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野草

雪韵

[这个贴子最后由雪韵在 2004/09/20 09:11pm 第 1 次编辑]

[watermark]                         野     草
                      （一）
     张三妞又落榜了。
     
     眼看着邻居的孩子们高高兴兴上了北村联中，而自家闺女却焉儿吧唧地在家闷着，老张两口子也着实着急。但着急归着急，没用。两年前，13岁的三妞第一次落榜，老两口心疼小闺女，不忍心让她去生产队干重活，只好送她回校插班复习。谁知道两年后，依然是这个结局。
     
     这个村小学，由于受师资和房舍条件限制，不能够每年招生，因此只有三个班。六间正屋（北屋）是两个低年级的教室，由本村两个民办教师任教。四间西厢房里，北边三间是高年级教室，最南头一间是那个公办老师的宿舍兼办公室：靠西边一铺土炕，炕下一张简易桌子，一把椅子。公办老师是本公社外村的那些吃国家粮的，经常调来换去。一个人没法开火，就到北村联中搭伙。联中老师多，民办教师都回家吃饭，公办的家远，就从村里找一个身手干净利落的妇女来做饭。因此，每天放学后，本村那个公办老师就步行一里路去吃饭。
     三妞瘦长脸，尖下颌，原来在班里很是挣强好胜，经常和男生们拼死拼活地打架，学习成绩一向不好。但她和一个在北村任教的民办教师的儿子同桌，那个男孩学习好。偶尔碰到那个男生发善心，三妞也能考出个爆冷门的成绩。
     原来的那个班升初中有五个人落榜，三妞是其中之一。回来后，老师把一些权力交给这个回炉生，三妞自然又成了班里的霸王。学习成绩没有上升，落榜也自然就是意料中的事情。
     本来15岁的闺女个子已经长成，下地干活应该没有问题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妞的脸色自春天就很难看，原来丰润的脸颊如今只剩下一层薄皮，显得下巴更尖了。眼窝凹陷，低垂着眉，整天憔悴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这个样子，爹娘怎么狠下心逼她去挣工分呢？于是，就见她整日挎着筐子上坡，筐把上拴着一根细细的绳子，身后跟着那只老张专门给她买的慢腾腾的羊。
    “三妞有病了。”邻家婶子说。
     原来的同学听到了，悄悄流传着：“三妞有病了。”
     “什么病？”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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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韵

                        （二）
     不管人们的意志如何，季节总按着自己的脚步行走着。秋天过去了，张家正月里嫁在本村的大闺女在十月生了个女孩。一家人欢天喜地地蒸大馒头，给闺女送汤米。三妞看在眼里，越发沉默。偶尔走出家门，就披着一件小大衣，前倾着身子，缓慢地迈动着步子。
     大闺女快满月了，张妻盘算着去把母女俩叫回家住上一段日子。这日晚上，三妞突然呻吟起来，细问之下，说肚子疼。拉她出门找医生，她死活不去，呻吟的声音却一声比一声高。
     问她怎么个疼法，三妞说要大便、却拉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她娘很着急，生拉硬拽把她拖到村里的医生家。那个中年的小个子医生看着三妞惨白的脸，替她把了一会脉，说：“我看不了，你们去北村吧。”
     三妞娘犯了难，丈夫在县城上班，儿子在外干临时工。家里没个男劳力，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去北村？蓦地想起当民兵连长的大女婿，急匆匆直奔大队部，瞅着都在屋里开会，等了半天，才看到女婿出来解手，捏着嗓子喊了两声。女婿摸出灯影，看清是岳母，问明情况，急匆匆回去打个招呼，就回家用自行车推着三妞去北村。
     北村那个患过小儿麻痹症的村医，看着这个疼的死去活来的女孩，问明病情，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拿定主意，给三妞打了一支止疼针，说：“我也没办法，你们送公社医院吧。”
     民兵连长走了，大队部的人没法开会了。大队长是三妞的叔伯二大爷，回家跟妻子一说，都猜不出这么小的孩子会得什么急症。庄户人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吃片药，顶多打一支退烧针，冒了汗，就好了。大队长越想越坐不住，推起大金鹿车子就去了公社医院。一进门却不知道去哪个房间，正碰上一个医护人员出来，就上前打听。那医生用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这个魁梧的汉字一下，斥骂道：“合着你们全家都是些痴巴？！”
     大队长被骂的一愣，半天回过神来，骗腿骑上车子就冲向了黑暗中。进门蹲在炕沿上发恨道：“要是我的闺女，早就一铁锨劈死了，还送医院丢人！”
     次日，一个特大新闻迅速传遍了十里八村：小张庄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生了一个私孩子，被她娘隔着墙扔出去跌死了．
     女人们说：“怪不得她老是那样走路。”
     “怪不得她的脸色难看。”
     原来的同学回想起从教室墙缝里抠出来的纸条，写着到哪块麦地约会，哪天早到校等等，悄悄议论着：怪不得她有时拿着最大面额的大团结。当时还以为是她爹当工人，家里富……
     与此同时，那个连教了三妞两遍的公办教师日子也不好过。只要看到他去北村吃饭的背影，孩子们、包括他曾教过的学生，会老远地跺着脚齐声喊：“大流氓！……”
      而他连回头都没敢，只留下一个后脊梁骨让全村的人用眼剜，用手指戳！

