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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28 08:32: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那些言语在 2007/03/08 09:58am 第 8 次编辑]

[watermark]题记:不管你把这看成真实的故事,还是看成笔者无聊时的构想,无可否认,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背地旮旯里,仍旧有这么一群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他们困惑而无望地挣扎在贫穷与没有指望的生活中。偶尔他们呐喊,偶尔他们想背叛,但是,所有的这种看似龌龊的背后,都有让人不得不同情、不得不审视的盲点。这究竟是为什么?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到了何种地步?背地旮旯的人们在这个社会中参予了什么?创造了多少?得到的又是多少?
                一
    郑根全将才把一簸箕碎炭倒在灶火旮旯,就听到屋外很响的“唷,唷····”声和甩鞭子声,紧接着咩咩的羊叫此起彼伏地响起。
    “你个死圪圈儿,倒炭不能低着点?看看这炭灰扑的?啥年头你能长成个人物?你个没出息货······”郑根全老婆银珠正一步一步挪古着一只大瓮子进了门,看着炭面子在灶火跟前扑起,雾罩罩消散开,气不打一处来:“死相?听不见羊群回来了?去接羊开门,戳一指头动一动,你死人啊?······”
    郑根全擤了把鼻涕就势擦在棉裤两胯部,答应了一声出去了。银珠刚把搭了冰凌碴子的酸菜缸移到墙角,就听到院外火急火燎的叫骂声。
    “你个灰孙子郑圪圈啊,夜儿后晌(昨天下午的意思)你爷咋跟你说的?说你那四个牙老母子不是夜儿黑夜下就是今天下,你还敢往出放?脑袋缩肚里了是咋?没安耳朵?日他,险活鞠(累的意思)死你爷,一个毯包放俩羔子,寇三旦他XX的也是精明人干这糊涂事。冰天雪地羔子下了野地里,衣包(羊胎盘)还没下来,他爷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才给弄下来,冻煞了。”
    银珠听出是羊倌窦五的大嗓门,忙跑出来。就见窦五羊皮帽歪戴,两翅儿上下颤动跟个黑老鸦翅膀似的。胡子拉茬的下巴上结着一层细碎的冰晶。鼻子冻得通红,正弯下腰从身上斜跨的毡包里捧出一只浑身颤抖的初生小羊羔。
    郑根圈赔着笑脸赶快抱起小羊羔就往屋里跑,边跑边问:“老五,能活了不?”
    “谁毬知道,先放炉边热乎热乎。”窦五直起身就迎上了银珠歉意的笑脸,这女人圆滚滚的,浑身上下看着净肉,倒是不肥,紧实的跟个单马碌碡似的,一只眼斜斜的老像要卖俏,倒是个热炕头的女人,脾气泼了点·······脾气不脾气的关他窦五啥事,又不是他老婆。窦五顾不上再让思想开小差,搓了一把冰冷的脸,瓮声瓮气地对银珠说:“给你那四个牙老母羊熬点小米汤饮一饮,明天不能出群了,牲口也是一条命。”说完转身就又吆喝他的羊群去了。

                   二
     甸子村不大,三、四十户人家,家家都养羊,少的三、两只,多的十几二十只,夏天卖羊毛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娃们上学的学费全跟它说话。过了八月十五就到了宰杀旺季了,杀的卖上三四只羊,过年的用度就全有了,化肥,农药、地税一年大事小情全指这个。
    近几年甸子村年轻人农闲时候出去打工的渐渐多起来。有的是懒皮,出去躲开家务活转悠上一个夏秋,到冬天回来顶多带个百八十,老婆娃娃连哭带叫骂一场也就拉倒了。有的真出去下苦力,村头刘全保出去打了四年工,都瞅农闲时出去,今秋就盖起三间砖瓦房。一村人瞅着眼都红了。窦五不是不想出去,可一想到二、三百只羊就气短了。他从妈死了开始给别人放羊,那时才十九,放到今天也十大几年了,一根羊鞭子梢头缠上截红线,“唷”儿一嗓子吼出来,鞭子耍花枪般虚甩一下,羊们就跟听到号令一样,整整齐齐就上路了。那是窦五的兵,二、三百号的兵。最少顶一个团不?春天出群的时候能带上羔的时候多到三、四百号。窦五想着,暗红的脸上就漾起笑容。他的兵都有特征,这些特征连它们的主人都不一定知道,每天每天,他都跟他的兵们撺在一起,唱酸曲给它们听,烦了骂它们,高兴了撵着它们满山地里胡撺登,那个自由,那个轻快······窦五不由就哼哼出声:
    “你咋要拉我的手,
  我咋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亲口口,
  咱们俩个到圪崂里走。”
     低声唱了一爿,窦五也没啥兴致了,眼下是要烧炕泡壶热茶,做口热饭吃,女人,这辈子甭想了,窦五叹了口气。
    这日子,饿是饿不着了,种了十亩小麦,两亩菜籽,两亩莜麦,一亩土豆,忙得过来锄锄地,忙不过来连锄也不用锄,这地界贫脊着哩,靠天吃饭,碰上雨水好,一亩打二百斤粮,高兴地偷笑。一只羊放一年五块,二百四十多只,就是一千多块钱,粮食够吃,钱够花,窦五能沉得住气,反正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早过了娶媳妇的年龄了。十大几年前,因为给哥哥窦四娶媳妇,妈就把能借的地方借严实了。回头还对窦五交代:妈这辈子是个痨病鬼,活不成几天了,还是还不上,妈借的钱全靠你了,妈知道你委屈,老生子啊,四十三妈才生了你,本来不想留着你跟着糟罪,你大(父亲)不依,非要拉扯,这不,个子也没长起来,人又不出息,你这媳妇,这辈子甭指望着娶了······妈说这话的时候一个劲地咳嗽,两只昏花的老眼里看不出是水气还是咳出的雾。窦五闷不声出去饮驴喂马,也没接那话茬,说完这话没几天,妈也咽气了。比大晚死了六年。
    窦五没用还妈借那钱,全是些亲戚的,两老的都死了,日子过得紧里巴凑的,谁再忍心逼这个小光棍?
