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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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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4-7 15:18: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月如钩在 2003/04/07 03:23pm 第 1 次编辑]

                                 童    话

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黑夜,因为,灵魂只有在黑夜中才可以释放,黑暗卸去了伪装。而在阳光下面,透明的空气中,一个又一个的灵魂,看见的,只是反射出来的另一个影子,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夜,总像一张网,渗透每个细胞,滋润每个细胞。夜一降临,我就变的异常敏锐。
撒哈拉,就这样在夜空下,完全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这片沙漠;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夜。
星空下的沙漠,是赤白的,白的那么纯净,似乎可以实现所有终极的梦想,我眯起猫一般的双眼凝望小熊星座,北极星的光芒直逼我心。
那么,你是在这里吗?你偏偏把线索画在沙的表面,风一过,所有的线索尽失,让我怎么寻找?
“唉——”,是谁在叹息?是你留下的讯息?还是,风儿在叹气?抑或是,我怎么遮盖也掩饰不了的疲惫?
赤着脚终于接触到温暖的沙,所有的意志轻飘而散,再也走不动一步。我躺下来,深深陷入细纱,感觉像母亲温暖的子宫,仿佛,我还没有出世。如钩的一弯新月慵懒的斜挂在半空,似乎就要坠入白沙,触手可及。乳白色的月光是她的呼吸。我伸出手去,月光立即滑过手指,钻进我的长发。
星光逐渐模糊,记忆却在这片模糊中异常地清晰起来。


那一年,我二十七岁。
我不停地旅行,不断地更换居住的城市,从来都无法在某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因为周围的人都是那么安然于一种继承的生活状态,守在自己的根系周围,一代又一代,不断扩充根系的范围,根,也越扎越深。

而我,没有根。
我出生的那一刻,母亲停止了呼吸。
一直以来,对于这件事情,我从来都不去仔细想。童年的时候和其他小孩子一样疯一样玩一样看卡通片一样哭闹着耍赖,我努力把自己扮成和大家一个样子,不让任何人看出丝毫不同。
只有当我完完全全只一个人的时候,才异常的安静。我经常可以一动不动不发一点声响坐在父亲巨大书房的窗子上,整整一个下午,看窗外浮云千朵,幻化万千。
那其中,有一朵很特别的云,仿佛总在我附近。其他的云朵儿总是飞快的变化,时而拉长几近飘散,时而又凝聚成某种图案,或动物,或花草。惟有这一朵云,无论多么大的风,它总是不太改变形状,它看起来特别真实地酷似一支冰激凌,层次分明、轮廓清晰,即使改变,也只是变得更巨大更近或者更小更远。
每一次只要天气不太差,我都能看到它,直到某天我突然觉得它也在注视我,甚至看到了一丝笑影轻轻掠过。它一直陪伴着我,无论我在哪个城市,这是一朵属于我云吗?或者它是谁的化身呢?它一直是个谜。

我就这样不停的漂泊,直到有一天我来到深圳。
这城市并不大,不但不大,反而很小,只是海附近一片狭长的地带。90年代特殊的经济政策使它在瞬息间从一个小渔村膨胀成了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城市。它是一个机会的产物,时时刻刻散发出各种着机会的诱惑。
在这所城市最喧闹的地方,我开了一个钢琴吧,给它取了个轻松随意的名字——自在吧。
我是一个钢琴演奏者,并一直依此为生。
我始终把自己划在业余的范围内。因为我不想遵从科班传统,遵从了传统,则意味着部分或者全部的放弃创造力。所以尽管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与一所著名音乐学院的钢琴系,却从不参加任何在科班道路上被认为是“必须”参加的国际钢琴比赛以获得一级演奏家之类的称号。而是安安心心的游曳在业余音乐人的圈子里,尽情地吸收各种古典的、流行的、传统的、前卫的、时尚的创作和演奏的养分。
大多数人来我的自在吧,都是为了阅读我从世界各地淘回来的书籍,把玩各种奇特美丽的饰品,还有,当然绝少不了是为了聆听每周三晚上那一场音乐会。
自在吧只提供一样喝的东西,那就是酒,而且只有一种酒,名叫“竹叶青”。
竹叶青是一种五十六度的白酒,入口的时候,先是极甘甜,然后逐渐转化为烈热,最终溢留在口中的是淡淡的良久不散的清香。
每次喝这种酒,我的心里就会默默吟诵这样的句子: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
何如尊酒,日往烟萝,花覆茅檐,疏雨相过。
倒酒既尽,杖藜行过,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每夜,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倒映出无数路人的面孔,一批人来了,一批人又走了。我忽然发现,这城市里的大多数人和我一样是没有根的,为了某种目的,也许是金钱,也许是冒险,也许是逃避,也许是重生。有人成功了,有人失败了,但,最终都是过客。
这个发现让我兴奋起来,我终于来到一个没有固定根系的城市,大家不会再发现我的任何不同,因为,每个人都一样。
于是,我决定留下来。虽然我还是时而出门旅行,但频率大大降低。而且最后我都会回来。
   

我是天空的一朵云,和云的家族任何一分子一样,每日在天空飘荡。
飘,没有阻力的飘,是我最大的快乐。
但是,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呢?我只是一朵云吗?

每天,我所要做的,就是在两样东西之间幻化来去——云和泪。因为这两样东西纵使千变万化,始终不改本性。
在我看来,水有两种化身:蒸发的临界,变成云;快乐的临界,化为泪,人类的泪。
我总是隐约觉得,我是属于一片水域的,一片深深的、蓝蓝的、变化莫测的水域,因此,我必须以水的状态存在,才能飘回本源。

