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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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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7 19:42: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若水早知就不来了,因她实在没有料想到竟会在此地遇见谢恩生。
     今晚是好友雪莉订婚的日子,大学毕业后一年,江雪莉终于决定把终身托付给天培,从此易姓陈氏。
     天培是雪莉与若水中学时的学长,高两届。当年他第一眼见到雪莉,就开始坚信缘定三生的感觉,苦追七年,陈小生今日终偿宿愿。
     雪莉出身豪门,长得艳丽非常,浓密的长发配以惹火身材,从小到大,都是校内有名的校花。今日她身着一袭露肩的艳红色长裙,欲显得她肤白如雪,眉目如画。
     此刻若水见雪莉上楼补妆,遂悄悄的跟了上去。
     入屋,雪莉甜笑着转过头来:“宝贝,我也予你加点粉。”
     若水摇头:“我要回去了。”
     雪莉有些讶异的问:“可是玩得不开心?”
     “不是你昨晚打了这许多的电话,爹爹才不许我来呢!”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对。”雪莉陪笑:“——看到谢恩生了?”
     “原来你早知他要来!”若水委实吃惊。
     雪莉笑咪咪的道:“你不是一直在收集他的资料吗?怎么他刚来你就要走?”
     “那。。。。。。不一样。”
     雪莉猛然凑过身来,带着一丝淡淡的馨香。她惯用一种用花蜜制成的特殊香水。
     雪莉取笑:“我以为你很在意他。”
     若水吓了一跳,继而迅速的涨红了脸。
     雪莉伸手支起若水的脸,正色:“都已过去五年了,还是没有忘记吗?”
     “讨厌!”若水不禁恼羞成怒:“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见好友生气,雪莉只好作罢。扯开话题,笑道:“我来帮你换衣服。”
     她为若水选的是一套及地的浅色复古晚装,上面缀有少许的蕾丝。若水家境不甚宽裕,每次聚会,皆是雪莉亲自为她准备了衣着首饰。忆起往事,雪莉忍不住道歉:
     “说来还是我对不起你,累你遭受惊吓。”
     “朋友间还需客气么?!”若水浅笑盈盈:“认识这么久,一直都是你待我胜过我待你好呢。”
     雪莉正帮着若水解她背后的碎扣,闻得此言,遂靠过头来向着若水媚笑:“噫!今晚就只有这句话最中听。旁的什么百年好合,白头携老之类酸溜溜肉麻的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老茧了呢!”
     若水疑惑:“结婚,不都希望能有这样的结局吗?”
     雪莉却只是微笑。
     送好友走出房门,雪莉不忘嘱咐:“明晚我来找你,没事你可别离开家。”
     若水应允着,独自下得楼来。走至江宅门口,忽然忆起她还未把订婚的贺礼送给雪莉,自手袋内取出礼盒,一时间若水犯了难——现在回去交给她,定会遭受友人取笑。自初次相识,雪莉就认定若水是个迷糊的孩子。
     正打不定主意,身后忽然传来一低沉的男声,令若水真正受到了惊吓。
     “十二时还未到,怎么就想急着离开?”
     回头望见谢君一双含笑的眼睛,若水暗自生气:她才不是舞会上的灰姑娘。
     谢恩生看到若水手中那只包扎得非常漂亮的礼盒,问道:“里边装了什么?”
     见若水不答,他私自夺过便撕了包装纸,却原来是个音乐盒,上面转着一对用水晶制成的新人,在室内不算明亮的灯光下,那两个相拥的小人儿随着音乐缓缓旋射出七彩绚目的光亮。
     一旁的若水目瞪口呆,亏她还一直以为谢恩生是位绅士。见他如此蛮不讲理,若水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叫:“这不是给你的!”
     恩生嬉笑:“我还以为你不会开口与我说话。”
     若水扁嘴,本想掉头离去,偏偏他手中握着的物件,耗费了她大半年的积蓄。
     却听得他道:“我知道你,是雪莉中学时的同学,最易受到惊吓。”
     若水不语,心中疑惑他怎能这么快就摆脱掉缠在他身边的所有美女?适才的谢恩生,还陷在脂粉堆里无法脱身——看来他还真的有些本事,不枉市内第一“花花公子”的美名。
     恩生钓她:“瞧你挺面熟的,以前是否见过面?”
     若水唰的红了脸,随及她提醒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五年,阅人无数的他早已忘记那段不愉快的往事。
     若水示意他将手中的礼物还给她:“我要回家了。”
     他立刻讨好:“我开车送你。”
     若水不允,自他手中取过音乐盒,独自开门离去。
     恩生不禁犯疑,他是本市最最吃香的王老五,倍受所有年青女子的青睐,为何独独是若水,竟可轻视他的存在?
     屋内的他微微一笑,继而跟了出来:
     “我是天培生意上的朋友,纵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秋小姐。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你是陈太太最在意的女友,把你弄哭了,她可不会轻饶我。”
     雪莉的整人功夫,恩生略有所闻。
     若水站在路边,半天叫不到一辆计程车;这么晚,连公车也没有了。若水懊恼,早知便叫雪莉派司机送她回家。
     恩生仍在微笑。若水较他以前交往过的女子不同,哄她上钩,还真需下点功夫。
     此刻已近午夜,初秋的夜晚甚多露水,身着一件单衫的若水觉得有点冷。恩生想脱衣给她,又怕造次。若水这剔透的水晶人,触及欲碎。温柔似水凝成的她立在街边昏暗的路灯下,愈加显得楚楚动人。
     恩生忍不住问:“若水这名字,可是你父亲帮你取的?”
     她点头:“不过爹爹让我随母亲的姓氏。”
     “看来令尊一定非常珍爱他的妻子。”
     若水回答:“妈妈在我出世时便已故去了。”
     恩生随即道歉。
     她并不在意:“对于母亲,我丝毫不存印象,家中未留下她的相片,不过爹爹说我长得像她。”
     恩生默然。若水亦在疑惑自己为何会将这等琐事告知这位“陌生人氏”。
     若水问:“你不是想送我回家吗?”
     “呀!?”
     她浅浅的笑了。毕竟在这里干站着,也不是办法。若水担心她家中的父亲等她等得心焦。
     见佳人巧笑嫣然,恩生讶异,一时间他竟无法猜测出若水下一步的举动。是否与其相伴,使得他较前愚笨了?!
     恩生的心里,隐隐的感觉到不安。
     若水坐在车内,一直不肯主动开口。良久,她透过车窗看见街道两旁的景致,她惊慌失措的嚷:“这不是回家的路。”
     她不自觉的啃咬着指尖,那是她遭受惊吓时习惯性的小动作。
     “早知我还是不能信你。”她竭力低声的抱怨着。
     恩生不禁莞然,腾出一只手,抚着若水如玉的小脸柔声劝慰:“放心,我并不会伤害你。”
     若水骇叫:“你单手驾车,出了车祸怎么办?”
     一时间恩生啼笑皆非。这小妮子的思维方式与常人不同,换作是旁的女子,如此意境,早已被他的柔情打动,哪里还会在乎这点小事?
     恩生只好用双手紧握方向盘,稳稳的将车开往偏僻的郊外。
     她惊愕的发觉:“是海滩!”
     他为若水打开车门:“有人说你对此地怀有极其特殊的情感。”
     “是天培告诉你的?”若水死死的盘踞在车座上,不肯松离。——这不为人知的秘密,雪莉至多告诉她的夫婿。
     恩生微笑着扯她下车:“说说看,每次到海滩,你那小脑袋里都会转些什么古怪的念头?”
     若水畏缩着,想抽回被恩生握住的手,却是徒然。
     他执意:“为何每次到过海滩,你都会做相同的恶梦?”
     “这关你什么事?”若水生气了:“雪莉都未这样强迫的问过我,你又不是我的心理医师,我才不会告诉你。”
     “你若对医师说实话,今晚我也不会载你到此地。”
     若水恐惶,甩不开恩生紧紧抓住的手,遂耍小孩子脾气:“放开我,我要回家,我告诉雪莉你欺负我!”