    窦五用火筷子从炉膛里夹出一小块红通通的火炭,拿到嘴边把半截烟点着,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今儿是真的累了,也冻得够呛,郑圪圈和寇三旦家两羊羔子都下了野地,他把皮袄都脱下来裹羔子了,寇三旦那对对牙初生羔子,害他费了老鼻子劲才把衣包给揪出来,还就是放羊时间久了,能摸住规律,今天要是在圈里,没他窦五在跟前,寇三旦那对对牙一准完蛋了。窦五想到这里又得意地笑了,老手就是老手,甸子村要说羊行家,他窦五认老二没人敢认老大。
    正想着,就听得院里那条黑狗汪汪地疯叫起来。窦五站起来掀门帘一看,外面黑漆马虎的,大片大片的雪花飘下来,就看到一个人影在院外站着喊:“五叔,俄妈叫你过去喝碗羊杂碎,辣子红红儿的,香着哪。俄妈还烙了葱花儿油饼了。”
    窦五听出是郑圪圈儿子军军的声音。他正愁着还得做饭呢,倒真有人送饭上门了,嘿嘿,吃他一顿也是应当应份的。窦五边披棉袄边隔门帘问:“军军,你妈给五叔准备酒了没有?没酒五叔就不过去了。”
   “有,俄妈说有上回从镇上带回来的二锅头,一塑料桶呢,俄妈说今儿管五叔饱。”军军说着,还故意吹着哨子逗大黑狗玩。
    窦五高兴地眯起了两只小眼,麻利地往灶膛里又塞了几根秋天从菜地里挖回来的灰白把子(圈心菜根),直起身,扑打了一下棉袄上的土,就拿了锁走出门来。
文字[/watermark]
发表于 2007-2-28 11:35:4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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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呀!乡土气息扑面而来。发现楼主不光散文写的好,这小说比散文更有穿透力。文字很老到,当是常写的。看着文,似乎嗅到了那北方浓浓的乡土味,那冰天雪地的冷,那埋汰粗壮憨直的汉子。
期待下文~~~
 楼主| 发表于 2007-2-28 19:00:2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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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引用由传说中的野人2007/02/28 11:35am 发表的内容:
好文呀!乡土气息扑面而来。发现楼主不光散文写的好,这小说比散文更有穿透力。文字很老到,当是常写的。看着文,似乎嗅到了那北方浓浓的乡土味,那冰天雪地的冷,那埋汰粗壮憨直的汉子。
期待下文~~~
呵呵,野人,这是我试写的第一篇乡土文字。很稚嫩,是个小中篇,通篇不过四万字左右。在文后,我将转载另一个论坛朋友为此中篇写的一个序,要超过我的主帖好多倍。我且把以下的全接在这个主帖后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2-28 19:03: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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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一进郑圪圈家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窦五心里咯登一下,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就涌上心头。这才叫个家,灶下蹲着的腰背一直展不起来的郑圪圈是这个家的男主人,这个家的女主人银珠正把炕桌放在炕上忙活着擦呢。军军一进门就直奔炉膛过来了,炉膛里正发出一股烤土豆的焦燎味。

    “妈,叫你给我翻一下这些山药(土豆的地方用语),你咋不管?烧糊好几个。”军军气急败坏地边叫边用火钩把土豆全钩在湿淋淋的地上。一个土豆砸到卧在炉边的新生小羊羔身上,小羊羔吃这一惊,“咩”地一声急起来到处乱蹿,屋里小羊一叫,屋外羊圈里的四个牙母羊开始凄凄惨惨地不住声叫开了。这一下,别的羊也次第着叫开。
     银珠劈头甩了军军一耳巴子提高嗓门叫:“作死啊?烧糊不就烧糊了,谁有工夫给你翻,你拿小羊羔出啥气?打不死你个灰孙子。”
    军军愤愤地还想直起脖子辩解几句,窦五拉住他道:“这家人,火势着呢,生怕没人知道你们老的老小的小男的男女的女是咋?”他笑着对军军说:“来,跟叔剥蒜,咱不跟娘们一般见识。”
    显然这个“娘们儿”称了军军这个十一岁的小男子汉的心,冲他妈作了个鬼脸随着窦五跳上炕。
    银珠弯腰捡起一个个乱滚的焦土豆顺手扔在门口的簸箕里啧了啧舌头说:“窦五,老大不小了,将就着娶个媳妇算了,你管他瘸胳膊拐腿来?能生娃传宗接代不就行了?咱庄户人家还图啥好看?”
    郑圪圈接过窦五扔给他的烟就着灶膛的火点着笑眯眯地问:“可是老五,三旦妈说,前些日子给你介绍了一个,你小子还不愿意了。咋回事?”