阳光大哥总是会出来与我戏耍,万里晴空,浮云朵朵。
最爱的一件事情,就是躺在阳光大哥的怀里,变化成冰激凌云朵的模样,感受着俗世间人类用炽热的双眼注视我。冰激凌永远是人们心中最甜美的一个小宝贝。
“好啦,好啦!”阳光大哥,轻轻拍我,微笑着说:“我累了!”这笑容只轻轻一点,就如此热烈,融化了我,冰激凌一点点化了,继而被风之子一抚弄,扯成千万片,刹那间,亮蓝的天,白如纱的云,给了人们一个最美的梦。
我不倦地这样变换着,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城市的上空,一个小女孩吸引了我。从来没有人这么长久专注的凝视我,她是第一个。她的眼神是透出深深的无奈的宿命。我怎么也摆脱不了这种眼神于是第二天又来到她窗前。她的神情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和她有某种联系,某种深刻的联系。
我决心让她开心起来。于是变成最擅长的冰激凌模样儿,填满她的视线。她的眼睛里划过了一丝惊喜,但是那么快地又被无底的幽静吞没。
那喜悦毕竟存在过。于是,我每天都来看她,每一次,都变成冰激凌的形状。
一晃就过了许多年,她已经长成了成熟的女孩。我就这样跟着她。陪伴她。


又到了星期三。
星期三是自在吧举行例行演奏会的日子,我通常只有这一天才在店里。店里的日常事务都由我的女友琳达打点。琳达总是提议把演奏会的日子改到周末,她说那时候客人多,我坚持不改,曾经在一个星期三,我开始了一场爱情,而这段感情恰好也结束在一个星期三。
是不是周末有什么关系?喜欢它的人,自然有时间来听。
我认识琳达是在拉帕佳专卖店里。那时候我只穿黑白两种颜色的衣服,这家店碰巧只卖这两种颜色的衣服,于是我成了常客。
琳达是这家分店的店长,后来她告诉我,第一眼看到我,我的气质给了她一种希望。至今我都不是完全明白这句不太符合语法规则的话的确切意思,我的理解是,她或许从我的身上看到了通往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渠道。
起初来的几次都是她手下的店员招呼我,后来有次下雨天我走进她的店里,恰好新货上市。
她注视了几分钟正在试穿衣服的我,突然开口问我:“为什么只穿黑白两色?”
“为了纪念。”我笑答。
“为了男人吗?”她的直率却并不让我觉得突兀。
“我爱的男人离开了我,从此我只穿黑白。”我用同样直率的语气回答她。
“你还爱他?”
“不,已经不爱了。我只是为了自己而纪念,纪念那曾经无畏的付出。”

后来她经常到自在吧,她说她特别爱“竹叶青”,可以让她沉浸在一种单纯的眩晕里。再后来她辞去了在拉帕佳的工作,自愿当我的合伙人。她说在我这里可以更快的帮助她达到人生的目的。在她看来,生活的一切就是为了金钱。
“只有钱才能给我安全感,其他的都是SHIT!”
我却一点也不反感她这种态度,虽然她的目的也许在有些人看来低俗了些,但是她比绝大多数人都诚实和坦白,她从不伪装自己的这种想法。
我常常边喝酒边听她滔滔不绝地叙述最近又从几个男人身上捞到了好处然后痛快的甩掉他们。她说这话的表情总是逗的我哈哈大笑,她这个时候象个刚刚得到糖果的心满意足的小孩子。
“艾可,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艾可是我的名字ECHO的音译,是“回声”的意思。
“你特别冷静。这些事情我和别人说的话她们一定会尖叫或者不屑,而你从来不会。”

我坐在钢琴边,看了看天气,又下雨了。雨是云朵的化身,哪一滴雨才是那朵冰激凌云呢?我恍惚了一下,既而手指开始在键盘上跳跃。这样的天气只适合演奏肖邦。在所有古典曲目里,我特别偏爱这位忧郁的波兰浪漫主义作家的作品。他那种激昂之中迸溅出的浪漫因素让我深深着迷。

晚上八点种,演奏准时开始。
我穿着纯黑色的剪裁简洁的曳地长裙从容的穿过人群,我微微把目光扫过客人的脸,立刻,一个清澈却深邃的目光捕捉了我,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以前没见过的,应该是第一次来。他肤色偏黝黑,穿黑色紧身衣,同色的仔裤。他居然和我一样喜欢黑色。这男人好象刚刚结束了一段长时间的流浪,浑身透出尘土的气息和淡淡的疲惫。
我对着他微笑了一下,便专心的开始了演奏。
这一晚,我没有邀请任何乐队和歌手,纯粹的演绎古典的肖邦。《革命练习曲》、《玛祖卡》、《圆舞曲》、《幻想即兴曲》、《叙事曲》……精心挑选了这些我最爱的曲目,任黑白色的键盘肆意飞扬在这个雨夜。
我弹奏的过程中,感觉他的目光一刻也未离开过我。

演奏完毕后,依照老习惯,我都不会久留。但是,刚才那个男人让我略迟疑了一下,我只思考了一秒就径直来到他面前。
他安详的注视我,眼睛很纯净,又仿佛很深,他的这种安详让我在喧闹纷杂的尘世中找到一种久违的宁静。在生命里积淀了多少岁月才能达到这样的安详?
我很大方的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第一次来这里?”
    “你这里为什么只提供竹叶青一种酒?不担心会失去客人吗?”他好象没听见我的问话,答非所问。
“喜欢它的人,自然会常来,不喜欢它的人,怎能强求,强求了,还怎么自在呢?这里可是自在吧。”我一口气的毫不迟疑的说完。
“我今天第一次来,”他一边回答刚才被遗忘的问题,一边直视我,“就已经爱上了你的竹叶青。”
“祝你愉快!”我和他碰了杯,一饮而尽。
雨渐渐停了。我在这样的雨夜里,认识了这个名叫“云”的男人。没有问他为什么起这样一个有点女性化的名字,名字,也许只是符号而已罢。微醉的酒意,让我一相情愿的开始想,他是那朵冰激凌云彩派来的吗?还是,命运的风把他吹到了我的身边?答案就在将来的某一天,我并不急于揭晓。我始终相信,一切因果都有预定的一种轨迹,不是早一步,也不会晚一步,但是却不能保证不遗漏某些重要的细节。

