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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再编]我见犹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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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5 20:29: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雨儿在 2003/06/06 10:06am 第 1 次编辑]

我见犹怜
我没有名字,因为在书上,他们叫我“李氏”。
我出生的地方,满城开遍绚烂的芙蓉,花谢的时候,一重重掉落地上,风吹起花雨满天,整个城里好似遍铺了锦霞。
我的兄长是这里的王,而我,可以每天在那满天花雨里嬉戏游玩。
可是,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我瑟缩地躲在楼上,惊恐地听外面杀声震天。
侍婢们早就跑光了,而我无处可逃——这是我的国家,公主怎能跟侍婢一样?
他破门而入。
门上的隔扇被打得粉碎。
我背靠着梳妆台,瞪视着他。
他是个雄赳赳的武夫,身着铠甲,年纪比我的哥哥大得许多——在这以前,除了哥哥和宫里的太监,我没有见过任何男人——他的脸上长着络腮胡子,鼻梁高高的,一双眼睛利如鹰隼,铠甲里绷紧的是虬结的肌肉,他的眼光在我脸上盯了一刻,强悍得令我心折。
他走近我,我的心“咚咚”跳了起来,然后,我猛然抽出藏在背后的裁布刀,拼尽全身的力气朝他刺了过去。
我紧闭眼睛,不敢看那喷溅的血滴,可是我的手腕却被他轻易地攥住,他朗声笑道:“你要杀我,却为何不敢看我?”
于是,我成了他的妾,从公主变成了侍婢。
我被他带到了建康,这里只有一座石头的城,没有了满城的锦霞。
我的哥哥,早就投降,被他封做了“归义侯”——这是何等的羞辱呀!
我对他有些愤怒,于是,不跟他讲话,也不对他笑,更别提尽妾侍的本分。我打定了主意,一旦他逼迫于我,我就自尽。
让我惊奇的是,他把我收在自己的斋室,却并不强我侍奉他,而是经常坐在我身后,静静地看我梳妆抚琴,对着我长长地叹息。
我早就听说他家里有位妒妻——他那位夫人也是位公主,名号南康。我暗笑:他不强迫我,也许是惧怕那位骄横的公主吧?下人们都说,公主已经风闻他“金屋藏娇”的事,一定会来杀我。我不以为意——我已从公主变成了侍婢,轻如草芥,死又有什么可惜、有什么可惧呢?
终于有一天,她来了。
我正在梳头,从铜镜中瞥见她那合欢广袖中隐约一现的刀锋。
我叹息一声,死在她手下,也是种解脱。
她徐徐走近,我看清了她的面目——她出乎我意料地年轻美丽,华服锦冠都无法与她的妙目竞辉。更令我惊讶的是,那双妙目中,闪耀的不是杀气,竟是某种顽皮。
我转身站起,我那黑亮的长发委落于地,我轻声问:“公主是来杀我的么?”
她把那雪亮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用戏谑的口吻说:“小美人儿,你不怕么?”
我又举起梳子,继续梳头,我说:“公主赐我梳了头再走吧——国破家亡,我本无心至此,今天被你所杀,正合我意。”
“当啷”一声,她扔掉长刀,走近一步,将我揽在怀里,在我耳边吹气如兰:“小美人儿,我见你尚且怜爱,何况我家那个老东西!”
我和她格外贴近,那“灵蛇髻”上的花钿步摇在我脸前晃呀晃,一种似兰似麝的女人香钻进我的鼻孔,柔软的身体让我觉得非常安全——我没有姐妹,我的母亲在我出生时就死了,长到十五岁,从来没有人跟我如此亲近。
我也拥紧了她,把头垂在她肩上,嘤嘤哭了起来——自从离开家乡,这是我头一次落泪。
他在朝堂上得知消息,匆匆赶回,却看见我们相拥而泣,不觉呆住。
她发现了身后的他,狡黠一笑,从地上拣起长刀,举刀步步逼近他:“大将军,你几十岁的人了竟然拐带幼女,该当何罪?”他尴尬地步步后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以袖掩口,暗自发笑,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天神一样威严的男子被那小女人戏弄得十分狼狈。
最终,她把他逼到墙角,用刀拨弄着他脸上的胡子,我清楚地看到几根胡须随着她的刀锋飘落;她说:“把她赏给我,如何?”
他愣住了,看看我,我也愣住了。
她莞尔一笑,娇声道:“好夫君,驸马爷,我要认她做妹妹,可好?”然后不等他答话,她就一挥手,叫道:“来人!”
一群下人走了进来,把我的东西抬的抬,搬的搬,全都拿走了,她放下刀,斜睨着他,眼光中有挑衅又有撒娇;他长叹一声,看我一眼,出了门去。
那一刻,我忽然明了,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星儿,而她才是他的高天皓月,就算像我这样的小星儿璀璨成了整条河汉,也终究抵不过明月一瞥——他虽对我不舍,却不会为我而拂了她的意。
不知怎么,这个发现,竟比他逼迫我成亲更让我觉得恼怒。
于是,我被带到了她的“周南宫”。
她对我真的很好。
她教我读诗,教我作画,只要我喜欢的玩意儿,她都想法子弄来给我;听说我喜欢花儿,她把寝宫后面的花园给我住,那花园里万芳竟艳,只是,少了芙蓉。
