,面前铺作一卷长长的纸。林沙看得清楚,那是隽秀的毛笔字抄写的琴谱,琴声有些哽咽嘶哑;那跳跃的琴弓像从自己裸露的心上滑过,林沙脸部的肌肉禁不住抽搐起来。这种颤栗,苇清晰地感觉到了,但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局面有些失控,因为她自己也深陷其中。
小姑娘,你拉的是什么曲子呢?林沙轻轻问。
《魂断锦里》。
魂断锦里……林沙喃喃地重复道,谁写的这曲子?
我爷爷。
你爷爷,他来过锦里吗?
不,他是一个盲人。
苇和林沙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眼睛看不见锦里,又怎么能写呢?林沙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
是我讲给他听的。
噢……你爷爷真了不起!
他写完这支曲子后就死掉了。
苇和林沙惊呆了,竟一时无言以对。
过了很多久,林沙才试探地问,把你的琴谱卖给我行吗,我可以出很多钱?
不,我爷爷说过,如果有人这样问的话,就不要搭理。
林沙忽然觉得自己俗不可耐,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转身就走,看来他对自己非常失望。
沙,等一等!苇追了上去,你不要这么敏感和脆弱嘛!
林沙一拳击在自己额头上,唉,我真浑!
小姑娘有节气,值得尊敬,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沉默。
叔叔,我把这卷琴谱送给你吧!
苇和林沙同时转过身来,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一个卖艺的小姑娘。
6,琴谱
林沙把有点发黄和破损的琴谱高高地挂在墙上,可还是有很长一截拖迤在了亮锃锃的地板上,他自己则端坐在琴谱前,试着用弓从琴弦上滑过。即使对一个顶尖的大提琴手而言,这样的研习也是很有必要的。旋律、和声以及曲子的内涵都是在这样的过程中透彻掌握的。
夜晚,林沙灭掉所有的灯,让苇端来了十几盏烛台围在琴谱四周。琴谱陡然变得熠熠生辉,像从山涯倾泻而下的溶岩。这样的气氛使林沙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大提琴的声音像幽凉的水一样漫延开来。这让苇也跃跃欲试,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于是她把画架挪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画笔在她手中跳起舞来。画着画着,她就觉得自己拿着的不是画笔而是修长的琴弓,这使她十分入迷;自己画过那么多画,还从来没有过今天的这种淋漓尽致。
忽然,苇发现林沙的身子慢慢地向着右侧倾斜,怀里的大提琴开始摇晃起来,琴声也变得有些干涩和嘶哑。一种不祥的预感死死罩住了苇,她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差一点失声喊了出来。不过她毕竟是画画的,深深了解艺术家创作时,与上帝创造世界没有区别,所以她尽全力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这使她几乎停止了呼吸,仿佛连拿起画笔的力量都失去了。冥冥中,她似乎在等待着墙壁上挂钟的指针落在某一个恰当的位置。
砰砰……大提琴相继折断两根琴弦,林沙一挥手扔掉琴弓,拂袖而去。
沙,不要这样……苇终于把堵在嗓子眼的话呼喊了出来。
苇,我真笨,比那个小女孩子差远了!林沙站在落地窗帘旁,幽幽的街灯映射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犹为迷茫。
不不,二胡怎么能与大提琴相比呢!苇软软地靠在林沙身上。
你这是安慰呢,还是曲意奉承?你怎么不先问问我心里的感受!
苇慌忙解释,沙,我的意思是,二胡和大提琴毕竟有着不同的血统,怎么可能相提并论呢。这样的说法,苇自己都觉得有些空洞。
不不,艺术是没有国界的,关键是我自己没有抓住曲子的灵魂,她太飘忽太深邃了,我在她面前完全像一个无知的孩子。
也许,还需要一些时间,犯不着跟自己过意不去。苇总算找到了一点感觉。
林沙一把将苇搂入怀里,是啊,也许我该多吻吻你,每天都像这样。
苇动情地仰起了脖子,沙,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画画,就是不能失去你!
你太美了,可就是别犯傻,艺术和生活怎么能分开呢。
沙,也许咱们该去望江楼看一看。
热吻倾泻而下,在这临近拂晓的黑暗里,苇觉得自己像火里翩翩起舞的蝴蝶。
7,望江楼
望江楼赋予成都这座城市太多的风韵,因为魂断天涯的才女薛涛就是在这里遍种葱翠的竹林,与青灯和诗笺相伴,这种悒悒的书卷气息在幽深的竹林里弥漫开来,使伫立在江边的望江楼越发显得孑然和消瘦;她既梳理着锦江的缕缕秀发,又看护着身旁的一口井;那里,冰清玉洁的薛涛投井殉节。