那一夜,在他离开的一刻,琳达发现了他,她立刻发出了一声尖叫:“艾可,这是你的朋友吗?介绍给我认识呀!”她敏锐的感觉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可能的机会。
“这是琳达,我的合伙人,你有事情都可以找她,平时我不在店里。”
    “这是云,他是……”我稍迟疑,他并没有告诉我他做什么的,我也没有问他,对于别人的私事,我向来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如果他们想说,我会做一个很好的听众,安静的听,绝不提出任何疑问和质疑。如果不想说的话,又何必多问呢?流浪了这么多年,看过听过了太多的故事,慢慢的这些故事渐渐消失了,而越来越清晰的是那些留下的一模一样的忧伤、遗憾和无奈,命运在这一点上似乎是公平的。
“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兼业余摄影师,常在世界各地出差。” “哇,你真了不起!自由撰稿人?!很刺激,很有钱吧!”琳达夸张的说。
云笑着表示默认,刻意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他们热烈的交谈着,午夜的气氛在这个时候突然达到了高潮,雨后的潮湿空气似乎也被逐渐蒸发,夜的触角开始毫不客气的伸向半睡半醒的人们,时光带着嘲讽,轻轻划过。

云在同一天认识了我和琳达,而我,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一刻曾经忘记过他。
我的生活始终非常即兴,爱与不爱,我片刻就可以判断,即兴却不等于错误的判断,无数次的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比分析更可靠。另一方面,我是在用这种即兴和命运对抗,它越是宿命,我就越用突然的决定打乱它。就这样,旷日持久的抗争着。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深圳,我去了撒哈拉大沙漠,那个焦灼、干裂、似乎是天的尽头的地方,开始了一次长途旅行。而这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任何长途旅行了。也许,离开是为了留住些东西吧。


最近一直都在下雨,我和我的云族的兄弟姐妹一直都是湿答答的。阳光大哥不在的日子,非常沉闷。
这一天,我飞到一片树林上空,寻找解闷儿的东西。

“嘻嘻!”——从叶子里钻出一只细小的、绿色的虫子,“你不是人类?”
这只可爱的胖胖的绿色虫子让我多日沉闷的心立刻开朗了许多。
“哈哈!”——我笑,“当然不是,人类哪里会变化?人类只是好象一片永远找不到虫子的叶子,躲在自己的心牢里。”
“哦。”——虫虫捧着吃饱有鼓鼓的肚子,“那你是什么?”
“嘿!”——“你看见了我,我就是你了!”哈!轻轻点地,刹那间,我就钻入云层里了。

这时候,我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温暖,是阳光大哥回来了!
我雀跃着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你跑到哪里去了?这么久都不见你,你知道我多想念你吗?”我噼里啪啦地诉说多日的思念。
阳光大哥宠爱的拍着我:“我不在的日子你都是怎么过的?”
“一点也不好玩儿!”我嘟哝着,“这些日子一直下雨,所以我都是化做泪,在男人和女人之间穿来穿去。”
“哦?”
“是啊,泪是一种矛盾到了极致的东西:那么晶莹,却怎么能包含那么多乐与悲?”

男人的泪,总是在眼眶里不肯出来。我奋力冲出,却被不知来自哪里的力量粘的动弹不得,这时我只有求助于烟,男人点燃了烟,在厌恶的伪装中,我才得以落下。然而我始终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有烟的伪装,男人泪才肯落下?
女人的泪,一旦有了,又是那么源源不绝,我拼命妄想甩开所有负累,想飘起来,但是却被那负累压的重重跌向地面,瞬间摔的粉碎。然而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碎成了千万滴后的女人泪,仍是那么沉重?
阳光大哥凝视我:“这就是人类的悲哀,他们永远不能坦白的面对自己。”
“于是啊,”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努力寻找一种蜕变的途径渴望化泪为云。”
大地给了我最好的答案。
    化作泪的我,蒸发后,变成雨,落入泥土,泥土的厚重和温暖带给我极大的、完全的安全感,因为,在我所能看到的永远中,大地总是在等待我。我比任何一个情人更义无返顾的冲入他的怀抱中,我知道,他会给我一个最好的归宿:由地下水溶入山川,最终蒸发变成云,而把所有泪的成分留做了泥土的肥料。

“哼哈,哈哼!”——虫虫笑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冲我叫着“你慢慢变,我吃叶子去也!”
虫虫,其实明白,最快乐的就是你和我,你,无忧无虑的吃,我,无犹无虑的飘。


来到撒哈拉已经快一个月了。
撒哈拉沙漠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阿拉伯语撒哈拉的意思即“大荒漠”。它西起大西洋海岸,东到红海之滨,横贯非洲大陆北部。面积大约960万平方公里,几乎占非洲总面积的1/3左右。
这一个月里,我和其他旅行者合租了越野车跑遍了无际的黄沙。
在撒哈拉,只有两种颜色充斥天地间——纯净的蓝,一望无际的黄。爱穿深蓝色布料的沙漠居民在沙漠里的移动只是象一个个的小点儿轻轻划过沙漠,留不下任何痕迹。
天空和沙漠在视线的尽头连接,常常让我产生错觉:天空到底是蓝色的还是乳色的?
这里是一个纯粹的精神的天堂。如此的荒僻贫苦的地方,沙漠居民安详的接受生老病死。而我和其他路过这里的过客一样,渐渐的忘记了自己是谁,要去往何方,似乎所有的欲念都淡去了。
每次旅行,都让我有重生的感觉。
只有一次的生命,是不是必须通过不断的重生才可以在有限的时空里争取到一种无限的可能性?
这里一直看不到云,想起来,好久好久没看到那朵冰激凌云了,它现在还好吗?我在不自觉当中已经把它当成了一个有喜怒哀乐的生命体。

这天晚上,我拨通了琳达的电话,这段日子,我一直都没有和她联系。
“艾可!!!我还以为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了呢!”琳达听到是我的声音以后大声叫着。
“我已经在世界的尽头了。怎么样,最近一切还好吧?”
“店里的事情都OK,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你猜周三的演奏会谁来串场子?”琳达的声音颇兴奋。
“你请了乐队吗?”
“NO!NO!NO!”她一口气连着说了三个NO,“是……云!!!”
云?那个雨夜中沧桑的男人微笑的面孔慢慢的浮现出来,是他?
“是呀!他居然会贝司!而且他的歌声简直迷死人了!效果太好了,不得不一周两次增加演出呢!”
有些东西触动了我,这男人到底还有多少种经历和秘密?突然的,思维穿过撒哈拉直奔回了深圳。
“他不是一个轻易能被女人俘虏的男人。”
我沉默。
“他说他要去撒哈拉,有杂志设请他拍些照片写些关于撒哈拉的文章。也许,你会碰到他的。”

