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秋天在不经意时来临

孤独的狼

[这个贴子最后由孤独的狼在 2004/02/29 02:00am 第 1 次编辑]

   秋天在不经意时来临
（1）
我以为秋天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来临的。
我是某一个医院的外科护士，那天上班前我到百货公司买毛线准备给自己织毛衣，回医院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冷冰冰的雨，我知道秋天来了，因为我躲雨的还是那个地方，一年前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个地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躲雨，和去年不同的是少了一些安然和宁静，多了一些落寞和惆怅。而他，去年就是在这里和我初次相遇，今年却象被秋风缓缓推走的叶子，不知在哪个屋檐下看雨，也不知是不是又吸引了身边女孩子的目光。
（2）
回忆总是使人感到酸楚，人们是不是因此才回忆？我不知道。别人都说我是个内向的女孩，有心事都放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宁愿一遍遍地咀嚼回味。这一点他们倒是说对了，否则我还能怎么样？难道象祥林嫂那样不停地告诉别人：“我真傻，真的。我是单知道爱他，没有想到别人已经走在了我前面，比我先得到了他。”
可是现在我却拼命地想说出来，再也忍不住了。因为我终于又见到了那个身影。曾经和我在同一个小门洞里躲雨的身影，并且透过他的文字看见了熟悉的诙谐与无奈的苦笑，于是我忍不住要告诉他，曾经有一个傻傻的女孩……
（3）
假如我能够，我将写出我和他的故事，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或者什么都不为，只是想说出来：也许他真的不知道，面对女孩子的追求，如果只知道一味的逃避，那其实是对女孩子最大的残忍，因为女孩子天生喜欢捉弄那些讨人喜欢而又显得腼腆的人。
离开了枝头的梧桐叶在风中的地下缓缓地移动着，有时候借着地面的一点突起好不容易停滞一下，但是风换了一个方向吹来后，叶子又开始无奈地移动起来。噼噼啪啪地落起了雨，冰凉的雨，风也猛烈地旋转起来，天突然变得昏暗，我被大滴大滴的雨珠驱进了路边一家已经关闭了的照相馆门洞，看着雨落到雨檐上又如注的流下来，看着雨落到地面上积成水潭，看着风吹起了雨雾咫尺不辨。一阵风吹起雨雾飘到我身上，我往里面退了一步，突然闻到香烟燃烧的味道，于是我回过头去，因为惊吓而尖叫了起来：“你！你为什么抽烟！”
（4）
我形容不出他当时的表情，愕然？好笑？无奈？不屑？好象都不是，又好象都有一些。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甚至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我一眼！后来我也没有问过他，他当然也不会说。我只记得他一声不响地走到靠外面的下风处，继续抽他的香烟，而我在浑身发抖，一半是冷一半是害怕。
我身高一米六七，穿上高跟鞋就超过一米七了，可是仍然觉得他的高大，宽宽的肩膀和结实的脖子，就算我不是护士也会知道这是个强壮有力的男人。我们医院门前的这条路平时就没有多少行人，现在雨下得对面不见人，要是他……我手心捏着冷汗，身体止不住打颤，祈祷着雨赶紧停下了或者小一些，我都想过是不是马上就逃出去或者把脖子上的项链偷偷地摘下来。
（5）
雨小了以后他先走了，向着我们医院的方向走了，所以我又等了一会儿，等雨几乎完全停下来才走。回去换了衣服，然后去上班。我走进外科病房的时候，看见有访客坐在八床旁边，同时我闻到一股香烟味。七床被人推到楼下花园晒太阳去了，我看看八床，走到访客身边严厉地告诫他不许在病区抽烟，他无辜地看看手上的香烟，再看看我，那一刹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到现在我都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而且再也没有经历过同样的哪怕是类似的感觉。我本来想斥责他，但是我究竟说了什么连我都不知道，只是好象看见他把香烟扔到地毯上用力去踩，又急急忙忙地拣起来丢进废物桶。
你们当然知道，就是他。和我一起躲雨的那个人。
（6）
八床出院前听说他还来过几次，不是我的班所以我没有看见他，我是听同宿舍的小芳说的。小方是二医大的，医院里二医大的比较多，她的性格也活泼开朗，喜欢和别人交流，所以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女生在一起是什么情形你们总知道啦，她就是心不在焉地听着英语同时对我作新闻联播，什么某某人的靠山倒了、他马上也要倒霉呀，什么某某人评议没有通过于是给某某副院长送了什么礼呀，什么这次提级某某人竟然榜上无名是因为去年某某事得罪了某某人呀……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谈到了那个人，说他因为药物过敏，昨夜送到急救室抢救，醒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跑回去了，急得大家到处找，而且值班主任、值班医生和护士都要受处分，算医疗事故。碰上这样的病号也是倒霉。
我点点头：“幸亏他那样的身体，看起来不会光顾我们。谁碰上这样的伤号都倒霉。”
“不会光顾我们？”小方瞪我一眼，好象谴责我的孤陋寡闻，“不会去内科倒是真的。他们单位动不动就有人受伤。”
那天晚上有点冷，我缩在薄毯子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全身裹着绷带坐在七床抽烟，对着八床笑。等我一转身他就溜到了门口。奇怪吧？更奇怪的是同样的梦做了好几次，最后我裹着毯子坐了起来，心里乱乱的不知道想什么，小方叫了我好几声我都没有听见。
（9）