这样的气氛迎面扑来,使拾级而上的林沙顿时肃静和黯然下来,苇有些忐忑不安,因为望江楼内的阴影实在太浓郁了,尽管处处有灵动的飞檐、摇曳的铜铃和玲珑的红窗棂,但她手里还是攥着一把冷汗,因为眼前的一切太容易触景伤情。苇十分清楚,林沙不是走马观花的游客,而是优秀的大提琴手。
在望江楼的顶层,林沙凭栏远眺,眼界豁然开阔,锦江似乎又变成了飞天裙裾上的一条丝带,星星点点的白鹭像花瓣一样飘洒而下,只是水天交接处似乎总氤氲着挥之不去的雾气,宛如一抹白纱遮掩着锦江,很容易使人产生雾失楼台的凄迷;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苇竭力想分散林沙的注意力。
沙,成都要是没有锦江的话,简直不可想象。
是啊,就像大提琴没有琴弦。
你看那些白鹭!
这些自由的精灵可以随心所欲地亲吻锦江,可锦江与我却始终隔着一层雾。
不妨把雾看作新娘的盖头,你可以用琴弓挑开它嘛。
但愿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儿,苇,你说我与锦江能两情相悦吗?
当然,谁也不会怀疑。
就因为我是拉大提琴的吗?
这样的问题苇不想回答,沙,这楼上风大,我冷!
林沙张开了修长的双臂,把苇拥在了怀里。苇,咱们去看看薛涛井吧。
8,薛涛井
在参天的银杏树下,薛涛井像墓台,由整洁的红砂石砌成,井口被厚实的盖子封死,只留下肃穆和沉静来追荐那一缕幽幽冥冥的亡魂。
林沙像聆听悼词的修士一样肃立井口,苇心生无限的怜爱之情,可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像林沙那样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苇,我们在这昏浊的世界里浸淫得太久了,已忘记什么是圣洁。
沙,这就是生活,至少我们还没有丢掉诗意。
唉,美的东西总是脆弱的,越精致越不堪一击。
或许这一切只不过是彼处投射而来的幻象,让心灵生出渴望和勇气。
生活就是这样一支波西米亚的大蓬车队,无法停留。
但有时,它又像海盗船,必须在某一处神秘的岛屿靠岸。
林沙终于露出了笑容,呵呵,你太可爱了。咱俩像是在这里吟诵经文。走吧,回家拉琴去。