    窦五面皮腾地就紫了,勾着头剥蒜,半天没出声。银珠跟郑圪圈对视了一眼闹不清他是恼了还是羞着了。
    “五叔,你要娶媳妇了是不是?”军军好奇地蹭到窦五腿边,冲窦五挤眉弄眼。
    “娶毬啥?是个瞎子,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恼挺好。再侍候个瞎子,没罪受了是咋?”窦五嘴干巴巴地吧叽了几下。
    说话间银珠把辣子羊杂汤端上桌,一小盆切得细细的腌酸菜也端上桌,大盆里有切成三角的葱花烙油饼。缕缕香味惹得窦五不住口咽馋涎:“圪圈,你好命,娶个好老婆,天天吃这饭菜,还养不肥你?”窦五打着侃,呼呼啦啦就端起碗来连吃带喝上了。
    “拉倒吧。”郑圪圈也脱鞋上炕:“还好媳妇,银珠心黑着呐,她跟军军吃好的,让俄吃孬的,谁让咱没毬本事来。俄算看透啦,有媳妇有有媳妇的难处,没媳妇有没媳妇的难处,咋着都不好过,早晚两眼一闭两腿一蹬,死毬了就啥事没有了。”
    “你今儿话还格外多了,死圪圈,你奶奶咋就慢待下你了?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俄嫁你十大几年了,跟你享过啥福了?嫁你个没出息货,俄心里的苦跟谁说?”银珠拿起筷子又放下,两眼就蒙上泪花了。郑圪圈呼噜呼噜喝羊汤不再说话。看来军军对这种吵架伴嘴也见怪不怪了,继续吃他的烙油饼辣子羊杂汤,并不理会大人这里的明争暗斗。
    银珠给窦五倒了一茶碗散装二锅头酒,又给自己倒了半茶碗,冷冷地问郑圪圈“你喝不?”郑圪圈闷了头并不说话。银珠赌气把盛酒的塑料桶重重放在地上,用手托擤了把鼻子。换上副笑脸:
    “他五叔,说一千道一万,今儿不是你把羔子装毡包里,咱这羔子也落不住。根全连个屁也没崩一声,不是他心里不感激你,是他一直就这副面瓜相。别人不知道你窦五知道。姐姐俄今天替根全敬你一杯,往后,这日子长着来,有个缝缝补补啥的活路,你拿过来,姐帮你。赶上忙的日子,还要你来撺忙一阵子来。”
    窦五的全副精力都集中在银珠那双捧着茶碗端到他面前的手上了。圆滚滚的手,有点皴,皱裂裂的,红红的,跟一根根的小红萝卜似的,每根手指根处都有一个小小的深深的窝窝,小窝窝·······窦五还注意到,银珠左手食指上沾着一些煤灰。突然他就觉得一股热浪翻滚在胸底,捣腾着分两部分,一部分涌上脸,另一部分顺胸腔冲下去了。窦五一阵心颤,喉结不住滚动,忙接过银珠手里端的茶碗,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放下茶碗的窦五,蓦地就迎视到银珠火辣辣的目光。他整个人如遭电击一般,不知道饭该咋吃,酒该咋喝了。窦五心虚地瞄一眼郑圪圈,见郑圪圈跟百年没吃过好东西似的,正满头大汗闷头苦吃,根本没看到这边的激流暗涌。
 楼主| 发表于 2007-2-28 19:05: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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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自打从郑圪圈家吃了一顿饭回来,窦五心就活了,天天心里火烧火燎的,羊群散布在山梁山洼里,啃着没被雪覆盖住的草根。窦五仰面在大石头上躺下来,也不管老羊皮袄白茬子那面沾上雪。他扯开喉咙就吼上了:“
    你咋要拉我的手,
  我咋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亲口口,
  咱们俩个到圪崂里走。
  你咋要亲我的口,
  我咋要拉你的手。
  拉手手,亲口口,
  咱们俩个没盛够。”
         窦五就会唱这一段《想亲亲》,是他大姐的儿子——外甥虎虎教的。虎虎比窦五小一岁,出去省艺校上了两年学,领回个媳妇,没等领结婚证先大肚子了。现如今虎虎的闺女已经八岁了。虎虎是出息了,跟媳妇两人去乌兰牧骑唱二人台赶场,挣了几个钱。后来乌兰牧骑倒闭,又跟老丈人合伙买了个大汽车跑山西拉炭,日子过得跟个城里人没两样了,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走着走着差距就看出来了。
         唉,大、妈都死了,大姐是一家人家,二姐是一家人家,三姐、哥哥一人一家人家,坐谁炕头都碍眼,窦五轻易谁家都不去,窦五有这群羊陪着就足够了。窦五唱着就觉得眼眶热了,眼前老晃动着银珠小红萝卜般的手指,那是双女人的手。窦五三十一了,还没尝过女人是啥滋味。日特,窦五把手拢到嘴前呵了口气,天气这么冷,这一辈子,真他娘长·······
         到大寒来的时候,该杀的羊也杀的差不多了,快下仔的母羊一般都留在家里不出群了,窦五的羊群部队减少到二百只稍出头。
         窦五正惦记着郑圪圈家那只留在家里下羔子的羊,军军就在外面喊上了:“不好了,五叔,俄们家那个下羔母羊快死了,俄大拽不下来,俄妈让你赶快过去。”
         窦五来不及生火,急匆匆就奔出院子。如今郑圪圈家里的事跟原来不一样了,他窦五吃了人家的饭,吃人嘴短,拿人腿软。
       窦五一看那大羊就急起来:“你个死毛驴,咋就让大羊成这个样子?这能活得了?”他破口大骂郑圪圈,一矮身跪在卧倒在地的母羊身后,急促地对银珠说:“赶快倒盆温乎水来。剪刀,拿来。”
            一阵折腾,母羊连叫的劲都没有了,一肚居然生下两只羔来。郑圪圈一松懈,放出一串突噜屁。银珠劈头轻轻煽了郑圪圈一巴掌,窦五笑着骂了句娘,就着银珠递过来的脸盆洗了手上的血,银珠早掏出一根烟喂到窦五嘴里给他点上了,这娘们儿,知冷疼热的,真长眼势。
       郑圪圈蹲在窦五身边,心疼得不住口吸凉气,本来就显狭窄的脸五官挤得更狭窄皱巴巴的了:“老五,这大羊能活了不?小的死就死毬算了,咋也不能让大的死了,小二、三百块钱的东西啊。”
       窦五深吸了口烟,对郑圪圈说“去烧上两块砖头,包上块破布,好好把羊后门暖一暖,死不了,喂上两天米汤。小羊也死不了,去跟川喜家天天打上点牛奶,买个奶嘴喂喂小羊,这母羊的精神一半天怕难恢复。”
         郑圪圈又把窦五吩咐他的活传递给银珠,和窦五蹲一块抽烟拉起话来。两只新生的小羊颤颤抖抖想站起来,总是不成功。窦五对旁边正好奇地观察母羊屁股的军军说:“娃娃家,你看啥看?去,把那两羔子抱回家放炉边烤干毛,这天气冷的,羊圈里头能活得了?”