有一天刚上班，邢副院长满头恼火地来找主任，说要带一个技术最好的护士走。小方技术最好，但是当时只有我在，于是主任就叫我跟了去。在车上邢副院长板着脸不说话，我问他去哪里他也不吭声，我只好透过车窗去看灰蒙蒙的天，偶尔会有一片半枯的叶子落到车窗上，居然没有掉下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幻想起来，觉得现在就是跟着邢副院长去给“他”治伤，而他疼得满头大汗却依然微笑着。
那片叶子落了，我也笑自己的荒谬，邢副院长亲自出诊怎么可能是为了一个小年青呢，我究竟是怎么了呀？
（10）
世界上无法解释的事情真是太多太多，比如说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是去给他治伤，更不可解释的是竟然真的是他！今天回想起来我后悔得几乎要流眼泪，我要是知道自己的幻想有那么灵验我会一直幻想下去，一直！直到每个细节！
小方当然又知道了我这次出公差的事，我也仔仔细细地都告诉了她，当然有一部分我不会说，尽管我非常非常想对别人说，对一个陌生人，对一个永远不会再见的人说。有的事只说出一半反而更难受，就象我和他，假如从来没有见到他我也许不会这么痛苦！
“我问你，他一定非常坚强，满脸是汗就是不吭一声，象关云长刮骨疗毒那样，是不是？”小方用手托着腮问我。我想了一下告诉她，脸上有没有汗我看不见，他趴在床上的，身上有汗。我刚刚揭开第一块纱布他就“哎哟”了一声，处理完了后他还对邢副院长说：“我知道凌迟是什么感觉了。”
小方似乎有点失望，换了一个问题：“那他一定很幽默，是不是？”
我摇摇头，告诉小方他基本不说话，说的话也很那个，他对邢副院长说：“既然要扒光我，进来时何必敲门？”
（11）
小方很失望，邢副院长没有带她去，到后来只需要去一个护士的时候也只是我去。我觉得小方技术比我好，应该小方去，护士长笑笑，说我更熟悉伤情。
“才不是呢！”小方告诉我真实原因，是他对邢副院长说过，既然非得有一个女护士来看我的PP，那么就不要再有第二个。“哼，特权！”
小方的话让我本来就乱乱的心里头更加纷乱，他是什么大人物吗？小方问我知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就把我悄悄写过许多遍的那个名字再写给小方看，小方奇怪地看看我，等我追问，但是我并不想知道，他是什么人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他是他就行了。
“你呀，傻姑！”小方用手在我额上点了一下。
（12）
“我可以用一下电脑吗？我想上上网。”在等他们门诊部的X光片和检验报告时我问他。
“内网？外网？”
“可以上外网吗？”我真是太高兴了。他告诉我联外网的电脑在哪里，并且说桌面上相关图标都是假的，叫我到F盘找“新收邮件”文件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错点了命名为“新建邮件”的文件夹，而且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一篇名为《国境线上》的文挡。
真正的坦诚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即使为了自卫，即使为了心地的安宁人们也总要给自己留一块净土，在里面享受自己的寂寞，越是坚强的人越是这样。而心灵深处的东西又总会不期然地溜出来，就象泰戈尔所说，在黑暗中点燃自己的肋骨，照亮要走的路。那么，无意中闯进他内心深处的我又是什么感触呢？忘了，我忘了一切，在电脑前发呆。
（13）
我不愿意希望他的伤永远不好，尽管那样的话我可能会一直护理着他，我宁愿再也看不见他，只要他好。他终于好了。邢副院长说不行，你还要隔一天去一次，他们那帮蒙古大夫会瞎搞！他自己更会瞎搞！隔一天一次，隔两天一次，隔一个星期一次，最后……
最后那次是我自己去的。那是个星期天，我尽可能认真地打扮了一下，然后坐上了公共汽车，下车后还要走一段。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总之我知道我不去不行，实在想看看他。那段路很长，很幽静，尽管已经是深秋，路边的草坪已经变黄，梧桐树的上端已经被修掉了，树干也涂上了白白的防虫粉，但是我依然听得见鸟叫，并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为他织一件毛衣，高领子的，厚厚的，宽宽大大的，最流行的深棕色，全部用元宝针织，大约需要三斤线吧。
（14）
他不在家。我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他会不在家。我慢慢地走下楼，希望在楼梯上遇见他。我慢慢地在路边走，希望在路上遇见他。我慢慢地在秋风和落叶中走，希望在秋风和落叶中遇见他。星星点点的秋雨冷冰冰地打在我脸上，我还是希望在秋雨里遇见他，正如我在秋雨里第一次遇见他，遇见这个抽烟多过说话的人，遇见这个外表冷漠内心火热的人，遇见这个不管说话做事总是与别人不一样的人。
“小冷！你怎么来了？是来看他？他好了。”有人从一辆吉普车里伸出头来和我说话。我在他那里见过，是他的同事。“小冷，你怎么哭起来了？”
“瞎说！”我恢复了女护士的威严，“你不知道下雨？”
“是不是来看他？他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了。上街去取包裹了，大概是他老婆寄来的毛线衣。你到那里去？正好，我顺路。”他的同事推开了车门，我就象以前离开他后那样习惯的坐了进去，一路上听他同事说他，说他的太太，他的儿子。
（15）
我真傻，真的。我是单知道爱他，没有想到别人已经走在了我前面，比我先得到了他。
“你和他倒象，一句话都不说，哈哈。”他同事说。
“停车。”我说，“谢谢你了。我就在这里下。我要去买毛线。”
我买了三斤毛线，很纯的深棕色。

雪韵

爱情也如秋天，在不经意时来临？
很苦的单相思，无人可诉的情愫……

荷风

    怪不得常常瞧见那深棕色的狼影，原来是……

龙城飞将

道是无情胜有情。

远枫

   秋天的离去和来临，都在那个不经意之间
   幸福和伤痛的秋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