9,焚
半年光阴就这样倏忽而过,在灵与肉的煎熬中,林沙终于完成了一部大提琴独奏曲《焚》,这是为成都这座风雅之城而作,修修改改之后,林沙总觉得还有些不尽如人意之处,这种追求完美的个性使他无节制地沉沦下去,变得敏感、脆弱、苍白和消瘦。苇感到岌岌可危,这种封闭和自虐是撑不了多久的,她健议林沙把大提琴搬到户外赤裸裸的阳光下,林沙采纳了。
苇每天陪着林沙在锦江堤岸边的铁椅上拉琴,林沙似乎渐渐找到了感觉,那一束从琴体上漫延至额头的光芒,使他的面孔呈现出石膏像般的素静,那久违的冷峻和清朗似乎又回到了他脸上,这让在他身旁画水彩的苇感到十分的欣慰;她在林沙的琴声里听到了优美和安谧,她逸兴飞扬,开始把透明而斑斓的色彩洒在雪白的纸上。
突然,林沙的琴声嘎然而止,苇,你看那个女孩子,好像有些心神不定。
苇顺着林沙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廊桥附近看见一个沿着河堤徘徊的女孩子,是啊,她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咱们快去看看,说不定可以帮帮她。
他俩迅速收拾好家什,跨着大步接近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见有人冲着自己奔来,有些惊惶失措,翻上护栏就要往江里跳。林沙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女孩子,把她揽下来。
女孩子蹲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不不,我不做三陪女……
二十出头一点的女孩子,看上去分明是一个大学生,林沙大动恻隐之心,谁敢强迫你呢,这是你的自由,你完全用不着走极端嘛!
老板和他的那帮人奸污了我……
林沙顿时哑然失语,呆呆地望着眼这个似乎还在噩梦里挣扎的女孩子。她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的,憔悴的脸庞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
姑娘,我送你一样东西,也许你会放弃愚蠢的念头。沉默良久后林沙说,苇,把大提琴拿来。
苇一边递过琴,一边为林沙这种奇思妙想暗自叫绝。
林沙蹲在女孩子身旁,开始拉自己精心打磨的《焚》,不知不觉中就完全进入了状态,苇简直看傻了眼;她画过那么多林沙拉琴的画,而这一次她发现自己以前画的林沙都是不真实的。林沙丰富的表情,以及酣畅淋漓的运弓动作,让她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忧郁的男人,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古罗马斗兽场内持剑厮杀的奴隶;他既要战胜对手,也要超越自己。
曲子拉到一半时,女孩子站了起来,谢谢你们,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话音刚落,扭头就要跑。
请等一等,我们送你回去好吗?
不,请留一点尊严给我!这一次,她再也没有给林沙答话的机会,消失在了廊桥后面浓密的阴影里。
但愿上苍有眼!林沙默默念叨。
可是第二天,林沙还是在媒体上读到了女孩子投水自尽的相关报道,这一击把林沙打得懵头转向,坍塌在了沙发上,像失去斗志的遍体鳞伤的战败者,仿佛再也没有任力量撑起身来。林沙从不抽烟,可这一次破了戒,整整抽了一下午的烟。面对此情此景,苇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午夜如墨,苇惊醒过来,突然觉得身边空荡荡的,与此同时,她嗅到了散发在清凉的空气中的一股烟味,自己曾焚烧过信笺,正是这种淡淡的烟味。她陡然有些惊觉,急忙来到客厅。在那一盏半暗半明的弧形落地灯下,她赫然发现,大提琴已被灰绿的套子包裹了起来,禁不住惊呼了出来。
沙,你在哪儿?沙……
客厅太大,她逐一摸索林沙平时习惯呆的地儿,仍没有林沙的影子。
沙,你可千万别干傻事……苇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哀泣。
忽然,她发现厨房里有火影在闪烁,就不顾一切地扑到门口,发现林沙正蹲在地下对着一堆残烬发呆。
林沙,你疯啦?!她一边嘶吼一边顺着门沿滑了下去。
终于结束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你看我给自己的曲子取名为《焚》,其结局也正如所言!林沙喃喃低语。
10,站台
苇像一支脱落的梭子逡巡在晨雾紧锁的车站里,她在寻找一个背着大提琴的灰暗的身影,每一列火车的启动似乎都是从自己身体上碾压而过,而她眼里却只有挂满倦怠和迷惘的游人,时而寥寥落落,时而汹涌如潮。她有些不知所措,坐在冰冷的铁椅上,泛着幽幽寒光的铁轨,犹如自己手心的掌纹伸向雾霭沉沉的远方,身旁的花台上栀子花正开得如火如荼。
一年前的这个时辰,自己就是坐在这里等待一个让她心碎的男人。
当火车拖着落日的余晖靠近她时,她陡然就看见了那一节装着大提琴的车厢,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有些失重和摇晃。终于,那一个竖着衣领头发凌乱的男人站在了她面前,一袭黑色的风衣后面,露出了大提琴那优美的曲线。她一倾斜便掉入他怀里,热吻降临在她渴慕的双唇上;冥冥中她觉得自己柔软的嘴唇,正沿着大提琴那飘逸的弧线滑翔。这种美妙的印象深深烙入她的灵魂,以至于她认为,自己与这个忧郁的男人以及他的大提琴再也分不开了。
而现在,她似乎再也不需要等待了,火车进进出出,潮起潮落,这一切仿佛都与自己无关,她陷入了一种难以抵抗的眩晕中。
突然,她发现了一对男女在列车巨大的阴影下拥吻,她不知道这是久违的重逢,还是魂断天涯的诀别。她祷告着前者,但又暗自期待着后者。她的凝注让她攥紧的掌心渗出了许多冷汗。当她看见那个男人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琴匣时,她对将要发生的一切已深信不疑,因为那是一个装小提琴的匣子。
当火车再一次呜呜呻吟时,那个女孩子猛然挣脱了男人的怀抱,冲上了车厢。列车卷起了烟尘和男人的乱发,也卷起了男人撕裂的一张相片,并随风飘扬起来,正好落在苇的脚旁。她异常小心地拾起来,一个美貌如花的女孩子呈现在她眼前,相片上的那一道裂痕像自己心上的伤口,她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一望,发现那个男人正曲身坐在离自己不远的铁椅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苇的心一动,眼泪就涌到了眼眶里。
又一列火车进站了,男人拎起琴匣捏着衣领迎上去。苇急了,顺手摘了一朵栀子花,像风一样地卷过去。
请等一等!
男人调过头来,一脸的愕然。
苇一并呈上照片和花。
男人接过去,双手颤抖不止。
眼看泪水马上就要坠下来,苇转身就逃。
姑娘请留步!
苇止住脚,却没有转过身来。
男人打开有些破旧的琴匣,取出小提琴,拉了一曲《告别时刻》。
苇静静地听着,眼泪哗哗淌了下来,但不久她就觉得自己被大地的震动和喧哗吞没了,当她转过身来时,车站已是空空荡荡。
发表于 2006-11-2 23:40:19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走的大提琴

