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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原创]飞舞的雪 作者:孤独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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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2:50: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昏黄的落日恋恋不舍地倚在地平线上,寂寞的晚风在自言自语,其实还不到五点种呢,天,就快黑了。
落日最后的光线照出了飞扬的尘土,照出一辆摇摇晃晃驶来的长途汽车,丁小平提起了牛仔背包,走到公路中间扬起了手。那辆残破的“扬州亚星”重重地喘了口气,似乎不情愿地停了下来,马上又急急忙忙地赶起路来,只是似乎因为增加了丁小平的重量,摇晃得更加厉害了。
天,就快黑了,地平线上已经看不到落日,只有似乎是从地底反射出来的日光再反射到鳞次栉比的云层上,层次错乱地排列出白色、金黄色、诡异的红色以及镶着红边的黑色。丁小平犹豫不决地站在一个双人座位前,靠窗的那位姑娘友好地往里面靠了靠,表示认可了丁小平和她分享座位的权利,于是丁小平感激地笑笑,顺手把行囊塞进上面的行李架,轻轻地坐了下来。
汽车在继续摇晃,有时候还在颠簸。车窗里漏进风和尘土,还有交会时的喇叭声和灯光。那姑娘并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窗外,看着朦胧的夜色,看着夜色中近处的向后飞掠的树影和远处朦胧的村庄。车厢里大多数人在睡觉或假寐,也有几个人在抽烟,红红的烟头在暗中一明一灭,在默默地燃烧着时间。丁小平也拿出了香烟,犹豫了一下,用手肘轻轻地触了一下姑娘的手臂,又触了一下。
姑娘转过头来,笑了:“谢谢。不用。”
对面的车灯照进来,照亮了姑娘的脸庞,丁小平突然感到喉咙有些干燥:“我……可以吸烟吗?”
“当然。您请便。”姑娘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圆润。丁小平在黑暗中胡乱点点头,含混不清地道了谢,然后揿了打火机,蓝色的火苗不安地闪了一下,空气里立即充满了甜甜的馨香。
车灯象徒劳的手,不停地去拨前方无尽的黑暗。单调的引擎声,单调的颠簸和摇晃,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下起雨来。雨不大,不足以引起旅客们的惊异,但也不很小,足以使人发觉它的到来,为单调的行程再增添一些单调。丁小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陷入了昏昏沉沉里,朦胧中觉得有人不停地撞着他的肩膀,是谁在摇晃他?
是她,同座的那位姑娘。但也不是在撞丁小平,而是睡着了,随着汽车的摇晃,头也有节奏地轻轻地碰在丁小平的肩膀上。有一种香味,很特别的香味,是丁小平在公交车中、在电梯里、在人流中所不曾闻见的,不仅仅是香,是……清新,使人兴奋、使人充满活力的清新,犹如置身于仙景中的田野。于是丁小平也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丁小平似乎骑着自行车冲下陡峭的山道,左臂被路边的树撞了一下,虽然并不疼痛但是已经发麻,于是自行车不受控制地向左边倾去,即将面临无尽的山颠……于是丁小平醒了,心还在砰砰地跳。醒来以后他的心跳得更加厉害,因为同座的那位姑娘在熟睡中竟然用双手拉住了他的左臂,头也斜斜地枕在他的肩膀上。
一辆汽车从迎面驶了过来,雪亮的车灯照出了飞舞的雪花,原来下雪了,难怪车厢里不象先前那样暖和。后面有车在超车,车灯照亮了蜷缩的姑娘,她,冷吗?丁小平慢慢地褪出左臂,脱下了身上的夹克,毫不犹豫地盖在姑娘身上。姑娘在梦中甜甜地笑了,又用双手握住丁小平的左肩,继续把脸埋在丁小平肩上。
对面的车早已离去,超车的那辆也驶了过去,除了前方还有昏黄的近光灯外,车厢里又是一片黑暗。丁小平终于伸出手去,在姑娘身上的夹克衫里带着犯罪感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了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以后深深地吸了一口,一阵懒洋洋的舒适弥漫了他全身,但同时心里也泛起了莫名的酸意——这姑娘在梦里分明把他当作了别人,当作了她习惯于这样亲热这样依赖的男人。丁小平吸一口烟,在黑暗里独自自嘲地笑笑。
丁小平想起了张泽明——很象男孩子的名字,是不是?刚刚和她接触时也觉得她象男孩子,后来才知道她全然不是表面那样子刚强,而是娇气得要命,也许是撒娇吧。和丁小平一起出去搞维护也是这样,上了车就睡,也是靠着他,抓着他的臂膀,即使醒着也会抓,然后慢慢地睡着,留下丁小平一个人闷闷地吸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但是她们自己一伙出去则是有说有笑,一路都是。现在呢,张泽明在干什么?是在上网还是……和那个潘保杰在一起?丁小平摇摇头,又点了一支烟,并且借着点烟的时候看了一下表,三点了,还有三个多小时才能到。