     恩生轻笑:“在这世间,我并不惧怕任何人。”望着涨红了脸的若水,恩生还是放开了她的手。
     他心中竟起怜爱之意:“这般赌气,像是个未长大的娃娃。”
     若水抚着腕上被握出的红印不肯出声,大大的眼眸中禁不住的有泪珠儿在打转。
     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在额前纠缠不清的飞舞着。恩生伸手靠近,却被若水戒备十足的盯望着。他忍住笑,抚顺她的留海,恩生正色:
     “我不会伤害你。”
     借助车灯,若水望着他如星的黑眸,不禁迷茫。
     撇开他俊秀异常的五官,独独恩生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便可令所有的异性倾倒。早在五年前,若水就不得不承认他是位非常出色的男人。
     若水受了蛊惑,忍不住回答:
     “每次到海边,夜里皆会梦见被人追杀。那时我好小,有位妇人紧紧抱着我,不让我遭受任何伤害。”
     “她是谁?”
     “看不清那妇人的脸,只记得她害怕得浑身发抖,却一直抱着我奋力奔跑。怀中的我倍受颠簸,有冰冷的水珠滴在我的脸上,我分不清是汗是泪,抑或只是雨水。”
     “知道是谁在追杀你们?”
     若水沉默了很久,终答:“我的爹爹。”
     这句话,她从未对旁人说过,甚至是雪莉为之请来的心理医生。
     初识雪莉,不明隐情的她带着若水到海边露营,由此得知娇柔的秋若水有常做噩梦的心病。
     恩生关注:“能否谈谈令尊?”
     “爹爹很疼我。”
     他笑:“我想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若水为难。
     “爹爹一直不喜我与雪莉交往,因他认为我们彼此的家境相差太多。爹爹憎恶有钱人,总以为我会受到他们的欺骗与玩弄。”
     “他的名字。”
     “姓雷,单名一个霆字。经营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却送我到名校读书。”若水十分感动:“从小到大,他省吃俭用的为我购买昂贵的衣裙与玩具。”
     恩生不禁失笑:“你不觉得奇怪吗?讨厌你与有钱人交往,却努力把你培养成上流社会的淑女。”
     若水力辩:“那是因为他宠我,希望我能快乐。”她疑惑:“为什么问我这许多事?这与你毫不相干。”
     “因为某人,我必须为他而查知你的身份。”
     “谁?”
     恩生拍拍她的肩,似长辈般的慈爱。
     “他是你已逝生母的故友,你现在并不认识他。”
     若水依然疑惑,扯扯恩生的衣袖,她要求:
     “送我回家,爹爹在家等着呢!”
     望着那张小脸,恩生心中泛起波动。她是个人见人爱的水晶娃娃,任何人,无论男女,与她相识后皆会潜意识的想去保护她。恩生亦为她娇美无助而绝倒。
     若水有点担心:“你不会留我一人在这里吧?”
     这黑漆漆的海滩,如若没有这个男人,若水会恐惧至死。
     恩生见她如此害怕,遂微笑道:“你先上车。”
     若水不安的眨动着长睫,眼前的他高深莫测。若水不知恩生会做什么异常的举动。
     见她不肯离去,恩生略带戏谑的捏住她精巧的下巴,质问:“你不相信我?”
     若水被迫仰起了头。
     她只及恩生的肩侧,却仍能感觉到他细微的呼吸。夜色下恩生美丽的脸尤显虚幻,深邃的眼眸黑如漆墨。若水的心跳骤然加快,闭紧双目,她不敢看这个漂亮得过分的男人。
     见她如此,恩生不禁讶然。
     ——指下的若水吐气如兰,肌肤娇嫩滑腻,恩生心中一荡,险险把持不住。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放开若水,恩生道:
     “今晚我不会开车送你回家。”
     “为什么?”
     “若让你在此刻离开,我便无法猜透你心中的隐密。”恩生甚至希望能在若水每一次发梦时唤醒她。
     若水不解,望了望一脸坚决的恩生,只好乖乖的上车。这附近除却他俩,荒僻得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若水甚至不能打电话去通知父亲。
     回到空调房车内,若水独自坐着想心事。良久,她终于倦了。
     夜愈深,自海面吹来的风越来越大。恩生慢慢的走近轿车,透过深色玻璃,隐约看见若水歪倒在汽车坐椅上打瞌睡。
     此刻的若水,被陷入无边无际的黑色梦魇里,伴随而来的,是心头无法挣脱的恐惧。梦中的她,迷朦的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天正下着雨,淋得透湿的若水感觉到冷,小小的她被紧紧的搂在妇人怀中,几乎透不过气来。
     妇人一直在喘息着,她终于跑不动了。倒在沙滩上,却依然不肯放松怀中的女童。若水开始挣扎,猛然——一声枪响,有温热的液体喷射到她的脸上——腥红的一片——是血!
     霎那时,若水似乎看清了妇人那张惊恐的,被痛苦的表情所扭曲的脸。
     “妈妈。。。。。。”
     若水忍不住尖叫出声,她随即惊醒了。睁开眼,赫然发现恩生正关注的望着自己。
     她满脸的冷汗,却听见恩生回答:
     “不是梦。所有的境况都曾发生过。陷在你内心深处的是一段幼时的真实记忆。”
     若水茫然不知所措的望着眼前的恩生,似受到了惊吓。
     他解释:“当年你母亲确被雷霆追杀。自始至终,你无法忘却那次亲身体验过的可怕经历。”
     听见若水在梦中的呼唤,恩生终可确定一切。
     “我不信。”
     若水蜷缩着,恩生却硬拉着她下车。
     咸腥的海风狂舞着单薄的衣裙,她终于清醒了,踩着足下松软冰凉的沙粒,若水冷得发抖。
     恩生除下西服,将她一骨脑的裹在其中。他正色:“雷霆是个受雇的高级杀手。”
     若水却又开始迷糊了:“你——是侦探?”
     恩生失笑。若水甩着头,道:“凭你一句话,我不会相信抚养我长大的爹爹是坏人。”
     她的长发如游蛇般的在风中乱舞,恩生细细的望着她,不再开口。
     若水忍不住疑惑:“你生气了?”
     恩生用指尖轻轻抚过她吹弹得破的肌肤,他道:“你的母亲,叫秋丽萍。她在你五岁时遭人枪击,身上有四处伤口,并未致命,却因此精神失常。于半月前在一家疗养院内病逝。”
     “临逝前她回光反照,曾现片刻清醒,她告知当时的险况,并认为被那杀手劫走的生女,仍然有可能存活于世。”
     若水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恩生望着她,一时不忍将全部的实情告知。将其搂入怀中,他柔声劝慰:
     “全都过去了,我亦相信你爹爹是真心的待你好。”
     送她归家,恩生在巷口即让若水下车,见她入了屋,这才放心的开车离去。
     若水发现室内仍亮着灯,父雷霆正坐在客厅的扶手椅上,望着那魁梧的身躯,若水本能的怯怯唤道:“爹爹”。
     雷霆皱紧双眉叱责:“你答应会在午夜前回来,你看看现在几点?——天都快亮了!”
     若水咬着唇,泪珠儿险险的就要滚落下来。她心怀歉意:毕竟,父亲一直都在等着她回来。
     雷霆见此,反觉不忍。神情惭惭缓和下来,他慰:“回家了就好。瞧你也是一个晚上没睡。今天我替你向学校请了假,你好好的在家休息。”
     “谢谢爹爹。”
     望着娇怯怯的女儿,雷霆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我替你煲了参汤,喝完先去洗个澡,然后睡觉。”
     若水犹豫了很久,终忍不住问:“爹爹,你可曾爱着我的母亲?”