       看着银珠忙里忙外地来回蹿登,窦五心底就莫名地涌上一股满足的滋味,有个女人的影子在眼前晃动也是好的。
          等一切摆布停当,窦五又坐在银珠家炕上了,今天的酒喝得有点过头,窦五一出门就差点栽个大跟头。喝了几杯小酒的郑圪圈早依着被垛打开呼噜了,军军也窝在炕头睡熟了。银珠扶住窦五说:“兄弟,姐姐送你回家吧,喝了点酒,再一遭风,怕后劲上来,冻了路上非出毛病不可。”
         窦五是发自内心地不想拒绝,当他的身体靠在银珠圆滚滚的身体上时,整个人火烧火燎起来。
         “银珠,你咋······就嫁了郑圪圈了······他哪点好?”窦五酒壮怂人胆,大着舌头胡言乱语开了。
         “俄大花了人家郑圪圈的钱了不是?再说俄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总不能让他们都打光棍不是?”银珠说得凄凄惶惶的。一直扶窦五回到家在炕沿边坐定,一股寒气四壁生起,更显出窦五家凄凉来。银珠打开灯,打量着这个小光棍的家。窦五没有像银珠说的见了风倒酒,倒是清醒了不少。从炕沿上挪古下来,要去生火点炉子,烧点水喝。银珠一把按住他“俄看。你坐一会,你也真不容易。”窦五一把就抓住银珠的手,粗粗地喘息着,半天喃吁不出啥来。憋出一脑门子汗,才冒出三个字“俄想你。”银珠低头一笑,轻轻挣脱窦五汗浸浸的手:“灰小子,姐姐大你好几岁哩。”说完,扭身走出屋子,到院里抱进一抱柴火,动手就去生炉子。
          窦五晕头晕脑地看着银珠麻利地把炉子点着,又把灶点着,大锅里添上水,不一会炕就热乎了。炉上的铜壶里,水开始滋滋地冒热气。这段时间银珠不再跟窦五说话,窦五心揣着忐忑不敢冒然行动。直到银珠拍拍手站起身来说了句:“五子,姐姐走了,你好好拴好门睡吧,啊。”窦五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银珠圆滚滚的身子:“俄不管,俄就是想你。”他的嘴就那么愣么丁地贴在银珠脸蛋上。
        银珠主动就凑过了嘴:“五子,姐知道,姐知道难为你了,一个大男人,没女人的日子不好过。姐啥都知道。”俩人说话间就热扑扑地搅成一团。

 楼主| 发表于 2007-3-1 17: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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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突然间窦五就有了份牵挂,瞅瞅日头还不西沉,急得他拿起羊鞭猛抽带头那公羊“日特,咋还不天黑?”窦五满山里疯跑,跑得热起来,就甩掉老羊皮袄,一屁股坐雪地上呼哧呼哧喘一阵喘白气。喘气平息了,就放声大笑。笑得泪水直流,又呜呜咽咽地哭上了。这原野都是他窦五的,随心地哭笑,谁都拦不住。
    羊群走近郑圪圈的家门时,窦五突然一阵心慌,他怕开门接羊的是郑圪圈,他不知道该用啥表情面对郑圪圈。心里毛毛躁躁的连喊羊也没了底气。一阵小碎步,银珠打开门。齐整得跟将才赶集回来一样。紫红锦缎面活里活表棉袄,下面一条黑料子裤。脚下的黑色棉皮靴虽然旧一点,但还光亮可鉴。银珠笑眯眯地瞅着窦五,一点没有难为情的意思。窦五心扑腾扑腾跳得跟得了心脏病似的,整个人都像要打摆子了,嘴张了三次没憋出一个字,倒是脸红成猴屁股。
      “大羊今天吃开料了,羔子不给好好吃牛奶,俄买了袋奶粉,大羊的奶水今天看就能下来,不过,指定是供不上两只羔吃。”银珠自自然然地大声说:“他五叔,夜儿后晌不是你帮忙,大小一个也留不住。”
       窦五终于讪讪地憋出一句话:“没啥,没啥,离得又不远,嘿嘿嘿。”手指伸到棉帽翅下抓头发,眼睛倒不敢看银珠了。银珠扭头看了一眼家门,走近窦五几步,压低声音说了句:“五子,给姐留门的。”说完,就接进羊,开始关大门了。
       窦五兴奋得跟吸了毒似的,半天没回过神来。眼看银珠关上院门,才放开嗓子“唷”了一声,一个响鞭甩起,脚后跟生了风似的,撵上羊群挨家挨户去送羊了。
       过了春节,郑圪圈似乎看出点啥猫腻儿了,招呼窦五也不咋热络了,窦五去他家爱搭不理的,自然又遭银珠一顿臭骂。窦五发现,银珠似乎并不怕别人知道他俩的事。公然在过年那几天大白天往窦五家抱吃的年货煮熟的鸡啥的。
       第一个过来劝说窦五的是二姐窦招弟,招弟上过高中,识文断字,是村里有名的才女,自学成医,在村里开着门诊,偶尔也给马、牛、猪等大牲口看病,人与畜医一同包办了。招弟不是不想管这个小弟弟,她自己也有两个儿子,大的二十岁,在市里念卫校,小的才十五,在镇里上中学,都住校,一年开销着实大。在农村开个小诊所比不得城里,头疼脑热你要卖的药超过五块钱,他们就不买不看了。忙活来忙活去,挣不出学费来,当了一辈子村支书的招弟女婿虽说年轻时候是个急溜(麻利的意思)汉子,人也长得精神。临到四十大几了,被逼得背井离乡也加入了打工的大队伍中。招弟又要忙农活又要喂牲口还要经营她的门诊,的确是抽不出多少时间过来照应这个小弟弟。
        但就在最近,她听人说,窦五勾引郑圪圈的老婆了,招弟又心酸又心痛又愧疚,抽了个晚上骑自行车十来里地赶到甸子村窦五家。
        “五子,你听姐的话,别搭理那个银珠啦,听话,十天半月你二姐夫还走不了,让豹豹他奶奶从俄们村里给你介绍个闺女,哪怕寡妇也行。咱不祸害人家郑圪圈,人家背锅圪圈的也不容易,那么不出息个人,你再把银珠拐了,不怕乡里乡亲,别人戳你脊梁骨?”