沙漠的夜晚格外寒冷,也许人在寒冷的时候总是渴望温暖的。于是,我想起了勇。已经不记得他离开我有多久了。他和叶子幸福吗?其实我也并不关心这一点,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前尘往事,我觉得他们已经对我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了。
然而,真的不会吗?天空中一颗星星冲我狡猾的眨了眨眼。
勇和我是音乐学院的同学,在该恋爱的季节,自然而然的,我们就恋爱了。
那时候他可以整晚的给我弹我喜欢的曲子给我听,他常常突然在大街上就大声的叫:“我爱艾可!我永远只爱艾可一个人!……”
这些时刻象烟花一样绚丽迷人,同样也象烟花一样短暂,所有有关天长地久的誓言都只是誓言。勇在一个下雨天,对我说:“艾可,我不能继续和你在一起了。我爱上了另一个女孩,叫叶子,她真的如叶子一样脆弱,我需要去保护她,而你那么坚强,你不需要我的保护。”
我沉默了许久,并没有哭泣,“能告诉我她是怎样一个女孩吗?”
“她是个舞蹈家,纤细飘逸如同柳絮。”勇的双眼散发出迷离而向往的光芒。
“祝你幸福。”我转身,离开了他。
“艾可,我们还是好朋友是吗?”他在我身后叫着。
我努力笑着对他摇了摇头,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在街角转弯的橱窗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脸色在那一刹那如死去一般苍白。
直到今天,我都没有为此掉过一次眼泪。
因为我的坚强,勇离开了我,却在这样一个寒冷的沙漠之夜,我突然怀念他胸口的温暖,为了这一点温暖忘却了他所有的背叛。那么,我在这一刻,应该是脆弱的吧。

第二天起来,天气格外差,漫天黄沙,沙尘暴席卷了这一地区。
我来到餐厅吃早餐。透过窗户,黄沙漫天,行人在风沙里摇曳着前进。
“可以坐这里吗?”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居然是云。看来他已经到了沙漠。这地方象样的旅馆不多,他也选择了这里。
我笑笑:“当然。”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你穿阿拉伯女人的衣服很有味道。”
“哦,谢谢。我喜欢这里纯朴的居民和她们的服饰。”实在抵挡不住神秘的阿拉伯妇女的风情,我换下了黑色衣服,买了一套从头裹到脚的当地的衣服,把自己埋在这一团深蓝色布料里面,这种粗糙却美丽的布料让我感觉十分舒适。
他点了餐,开始吃早点。恢复了他的沉默。
这样糟糕的天气让我实在想找点儿话题划破这沉闷,或许,实际是为了掩盖我内心深处某种情绪吧。
“琳达说你是来拍照片的,是吗?”
“是的,杂志社要写一篇关于撒哈拉的专题。”
“题目想好了么?”
“死亡的起点”
“死亡的起点?这样的题目?死亡应该是一个终点吧。”
“对于某些人来说,死亡才是真正的开始。”他凝视窗外,突然心事重重。
一阵寒意却控制不住的令我打了个冷战。
“能让我看看你拍的照片吗?”我换了话题。
“你想看全过程吗?我明天去拍照片,你和我一起来吧。”
旅行里增加了这样一项节目,我当然有兴趣。我暂时忘记了刚才有关死亡的话题,和他约好第二天一起出发。
第二天天气开始转好。早上起来,我突然开始咳嗽,奇怪,难道感冒了?人家说恋爱中的人才容易感冒,看来一点也不准确。我吞了两片药就下楼了。
云带着我开着租来的越野车穿越沙漠。
一路上,他讲很多他在各地旅行的见闻给我听。原来他也是不停的在漂泊,是一个我的同类。
这样开了几个小时,来到一片比较荒芜的地区,他停了车。看来目的地到了。
放眼望去,沙漠的表面稀稀疏疏的躺着一些骆驼的已经干化了的骨头,有些比较完整,有些只是残片。
云说:“你呆在车里,我去找些东西,马上回来。后备箱里面有水。”
过了大概40分钟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副骆驼的骨头,这是骆驼的背部的骨架,呈拱形,苍白的颜色。“这就是我拍摄的道具。”
然后我们又开车来到一些有居民的地方,这次,他准备好了全套器械,把骆驼骨放在沙里,他趴下来,透过骨头拍了几张照片。每个动作都非常一丝不苟。
我在一旁默默的注视他,一个认真工作的男人是迷人的。
终于的,他抬起了头,冲着我略带欠疚的一笑:“等久了吧?”
在沙漠的天空下,他的笑容特别温暖。
“没有,我很感兴趣呢!”我使劲儿的摇头。心在那一刻年轻如孩童。不知道谁说的,在爱人的面前,才会露出孩子气的调皮。
我的脸居然发烫了。
他看着我:“天气好热吧!”说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我的脸庞,帮我擦掉汗珠。不经意留露出的温柔触动了我心底最柔弱的部分。
“我迫不及待的想看你的照片呢!”我奋力挣脱瞬间的温柔陷阱。
“现在还没冲出来呢。这样吧,你过来。”
我被他带领着按照他刚才排照片的姿势,趴在黄沙上。“透过骨头,你看到了什么?”
我眼前呈现了这样一副画面:——
硕大的骆驼白骨横跨覆盖了视野的绝大部分,远方的人则在白骨的缝隙里缓缓前行,沙,填充了其余的空白。
在这样的构图里,生存与死亡处于对抗状态,人在干化的骨头的空间移动,生与死奇异的轮回着。
“冲洗出来一定是一张相当不错的照片!”我发自肺腑的啧啧赞叹。
“死亡,是一个结束,更是一个开始。”他低声说,恢复了沉静。“我们走吧,不早了。”
于是我们驱车踏上返程。