     雷霆略震,盯着若水质问:“怎么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若水受了惊吓,三口两口的咽下参汤,继而慌慌张张的便跑进了屋。
     雷霆望着女儿的背影心中犯疑:若水——可是遇见了什么人?早知还是不该让她去赴那个该死的订婚宴会。如今的他,只希望能有爱女伴度余生。
     思虑了半晌,抬头忽然望见挂镜中的影像,他抚着自己花白的双鬓,忍不住笑。
     当年身价最高的杀手,今日却也沦为一个深究起女儿迟归的家庭主男。他自十五岁出道,从未失过手。他的雇主,皆是本地知名的上流人士。
     念及乖巧的若水,雷霆又觉得自己并未失去什么。作为一个杀手,雷霆不知何时会丧生在他人手中。那些枪林弹雨的血腥日子,在见到那孩子无邪笑颜的那一瞬间,雷霆感觉厌倦。
     若水予他的,是人世间唯一的慰寄。
     见天已大亮,雷霆下楼开了店门,准备好应付一天的生意。
     日子就这样年复一年的度过,昔日冰雪可爱的女童在他的小心呵护下,逐渐成长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雷霆一生已无他求,但他绝不允许有人将若水自他的身侧抢走。
     傍晚时分,雪莉开了一辆火红色的跑车,停至杂货店的门口,雪莉笑嘻嘻的向他讨好:
     “伯父,若水可在家中?”
     雷霆冷冷的瞅着这艳装女郎,打从心底的未起好感。
     “她昨天这么晚才回来,当然要好好休息。”他没好气的回答。——这浓装女子凭的老是干扰他们父女平静的生活。
     雪莉略略一呆,继而下车甜笑:“我上楼去唤她起床。”
     推开若水的睡房,果然发现若水仍在熟睡,见她精巧细致的五官几乎全埋入软枕,雪莉微笑着吻了吻她的脸。
     那个粗俗低下的老头,若非为了见好友,雪莉这等天之骄女才懒得向他陪笑脸。
     若水醒了,睁开眼口齿不清的问:“呀,天亮了?”
     雪莉忍俊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只睡猫,昏天昏地的,竟分不清早晨夜晚。雪莉瞅着她,娇嗔:“天都快黑了,你还睡?快起来与我出去吃晚餐。”
     若水疑惑:“你不是才订婚吗?与我在一起,天培怎么办?”
     “谁管他呀?”雪莉佯装生气:“你再不起来,我可就要叫他来看你衣冠不整的丑样了。”
     若水迷迷糊糊的换好衣服,待出门时,忽然忆起昨晚的事,自手袋取出那音乐盒,赠予雪莉:
     “忘记给你了。”
     “老朋友,还客气什么?”
     话虽如此,雪莉摆弄着那小东西,爱不释手。
     若水略略犹豫:“是谢恩生送我回家的。”
     她二人,彼此都不隐藏心中的秘密。
     雪莉微笑,并不怎么惊异。
     “说说看,他待你如何?”
     忽见雷霆进屋,雪莉遂扯了若水出门。开车至预约好的餐厅,雪莉这才问:
     “这位大恩人昨夜可曾非礼过你?——谢恩生,他可是本市著名的登徒子啊。”
     若水唰的一下子便涨红了脸,她懊恼:“你在胡说些什么?他带我至海滩,留我一人睡在车内做恶梦——”若水忽然疑惑:
     “谢恩生怎会知道我这许多的事?”
     “是我告诉他的。”见好友骇然,雪莉有点不好意思:“他向我打听你的事,我见他如此诚心,又曾帮过你,才会说予他听的。若水,你不会怪我吧!”
     若水赌气:“他要真想知道我的事,早在五年前便可以调查的了。”
     若水如此介意五年前的事,不为别的,只因谢君救过她。或许在恩生心里,早已忘记他曾经让一位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免遭恶运。
     那时若水被误认成雪莉,受到歹徒的绑架,他们发现抓错了人,又不想白白的送若水回去。
     那年谢君年仅十九岁,因下着雨,身侧有位着深色西装的中年人为他撑伞。他自那辆黑色轿车内下来,瞅着梨花带雨、衣衫不整的若水,冷冷的,不带一丝怜惜,他脱下外套抛在她的身上。
     若水羞愧得要死,发誓日后绝不与这风华绝代的男孩见面。时隔这么多年,若水见到恩生,心中仍存芥蒂。
     所以在欢庆雪莉订婚的舞宴上,她一见到中途进来的谢君,就想急着离开。
     若水怀疑他必与黑道有染,因那中年人只拿出一张名片,那群小混混们立刻一轰而散的落荒逃跑。
     那时候的谢恩生,并没有送若水归家。他外套内夹有不少现金。若水哭哭哭啼啼的叫了车,首先便投靠到雪莉家中换了衣服。若水不能想像视她为珍宝的爹爹在得知她遭受非礼真相后的反应。
     她一直偷藏着那件风衣,自那时起,若水尽可能的收集着谢恩生的资料。
     谢君是位极其出名的人物,较若水心目中的骑士英雄略有出入。他是富豪谢伦德的义子,虽有盖世聪智,却玩世不恭——恩生身侧,伴有数之不尽的美女。
     若水隐约的感到失望。为什么,若水自己也不明白。
     她气恼的向雪莉倾吐苦水:“他竟然认定爹爹是枪杀我生母的杀手。”
     雪莉略略一震:“你可相信?”
     一时间若水竟无法回答。雪莉望着她,良久,她道:“我去打个电话。”
     等了一些时候,若水感觉不耐。正欲起身去找女友,忽被谢君自身后扯住了她的手臂。
     若水惊骇欲绝的瞪望着这神出鬼没的男人。
     四周皆是错愕的目光,这位风流成性的富家公子显然是此家高级餐厅的常客,若水可不想让自己成为绯闻中的女主角。
     她傻乎乎的问:“你来干什么?”
     “雪莉打电话叫我来接你走。”
     见若水呆怔,恩生半拖半抱的将她带离,塞进自己的房车。他解释:“雪莉担心你会受到养父雷霆的伤害。”
     “养父?!”若水讶然:“雪莉知道些什么?她与你很熟吗?”
     恩生不禁皱眉:“什么时候还关心这个——雪莉打电话到你家,没人接听。所以她疑心雷霆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必会对你心存不轨。”
     若水大惑不解:“她怎不亲自对我说?”
     “她必须开车设法引开雷霆的跟踪。”
     若水苦恼的问:“你认为爹爹会害我?”
     见她仍对已疑心不减,恩生哭笑不得——这笨丫头,就不能适时的去选择相信别人。
     他答道:“我无法猜测结局,但为了某人,我不得不保证你的安全。”
     若水怀疑自己从昨夜起就身处怪梦。迷糊然,她蜷伏在后排车座上昏昏入睡。——一切,一切皆会在她清醒后结束,若水仍然是个单纯平凡的幼稚园里的老师。
     恩生望着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在非常时期仍能安然入睡的,恐怕也只剩下她了,似个孩子般的以此逃避现实,真正令人又气又恨又怜又爱。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身上,恩生不禁惊觉:
     他好似已习惯了这举动。
     为何独独是若水,能令他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但恩生的处境,绝不允许他对任何人产生这种特殊的情愫。所以当年虽为这错绑受难的女孩动心,他却仍然无法挣脱束缚自身的情感枷索。
     驾车至荒无人烟的郊外,恩生将车停在他私人别墅下,他将若水抱进屋,切断了屋内所有的通讯线路。
     恩生坐在沙发上,耐心的等待若水醒来,然后,他告诉她:“这几日你不能归家,亦不能与任何人联络。”
     若水望着别墅内铺满的遮尘白布惊骇:“你说过不会伤害我。”
     恩生抚着她柔顺的长发,慰:
     “只几日。由我来照顾你,有人会在外面处理好一切事务。”
     “雪莉。。。。。。雪莉可以来见我?”
     恩生摇头,因雷霆亦会跟踪至此。
     “爹爹不会伤害我。”无助的若水忍不住哭泣:“这世间,他最疼我。。。”
     恩生将那颗小小的头按至胸前,告知实情:
     “雷霆原名雷风远,并非是你的生父。十六年前受雇枪杀你的生母,一直受到警方的通缉。只因他于多年前整过容,所以一直可以避脱嫌疑。”
     若水抬头含泪抽泣,他直言:“你亲生的父亲,名唤谢伦德。你我虽无血缘关系,但在法律与伦理上,你我是兄妹。”
     若水不禁瞪大眼睛。这几日她所受到的惊吓,较前可真多了不少。慢慢的,她固执的吐出三个字:
     “我不信。”
     恩生托起她的脸,直望到她眼眸深处,他令若水无法逃避:
     “五年前我不知此事,直至你生母逝后,我为了谢伦德找寻你的下落,你是他们唯一的生女。我答应过谢伦德,将你平安的带到他身边。”
     半月来他一直在探寻若水的形踪。多年前恩生想要极力远避的女孩,现今却不得不主动亲近。这可真是造化弄人,老天对他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
     若水感觉晕眩。如此接近恩生,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揪着恩生的衣袖,她依然半躺在室内的长沙发上。若水那双受了惊吓的眼眸,在此刻竟出奇的迷朦起来。恩生再也忍耐不住,低头吻住了她的柔唇。
     若水惊愕过度,一时倒也忘了挣扎,他几乎令她窒息。
     若水怔怔的望着他,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恩生用指尖抚过她的红唇,半晌,他忽然说:“对不起。”
     若水疑惑:“为何道歉?”