        招弟进来没闲着,一边拿起黑得跟祸台一个颜色的抹布放到盆里,想从暖壶里倒点热水,暖壶空空的。招弟叹了口气,又忙着烧水擦洗家具。
        窦五点着一只烟,双手靠近炉筒烤着手,闷声闷气地说:“俄没想过破坏郑圪圈人家,就是看着银珠挺可怜的。”
         “她咋就可怜了?背着汉子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还可怜?郑圪圈难为她了?村里谁不知道郑圪圈是有名的怕老婆?有屁银珠不让他放他都得憋着。她这样的女人还可怜?”
         窦五脸红脖子粗地瞪起眼:“你知道啥,二姐,郑圪圈他······他当不起个男人。”
         招弟一下没领悟过来:“啥意思?”她直起身盯着窦五:“郑圪圈老实了半辈子了,谁都知道他顶不起个门,立不起户来,银珠嫁了他了,就得认命。不愿意跟他过,先离婚,再找个甘心情愿的,这样不离婚就勾三搭四就是不对。你管人家当不当得起个男人。”
          窦五“唉”地一声拍了把大腿,直起身就出去给羊填料去了。他不想跟二姐讨论这事,这事不是讨论就能讨论出结果来的。谁不处谁的位置上不知道别人的难处。
         窦五出门了,招弟才反应过来那句“当不起男人”的意思。她不由地放下笤帚委了炕沿边了。当得起男人又能咋样?到如今她记得当年自己的风光,村里唯一一个念过高中的女学生,还没毕业就有人提亲了。还是自捣亲(自己给自己说媒),管仝牢跟窦招弟初中同学了三年,初中毕业就回村了,不到两三年,就成村里炙手可热的红人。十九岁就当村书记,一表人才,口才好得没法说,农闲时候一通洋话说得人能笑破肚皮。当年的管仝牢一登门就说比窦招弟大五岁。窦家两老一看就喜欢上这年轻人了,二话不说把招弟许了出去。到订婚那天管仝牢才对招弟说,其实他跟招弟同岁,怕他说小了,窦家两老嫌他年轻不牢靠,所以才说大五岁。到领结婚证那天,窦招弟才知道,原来管仝牢竟然比自己还小了一岁。如今过去二十多年了,俩口子倒是有商有量、相敬如宾,管仝牢一直对窦招弟很好。可是,家境所迫,聚少离多,一年难得在一起一个月两个月。顶起男人又咋?
 楼主| 发表于 2007-3-1 17:25: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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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窦五从院里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二姐嘴角含着苦涩的笑脸。“二姐,你咋回去?这天黑漆马乌的?”
         窦五的话一下把窦招弟拉到现实中,她突然发现,她此行的目的并未完成。于是又加紧追击:
        “五子,姐跟你说啊,姐吃的盐比你吃的面也多,现在不能图一时痛快,这不光明不正大的事不是咱们老窦家干的。人家郑圪圈是有后辈儿孙的人。郑军军长大了,能饶得过你?趁现在断了还不算太晚,姐保证给你说个媳妇。一定超过银珠,你看银珠哪点好?胖乎乎圆滚滚的,一只眼还斜着,大黄板牙一呲多难看?姐一定给你说个比她俊的媳妇行不?”
          窦五闷不声地蹲在炉边不说话了,灯下的脸阴晴不定,招弟急道:“你言语一声,到底要咋?”
        窦五清了清嗓子说:“二姐,俄哪来的钱娶媳妇?人家现如今的闺女,开口彩礼就三万两万,你不得给人家置办件手饰穿戴、家家具具?没有三、五万能下来?俄去哪弄那三、五万?去偷去抢?”
         招弟一时语塞,半天才泛起一句话:“咱姐弟们四五个,凑凑总差不多,也有的用不了那么多钱。”
        窦五嘘出一口长气?抬起头瞄了二姐一眼,呲牙笑了,惨惨的:“凑凑?大姐那扣琐法?你家两儿子正月的学费凑够了没有?三姐夫今年过年都没回来,三姐拉巴两孩子给俄再凑钱?哥呢?嫂子能让?拿啥凑?”
        招弟听弟弟一说,那泪就稀哩哗啦流下来了,上前捂住弟弟皲裂的大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弟儿······弟儿,真难为你了·······这可咋办?”
        招弟这一哭,窦五反倒没主意了:“二姐,你别哭,有话说话,俄知道你在乎名声,你也不是不想替你弟操这份心,你实在有心帮不上忙。俄知道该咋办,反正俄不破坏郑圪圈人家就行。”
          二姐走了第二天白天,哥哥窦四就来了。
         窦四没有窦招弟的好脾气。一进门就没句好话:“三十大几的人了没长脑子?做事不考虑后果?丢人败兴。”
        你有初一我有十五,窦五打小就跟窦四合不来,听了哥哥的话,闷声闷气地说:“俄的事不用你管,丢人也丢俄的人,不丢你窦四的。”
         窦四火爆仗脾气,一听更生气:“一笔还能写出两个窦来?你说话还是放屁?你要不姓窦,爷管你初一死十五活?你去听听村里传出啥话了?烧得人耳朵根都疼,你嫂子气得在家哭了······”
         窦五一听窦四提起“你嫂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少跟俄提那个女人,她哭啥?俄又没勾引她,往俄群里白放羊的时候咋没听她哭过?铁猫过来也得扭个耳朵,雁过拨毛的种······”
            窦四火起,七窍生烟,一拳就照着窦四后肩窝捣过来“你个灰孙子,啥话也说的?日特!”
