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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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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2 11:51: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watermark]若水

  坐了一夜火车,未曾合眼,他本该很疲惫了,可他还是不忍不好好看看他向往已久的这番城市的景色。窗外的其实并无太多情趣,自比不上他家乡的高山峻伟,曲径深幽,更何况这郊区也至多是些漏瓦残墙,杂草野花,全无人家多少,也苦了他那双早想紧闭的眼睛。可他真的是被那些东西吸引吗?他平时对美是挺挑剔的,若不是黄山的浮云,西湖的莼菜,以致九寨仙境,蓉城佳人,他是决不会为之动心的。况这些他所游历过的名山胜地,所赏识过的佳肴美女,也未曾满足过他的极至要求,可他如今却何以流连窗外,更希望火车能降下速来,让他一饱眼“福”。也许确实是福吧,第二次参加高考的人,不能说是准备充分,倒是被又一年的纠缠打磨的没有多少自信了,却反而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嘿,虽不免讽刺,好在终成所愿,也就不必追究了。看来,他是以感恩的心情去望着窗外的,那浅黄的枯草,那乱横着的矮房,稀疏的荷塘,残去的荷叶,所有行将就木之物也都成了他的恩人了。他想自己是幸运的,成了宠儿,可知他还有多少兄弟姐妹要把他去年的那种情绪于今年重复一次,也不保证今后不在继续,或是只得谋份生计,思前想后,即使对他们颇有同情,但现在他怎能不去看清楚他已谋算好今后于此一展宏图的地方——成都呢?
  火车缓缓进站,他唤醒父母,他们毕竟累了,昨晚虽说要畅谈一夜,到了两三点钟,还是不知觉地睡了。他是不舍父母来的,这两年来,他自是瘦了些许,而为他牵肠挂肚二十年来的这两个人更是羸弱了许多。去年父亲酗酒,本就应酬不少,更疯狂地寻找各种喝酒场合,醉生梦死却非为了纸醉金迷,昏昏厄厄地度过一日,就算服完了一日刑期,却不知是快乐,还是痛苦?从不休假的母亲也休了长假,整日窝在家里,除了烧菜做饭,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责备漫骂也就成了她唯一可消遣的。也会去骂庙里的几尊瘟神,香烧了不少,还屈膝跪拜,终究全无作用。但她又不能无所作为,即便于事无补,还伤她的那点薄面,可把那几个她听说过的考上名校的人来羞辱他一番,总算满足了。幸好他还不傻,没把刀子往心口上捅,只是留下的伤痕永远抹不掉了。
  “终于到了。”父亲缓缓地张开双手,伸个懒腰,“前年我到成都进修的时候,专门去过你们学校,环境真美,这儿又发展几年,你肯定不会失望。”
  “呵,你早作了打算,而我却迟了一年,父亲就是父亲,儿子就是儿子啊......”
  “把东西都带好,人山人海的,一会儿别走散了。杂回事哦,都提前几天来了,还是避不开!”母亲念叨着,催促着,三人提上了箱,背上了包,大小口袋,笨拙地在车厢的过道上移着,挤着,摇着,扶着,抱怨着,终于小心翼翼地下了火车,算是踏在成都的地界上了,然后挨着紧紧的,像其他千万人一样,朝着唯一的通道涌去。
   他越发觉得这与他高考时的情形颇为相似,可惜能通过一所学校大门的是有限了,还有多少未曾如愿的梦想正死死地守在那门外呢?所以值得庆幸的便是不管人在拥挤,终是能走进城的,不至于因你什么还不够或是口音不纯,五官不正,亦或是身份卑微,地位低下,就让你遣回原地,不准入市,否则全天下的火车站要寄养全天下的游魂吧!人流的速度极慢,地下通道的空气极其混浊,像一层薄雾浮于此间,半隐半现,若有若无,可又分明看得清前方的出站口,想要冲了过去,又是不可为的,于是如等录取通知书的焦躁困惑,迫不及待的情绪全上心头。要是在被生人碰着,嘴里没骂娘,心里倒连别人的先人又何止诅咒了千遍。也还得给予理解,旁观者的疑惑较之当事人的言行,确实是肤浅可笑的。他想,每年的这几个月,真是太热了。
  “庄二哥, 在这儿,在这儿.”他父亲的朋友看到了他们,急忙地跑了上去,握着手,“总算到了,火车晚点一小时,不过还是等到你们了.”
  “现在就去学校吧,我也很想看看。”母亲的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也抑制不住激动,恍如昨日的失败仍耿耿于怀,近在眼前的成功已紧握在手,“真好啊!”
   