     他却已完全的冷静下来:
     “我开车到附近去买些日常用品,你留在此处可别出门。”
     若水发呆。“大哥”恩生的怪异举止,令她觉得不可思议。
     昏沉沉的,她欲哭无泪:与已相处十多年的父亲,竟是个杀人不眨眼并且还想要伤害她的超级杀手?
     现今的若水,似乎不敢轻易的相信任何人。
     待到恩生归返,她依旧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恩生不禁有些担虑:
     “你没事吧?”
     若水平静的回答:“我要回家。”
     一时间,恩生怀疑她有毛病。
     因操累了几日,他心中隐升一丝怒气:“这么多人关心你的安危,你竟还想回去送死。”
     “这么多人?”若水痴笑:“他们是谁?比得上爹爹吗?他含辛茹苦的将我抚养成人,如果真的想伤害我,他早在十六年前便可动手。无论雷霆以前做过些什么,用过什么假名,他始终是我的爹爹。——我不在乎他对我做的任何事。”
     闻言恩生几乎词穷。
     他真的生气了,耐着性子向这个不知好歹的傻女孩解释:“从前他待你好,是因为那时你并不了解他的真实身份。”
     若水瞅着他直言:
     “我不相信你。因我不明白你为何总要带我到与世隔绝的郊外。有什么事,雪莉也可以帮我。”
     望着眼前的白痴,恩生沉默得可怕。终于,他冷冷的抛下几袋食品与衣物,独自开车离去。
     这大屋内空荡荡的就只剩下若水一人。
     天色渐暗,若水起身开了灯,欲打电话给雪莉,拿起话筒才知线路已被切断。她打开门走出别墅,纵眼四观,除却车道,周围是一片苍茫的荒野。
     若水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天愈暗了。她孤寂的坐在别墅外的台阶上,入秋的夜风微拂着她的衣袂,无助的她感觉有点冷、饿,还有害怕。
     自小若水就拒绝在黑暗中独处,因眼前总似晃动着数之不尽的可怖的幻魔。于今她虽已成人,但若水依旧象个孩子般的惧怕恶梦。
     长久以来,一直有雷霆与雪莉相伴身侧。工作后,学校里亦有阳光般无邪幼童的灿烂笑颜,令若水无暇品尝孤独寂寞的滋味。
     天开始降雨了。一滴滴的,似眼泪般迅速浸湿了若水的周身。她任性的不肯回屋。
此刻的若水,忽然忆起许多在雨中的往事来。
     初识雪莉,仅十五岁。那日亦下着雨,若水没有带伞,因学校离家不远,若水欲冒雨跑着回家。
     刚出校门,便见雪莉撑着一把亮丽的花伞,笑嘻嘻的为若水遮雨:“一起走吧,我们同路。”
     若水愕然。她不认得她,那时候她初转学,若水尚未结识任何的女友。
     其实她们并非住在同一区,雪莉每日皆会有私家司机接送,她为亲近若水,而做了一个说谎的女孩。
     她二人,虽家境悬殊,却仍然成了一对最好的朋友。近六年来,雪莉一直像个姐姐般的细心照顾着这个迷糊而又固执的小妹。
     对于相识半年后的那次暴徒绑架,雪莉心中总怀有愧疚,她总以为如果不是若水,她早已无法存活于世。因她认定了那些绑匪惨无人性,纵使得到赎金,亦不会留下活口以消罪证。
     那日若水坐了她家的轿车而误遭牵累受辱,虽未受得太大的伤害,但雪莉始终把自己当作是罪人,百般补偿,以哄得女友开心。
     现今的若水,不知何时才能与雪莉见面。她哭了,迷糊间感觉有人抱着冻得像冰块似的她进屋。若水呜咽:
     “对不起雪莉。。。对不起。。。。我又忘了带伞。。。”
     归返的恩生听得她胡话,略略一怔。抚了她的额,才发现若水竟在发烧。
     他动怒,哪有人这般不会照顾自己的身子的?走入浴室,恩生将淋雨受凉的若水连衣浸泡在热水里。
     她被呛到了,触及恩生的脸,稍稍清醒:“是你?。。。。你不再生我的气了。。。”
     恩生不理,欲除下她身上透湿的衣裙。
     若水立刻烧红了脸:“我自己来。”
     恩生莞然,递上一件俗衣,并为她关上了浴室的门。
     至楼下客厅,见食品袋分毫未动,恩生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这个长不大的女孩,几乎令他抓狂。
     他将食物分类装入冰箱,正想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便见得娇小的若水束着他宽大得过了分的浴衣,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见此恩生忍不住又笑了,他强迫的灌她喝下热饮与药片——如若严重,他只好送她去医院。无论如何,恩生必须把这不解世事的磨人精分毫无损的尽快带到养父的跟前。
     想及谢伦德,他望着床上的若水暗暗叹息。
     亲情与血缘,若水在意的是雷霆对她十余年来的养育之恩;而恩生则不得不选择后者。他与若水的区别,在此便可充分的显示出来。
     性格上相差这许多的男女,结局是否会聚在一起?恩生不禁惘然。
     此刻若水极不舒服的翻了个身,伸手揪紧他的衣角,似孩子般的梦呓:“爹爹。。。”
     恩生轻叹,体贴的为她抹去身上的汗,握着若水柔若无骨的小手,怜惜的轻放至自己的唇边。
     折腾了大半夜,她终于退了烧。恩生倚在床头倦极入睡。
     天蒙蒙亮,若水睁开双眼。
     晨光下熟睡的恩生,尤显温柔。他浓密的乌发,剑眉与长睫,若水从未见过不存一点心机的,似孩童般毫无防备的谢恩生。
     指尖轻轻滑过他挺直的俊鼻,若水无法欺骗自己。早在五年前,她便已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他醒了,抚过若水额前潮湿的发脚。恩生柔声道:
     “我去拿早餐。”
     若水不说话。握住他的手,不肯让恩生下楼。病中的她情感尤其显得脆弱,若水孩子气的不想让恩生离去。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恩生吻了吻她的脸,许下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诺言。
     他为她盖好薄被,下楼取药。
     若水的身体逐渐在康复。
     两天里,恩生几乎未离开过别墅一步,日出日落,若水与他生存在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里,忘却了俗世间的一切琐事。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如果永远如此——恩生不禁疑惑,他是否能为若水放弃所有,并且永不后悔?
     霎那时,在恩生眼前似掠过一张老者冷漠的面容,那如冰的目光,似利箭般的深深刺入他的内心。
     恩生不禁惊觉:他不能陷入这似水的柔情中,届时他将无法自拔。以往所做的一切努力,皆会因为这份感情而前功尽弃。
     所以恩生决心结束这一切,接通被切断的电话线路,他为若水拨通了雪莉的电话。
     相处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与雪莉分别数日而未通音讯,在电话里,若水却只能告诉友人她一切安好。
     瞒着恩生,若水偷偷拨了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听,电话录音上,若水叫了一声“爹爹”之后,喉间便哽咽着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十六年的亲情,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便可以消除忘却。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9:45:18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恺只打了一半(而其中滴前半部分又系重复作业),先贴了再讲,以此证明这几天恺没有偷懒,确在努力滴痛苦滴打字滴说。。。
:。。。。
发表于 2006-12-17 22: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这又是恺的一部追求戏剧效果的小说,也可称之为情节至上的小说,情节与情节之间环环相扣,相互推演,直至抵达冲突的高潮,人物的结局各有归属。就现有的部分来看,悲剧的基调已经出来了。最后该毁灭的是谁呢?