          窦五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反手挥出一巴掌拍在窦四脸上。弟兄俩边吼骂边就打上了。
            毕竟窦四个子大,没几个回合,就把窦五骑在胯下,喘着粗气骂道:“爷今天······还就不信······整治不了你个······灰孙子,日特,翅膀······硬了,敢打你哥哥了?长兄如父你懂不懂······日特!”
          窦五胳膊给窦四扭得生生痛出两眼泪,拼命挣扎张大嘴哈出几口气悲愤地说:“窦四,你今儿不杀了俄,你就不是人,你是牲口,啊呸,你还好意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窦字?妈死了,你连一个大仔儿的棺材钱都不出,你还管过俄多少?这时候你认俄个兄弟了?你迟啦,听到没?迟啦,你今天不杀了俄,到阴曹地府俄拽着你一搭走······”
         窦四一听窦五这么绝的话,愣愣怔怔地不动了,紧接着两眼窝泪就流出眼眶,手也不由松了。窦五顺势一掀翻身坐起,冲着窦四面门就是一拳。
          窦四捂了脸跌坐在地上,啥话没说,抽抽答答哭开了:“兄弟,俄这哥哥当的有愧······俄没话说。”
         窦五紧捏的拳头不由放松了,他咬牙冷眼看窦四。
          半晌窦四抬起头来。窦五吓了一跳,看来那一拳着实不轻,窦四整个右脸肿起老高,鼻子里淌出的鼻血涂得满脸满下巴都是。毕竟是亲兄弟。窦五急忙用脸盆打来半盆水,把毛巾递给窦四:“你咋样?不行就去二姐那看看?”
          “不用。”窦四甩出一把血糊糊的鼻涕囊声囊气地说:“一会就不流血了。”
            窦五叹了口气:“俄这辈子肯定遭报应,天打雷劈怕是免不了了,天天放羊的,遇雨是经常的事,哪天遭雷劈了倒省心。”
        “胡说啥?放屁?”窦四用力把毛巾甩到脸盆里骂:“能到了那地步?俄跟二姐商量过了,迟不过今年年底,说啥也给你娶个媳妇。”
发表于 2007-3-1 19:58: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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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好象没完也,老夫看的兴头呢,发现没了!
丫头懂的事不少嘛,北方方言写的这么好,妹妹那旮的呀?哈哈。
 楼主| 发表于 2007-3-3 13: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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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滴神,昨天努了一天力,就是进不来,今天好歹在流星的挽扶下进来了,难道俄已经老到这个地步了吗?郁闷!!!!!!!!!!当然没完,老大,总共好像十七章还是十八章。俄老家就是内蒙的,俄的北方方言能不地道吗?嘿嘿嘿。很少有人耐下心读连载小说的。先谢谢老大哈!
 楼主| 发表于 2007-3-3 13: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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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窦五跟窦四打过架第二天,就借口大舅去世,去镇上奔丧了,虽然不过三十多里路,拖家带口的银珠也没法天天来镇上看窦五。离羊开群还有十来天。窦五想趁这十来天好好琢磨一下,哥哥跟二姐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确实喜欢银珠,但郑圪圈咋办?总不能一个女人两个男人就这样一辈子拉帮套。郑军军现在还小,不懂这种事,有一天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不把他妈看扁了?他窦五是男人,站起来四、六尺高的汉子,躺倒也不过孤身一人。银珠咋在儿子面前做人?算了吧,不能因为这种私情,毁了人家郑圪圈一家。银珠可怜就可怜,谁让她命不好。
       窦五给大舅奔了丧,又在三姨、二姨家分别呆了四五天,一直在镇里看了元宵灯会才回到甸子。
     银珠掩上门就扑到窦五怀里了,挂着满嘴的燎泡,细细地啜泣。
      “五子,你······瘦了······”银珠哽咽出一句不成串的话,泪珠落得跟滚豆子似的。
     窦五一阵颤抖就用劲抱住银珠了。心里冶炼了百八十遍的劝说话硬生生憋回肚里。看着银珠那两眼圈黑,窦五肠子就跟人揪住了似的一阵阵疼。
       “不哭啊,好银珠,咱不哭。”
      “姐给你添麻烦了。”银珠用袖子擦一把泪水:“俄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众人都逼你。”
        “俄倒没啥,关键是你,银珠,军军就快长大了,郑圪圈也是老实人。俄不能欺负老实人。”窦五左右为难。
        “俄知道,你心好,不然俄也看不上你窦五,要钱没有,光棍一条的,俄又不图啥。”银珠逐渐止住哭声“俄知道你早晚要娶媳妇,就是想给你解解闷儿,怕你一个人太孤单了不是?你能想开了,俄也没啥放不下的。以后一个人要是冷了热了得多留点心,可咋过啊······”银珠刚干泪的眼圈又红了,那斜着的一只眼在窦五看来更见风情,楚楚动人的。
    窦五抱紧银珠,热气直喘:“亲亲,咱们再好最后一回行不?”