公司里的同事私下都说丁小平有点迂,有点绅士得过了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哦。丁小平只好笑笑。他并不是刻意要和别人不一样,只是习惯而已。后来张泽明开始追他,大家的看法又突然变了,认为与众不同毕竟是有好处的,于是也纷纷彬彬有礼起来,只有潘保杰不这样想,他号称自己是“传统的”追求者,并且说假如一个男人总是象女朋友的哥哥甚至父亲,那女孩子何必与你在一起呢?按照潘保杰的说法,恋爱就是一种游戏,男的在捕捉,女的在躲避同时也在挑逗,一点点危险正是这种游戏的乐趣所在。“和丁小平谈恋爱没有乐趣,”他宣布,“征服丁小平的新鲜感消失之时,就是恋情崩溃之日。”
那家伙!竟然被他说中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崩溃的呢?哦,那天,也是在长途车上,不过不是从公司里离开,而是作完了维护回公司里去的路上。那天车上人不多,一个人一排位子还有多余,最后面那排长座位自然是空的,所以丁小平劝他到后排睡觉去,舒服。张泽明也就同意了,但是坚持要把头枕在丁小平腿上。
“这样睡不舒服吧?”丁小平支支吾吾地说,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样子总是不大习惯,所以丁小平脱下自己的衣服做了个枕头,但是张泽明把衣服推到了地下:“你少假正经了,没人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她声音很大,引得几个乘客回过头来看他们,并且眼神里带点鄙夷不屑。丁小平脸红了。那是上个上个月,他们一起去公园,回到丁小平宿舍时大家都很累了,不约而同地都横着往床上一倒,然后她扳过丁小平,看着丁小平的眼睛。丁小平冲动地吻了她,接下来……是一场遏止不住的狂乱。最后丁小平终于清醒过来,怯怯地去看她,却发现她的眼睛在笑。
以后的几天他们沉溺在欲海里,一有机会就要回到丁小平的小屋,然后她突然厌倦了:“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这个?”丁小平张口结舌,看着她决然地离去,并且连续两天不理她,于是维护部的同事都知道他们“闹翻了”,尽管大家不知道为什么闹翻,只有潘保杰扯着嗓子哼哼:“光棍老婆光棍汉,睡到半夜蹬了蛋。要问他俩为什么,反正咱没亲眼见。”听得女同事们低下头偷笑。
刚刚出差回来的师傅也知道了,把丁小平叫到办公室问他。丁小平对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师傅十分敬畏,连自己最见不得人的事也一一坦白了。师傅点起一支烟(也只有师傅敢不顾一切规定在公司的任何地方抽烟)沉吟了半天,结论道:“完了。你们完了。记住这个教训吧,下次决不可以克制不住自己。只有在婚前克制自己,才能在婚后得到敬重,否则连你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你师傅,文物。”潘保杰四下打量了一阵后低声地说,“听说总部的曹老头有次问他,‘你喝酒吗?不喝?你跳舞吗?不跳?你玩儿女人吗?不玩——那你还活什么劲!’真的,我都替他憋得慌!规行矩步,老气横秋,连拍马屁都不会,就算对得起公司吧,对得起自己吗?你小子也别内疚,太嫩,现在什么年代了?谁知道谁玩儿谁?傻冒!不,简直属于智障!你等着,哥们儿替你出气!”看着这位光屁股就在一起的朋友,丁小平只有无奈的苦笑。师傅的话,好象也对也不对,而潘保杰的话,好象也不对也对。但是张泽明决不是潘保杰说的那种人,丁小平楞楞地想,不知为什么脑袋里突然浮出一句话:“一夜夫妻百日恩。”
车厢里的黑暗中有几个烟头红红的,一明一灭,丁小平伸手指去夹香烟,烟盒空了。他想了一下,轻轻地掖了掖邻座姑娘身上的外衣,慢慢地站起来去拿头顶上背囊里的香烟。前几排座位上的一个婴儿突然大哭起来,然后是一个男人在喊熟睡的女人、女人开始低低地哄着孩子,于是一切都重新归于安静,只有疲倦的引擎声继续单调沉闷地响着,汽车继续疲倦地摇晃着颠簸着,那姑娘醒了。
“到哪儿了?”姑娘有点迷迷糊糊地问,然后突然省起自己说话的口吻有点过于随便了,说了声对不起。丁小平看了看表,“不知道是哪儿,按时间算还有不到三小时——不过也难说,这场雪。”他觉得自己有点罗嗦,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听起来好象要讨好姑娘似的。可是姑娘却没有在意,只是低低地惊呼一声:“下雪了?!”然后侧过去看窗外的雪,也就是此时她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哎呀,真不好意思!衣服是您的?您快穿上。”姑娘把衣服递了过来,丁小平摇摇头、笑了笑,突然想起在黑暗中姑娘看不见他的面容,轻轻地又把衣服推了回去:“别。我不冷。你刚醒,冻病了不是好玩的,出门在外。”姑娘似乎向他笑了笑,他感到。突然间想起潘保杰的话:一个男人总是象女朋友的哥哥甚至父亲,那女孩子何必与你在一起呢?荒唐,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个?不过是旅途中邂逅的过客而已,最近是不是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从姑娘的头上看窗外,恰好有对面的车开过,照见大片的雪花无力地飘落下来,在风中落向地面,而且很奇怪的,这么多雪花被风吹了下来,竟然没有一片撞在一起。人和人总会不经意地遇上,就连汽车和汽车也会撞上,雪花为什么就碰不到一起呢?那飞舞的、洁白的雪花,为什么在旅途中总是孤零零的、总是和同伴保持着可望不可即的距离呢?也许丁小平想出了神而且说出了声,姑娘很诧异地回头看他,透过车窗映进来的灯光照出了一张皱起眉头的脸。
那天去向张泽明告别,张泽明也是皱着眉头:离开公司,是吗?回老家?哦。那好,保重,我和保杰就不送你了,一路顺风,拜拜。——就这样,似乎他们只是同事甚至是不和睦的同事。丁小平想说点什么但是说不出来,闷闷地走了。想不到,就这样……突然想起一句话:真TMD够酷!唉,现在的女人!