还是等恺把后面的发上来再说~
发表于 2006-12-18 11: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恺能写的嘛,好长呀~~~~~
发表于 2006-12-18 18:53:17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很吸引人,只是不知道,下文如何.
发表于 2006-12-18 20:39:39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精彩的故事,期待着~~~~~
发表于 2006-12-20 19:32:11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恩恩怨怨,交织在亲情、友情、爱情之中,结局是戏剧性的还是毁灭性的呢,期待着
发表于 2006-12-20 23:57:47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彼岸说得在理,希望恺快快把后面的发上来!
 楼主| 发表于 2006-12-22 21:28:51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若水依然时不时的,做一个相同的恶梦。现实中雷霆那张刚毅无情的脸,若水在那日午后得见。
     他无声无息的潜入屋内,望着若水,眼中隐有杀机。不为别的,雷霆因为养女的背叛转爱成恨。
     若水醒悟,却仍憨态可掬的问道:“刚才的匿名电话,可是爹爹打来的?你又为何不出声?”
     为了探寻她的下落,雷霆不知化费了多少功夫,直至在恩生名下这久无人居的私人别墅里有她接听电话。
     若水走到他的身侧,关心的问:“没几日,爹爹怎瘦了这许多?”
     雷霆退后,将手伸入衣袋,眸中有丝受伤的神色。
     “当年受命枪伤谢氏夫妇,没想到连累了你。你母亲将你一直抱在怀中,你被溅了满脸的血。你不哭也不闹,是我——为你洗去了污垢。。。”
     那个冰雪般纯洁的女童,竟向雷霆露出了无邪的甜笑,他不能自制——作为杀手,他时常告诫自己不能触动真情。
     闯荡江湖数十年,唯有若水令他有了归隐的念头。为了她,雷霆甘愿舍弃一切。告别腥风血雨的日子,雷霆只求能永远的看见爱女秋若水的笑颜。
     长大后的若水疑惑的唤道:“爹爹?”
     雷霆震怒:“为了谢恩生,你竟可背叛我十六年来的养育之情!你可知这家伙是什么人?他们父子,较我这个杀手好不了多少,你不过是他为达目的而利用的工具。”
     若水不解:“爹爹,当年究竟是谁雇你枪杀我的生母?”
     “石平坤,他。。。。。。”雷霆略略犹疑,不再回答。
     望着女儿纯真的小脸,雷霆在一瞬间有了带她走的冲动。他自袋内掏出了手枪。
     “砰”的一声枪响——
     中弹的并非若水,而是他自身。
     只一枪,便令这位号称“冷面”的一级杀手了结残生。
     恩生自他身后出现,拨通报警的电话,神情漠然:
     “雷风远,现名雷霆。十六年前的头号通缉犯,欲枪杀已查明他杀手身份的养女秋若水,属正当防卫。”
     若水呆怔着望着他挂断电话。
     恩生向她转过头来,解释:“他自知不久于人世,所以不舍让你独自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这亦是父亲珍爱女儿的一种畸现。
     见若水沉默,恩生微笑:“待录完口供,我带你去见谢伦德。”
     此刻的若水,觉得恩生冷血得不近人情。
     她疑虑: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她真的不过是他为达到目的而利用的工具罢了。
     与生父见面,已是黄昏。病体初愈的若水又倦又困。恩生执意不肯让若水改期。
     让若水与谢伦德父女早日相见,是恩生今日主动接近她的唯一理由。
     恩生累得已不想再等。
     上得楼来,若水透过风中飞舞的白纱窗帘,看见露台上坐着一位身着睡衣的老人。
     恩生走近他身侧耳语:“干爹,你看谁来了?”
     那老者缓缓的回头,若水这才看清他坐的竟是轮椅。恩生解释:
     “他被雷霆残了双腿,十六年来,他无时不刻的盼着与你见面。”
     多年来一直与老人相伴的,只有抱在他怀中的那本相册。
     若水蹲下身,望着那张历尽沧桑布满皱纹而干瘪的脸。若水心中忽然感到一阵酸楚。自养父雷霆遭恩生枪击身亡,这还是若水第一次流露出隐于内心深处的悲伤。
     望着这对父女,恩生忍不住失笑。
     血亲,人世间最为奇特的产物。明明在若水的记忆中,对往事已不存有任何印象,为何初次见面,便似有一条无形的纽带牵引着彼此?!
     见得若水流泪,恩生这才放下心来——他实在担心若水的心神抵不住今日里养父毙命的打击。
     谢伦德努力睁大了那双已经昏花的老眼,依稀见到那张酷似亡妻的小脸,他颤巍巍的伸出手,为生女抚去颊上的珠泪。
     老人重复着不停的叙说道:“水水,莫哭。。。。。水水,莫哭。。。。”
     若水愕然,老人脸上的神情像是对待一个五岁的幼童,抬头望见恩生慰藉的目光,若水忽然明白了。
     这位曾经是叱咤商场的巨富,因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年华妻离女散,心智已较常人痴笨。
     若水握住老人布满青筋而干枯的手,不禁泪如雨下。她哭泣,不单是为了谢伦德——养父雷霆已永远的离她逝去,若水,再不能接受与回报他的任何关爱。
     恩生将手轻轻放至若水的肩头,柔声道:“来看看你的母亲。”
     自谢伦德怀中取过相簿,翻开第一页,若水看见一位美妇怀抱着襁褓中幼婴的相片。那是一张黑白的近照,妇人脸上的笑容甜美动人,那时候的母亲,无疑是幸福的。
     谢伦德指着相片傻笑:“丽萍抱水水,丽萍抱水水。。。”
     若水泣不成声,恩生在一旁劝慰:“他患的是老年痴呆,现今医学发达,或许能有治愈的可能。”
     半扶着若水下楼,他道:“我已请了最好的医师与特护照看他,干爹最怕孤独,有空你多来陪他。”
     若水吸气:“谢谢你。”
     “为何道谢?”
     “这许多年来,一直是你照顾着我的生父。”
     恩生略怔,忆起他们似曾相识的对话,他淡淡的笑了。
     他与若水,彼此客套得像对陌路人,恩生送若水至雪莉处,一路上没有再说话。
     若水不禁疑惑。对她,恩生似乎总瞒了些事。这个男人,令若水永远都捉摸不透。自别墅归来,若水感觉他待己愈发显得生分了。
     雪莉要求若水给她做伴娘,因她与天培,已定好了结婚的日期。
     那日若水与她同床共眠,雪莉告诉女友长久以来一直隐在她内心郁闷的心病:
     “有件事我瞒你至今,因我不知如何开口。”
     见若水讶然,雪莉心存歉疚:“谢恩生是个非常出色的男人。”
     “那又如何?”
     “有一段时间,我亦被他的外表迷惑。”雪莉实言:“我与他,曾经交往过。”
     她羞愧不已:“我不敢奢求你的谅解,只希望在你心中,会记得曾有过我这位朋友。我明知谢君是你五年来一直心仪的对象,但我在他面前,仍不能控制住自身的情感。”
     若水惊愕。良久,她问:
     “你该不是因为这件事,才答应嫁给陈天培?”
     雪莉摇头:“我答应天培,是因为我觉得与他在一起,能获得幸福。在这世间,他较旁人更加的珍视我。”
     若水浅笑:“不管如何,我仍希望你能够永远快乐。”
     雪莉深深的感动了,抱住若水,她真诚的道:
     “谢恩生只在意你,他与我交往,纯粹是为了探听你的消息。”
     次日若水探望生父,望着谢伦德祥和的目光,她忍不住向他倾诉心中的苦闷:“一直以来,我视雪莉为我一生最好的朋友,她待我真的很好,胜过世间大多的亲生姊妹。”
     “昨晚我得知了一些事,我明知错不在她。我亦告知我们仍是好友。但我心中真的很介意,我向她说了谎,因我不知换作旁人,若她最好的朋友与自己的至爱存有私情,她的心中会有何感受。”
     老人呀呀的叫了起来。
     若水蹲在他膝前,抬头望着他:“爸爸,这世间我只得你这一个亲人。除了你,我还能再去相信别人吗?”