      银珠早软成一团稀泥,任由窦五“胡作非为”了。
        银珠一走,窦五整个心就给掏空了,他坐卧不宁,掰了掰手指头,才不过坐了家十七天,每年放羊,连上阴天下雨不出群,也不过休息一个月,往年他老想多歇几天,今年却感觉这十几天过得跟一辈子一样长。明天羊就出群了,送回羊,他该咋面对银珠?日特,这女人不沾想沾,沾上了就是麻烦,早知道还不如不祸害人家银珠呢。这算咋回事,他窦五下到阴间,也还欠着人家银珠二斗米钱。
      幸好第二天羊就出群了,窦五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抖不起一点机灵,连酸曲儿也不想唱了。懒洋洋地靠在一米多厚的土夯古城墙下打盹儿,冷风吹得羊皮吊蓝布面棉帽翅儿一忽煽一忽煽的,打在下巴上,生疼。羊四散走蹿,嘴头碰一会雪地,抬起头咩咩叫几声。这地方的草吃得早连根也没有了,窦五就是不想往远走,感觉一点精神气儿也没有。
    窦招弟说话算话,正月二十小天仓那天,起了个打早,来叫窦五了。“你二姐夫给你瞅下个对象,今天不能让羊出群了,你去二姐家,你二姐夫正剁肉馅,今天小天仓该吃饺子,闺女家立马就来人了······天神爷爷,你是咋啦?”
       半天窦招弟对着窦五的后背说话,窦五低下头捅完炉子一抬头,窦招弟吓了一跳,看着窦五胡子拉茬的脸,越发黑干憔悴,就像一下老了十来岁似的,连眼窝也塌陷下去了。
            窦五放下火钩,从耳朵后摸下半截纸烟,又撩起炕上的羊毛毡角,拿起一根裁成张条的小孩写完字的作业本,伸到火炉里点着,拇指跟食指掐着燃着的烟深吸了一口,眯起眼,从鼻腔里喷出两道烟柱才看着窦招弟说:“二姐,甭忙活啦,俄知道白忙,俄也不是十七、八,二十郎当岁的青皮后生了,俄啥也知道,还是一个钱字。咱砸锅卖铁刳皮抽筋也榨不出几两油,再说了,俄这小老汉样,哪家闺女能相中?”
     “钱你不用考虑,你二姐夫自带给你说亲,就早想到这一点了,别的话不用说,成不成的先相完再说。赶紧来,洗把脸,刮刮胡子,你看你还像个人样样不?”窦招弟早匆匆忙忙地从瓮里舀了半瓢凉水,又兑上暖壶里的热水端给窦五了。
        窦五看看窦招弟急切的脸,正待想推拒。就见门吱呀一开,也没听狗叫,进来一个人。
     进来的是窦四,急急火火地说:“咋还磨蹭呢?八点多了,快走吧,老五,哥给你把自行车骑过来了,路上有冰,二姐跟你骑一个自行车也慢,一人骑一个赶快走吧。没见过你们这些粘粘乎乎的人。”
        窦五再不好说什么了,一声不吭地接过窦招弟递过来的毛巾开始洗脸,一边洗脸一边脑海中闪动着银珠的泪脸,脸上怎么也挂不出一丝喜色来。
 楼主| 发表于 2007-3-3 13:23:4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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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相亲的时候,窦五几乎没看清那女子长啥样,只记得很胖,稀松得很。比银珠胖多了,人高马大的,说话吐字不太清楚,笑嘻嘻的,主动跟招弟攀谈,倒也不认生。
    女子是她大和管仝牢的弟弟一块引来的,那女子的大好像一眼就看中窦五了,席面上,扯开大嘴挺能吃,海吹海扯,说起想当年的事来。
     说那女子的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响马(土匪)头子,赶上解放战争才悄悄下山,隐姓埋名来到陶林县(现内蒙古乌盟察右中旗)落了户。还说他妈一直保存着两把手枪,年轻的时候也是叱咤风云的土匪婆,直到死才吩咐他给带进棺材里的。还扯了一些什么他大保存的家传药方什么的。窦五也不想听他鬼扯,一门心思都在想着银珠,指不定银珠正在家里流泪呢。他窦五是作下孽了,下辈子再偿还银珠吧。
    送走那闺女跟她大以及管仝牢的弟弟管栓柱,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二姐夫一进门就兴奋地宣布:“老五,今年你走桃花运,才过了年,就喜事临门了,将才俄送他们出门时栓柱跟俄悄悄说,女方大人相中咱们老五了,改天合计合计,选个日子先订下来再说。”
      最高兴的是窦招弟,连饭场也不收拾了,一把把自家男人按坐在炕沿上:“快说说,闺女她大咋说来?真的同意了?”又返头用力拍了窦五肩膀一把说:“老五,你看,俄说你来吧,你还酸囊咕叽不想来,这不,这次看来差不多了。”
     “还咋说?俄又没亲耳听人家闺女她大说啥,就是听栓柱说同意了,下话啥也没说。哪听说过一见面就定下来的?总得让人家回去合计合计不是?”管仝牢故意笑眯眯地卖关子,急得窦招弟直冲他翻白眼:“你个灰猴,正问你话呢,啥也不说。”
      管仝牢拉窦五在炕边坐下逗这个小舅子说:“五子,没看上人家闺女?那咱不要了吧?”
      窦五没说话,拿起炕上的烟盒抽出一只烟点上。
     窦招弟急道:“咋就没看上?俄看挺好。咱老五个子小,正好找个个子大,有力量的女人操持家务,看那闺女挺憨厚,模样也还周正,喜眉喜眼的,俄看挺好。胖是胖了点,咱庄户人家不怕胖,就怕瘦得没一点力气,抗重拿轻没筋没力的。”
     窦五依然是不说话。
      管仝牢抬眼看着窦招弟:“招弟,咱俩人着急白急,皇帝不急,太监急死白搭。这主意还得老五个人拿。”
     窦招弟急得脸都白了:“老五,你是想生生折磨死你姐不成?同意不同意你倒是表个态。难不成你还想着······”
     没等窦招弟把话说完,管仝牢就拦住了:“招弟,你说啥呢?给五子一点时间考虑,咋着说也是终生大事,哪能这么草率呢?哪一方有不愿意,到头来都是麻烦,又不是旧社会,还能包办了?”