   入学已两月有余了,今天照往常一般,见不了太阳,他不愿去图书馆,独自一人躺在草地上,咀嚼着自己写的那首古风:
            远山稀如梦,雾凉雨朦胧。万念灰如夜,自力复无功。
            挫则不退难,心事总为空。功名谁看透,而今何去从?
            但愿人生必是,云销雨霁长虹。
   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他写的诗更多的是如“灿烂前程艳似锦,风华少帅美如花”或是“所出凡世非凡辈,天本无才我自才”的壮语。他十五六岁的疏狂,豪放于今不见了踪影,他的同学说他比先前忧郁多了,且不苟言笑。他的眼睛也是很美的,像他的名字一般——若水。开学的时候,许多女生对他倾慕已久,倘若天上的繁星少了两颗,必定是成了他那对明晃晃的眸子。现在,没人知道这两颗星何以暗淡了,像陨落于深沉的海底,光华被海的深邃吞噬了。他新交的朋友也远离他而去,只有一个人不时与他往来,而至多不过是在草地上闲躺着,他真的失望了。
  “我想你一定是在这儿了,”李昊杰也躺了下来,“又在读你这首诗啊!好诗啊!‘万念灰如夜,自力复无功’,可又太暗无天日了。我还是喜欢你‘看尽闲花全是梦,点清疏雨自成愁’。忧郁的美。”
   “美?长辈的话水分太重了。生我的那个男人连我都骗了……”他揪了揪短发,然后从包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了昊杰,“这是我的家书,你看看。”“不,只有你的家人才配看它。”李昊杰不敢接过,他还是硬塞到昊杰的手中,“我还有几个家人?你看就是了。”李昊杰打开了信,认真的读了起来。他还是躺着,望着从湖心游过的云影,听着从耳际滑过的流风,眼睛愈加忧郁了。
   妈妈:
        你发给我的短信想毕是真的了。我现在已不敢给你打电话了,我惊讶,以至于害怕,我想回到你的身边,你需要我,我更需要你。
        我从未察觉到,伤痕竟如此之深,直到你把真相告诉我,直到你们瞒着我做了决定,那又何苦告诉我呢?我竟成了你们的心痛,让你们勉强生活了一年多,这一年多来,我是你们延续痛苦的根源,你们的离婚是势在必行的了。我考起了大学,你们的任务轻了,你们就散了,那我倒宁愿再复习一年,那你们肯定还会维持着这个破碎的家庭。大学真的好吗?
        他做出的事让我也无法原谅,哪一个外面的女人会比你更贤惠呢?他还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他骗了你 ,何尝又没有骗我呢?我只想与你在一起,我知道多年来你在我身上灌注了太多的心血,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时,你居然喝醉了,可大学真的好吗?
        妈妈,你还记得开学第一天的那个大四的代理班主任吗?据说他现在正在为找工作发愁啊。有一天我在学校里碰到了他,他的觜唇干裂,头发蓬乱,衬衣褶皱,无精打采的,完全没了我们初次见他的那种风采,就像大树一夜之间变成了枯木。他睁大眼睛对着我,很小声的说着:“我得了四次奖学金,竟没有一家单位要我,还被别人羞辱……你要好好学习啊!嘿嘿嘿!”他走后,我在也没见过他,据说整日呆在寝室消磨,很少出来见人。我想他是一个无能无用之人,小小的挫折竟使他丧志以至如此,我真高估他了。我要拿出高三的干劲儿,还怕什么做不到的。我坚持上每节课,认真作好笔记,哪怕是无用无聊之课也决不松懈。我势必拿一等奖学金。可大学真的好吗?
         我的课程越来越让人生厌了,高深的就一定要无趣吗?有趣的就一定肤浅吗?鸳鸯蝴蝶派的就一定可怜吗?既已知道可笑,又何必强迫我读〈〈尝试集〉〉呢?爱国爱党之心坚如磐石,思想课的东西岂不多余吗?妈妈,我失望啊,我到底能从这个不美的地方学到什么啊?若全天下的大学都是这样,那我的失望就是全天下啊!妈妈,你也一定是失望的,你的心血白流了,我的汗水也白流了,努力的方向错了,奋斗的目标没了,你的丈夫去了,我的父亲变了,全天下都欺骗我们母子,全天下都欺负我们母子!我想随我的性了,你也随你的性吧,我们母子不在笨了,不能傻了,不会糊涂了!
          祝你身体健康,心情好起来。