     恩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若水是不是他所利用的工具;他待她好,是否出自他的身心?——这一切,若水似乎已经不在意了。
     这短短数日的经历,令她加速成熟。
     老人抚着膝前生女的柔发,唤:“水水。。。水水。。。水水是丽萍最最珍爱的宝贝。”他打开了怀中的相册,让若水看珍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回忆。
     那是他一生中经历过的最美好的岁月,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段遥远的记忆陪伴着他度过无数寂寞的时光。
     自那本剪贴薄,若水看见了自己从出世起到五岁的许多生活的片断。满月、周岁,以及生父母的结婚纪念日,若水无法从现实中追忆往事,只能通过这些点点滴滴中猜测,他们曾拥有过真正的幸福。
     猛然间,若水看自己被一个小男生抱坐着的相片,若水惊愕,照片中的自己顶多一两岁,而那甜笑中的男孩,象足今日的谢恩生。
     如此说来,恩生早在她被劫前便已成为生父伦德的养子?为何若水竟不存丝毫记忆?恩生也从未对她提及。
     若水专注的望着那相片良久,甚至不知身后在何时已多了一人。
     恩生缓缓的从她手中抽去相册,见若水一脸茫然,恩生淡笑:“你我初次见面,并非是在五年前。对于幼时记忆,我亦觉模糊。只是常听我生母提及:谢石乃是世交,两家联姻,一直是我生父石平坤的宿愿。”
     “石平坤?!”
     恩生解释:“你应听过这名字,当年就是他雇杀手雷霆枪击你的家人。”
     “你本姓石?”这的确又令她遭受了惊吓。
     恩生点头:“雷霆受雇枪伤你的生母,谢伦德为保护妻子双膝中弹致残,你也是在那次枪战中被劫失踪。”
     若水惊恐的问:“为什么?”
     “我说过谢石两家乃是世交。经营的几家跨国公司,均是由双方投资,共担风险的。我生父欲独占谢石集团,所以利用我夺取谢伦德名下所有的股份。”
     恩生耐心的解释:“你五岁那年生日,你母亲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以谢氏历代的规定,倘若产下男婴,便可继承大半的家产。”
     “你是说我并非独女?!”若水明白了:“你生父见联姻不能得到谢氏所有的财产,所以才雇请我养父枪杀我母亲腹中的胎儿。”
     恩生微笑道:“不料你因此被雷霆劫走,石平坤见谢氏没有了继承人,所以才将我过继给谢伦德做养子。”恩生直言:“现在的我,已全权代管谢伦德在集团内的所有职务。”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我不想再瞒你。”
     若水仍然不解。
     良久,她要求:“我想见见石平坤。”
     恩生安排若水与他父母在一家僻静的茶楼会面。石太太是位养尊处优的贵妇,见了若水,不禁欢悦:
     “长得可真象丽萍,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幼时恩生常抱着你玩,只要在他怀里,你总不会哭闹。”
     伊认定若水与生子是对有缘有份的恋人。
     若水望定她身侧的中年男子。同为长辈,看上去他要较谢伦德要年青许多,冷冷的双眸,恩生依稀遗传了他的外形。
     原本谢伦德亦可像他一样拥有天伦之乐,只是因为这名唤石平坤的世交,令若水成了一名无法感受母爱的孤女。
     若水疑问:“在世伯心里,可曾对以往做过的错事而感到愧疚?”
     石平坤略略一怔,得知独子已将实情告知了她,心中虽生怒气,却依然平静的吩咐恩生带离那位尚不知情的石太太。
     他神情自若的道:“我不想为以前的事而做太多的辩解,因我知道你若要报警,也没有充分的证据。”
     若水不出声,望定他,心中竟无法激起恨意。
     事情已过去十六年,一切皆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现今的若水,做任何努力也无法令时光倒流。
     石平坤道:“我可令你继承伦德名下所有的财产,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先与恩生订婚。”
     说实在,先前他并未料到恩生竟会耗费时间,去寻找她的消息。不过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定下对策。
     若水不解:“你就这般看重权势与金钱?我父视你为世间最好的朋友,你却能为这些身外物而背叛挚友。”
     “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担心我可以让你活不过今晚?”
     若水望着他,眸中没有丝毫的惧意。
     石平坤笑:“你与你母亲,可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当年她得知我染指黑道,脸上亦是与你一般的神情。”
     若水愕然,却听得他诉说:“我与伦德,从小读的是同所学校,大学毕业后又在集团内共同掌管事务。我们一直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似亲兄弟一样,直至遇见丽萍。从小伦德在各方面都较我出色,立在他身侧,我总会被旁人忽略。”
     “你母亲秋丽萍原是我的女友,自与伦德相识,才明白她真正爱上的并非是我。她执意与我分手,与伦德成婚。因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不适怀孕,婚后四年,丽萍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你。你一直是她最珍爱的女儿。”
     石平坤追忆:“五年后她再度受孕,她偷偷告诉我,她确信这次能为伦德产下一名男婴。”
     “所以你雇杀手枪击我的母亲?”
     他笑:“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不过这也难怪,此事除了我与伦德,连恩生也被瞒着。”
     若水疑惑:“你什么意思?”
     石平坤解释:“丽萍结婚后,仍视我为最好的朋友,伦德为公事繁忙,常常数日不归,丽萍心中有什么事,皆会诉予我听。伦德疑心我与她旧情复燃,她腹中怀着的第二个孩子是我的骨血。”
     他切齿道:“你父亲是假冒了我的名义雇杀手枪击丽萍,然后嫁祸给我。”
     若水骇然:“我不信,他为救妈妈而受了伤。”
     “谢伦德的心计,历来皆胜我一筹。自小我与他争夺同样东西,每次都是他赢。”石平坤冷笑:“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未料你竟会被杀手劫走。得知丽萍从未背叛过他,愧疚的不是我,而谢伦德自身。”
     若水始终不能置信,轮椅上那无助的老人竟是导致今日悲剧的罪魁祸首?!
     石平坤温和的道:“我知你仍在怀疑我,现今的伦德,也无法向你解释清一切。但我只希望丽萍的生女能与我的独子成婚。恩生待你是真心,因我是他的父亲,所以我深知他将与我一样,一生只爱一位女人。”
     他起身离开。若水忽然发现跟着石平坤一同出去的那名绅士,竟是五年前为恩生撑伞的中年男子。
     如今这茶楼除却她,没有旁的客人,只一次短短的会面,他们竟包下了这整层店。
     若水心中,却是真的迷惑了。
     回幼稚园上班,若水终日与一群天真无邪的孩童相伴,望着那些快乐的小天使们,若水希望一切都未发生过。
     自雷霆逝后,若水一直借住在雪莉的家中,婚期渐近,雪莉仍每日亲自开车来接送女友上下班。她帮若水折价处理了雷霆的小店与两层楼的住房。雪莉将钱存入银行,对此她劝过若水。
     “其实你理所当然的必须接受这笔钱,你养父为你操劳奔波,当然希望能把一切都遗给你。父女相处这么多年,你应知他是真心的爱你,望你得到幸福。”
     若水怔然道:“幼时有个顽童常常欺负我,爹爹得知后,痛揍了他一顿,那男孩半月下不了床,他的双亲前来理论,爹爹蛮不讲理的将他们全轰了出去。”
     那年她仅九岁,男孩的父母要协要报警,雷霆为躲避警方的缉捕,被迫让若水转学搬家。为这件小事,雷霆心中觉得愧对幼女。
     “他从未受过多少教育,为生计才不得不沦为杀手。他以为凡事皆可以用暴力解决,却从未大声责骂过我。每次我考试得了高分,他都化钱为我庆祝。”
     若水仍记得,幼时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用细嫩的童音,为养父雷霆朗诵英文诗歌,他虽听不懂,脸上却洋溢着幸福骄傲的神情。
     恩生说得对,一个低俗粗陋的杀手,尽心尽力的把若水培养成为一位上流社会的淑女。
     时至今日,雪莉只有无奈的将若水搂入怀中,她问:
     “你与谢恩生,究竟是怎么了?”