一路上我们没有怎么再交谈。
接近黄昏的沙漠开始透出死亡一般的沉寂。生命的痕迹在这个时刻逐渐被流沙丘巨大的阴影掩埋。死亡到底是怎样的东西?沙丘的幻影渐渐迷惑了我。……
天空突然出现一朵云。冰激凌形状的。
“是你吗?”我轻声问。
云儿突然降下,变成一个美丽的穿阿拉伯长裙的女子。她微笑着向我走来。风一吹,她的面纱轻轻飘起,是母亲!
她的面孔和小时侯我翻遍的每张照片上的她一模一样。
我从来都不相信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尘世。我想她一定以某种方式存在于某个地方。原来,她一直在这里!“妈妈!”我撕力喊着这两个从未出口的字跳下车向她奔去,但是怎么跑也跑不到她身边,她一直就站在远处,温和的冲我微笑。我快跑不动了,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
突然挂刮起了大风,母亲的身影一下子被风吹散,又化成浮云千朵,不见了踪影。
我在风中开始绝望的哭泣,再也走不动一分一毫。
    ……
“艾可!艾可!”我感到有人拍我的脸,我睁开眼,看见了云。我觉得自己脸上全是泪。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已经到达了旅馆。
“你做噩梦了!”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任何表情。声音却有些暗哑。
“哦。”我依旧无法摆脱刚才梦境中的绝望。头开始隐隐做痛。
云轻轻帮我擦了泪,然后像大哥哥一样拥住我,安慰我。
我突然间情绪极不稳定,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不对的,我不需要一个哥哥类的人物,更不应该是他,在梦里变的脆弱的心此时容不下任何形式的伪装。我挣脱了他,跳下车,奔回了房间。
头更加剧烈的疼痛,快要炸开,我支持不住倒在床上,想拿药,却无力,迷迷糊糊的睡去。
无数的火舌开始缠绕我,渴,无止尽的渴,体内无边的炎热马上快要把我烧干。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痛苦似乎在这样的轻飘的肉体中逐渐远去,前方,是一片宁静。
这是终点吗?
朦胧中,传来空洞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她在发烧……有可能转成肺炎……必须马上离开沙漠……”
   


上次阳光大哥回来以后,他一直没离开过我。天空总是晴空万里。
我每日在天空游荡,然后就是去找阳光大哥戏耍。有他在身边的时光,幸福长得没有尽头。
在他面前,我尽情的调皮,想出各种古灵精怪的点子变幻着出现在他面前,但是总是被他识破。
“为什么你总知道是我呢?”我嘟哝着、假装不高兴的问他。
“因为是你啊,无论你用怎样的形态出现,你都永远是你。”他抱着我,“小傻瓜,我可以感觉的到啊!”
“嘻!”我轻巧的跳开。“给我讲故事吧!”
我最喜欢听他讲各种美丽的公主和英俊的王子的故事,这让我感到世界是那么美丽,心是那么恬静。
“好的!”他每一次也总是欣然应允。

“很久很久以前,在世界的最西边,有一个国王,他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儿,任何见过公主的人都不能不惊叹于她那金色太阳一般的长发、如星辰般闪亮迷人的眼睛、玫瑰花瓣一样的肌肤。
“但是,公主得了一种怪病,终日无法睡眠。国家里一个年龄最长的巫婆说必须杀死一千头狮子、一千只老虎、一千头牛、一千只猪,最重要的是要爬到世界最高的一座冰山上取到一只翼龙的心脏,然后把一千头狮子、一千只老虎、一千头牛、一千只猪的血液混合起来,把翼龙的心脏炖49天让公主吃下去才能治好。”
“哇,这么难困难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到?”
“于是,国王不得已登出告示,谁治好公主的病,就把公主嫁给谁。很多国家的王子都来尝试,但是他们要么死于野兽的口中,要么坚持不下去中途放弃,都没有成功。后来,在世界最东方的大海旁边,有一个海王子,人们传说他具有如北极星最深的地下一颗最坚硬的钻石一般坚不可摧的意志力。海王子第一次看到公主后就深深的爱上了她。决定治好她。”
“结果呢?”
“结果他历尽千辛万苦,无数次面对死亡,但是爱的信念使他顽强的活了下来。最后,他成功了。”
“于是,公主痊愈了,从此,他和勇敢英俊的王子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这些故事千奇百怪,但是都有一样的结局:每一个美丽的公主,最终一定都可以和一个英俊的王子永远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这是我爱听他讲故事的原因,因为每个故事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就象我觉得,我一定可以和阳光大哥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但是,我俯瞰那个似乎是充满着痛苦的尘世,“这样的故事不适合下面那个尘世吗?”我问他。
“人类总是在不停的做违背自己真实的内心的事情,因此,他们演绎的每个故事,就会偏离圆满的轨道。”
我沉默。
阳光下的每颗心灵,总是不停的反射另一颗心灵的影子,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世界终于开始变的清凉。
我在干涸的沙漠里走了好久,是梦吗?怎么却比醒着还真实?只剩下烈焰一般的痛苦,这才是本质吧。
下雨了,雨开始浇灭所有灼热。
有人在摇晃我,使劲儿的呼唤我。
我拼命挣开了眼。一个熟悉的面孔忽远忽近,琳达怎么也来了?不对,这是哪里啊,我怎么在……自己的床上?
“艾可!”
“我怎么了?”我的声音从极远的地方传回来,回声一般。
“你病了,急性肺炎,发了十多天高烧了,是云送你回来的。”
已经清醒了的意识开始搜集回忆的碎片——沙漠、骆驼骨、照片、云、噩梦……
这一刻的清醒实在可怕。

在康复的日子里,我吃饭、散步、弹琴,什么都做,就是不去想云。
他并没有来看我,我也不希望他来,在这点上他和我颇有默契。
琳达悉心照顾我,偶尔她会提到云,总被我岔开话题:“亲爱的,今天弄的什么好吃的?”
“你呀,”琳达通常也立刻转移了注意力,“都快不成人形了,看这病闹的!乖乖把这些东西吃下去!”
她说我这次去鬼门关打了个转儿,真的吓到她了,她这才发现,艾可原来是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
“怎么,舍不得我拉?”
“舍不得的,少了你,谁听我罗嗦啊?”
其实我觉得她并不是真正懂的我的,但我们却可以和谐相处。
真正懂的了又如何?被另一个人完全看透,未见得是一件好事情。