她坚持说我是天下最适合紫色的人,于是给我做了许多深深浅浅的紫色衫裙;她遍搜国土,找来无数稀世珍宝来点缀我的乌发;每天清晨,我倦睡已醒,她都亲手为我描画秀眉。
天气晴朗的时候,她会带我到江边玩耍,那浩浩无垠的江水,和江上翔集的沙鸥总能令我心神畅快;天气阴郁没法出门的时候,她会在“周南宫”里召见一些文人谈玄给我解闷,她在他们中,就如女王,朗声说笑,洋洋万言;而我,只敢在珠帘之后,偷窥那些名士的相貌。
她几乎是宠溺着我的,夜阑人静,寝宫中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当我对镜抹落花黄,她会把我揽在胸前,低声说:“我自小就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你这样的妹妹呀……”我伏于她怀中,感动的同时,心里也在暗暗喟叹,姐姐,你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女子呀,用这个方法让我知难而退。
他也会到她的“周南宫”来。
每当他来,就是我最寂寥的时候了。
他和她调笑的声音偶尔会传进耳鼓,我只好拉紧单衾,独自黯然。
有什么在啮咬我的心吧?不然,怎么隐隐做痛?
我更不知,这心痛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她。
一日清晨,我独立一簇丁香之下,紫衣翩然;我在远眺那初升的太阳,那种明媚的橙黄,染得铅灰的江水,也活了起来。
然后,我看见他缓步从她的寝宫出来。
他也看见了我,几步走到我跟前,张了几次嘴,才问道:“你……过得好是不好?”
我想了想,挺直了脊梁,跟他说:“将军此问差矣,妾身亡国之女,幸得主母垂爱,不复他求,何来不好?”
我看见他抿紧了嘴唇,胡须微微颤动,良久,他才又说:“你,竟从不念及我么?”
我低了头,然后凄然道:“妾身名为君妾,实为君妹;将军名为主夫,实为姐夫;妾感将军不杀之恩,不敢做他望。”
他猛然抓住我的两肩,摇晃着,低吼道:“你这个没有心的娘们儿!我为什么没在一见你的时候就杀了你!”他的眼神凌厉如刀,却又蕴着那许多惆怅,我心乱神迷,挣脱他的手,落荒而逃。
他并没有追我,我却忍不住回身看他,却看见寝宫台上,她的脸色,惨白如纸。
一夜醒来,春雨点点。
蓦地发现,她不在身边,而他却立在窗前。
“穿衣!我带你出宫。”他冷冷道,那口气不容反驳。
我木然地跟他出宫,宫门打开的一刹那,我惊呆了——
满天,满地,满城,绚丽如锦,都是芙蓉……
那湿湿的江风,吹起一重重锦霞,蓝天映衬着红粉绚烂。
我惊喜尖叫,奔跑跳跃,仿佛回到了梦魂萦绕的地方。
我回身看他,他微微翘着胡须,得意地笑:“从你的家乡运来这些树,纵使我有倾国之力,也要耗费这么久呀……”我飞奔到他身旁,搂住他的脖子,放声一恸。
是夜,我真正做了他的侍妾。
天明,他仍酣然安睡我身旁。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睡容,呆了半晌,心中隐约觉得不安。
我披衣起身,朝“周南宫”里跑去——我要告诉她,我只是报他的恩情,如此而已;她仍是他的高天皓月,没有谁能取代。
甚至,她也是我的高天皓月……
推开紧闭的宫门,撞击我耳膜的是什么声音?!
笃笃地,让我心跳,烦乱。
那是她的身影,她端坐在蒲团上,一袭佛衣,不住敲击着眼前的木鱼。
我失声道:“姐姐你……”
“出去。”她轻声道:“我已四大皆空,再没有妹妹。”
我哭倒在地,泪湿紫衣……
注:《世说新语·贤嫒》第二十一
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甚有宠,常著斋后。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籍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主惭且退。   
发表于 2003-6-5 23:50:18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再编]我见犹怜

   现在是不是迷于此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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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6 09:25:54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再编]我见犹怜

易阑珊真才女啊,文笔细腻练达,故事编得精彩。日后还望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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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6 10: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再编]我见犹怜

阑珊出手,谁与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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