      姐夫这么一说,窦五倒真的不好意思了,闷声闷气地说:“二姐,姐夫,这事你们替俄拿主意吧,俄也不懂啥好孬,能正常过日子就行了,俄这样子,还图人家啥?找个天仙美女,咱也没那福份,享受不了。”
发表于 2007-3-3 13:36:5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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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流¤星在 2007/03/03 01:46pm 第 1 次编辑]
下面引用由那些言语2007/03/03 01:19pm 发表的内容:
俄滴神,昨天努了一天力,就是进不来,今天好歹在流星的挽扶下进来了,难道俄已经老到这个地步了吗?郁闷!!!!!!!!!!当然没完,老大,总共好像十七章还是十八章。俄老家就是内蒙的,俄的北方方言能不地 ...
   正打算帮你转呢~~呵呵~~~可能是你记错网址了~~上来了就好~~虽然你来了俺还是要帮你转一个,赚一贴先哦~~~
发表于 2007-3-3 13:47: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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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阴历二月中,这亲事算订下来了,窦五也跟着媒人管栓柱去女方家下了茶(给女方家送聘礼)。倒要的不多,先给了三千块现钱,说等五一结婚的时候,再给五千块钱,八千块大干包了(彩礼、家具、衣饰都有的意思)。窦五这八千块钱还是有的,放了十二、三年的羊,也存了万二八千,平时烟舍不得抽好的,就是雁牌的,三毛五一包,后来雁牌没有了,就抽五毛的青城,两天一盒,也就这么点花销。
      这段时间,张罗最热火的是窦招弟,去镇上花一百七十块钱给窦五买了一套西装,还花二十块钱买了件白衬衣。窦五个子小是小了点,人样样还是蛮有看头的,细眉细眼,直鼻方嘴的,整理出来不比谁差。等娶过媳妇,天天有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也是个好后生。
      窦五给郑圪圈家送羊的时候再没有近距离看到过银珠,不是郑圪圈出来接羊,就是郑军军,远远就看到过银珠在炭房端过炭,头巾压得很低,也看不到她面孔,不知道是瘦了还是胖了,日特,真是胡想了,咋能胖得了呢。
        变故是因为三旦妈的一句话。窦五送羊到三旦家门口的时候,三旦妈来开门接羊。
      “五子,要做新郎倌了啊。这下了了你二姐一块新病。”三旦妈说话的口气不对。
窦五扬眉看着三旦妈脸上讥讽的笑容,没吭声。
        “你说五子,大娘给你介绍个闺女,人样样漂亮出脱,就是眼睛有点毛病,看不大远,人家那脑袋没得说,就是给你留个种也是精明伶俐的。不知道你咋想的,非要找个羊癫疯病人。好闺女能到二十五、六不往出聘的?就等着给你窦五留?”
      窦五脑子嗡的一声,眼睛都瞪大了:“婶子,你••••••你说啥?”
      “俄说啥你没听明白?这方圆也就十多里地,能瞒得住谁?五子,一辈子大事,按说俄不能打这个破头楔,宁拆十座庙,不坏一桩婚,你窦五跟三旦从小一搭搭耍大,婶子是不忍心看你到头来家底抽干,全为给老婆看病,摊上个常年不精不愣的半疯子,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来。”三旦妈叹了口气接进羊,正要关门又回过头来说:“五子,可甭跟人说婶子说的啊,作孽哟。不信你就去打听一下吧。”
        窦五站在郑三旦家门口,突然就笑出声来,似乎感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窦招弟听了窦五的话大吃一惊,一时倒没了主意。
      “不能不?五子,三旦妈一直就精怪得跟个老妖精似的。指不定气你去年没搭茬她说那闺女,气恨着呢,胡乱造谣也说不定。栓柱要不了解底细,咋能给你说呢?连他哥那儿也交代不了啊。”
      “相信不信的,一时半会反正也结不了婚,打听一下再说也不迟。”窦五安慰二姐:“再说,管栓柱也不一定知道不知道。人家闺女托他说亲,还能告诉他有病?告诉了他,还有啥戏?”
      窦招弟心头乱成一团。也不说话了,只顾低头给羊拌料。
    “俄二姐夫走了也二十大几天了吧?明儿礼拜六,龙龙肯定回来。你让龙龙星期日回镇上后,给俄二姐夫挂个电话,让俄二姐夫跟栓柱说一声,好好打听一下。”窦五拉起二姐来:“俄看,你去洗洗手给人家取药吧。人家等了有一会儿了。”
    窦招弟抬起眼看了同村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一眼,问了情况,取药给他。再扭身跟手端羊料盆的窦五出了院。
      “不行,五子,俄这心不踏实。你先回家,天也快黑了。俄去栓柱家问问,俄等不到明天了,俄问他跟你二姐夫问他一样。他能不把俄这个当嫂子的话放在心里?”
    “随你。”窦五把羊料倒进食槽里,把盆放在圈外。扑打了一下衣服上的草末说:“那俄趁天还没黑先回去了。也不着急,你可别把这事放在心里,慢慢来,急不得啊。”
窦招弟烦乱地应了一声,回家取锁去了。
        窦五这新郎没当成,三千块彩礼钱也打了漂,他男方毁婚,人家女方家说啥也不退这三千块钱了。窦五虽然心疼那三千块血汗钱,倒也松了口气。这也不算他窦五不仁义,逆了哥哥跟姐姐的意思。
发表于 2007-3-3 15:51: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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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地方特色,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精到的细节描写。。。质朴真实的生活、生命。文字极富张力,闭上眼睛似乎可以想象得到故事中的一幕一幕。
端的佩服!言语真真是驾驭文字的好手呢~~
发表于 2007-3-3 19:48: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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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引用由独坐幽篁2007/03/03 03:51pm 发表的内容:
浓烈的地方特色,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精到的细节描写。。。质朴真实的生活、生命。文字极富张力,闭上眼睛似乎可以想象得到故事中的一幕一幕。
端的佩服!言语真真是驾驭文字的好手呢~~
  连偶也跟着沾了一下光~~~正偷着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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