虽然琳达和我谈云的时候我都不去听,但是我感觉的到,他们走的很近。
我不想去研究其中的原因,也许是逃避吧,人有哪一刻可以完完全全面对自己呢?我更不会因此疏远琳达。
她有她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而云,也有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三个人的选择必定各有原因。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和不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愿意要的,不愿意要的,能要的,以及——不能要的。
那么,这当然就不会影响我们三个人之间任何两个人的关系。琳达和我依旧是朋友,这不会有丝毫改变。

在我自己的房子里,我终于又可以看到天空的白云了。我的云儿,那朵久别了的云儿终于又出现了,也许它无法追到沙漠那么远去陪伴我,但是,它一定在天空的某一处等我,我很明了这一点。它甚至不改变面貌,就一直用那么可爱的面庞面对我。
尘世中有这样一件不善变的东西永远在等待着我,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它,让我安心。
于是,我甘心情愿用一个又一个再一个漫长的白昼凝视它,一点也不疲倦。

我逐渐康复了,周三又到了,我想,我该去自在吧看看了。
自在吧里,酒香如故,自在如故,黑色钢琴静静的躺在老地方。
然而陈列架上多了一样东西——干化的骆驼骨架。这,一定是云带来的。他为什么把它放在这里?他的记忆里还留着什么吗?
“发什么呆呢!”琳达发现了我,“这是云带回来的礼物。他说,给你的。还有一张照片。”
琳达递一个信封给我,我打开,是那张照片,在沙漠里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照的那张。
冲洗出来的照片的色彩很美,比当初想象的效果还好,他是个不错的摄影师。一张小卡片飘了出来,上面是一些文字:
阳光下
无数沙拥着一副骆驼的白骨
所有残酷的美
竟毫无保留的展现在那石化的躯壳上
所有生命的困惑
都凝聚在这片无言的白色之中

太阳
这古民狂热崇拜的神
带着迷人的绚丽和伪装的透明
亿万年的时光
用她的绚丽创造了爱与伟大
用她的透明创造了痛苦与平凡

而今
又用她的灼热烤干了骆驼的一切
只留下一只驼铃
在风与沙撞击的一瞬
低声吟唱着那支
不老的歌谣
——
真是一份精心的礼物。
这个男人,为什么每次总给我爱的错觉?但是,我又分明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爱的痕迹。

“艾可,今天晚上云会来演出。”
我忽然想离开,可是我又是那么渴望见到他,至少,要和他说声谢谢,那么可爱的礼物。
我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已经基本上座无虚席了。没人发现我这个女主人此刻躲在角落里。

他来了。
黑衣依旧,他淡然一笑,那笑容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一串流畅的贝司声音响起,他开始演唱。这是一首BEYOND的“沙丘魔女”
“风沙扑面
烈日当空赶上路
心底热炽 茫然分不清去路
象梦幻之间
只可见她飘到我身边
迷幻目光怎拒抗
心不期已醉倒
……”
    他的音质多变,时而高亢而嘹亮,时而又低沉而沙哑,音域很宽,果真一副好嗓子。
歌声带我回到沙漠只有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当记忆再也不被抗拒的时候,心就开始自由飞翔。掌声一次次淹没了他,而我,开始一杯又一杯的喝竹叶青,任凭自己完全沉浸在他的歌声中。
记不清楚他唱了多少歌,只是最后那一首,一直萦绕在我耳边。
“没有什么好商量,我就是这个模样,那种男人的忧伤,超出你的想象
那种痛对最好的朋友都不会讲,它会活的很健忘,笑的很狂
你真的很勇敢,说要陪我去流浪,却有隐隐的忧伤,在眼角里躲藏
每次我看见你落落寡欢的脸庞,我就变得更健忘,笑的更狂

如果你是爱上我的沧桑,你要想一想,爱情不是我擅长,幸福可能是奢望,
如果你是爱上我的沧桑,你要有胆量,不管地狱或天堂我都闯,
如果你是爱上我的沧桑,得跟我一样,面对世俗的眼光,不能轻易就投降,
如果你是爱上我的沧桑,我该怎么想,怕你会受伤,会失望
如果你是爱上我的沧桑,不管天堂地狱,
跟我闯。”
我有些头晕,继续喝酒。
云来到我身边。

云,让我来陪你吧!
我捕捉住他的眼神,非常清楚的一个字一个字这么说给他听。
说完了以后,我象是跨越了某种障碍,一切豁然开朗。原来说出来是这么简单。
我不要再揣测你的想法,不要再去防卫,不想再保护自己,让我来陪你吧。
所有的想法、防卫保护已经变的多么可笑,于千万人之中,我遇见了你,怎么能让你走开?从第一眼看到你,就料定了今日的宿命。
他忽然拉起了我的手,带我走出了自在吧。
我刚要说话,已经被他紧紧抱住。他的身体轻轻的颤抖,却一言不发。
无论下一刻怎么样,这一刻,我要把你抱紧。我的心如此清晰的这么说。

一滴,两滴,三滴,雨点儿开始落下。
我轻声说:“下雨了……”
他好象从梦中惊醒一般,松开了我。他看着我,却如陌生人。
我的心越来越沉,不要,我绝对不放弃,不管是什么东西在阻止他,我都要把他拉回来,拉回到我身边。在刚才的一刻我分明感到他是爱我的。
我摇撼着他,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我:“为什么又放开我?怎么了?告诉我!”
他的脸色开始痛苦的扭曲。某种东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拼命的拖他离开我身边。
雨变的很大了,快要把我们浇透。
我的冰冷让他清醒,他带我坐到他的车子里。
我不住的颤抖。
“对不起,艾可。我送你回家吧。”
就这样?刚才的一切如同没有发生吗?疲倦深深的袭击了我,浑身的冰冷让我无法思考。
云送我到了家的楼下,我看着他,他说:“好好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抱歉?
愤怒让我开始倔强。我不再看他,毅然离去。

终于回到了家。
开了灯,却发现琳达在等我,她有我家里的钥匙,我不在的时候她经常帮我照顾房子。
她的脸色不是很好,而我,也是一身狼狈。
“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疲惫让我无法说话,脑子仍处于一片混乱中。
“艾可,来,过来我身边坐着。”
我走过去,靠着她坐下来。
她拿出酒,“先喝一杯吧。”
酒可以让我重新温暖,也可以让我恢复思考的能力。
我和她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身体开始暖和。舌头终于可以转动。
“怎么了?”我问她。
“刚才,你和云在一起?。”
以前我们从来不讨论关于云的事情,我从不问琳达和云的关系,她也不会问我。
她边抽烟边看着我。
“我们都不可能得到他。他不懂的爱。”
他到底是太懂得还是不懂呢?