     若水淡笑:“似乎已有很久未曾见面了。他从不主动约我相见,现今的他,对我已不是很重要。”
     雪莉不信,若水珍藏的百宝箱里,依然存放着她多年来为恩生收集的琐物——相片,报纸,商业杂志,甚至还有剪接过的新闻录像带。旧时若水靠它们寄托她内心的情感,而今,难道所有对他的记忆全都被淡忘了吗?
     若水解释:“从一开始,我就不希望与他相识,现实中的他,不同于我心目中的王子。”
     她渴盼恩生能永远存活在她的梦想中。
     五年前的他,在雨中长身玉立,冷冷的眸子里孕藏着温柔的情怀,高尚得不发一言,若水只能远远仰望着,自惭形秽。
     雪莉亦去找过谢恩生,这对怪异的恋人,明明彼此深爱着,为了某个不知名的理由,却宁可舍弃所拥的这份情感。
     恩生只答:“我不想让她成为我生父石平坤所布下的棋子。”
     他从未将若水当作是实现愿望所辅助的工具。恩生不知那日茶楼内生父对若水说过些什么,但他确信石平坤的心计,可令大多数人在不自觉中被他利用。
     出世至今,他一直被所谓的血缘束缚着,恩生无法挣脱的是石平坤强加给他的情感枷索。他始终都不能去追寻自身的梦想,只能在纸醉金迷的叛逆中寻求安慰——直至与若水相识。
     若水似水晶般的纯洁与温婉,令他在迷途中顿然觉悟。
     自她与谢伦德父女重逢,恩生逐渐的便减少了至谢宅的次数。从前是他每日里陪着老人说话,现今却有若水哄得生父开心。
     寻到失散多年的生女并将若水带到老人身侧,是恩生唯一能为养父谢伦德所做的事。
     私下里,恩生竟有些害怕与若水独处,许是因为石家欠她太多,令恩生感觉愧对谢氏的后人。
     谢伦德心中仍在牵挂,他三番两次的询问女儿:
     “怎么还不见恩生哪?”
     若水疑惑:“以前他常来?”
     老人重复的说:“恩生可是个好孩子。”
     虽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却较一般的小辈更加孝顺。他虽神智不清,心里却还是明白的:“常向我打听水水小时候的事,恩生真的很喜欢你呢。”
     若水沉默。现实中似乎有两个谢恩生,若水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才是假。恩生存活在他自身编织的伪装里。
     雪莉让天培出面约了他在咖啡厅内与若水见面。
     见陈氏未婚夫妇功德圆满的中途告退,恩生不禁道:“雪莉待你,可胜过世间一般的挚友。”
     若水轻答:“一直是她热心真诚的照顾我。”
     谈话的两人,皆没有料想到竟会在此地与对方见面。
     谢君向待者点酒,刚与久别的她重逢,短时他又矛盾的不想离开。
     一时间若水找不出话题,只好傻呆呆的道:
     “总是喝这样的烈酒。。。。对身体不好吧。。。”
     恩生微笑。
     若水红了脸,犹豫了半晌,终向他告知:“爸爸很挂念你。”
     恩生淡然推托:“最近公事繁忙,很难抽出时间去看他。”
     若水忍不住问:“能否向我诉说你幼时的经历?”
     他讶然。
     良久,恩生道:“较常人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在养父与生父之间周旋,两位长辈都待我极好,令我很难在他们中间做出决择。”
     见若水茫然,恩生解释:“干爹很疼我。八九岁时过继给他做养子,虽无任何血缘关系,但他待我却似亲生。或许在潜意识中,他是将你与你母亲的感情全都投注在我的身上。”
     “假日他开游艇带我出海——钓鱼,烧烤,野营。。。有时我们彻夜不归。在公事之余,他与我一同出国旅游,虽因残疾而无法参加许多的户外活动,却仍亲自派请专人教我滑雪骑马。十八九岁,他便让我在课余至公司上班,让我懂得如何掌管商业上的事务。”
     也许是恩生血液里的酒精成分令他较常有了更多的感触。见他如此激动,若水不禁疑惑:“你——是不是觉得不快乐?”
     恩生失笑。似他这种含着金匙出生受万人瞩目的幸运之星,竟也无法寻找得人世间的所谓幸福。
     得知他不快乐的,亦只有秋若水一人。
     不知为什么,自小恩生就有了隐藏自身情感的习性。
     生父石平坤,以他自身的方式与目的爱着生子,他希望的是拥有着自身血缘的恩生能够继承他的一切:物质乃至精神。
     如此截然不同的两种亲情,使得恩生长久以来一直倍受折磨。这名唤“爱”的情感,有时并不能给人带来期望中的幸福。
     数年前恩生偶然发现石平坤买通了谢氏的私家医师,让他的养父长期服食一种对人体有害的慢性毒药,那更是导致老人今日神经受阻的重要因素。
     精明的谢伦德亦发觉此事,但他仍选择把名下所有的财产授予义子。恩生的心里,由此对他而永存愧疚之情。
     若水见他一直沉默,心中隐感不安:“别喝了,呆会你还要开车呢!”
     恩生略略一怔,继而放下酒杯问:“你想去哪?”
     她思虑了很久,终答:
     “海滩。”
     两个多月前,他二人在那里开始相知,甚至相伴,而如今,若水觉得似乎已很难再与恩生见面。
     天较那时更加冷了。迷糊的若水仍不知该多穿件衣服。夕阳西下,淡淡余晖将若水周身镶上一道耀目的金边,与身后海面上的那点点波光相映成趣。
     恩生发觉自己竟有几分醉意。
     第一次,他未脱衣予她,将那在风中簌簌发抖的可人儿拥入怀中。恩生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走寒意。
     忆及往事,若水不禁喃喃低语:“我仍然不能信你,因在这世间,我最怕遭受到你的伤害。”
     之所以不敢对他敞开心扉,是因为恩生是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如若被他欺骗,若水将没有勇气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存。
     恩生异常温柔的吻了吻她的前额。没有诉说一句话,然后他把她送至谢宅。
     恩生与若水,一同去探望那位孤寂的老人。
     事到如今,恩生必须做出决择。
     多年来石平坤一直在强迫将他培养成一个冷酷的,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商业杀手。以石平坤的生性,他绝对不会允许独子恩生为区区女色而误干大事。
     一周后,雪莉在教堂内与陈天培结婚。
     她为若水订做了一套浅灰紫色的伴娘服,亲手为她配戴上紫水晶的首饰。——今日始,若水的女友就不再是独身了。
     礼成,天培载着新娘离去。若水望着花车渐渐的驶远,唇边亦现一丝由衷的微笑。
     雪莉与她是最好的朋友,正如若水曾言,无论经历过什么,若水依然真诚的祝愿她永获幸福。
     有些事,因逢雪莉的大喜之日,若水没有告诉她。
     恩生驾车接她回谢宅。女友婚前数日,若水终于搬回到生父身侧。与老人相伴,使得若水心中拟了一个模糊的打算。
     车内,恩生告知:
     “有件事我不想瞒你,天培家族经营的公司会在数日后关闭。石平坤购下了陈氏大半股份,集团的主导权将会落入他的手中。”
     若水愕然。商场上的事她懂得不多,但她隐隐猜测出恩生一直都在为家人做事,她忍不住问:“以前你不是说天培是你的朋友?”
     “他曾是我大学里的同学。”恩生无奈:“石平坤早有吞并陈氏企业的打算,凭我,不能阻止他做任何事。”
     “雪莉是否会因此受到牵累?”