    不早了,来不及看完,占个沙发明天继续~~~

-=-=-=-=- 以下内容由 荷风2006年11月03日 06:36pm 时添加 -=-=-=-=-
  理想和现实极大的反差,摧毁残存的梦,艺术也许至高无上,没有阶级和贵贱之分,但艺术却不能离不开生活而独立存在,现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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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3 20:35:24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走的大提琴

[这个贴子最后由只为彼岸在 2006/11/03 09:27pm 第 1 次编辑]

小说以宽阔的视野,流动的画面,冷峻的笔调,叙写一个为寻找圣洁而奔波的灵魂,也许成都文明的历史都掩映在幽怨、灰暗、悲情之中,才是大提琴无法触及也无法容纳这个城市的一切,但正如作者所说:“生活就是这样一支波西米亚的大蓬车队,无法停留。但有时,它又像海盗船,必须在某一处神秘的岛屿靠岸”,所以大提琴才要行走。
欣赏桥小说的思想深邃以及诗意的画面,但不知道彼岸的解读可否能触及到小说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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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3 22:12:20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走的大提琴

行走的大提琴,行走的灵魂,如诗的语言,深邃的思想,凝练的文笔.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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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3 23:48:25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走的大提琴

谢谢楼上各位,特别是彼岸的敏锐,这种直觉来自一颗慧心。
荷大凭着丰富的人生经验,往往也能一语中的。
梅婆是一位新庄友吧,似乎从未谋过面,你是因缘总管,桥还须仰仗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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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4 08:43:17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走的大提琴

我是个很老的庄友了,因为桥一向都有妹妹缘,所以不认识我老太婆呀:)
桥来这里报名吧,看上那位美妹就告诉我老人家,包你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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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4 11:56:36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走的大提琴

我倒希望楼上的梅婆当当王婆,帮桥盯准些,看看到底哪家的媳妇漂亮,到时候我有不少的银两和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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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5 15:27:37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走的大提琴

呵呵,桥也想去学学西门  
一段感情随风飘逝,一颗孤独的心破碎了,那份思念却没有停止,心中那份失落无处宣泄,唯有泪水洗着记忆.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令人品味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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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5 15:35:40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走的大提琴

追求完美极致的灵魂,依附于行走的大提琴上,注定了一生的漂泊。
读完许久,似乎还依然无法走出那种悲情的氛围。
欣赏了,无愧精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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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5 15:36:59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走的大提琴

桥的作品,只有赞叹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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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6 08:46:56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走的大提琴

桥,你比我幸福。至少,你从未忘记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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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00: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走的大提琴

[这个贴子最后由二十四桥在 2006/11/07 01:24pm 第 1 次编辑]

首先谢过楼上的朋友。
再来回梨梨,文字是一个囚徒向着自由的狂奔,我就是这么一个渴望断裂和挣脱的囚徒。
改简洁一些了,说不定哪一天会成为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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