汽车还在摇晃,感觉中速度慢了许多。应该慢吧,这雪。丁小平向窗外看看,只有似乎是朦朦胧胧的黑暗,还有那姑娘,她斜靠着车窗睡着了,胸前和膝盖上披着丁小平的外衣。丁小平想睡,但是睡不着,他知道自己睡不着,于是拈出一支香烟,慢慢地噙在干燥的嘴唇上, “啪”的轻轻一声,车窗上映出了跳动的火苗。
“别抽烟了好吗?”很意外地、姑娘突然对他说。丁小平习惯地把香烟在前座椅背上的烟盒里掐灭。“不不,我不讨厌男人抽烟,相反,我很喜欢香烟味,只是……我觉得您抽烟太多了,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丁小平作了个苦笑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您饿吗,现在?”
姑娘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承认又渴又饿。
“您真有经验,”姑娘带几分钦敬地说,“冬天出差时我最怕在车上喝水,凉。也不想吃东西,麻烦。就是没有想到喝可乐和吃巧克力,您经常出差,是吗?您做什么工作呢?现在也是出差?是不是?”
“我是长沙联通公司的维护工,经常出差。今天回家,也算出差——我调到桃源县联通工作。”
姑娘说话的声音带了些惊喜:“您是桃源人?我也是桃源的啊!”
“你也是出差?”
姑娘低下了头:“不,我也在长沙工作。我是下班以后临时决定回家的,连宿舍都没有回……”
雪更大了,因为颠簸,因为风。汽车突然剧烈地颠簸起来,因为正在经过一段没有修好的路,丁小平和姑娘也随着汽车颠簸着、摇晃着、碰撞着,姑娘絮絮地说着,不知什么时候,丁小平又点了一支烟。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丁小平突然发现汽车的引擎声渐渐弱了下来,汽车象要挣脱羁绊的野马,猛地窜跳了两下,然后无声无息地停了下来。
“大家帮忙推一推,不然谁都走不了!”司机对着嘈动的车厢喊,丁小平默默地站起来,第一个走下车去。
汽车前进了十分钟又熄了火,这次连下去推也没有用了,车厢里开始有人咒骂,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埋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老爷车这时候抛了锚,看看,也许冻死几个。
“谁坐小轿子车?”原来坐在前排的一个小平头突然从路边上了车,对旅客们喊道,“人家要五百,我出三百,还有两个座位,一个一百!”
“我来我来!”一个胖子拿着大包小包挤了过去。身边的那位姑娘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此外车厢里就不再有人响应小平头的号召。胖子也帮着喊,没用。丁小平想起来了,姑娘说过,她是和男友闹翻了后,下了班直接去的长途车站,估计身边没带多少钱吧?丁小平从拿出钱包,站了起来:“这里有一个!”
……按着姑娘给他的地址,丁小平找到了那个单位。负责接待的小姐从丁小平的皮夹克里拿出了他的身份证,对照了一下照片:“你叫什么名字?丁小平?……哦,她回总公司去了,不是她那个男朋友来接她的,另外一个。嗯,这是你的衣服,还有钱包……”
丁小平走在街上,太阳懒懒地照着,雪开始化了,他把手伸进夹克口袋,触到了一张纸,是纤细陌生的笔迹。丁小平看了后笑了起来,又想起了潘保杰的话,“假如一个男人总是象女朋友的哥哥甚至父亲,那女孩子何必与你在一起呢?”
他走着,撕碎的纸屑在身后的寒风中飘着,象飞舞的雪。
发表于 2003-12-11 10: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原创]飞舞的雪 作者:孤独的狼


   题材虽然不新颖,故事的结局却出人意料,尤其是那句话很经典:假如一个男人总是象女朋友的哥哥甚至父亲,那女孩子何必与你在一起呢?”其实反过来对女孩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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