     恩生不答。
     若水亦能多少猜测到结局。
     良久,她忽然道:“我与爸爸,准备在近日离开本市。因我得知某地有位医学界著名的专家刚从国外归返,我想请他替爸爸治疗,希望能让老人早日恢复健康。”
     恩生提出由他来支付所有的费用。若水摇头道谢,异常的客气:
     “我想动用我养父遗给我的存款。”
     在整理旧物时,若水才发现早在多年前,雷霆便已偷偷的将自己全部的积蓄存入养女的户头。这名不知自己何时离世的杀手,对将来早已有了打算。
     若水想在临行前最后再到养父坟前去拜祀以做告别;而对雪莉,总要待她蜜月归来后才能告知。毕竟,这两位相交了多年的挚友仍能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恩生默然。——亲情,友情乃至人世间至难觅得的爱情,若水将永远的选择前者。
     至谢宅,她忽然告诉恩生:“自那日海边归来,我便已不再做恶梦了。”
     迷糊的若水,今日终得成长坚强。
     次日恩生送谢伦德父女上机。临行,恩生终于告知:
     “半月——半月后我亦会到来。”
     之所以需要半个月的时日,是因为恩生尚须了断一些事务。
     雪莉是若水唯一的挚友,恩生为了爱人,必须帮陈氏渡过难关——甚至不惜与生父对抗。
     恩生心意终决,既然若水不在乎俗世中的一切虚假,他亦可为她而舍弃所有。
     与石平坤摊牌,面对着被世人称为是一代袅雄的家父,恩生神情异常的镇定。
     自出世始,恩生便已成为是石平坤镜中的傀儡,他一直被父亲所控制着,这位强者霸主希望得到的,是一个在外形与性格上都与自己相似无异的生子石恩生。
     为达到这个目的,涉足黑道的石平坤不知牺牲了多少无辜者的性命与财力。眼见就快成功了,却未料恩生竟向他吐露真言。
     恩生告诉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的父亲。
     “我体内流的虽是你给予我的血,但我并非是你生命的延续。世间没有真正相像的父子,自始至终,我心中都存有另一个自我。在你内心深处的梦想,将永远不会在我身上实现。”
     石平坤震惊。从来——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尤其,恩生竟是他唯一看重的生子。
     这位暴君满面怒容的质问:“你以为我所做的都是为了谁?”
     恩生微笑:“如若是我,我则选择把一切都还给你。”包括姓氏——因得到这些,并不能让恩生得到真正的幸福。
     石平坤猜到了八九,他不禁切齿痛恨:
     “是为了谢伦德?因为他们父女,你竟可舍弃我给予你的所有。”
     恩生平静的望着他,无畏:“倘若你敢伤害他们分毫,我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以我的才智,我自信对付得了你。”
     石平坤怒极反笑:“听听,这可是儿子对父亲说的话。”
     “你从未将我当成是生子看待。”恩生正色直言:“为达目的而被利用的人是我,在你心中真正介意的,是无论你做些什么,都比不上谢伦德。干爹唯一不如你的,是冷血歹毒与工于心计。”
     他狡辩:“当年雇请雷氏杀手的并不是我。”
     “如若得知我最好的朋友与心中的至爱存有私情,我亦会做出与谢伦德相同的选择。”
     石平坤怒吼道:“你知道什么?”
     恩生淡然:“早在多年前,干爹便已告诉我属于你们之间的所有恩怨。当年在秋丽萍腹中的胎儿,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亦是若水同母异父的亲人。若产下这名男婴,今日被石平坤利用的,恐怕就不只是恩生一个生子了。而谢伦德正是因为一时的冲动,犯下了令他悔恨终生的错事。
     石平坤几乎气绝,一时间忍不住伸拳用力击打着桌面,他骂:“那个死老头!”
     恩生失笑:“你不认为他现在要较你快乐得多吗?淡忘心中所有的恩怨,待以往不愉快的记忆全部消逝后,他获得了真正的幸福。”
     恩生望着老父鬓边参杂的少许银丝,不禁暗暗叹息,在他心中,并非是不敬爱着这位长辈,他真诚的劝导:
     “你也不再年青了。勾心斗角的过了这么多年,何不让自己享些清福?你虽不爱我的母亲,但她也与你同甘共苦了数十年。母亲为你牺牲的,较旁人多许多。”
     石平坤死不甘心,他给予生子的是较常人更多的期望,自他的王者宝座站起身来,他道:“我有能力让谢氏父女归返,只要秋若水在,你便不会离开我。”
     恩生微笑,按住生父的肩头,唤:
     “爸爸,当年若不是因为你过于独断专行,秋伯母也不会舍弃离开你去嫁给谢伦德;所以我如果仍跟随在你左右,若水与我,皆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以往做错的事,今日倘可弥补,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母亲,若一切顺利,我亦会早日归来探望你们。”
     此时此刻,石平坤心中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多少产生了一点悔意。
     自把恩生过继给伦德,还是第一次听他唤自已“爸爸”。
     他的亲子恨他,因此一直都不肯原谅他。
     恩生较他更加的倔强。一旦下了决心,永世都不会回头,如今的石平坤无论做些什么,都不能令恩生回心转意。
     本能的掏出手枪,指着儿子背离的身影,石平坤竟下不了手。
     他在瞬间似老了十年。
     最后一次交战,石平坤还是输给了谢伦德。那痴呆的老人与他那傻愣愣的丫头,不费一点心计,夺走了他一生中唯一的生子。
     石平坤倒坐入椅中。位于摩天大楼的最高层,他内心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空虚。
     恩生走了。隐入那万丈高楼下如蚁的人潮中,去迫切的实现自身所谓的梦想——永远的离他远去。
     石平坤畏惧那名令他失去恩生的单纯至极的女孩。
     时隔半月,若水得见如约前来的恩生。
     她正为谢伦德到药房取药,归来时,望见他坐在医院草坪的长椅上陪着老人聊天。
     看见若水,恩生遂微笑着起身向她走来。
     此时已是菊花怒放的季节,恩生终于换下稳重深沉的西服,身着一套淡色的休闲装,玉立在绚丽多彩的万花丛中,愈显出众。
     若水惊愕。因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沐浴在灿烂阳光下的恩生。
     真正的他告别了以往所有阴冷灰暗的经历,一切只是为了去选择获得他所认为的幸福与快乐。
     若水让恩生看她珍藏在百宝箱内的记忆,那段消逝在很久以前的真爱,今日终可在此得以重续。
     在若水心中,恩生永远都是一个最特别的男人。
 楼主| 发表于 2006-12-22 21:48:42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这个贴子最后由恺在 2006/12/22 10:47pm 第 1 次编辑]

感谢楼上诸位领导的关注支持。
正如彼岸与桥所见,此篇是N年前滴恺看多了香港枪战片滴结果,即:本篇确是以情节至上并且有着戏剧性大团圆的结局。
毕竟,恺有时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此祝大家与自己冬至节快乐。
今晚,是今年黑夜最长的一日。
希望明天仍能沐浴在生命之源——透明纯净的日光之下,感受生命中的真实。
并且:不再逢魔:)
发表于 2006-12-23 00: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这篇小说容量远远超过篇幅,所以叙述起来就不是那么张弛有度,从容不迫,编这么一个离奇曲折的故事,需要缜密的心思和逻辑,有点难为恺了,但不得不佩服她。
不过恺的才华显然不在编故事上,这篇小说塑造的两个梦幻般的人物,若水和恩生,在我心中唤起了一种怎样的魔力,一时难以尽述,需要细细地品。恺所表现出来的敏锐和细腻,让人很轻而易举地就能说出优秀,是的,可以说十分出色和优秀!
写这种戏剧化(巴尔扎克式的)小说有点埋没了恺的才华,而真正非巴尔扎克式的小说,才是恺的光芒所在,比如她的《镜中的微笑》《嘉嘉的影子》。只是恺以后真要写畅销书的话,须要把这两者融为一体。
 楼主| 发表于 2006-12-23 20:06:03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谢桥厚爱。恺=再度自惭。
其实自觉本篇为电影剧本,离奇情节第一,场景切换较次。
其实正如情真所言,我们是再也写不出当时的那种文字的了。。。
恺还是做个安份滴贤妻良母,闲时DD旧文与BB野人就好滴了~~~
怕桥骂,遂超光速滴飘过~~~~
发表于 2007-1-5 12:49:47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解颐编撰能力很好啊~呵呵
平日里对情感的体验和感悟应该是非常充分的
丰沛的感情才能孕育真诚的文字
如你
发表于 2007-2-7 20:3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是个才女
发表于 2007-2-8 13: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消逝的记忆(若水情真)

下面引用由来的正是时候2007/02/07 08:36pm 发表的内容:
是个才女
坚决地认同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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