阳光大哥常常说我象尘世里的小孩子,无忧无虑自在的轻飘在广阔的蓝天。
小孩子?你是说,下面那些可爱的,眼睛透亮的小小的人类吗?我问他。
是的。
小孩子是怎样一种人类?
于是,我开始接近很多小孩子,研究他们。
孩子的眼睛特别清澈。那么黑的瞳人,那么纯净的青白色的眼白,没有一丝污尘。
我爱在他们的清澈中看自己的倒影,生动真实。以前我通常是在湖水里看自己的影子,现在我喜欢只去小孩子的眼睛里寻找自己。我正着,眼睛里的我也正着,我倒挂着摇晃,我的影子同样倒挂着摇晃,我开心的笑,影子便冲我一样开心的笑,我安静的睡着,影子也乖乖的睡着,不曾有任何改变。
那是真实的我,一点也不变形的我。孩童的眼睛里没有欺骗。
但是面对湖水里的时候,它高兴了,我便被衬的娇俏可爱,阴郁深沉了,我就一点也看不清楚自己的样子,甚至完全变成了另一种东西。琢磨不透的湖水好象人类的心,是很危险的东西。
可是,我一直关注的那个女孩子,当她还是小小的人类的时候,她的眼睛却象湖水般深不可测,和其他小孩子一点也不一样。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她从来都不是小孩子吗?
困惑扰着我,我于是去找阳光大哥。也许正是因为有了他,我才这么快乐吧,他总是可以帮我解决我所有的烦恼。
“哦,是这样的。”他说,“当人类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们天真,好奇,无忧,无惧。但是,人世间爱恨情仇让他们开始伤心,害怕,和绝望,于是他们迷失了本性,开始伪装自己,以获得某种安全感。
小孩子的本性就这样被逐渐掩盖了。他们迷失了,但是,他们长久的意识不到这种迷失,快乐便成了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但是孩童的本性始终埋藏在他们灵魂的最深处,当他们遇到所爱的人,他们心中的那个小孩子就开始复活,特别容易和纯真接近。但是也是人类最脆弱的时刻。这时候他们象小孩子一样不懂得保护自己。”
原来是这样的!
我豁然开朗。
我突然想到,我这么的快乐,是阳光大哥一直在呵护我,那么,可以用人类的“爱”这个字来解释吗?
在真实的本性面前,爱是这么简单啊。
阳光大哥那么专注的凝视我,金灿灿的光芒温暖极了,天空的云,瞬间扯成万缕,红霞漫天,你看见了吗?那是我羞红了的脸。
嘻嘻,我微笑着,飘荡而去——


那个雨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再见过云。
他来了,他又走了,而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
生活从表面看,似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自在吧继续营业,我夜夜去喝酒,只是在人群里,再也找不到那一双我熟悉的眼睛。
我无法继续周三的演奏会,黑色钢琴周围的每一寸空间,都会让我想起他。

时间无情的滑过,大概过了三个月的一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从地址上看,是一个杂志社的名字。
这一定和云有关。这个名字他曾经提起过。
包裹静静的躺在桌子上,好象是一个潘朵拉的盒子,一打开,我就注定陷入苦难。
我呆坐了一个下午,直到夜晚降临。
该来的终于是躲不掉的。我打开了它,里面是一封信、一个蓝丝绒小小的首饰盒、和一个黑色日记本。
信里的每一个字,是命运对我再一次的嘲弄:

“艾可小姐,欧阳云先生是我社出色的撰搞人,在一个星期以前,他在撒哈拉执行完拍摄任务返回中国的途中,飞机发生空难,他不幸身亡。我们在他的遗物中找到了这本日记,我们认为,您有权阅读它并收下欧阳云先生买给您的一件礼物。
在此我们对欧阳云先生表示我们深深的怀念和哀悼之意……”

再一次见面,他已经不在这个尘世。
我颤抖着打开那个小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颗星星一样的钻石戒指,指环里面刻着:“ECHO-云,2000年”。
原来,只差一步,我就成为他的新娘。

世界变成了黑色,我觉得自己在黑暗中向云奔去。
……
最终我并没有能够奔到云的身边。我生了一场大病,但是,依旧活着。
琳达在当天晚上发现了屋子里晕倒的我。同时也知晓了一切。
“他爱你。”她只说了这一句。
在我痊愈后的一天,琳达来看我。
“艾可,我要走了。”
“哦。”这一天迟早来到。
“你知道吗,云爱的是你,但我不恨你,一点也不,可是再看到你,我就会想起他,这令我痛不欲生。”
“我明白的。多保重。”我怎会不明白?