                                                         爱子  若水
                                                        07年11月5日
  “走吧,我陪你把信寄了,还要疑迟吗?”昊杰明白了他的用意。他还是一动不动呆呆的,痴痴的,直到昊杰从邮局回来,他才说了声谢谢。
  时间不会因湖边草地上静躺的两人而静止,无数的人走来又走去,无形的风吹去又吹来,到了看不清的时候,他们又回屋里躺着了。
“你看他们睡得好熟,又累了一天吧!刚来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哦。”
“是吗?我想和你说点事,前几天我看见罗雪恬了。”
“哦。你们很般配啊。你的眼睛迷死了多少人啊。”
“她和另外的男的在一起……”
“所以你想分了?”
“不知道。我又被骗了……”
“睡吧。”


     现在,他的身边只有昊杰了,也只有昊杰愿意在湖边躺着。一月的成都很冷很阴,就如他的眼睛。别人骂这天气,就像骂他的眼睛。他以为有人嫉妒,这美得连罗雪恬都喜欢的眼睛。罗雪恬是公认的美人,中文系酸腐的学生常说她是巫山的神女,洛水的妃。她非常得意,在追捧者面前也很开朗大方,但决不中意这些小丑,她早已打起了若水的主意。起初的时候,若水是很健谈的。他的风趣,幽默,还有他的自信,都深深地吸引每一个人。但这决不足以让罗雪恬动心,像这样的人,中文系几时又少过了,只是当若水眼眶中的宝石微泛的星光轻轻地从她身上游走而去时,她真的酥了。连若水后来也经常疑惑,这样的女人居然会脸红。
      “罗雪恬。”
       他抬起了头,看了看,“哦。”他真的不关心吗?他真的不在意吗?她挽着的大个儿,真的能满足她的情欲吗?
      “若水,若水,你又在这儿啊。”罗雪恬向他招着手,那虚伪的微笑,那装出来甜蜜的声音,真让他作呕。“好久不见你了,逃课不少哦。”罗雪恬就如一个演员,在他看来,更是一个色情片的女优。旁边的大个子不吭声,他甚至不敢正视若水那忧郁的眼睛,那里像是结满了愁怨,淡淡忧伤的眼神却重的负不起,只好灰溜溜地拉着罗雪恬赶快走了。他怕,他怕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罗雪恬又掉入那眼睛的陷阱,他怕那张小床上今晚只睡他一个人。其实又何必如此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走了,走了。”罗雪恬还招着手,两个人挨得紧紧的向一个小土丘走去。
      “真相看看啊!”昊杰一脸坏笑。
      “那就走啊。”现在很少看见他这样的干劲。
       他们从小土丘的另一边悄悄爬上去,可偷看从来不道德,只好远远地望着。望着则更让人欲罢不能,那模糊的两个身型,又隔着密林丛草,真不知是站着,坐着,抱着,还是吻着……他紧张极了,俯着身子慢慢地向前移,一步,两步,一种莫大的牵引力强行拉着他。他不想抗拒,抗拒是徒劳的,荧幕里的绘声绘色,哪及得眼前的实在啊。他开始充血了,他的耳,他的脸,到他的跨下。他的心跳就像那天一样,他和罗雪恬就坐在土丘上的某处。
      “你好有名哦。我好多同学都知道你了。才开学两周就这样,以后管不住你了!”
      “大学是个小社会,多交际,不会错。除非有人比你还好。”
       她一下扑在他怀里,一双调皮的眼睛望着他,“有吗?”“没有。”他抱起她,放在腿上,凝视着,默想着,不说,不动,时间真地定格于此吗?不,前一秒的沉寂怎束缚住后一秒的悸动。她薄薄的唇浅浅地檫过他的脸颊,又紧紧地贴在他的嘴上,跳啊,那两颗心,跳啊,这美妙的一刻只属于急跳的两颗心。他抑制不住了,山中养出来的野性全撒在了这温雅的一身。亲着,吻着,吻着,亲着,他的舌头找到了她的丁香颗(舌头),纠缠着,相濡着,吮吸着,用牙咬着,痛并快乐着。她爱他的眼睛,亲啊,亲着涌出清泉的眼睛,薄薄的眼睑隔不住这唇,这舌,他的眼珠像被含在了她的嘴里,慢慢地化了,如他的心一样,化了,化了。她的手从他的背上滑到腰间,她的手从他的腰间滑到腿侧,猛地到了他的跨下。“不!”这简单的一个字不知惊碎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太快了,我们太快了。”傻啊,若水,你的责任心哪里填得了情欲的沟壑。所以她倦了,她另寻的新欢就算肤浅的像小丑,只要随了她的性子,那又何苦去质问若水为何总要惊醒她的春梦呢?再说,谁又能保证这女人不是把他当成若水呢?可笑的是大个子仍沉溺于其中,但说不定对他还是划算的,卑劣的灵魂至多追求也不过如此,当然很满足了。那又何必整日搜肠刮肚,硬找出些甜言蜜语阿谀献媚,还真是难为他了。全天下的妓女何时死光过啊!可是若水现在只能作个偷窥者了,远处模糊的也越来越清晰。“算了,不想看了。”若水失望了,忧郁的眼睛,忧郁的眼神,忧郁的灵魂,忧郁蒙住了天际,于是,成都又多了一个无月的夜晚。那想以月儿向爱人起誓的自然就骂起了这天,就像在骂他的眼睛。昊杰如他的影子,也跟着他去了。