他们两个人离开了我,这世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把不再看手表和时钟,时间于我已经没有了意义。
云走了,但是,我的云儿还在。每天我看着它,时间就这么滑过。有一天,它离我特别近,我伸手就能碰到它。
“你是谁?”我轻声问它。
它轻轻晃了一下,飞高了些,它能听懂我的话。
它冲我招招手。
我觉得自己飞上了天,来到它的身边。
“你终于来拉。”它牵着我,“这里很美,比尘世美丽很多,来,跟我来。”
它带着我飞过蓝天,无数云朵包围了我,没有阻力的,我们不停的飘,这么宁静,这么快乐。
云儿冲我甜美的微笑,它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的,是什么?”
“我的阳光大哥给我讲了许多故事,都是一个结局。”
“什么结局呢?”
“每一个美丽的公主,最终都会和一个英俊的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如果你坚信这一点,你就会和我一样快乐。”
……
我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云儿不见了踪影。被夜晚代替。
刚才的一切是梦吗?还是真的?
我忽然明白了云儿是谁,我看见了它,它其实就是我,另一个,丢失在童年的我。
有些简单的道理,在一切过去后才会明白。正如爱。

十一 尾声——关于云的日记

第一篇日记——
三月八日                   星期三                        晴
艾可,今天是你的生日,自那个雨夜离开你,已经10天了,我决心告诉你,有关于我的故事。
我居然不能面对着你说出这一切,而是逃避到这么遥远的沙漠里,你会因此而嘲笑我懦弱吗?
我曾经深爱一个女孩,她叫叶子,是芭蕾舞蹈家,有一天,她对我说:“云,你放我走吧,你需要一个能陪你浪迹天涯的女人,而我不能。”
我想,是我的工作繁忙而忽视了她,她那么纤细,那么敏感,为了爱我,忍受了太多的寂寞。
我心痛欲裂,痛恨自己怎么能够这么粗心而忽略了她的感受。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个男孩,能让她幸福吗?这是我必须确定的事情。
于是我问叶子他是怎样一个人。
“他叫勇,是个钢琴家,在他的身边,我感到安心。”
我已经无话可说,只请求她让我最后一次送她回家。
可是……天知道也许那天我情绪实在太糟糕了,居然、居然除了车祸!!车子翻了,叶子,她……死了。我却活着。
我清醒后第一个感觉是:我害死她了!
我连送她回家这样一件事情都做不好,都不能好好保护她。
叶子去世后,我完全无法再碰触任何的感情。内疚和悔恨让我麻木。直到遇见你。
你是那么不同。我可以感觉到你深深的忧伤,却同样感到你同样顽强的生命力,你在和命运倔强的抗争,这种力量和勇气打动了我。我觉得你可以把我从过去的阴影中拉出去。
可是,由于对叶子的负疚,我不敢在你面前流露一点感情,我陷入深深的矛盾的挣扎中。
艾可,在这么远的地方,我对你说生日快乐,让星星告诉你我的感受吧,希望你听的见。

第二篇日记——
三月二十日                    星期三                     阴
艾可,这么多天以来,你还好吗?
我这次拍摄任务很重,但是,却不能停止想念你。还是写信给你吧。
今天,我想和你说说琳达。我不想你有什么误会的。
我一直很清楚她对我的感情。
但我,一直当她是朋友。
你去撒哈拉的日子,我和她在一起,经常谈论你。当我知道,你从小就失去母亲的时候,而你一直自己那么坚强的生活着,我的心痛极了。我不知道她是否有感觉,察觉到我情不自禁流露出对你的感情。
但是有一天,她对我说:“云,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是个不太喜欢拖拉的人,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坦白的告诉她:“琳达,对不起,我只当你是好朋友。”我不能欺骗她,却伤害了她。
感情的世界里,要怎么样才能没有痛苦呢?

第三篇日记——
四月九日                     星期三                      多云
艾可,现在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给你写信。这让我有种归属感。
第一次去你的自在吧,就让我有了这种感觉。
那夜听你演奏肖邦,我多年流浪疲惫的心在你的琴声中找到了安宁。
你去撒哈拉的日子,我每天都去自在吧,每个周三那些歌,后来我才意识到,我原是想唱给你听的。于是我明白,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最后一篇日记——
四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晴               
艾可,这是我在这里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
我马上要回去了,我决定所有的话要留到见你面的时候亲口告诉你。
我这次的不辞而别,你会怪我吗?
那么,让我用剩下的一生的时间来补偿这一次对你的伤害,嫁给我吧,好吗?

…………
勇因为叶子离开了我,而叶子就是云的女朋友,命运轮回,世界也许真的很小,过去的总不能真正的过去,总会在某天出来影响现在。这一切不是巧合,是注定了的吧。
叶子死了,云也走了,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留下的,和离开的,谁更幸福一点?

每一个美丽的公主,一定会和一个英俊的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你相信吗?
我想,我相信的。因为我爱的人也深深的爱我。
他并没有离去,你看,天边最亮的一颗星就是他深情的眼神。

那天后,没有再见过你,但每次遇见这样的大雨我都会想起你,笑着说:嗨,很高兴认识你。

全文完


发表于 2003-4-7 17:50:06 | 显示全部楼层

童话


    月儿,我居然叫你弟弟,你居然还答应,笑死我了……,竟然不知道弟弟原来是才女也。

    再一次细读这篇文字,再一次细细的体会,赞扬的话姐姐不说了,说点自己的看法吧,文章可以分三个总部分帖出比较好,因为文章的篇幅比较长,读者为多临屏幕阅读,所以看久了影响欣赏的心情,如果分几个部分以回复自己的方式帖完,效果更好。另外就是有点地方落墨过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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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4-7 18: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童话

同意楼上的观点,网文太长容易让人产生厌倦阅读的情绪,虽然是一篇很优秀的文章。说实话我也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看的很不仔细,请原谅我说实话。云儿死了,可他的爱你毕竟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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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4-7 18:39:42 | 显示全部楼层

童话

紫儿姐姐说的很对,我下午贴的急了些,就一口气粘上来了,以后的文章一定注意读者的阅读“疲倦症”问题,这一次大家见谅!

嘻嘻,姐姐,我其实觉得做个弟弟也挺好呢!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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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4-7 18:42:17 | 显示全部楼层

童话

也许,死亡的一刻,
才能诠释“永恒”

爱一个人容易,永远爱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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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4-7 18:45:48 | 显示全部楼层

童话

真的很感谢浮云姐姐的实话呢,姐姐这么诚恳的话语,正是月儿渴望的呢!:)
下次,月儿一定注意段落和分次粘贴的问题!

也希望姐姐能多指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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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25 17:29:25 | 显示全部楼层

童话

据专家统计
饮食的疲倦感普遍在40分钟后
阅读呢?
我想或许会是30分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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