       这些天,关于他的传说越来越多,好多人都在猜测,他还只是和昊杰一起,无须理会现人的胡扯,混着日子过的大学生没有了谈资,拿他说说,一天也就过去了。
       “他越来越不对劲了。”
       “整天都躺在那儿,能正常吗?”
       “这都没什么,有天晚上说话特大声,我用手机录了一部分,你听听。”
      
        “昊杰,我睡不着啊,我真的睡不着啊。
        “我才来的时候,你可知我的激动?我才来的时候,你可知我的兴奋?哦,对了,我才来的时候,从不和你说话啊。头次高考,我分数不够,我痛了好久好久,这次预计又不行,却考上了……
        “我真的考上了。那天,你知道吗?牛羊的骨头堆成了山,醉死的亲朋乱作了麻。我们唱遍了普天下的赞歌,我们搜尽了全世界的颂词。读书的向我取经,工作的给我鼓劲。年幼的以我为榜样,年长的说我不辱家门。千万句的祝福只用一个‘是’来回答,千万斤的重担只需一个人背负。我看到所有的人快乐的像吃饱了的猪……
        “那才是不眠之夜啊。我的眼睛照亮星空,我的豪言震耳欲聋。理想把地球都踩在脚下,自信感染得蜉蝣也要偷生。我成了主角,我就是中心。我枉费哥白尼一生心血,明朝的红日哪一刻不与我随从。‘前途上谁能铺锦叠绣,沉浮中谁敢立马横刀’。后生哦,这样的问题不可在问,你们新的偶像已积步千里。先人哦,这样的忧虑且莫在有,愿你们的叹息和白骨永化土灰……
        “这才是本来的我啊!
        “昊杰,昊杰,你真的是我的浩劫啊。谁要你出现在我面前,谁要你和我说话。你的话尽是谗言,你的话全是毒酒你这丑陋无人理会的人为何走进我的身边?我啊,如花美的我啊,哪一个女人不在梦中把我爱够,哪一个女人不想把我占为己有。我恨你,昊杰,你是何时来的冤魂厉鬼竟如此把我纠缠?离开,离开,你这卑鄙的小偷!宏愿比天还大,壮志比峰还险,把我一时的忧郁带走,把我本该的决心还来!还来,还来,你这可耻的强盗!是你让大学的教育另千万学子失望,是你在父母之间从中作梗,是你逼着我扼杀了我的爱情。罪魁祸首,罪魁祸首……
        “不,昊杰,我激动了。我太激动了。你不要走,你不能走。我不说了,我睡了。明天还去湖边躺着,好吗?我听你的,我睡了,我真的睡了。”
        “疯狂的人啊。”
        “昊杰又是谁啊?”
        “不知道,他一直在自言自语。越来越严重了!”
        “没有昊杰这个人吧!”
        “你看,庄若水不是一个人在那儿躺着吗?”
        “若湖中的死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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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3 20:35:2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若水

    现在这社会已不再单纯,但又不是“对”或“错”可以简单地划分,生活的轨迹只属于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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