碧落故人

呵。。世道啊。。封闭时期的愚昧~~~~~~要是在这几年，，算了啥啊~

快乐如风

心情好沉重。。。。。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苦命的小女人。。。。。。。

月儿明

是那个老师干的吗？

雪韵

下面引用由月儿明在 2004/09/20 10:58pm 发表的内容：
是那个老师干的吗？

是的，所有的学生都知道。

隐者

好不幸的女孩

二十四桥

雪韵姐姐这三个章节文笔简约质朴,寥寥数笔,一个生气勃勃的乡村少女三妞就跃然纸上,因而她的命运牵扯人心,不知道以后她会经历怎样的历练?

雪韵

                （三）
     猛虎不吃自儿，何况像老张这样娘们儿似的男人呢？
  
     三妞要出院了。
     老张让儿子去接回来，儿子嫌丢人，不去。
     老张只好结结巴巴地说：“你不去，我……我去！”然后，就推着独轮车，哼着小曲儿出了村子。
     三妞在家坐月子，并不影响她的官司的进行。她的二大爷，那个要面子的大队长非要去公安局报案不可，让那个禽兽坐大牢，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老张怕闹出去丢人，接受了公办教师亲戚的传话，决定私了。那个教师的大姨子在本村，外甥女也是本村赤脚医生，连襟和外甥女婿在县城工作。因此，在村里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老张家开出的条件是赔偿三百元损失费。那人不干，嫌多。想想一个人的工资才三十多元，除了自己的生活费，已经所剩无几，妻子儿女在家也没有积蓄，到哪去拿这笔天文数字的巨款？！
     但老张也不让步。你拿不出？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个教师的大姨子考虑到妹妹及外甥们的名声，虽是恨极了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但还是把钱借给了他。这样，他就逃脱了牢狱之苦。
     几个月后，那个教师就卷着铺盖离开了这个留下不同寻常记忆的小村子，回到了自己的村子教书。
     而三妞，经过一个月的保养，在深冬重新站在街上的时候，脸色白皙了许多，滋润了许多。

雪韵

                   （四）
     第二年，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三妞就在家里帮母亲做些地里家里的活。老张退休后，老张就在家里种地。儿子顶替进城当了工人，吃上国家粮了。
     暑天，人们都热的恨不能剥皮。三妞就光着脊梁在湾崖上拿根毛巾搓澡，全然不管别人好奇的眼光盯着她，那双小小的乳房失去了少女的丰满。
     然而她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晚上没事就和那些小青年约着到外村看电影。那次竟然跑到了那个公办教师的村里，天知道竟然和那人的女儿撞在了一起，也不知道那女孩是否故意找茬，反正就和三妞打起架来了。女孩子骂三妞不要脸，那么小就养汉，讹诈别人（她爹）的钱财。
     三妞才不怕呢，和那女孩对骂，骂那个大混蛋、大流氓养了个小破鞋……
     人们都不看电影了，都围上来看热闹。
     后来，不知道谁给那教师说了，他跑来先对着自己的闺女打了两巴掌，把她赶回家，然后，又对着三妞狠骂了两句。
     三妞就和他对骂，被人们拉开了。
      这件事又在周围几个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三妞长大了，她嫁在邻县的二姐从那里给她找了一个服兵役的对象，个子不高，1.60多。退伍后就把三妞娶了过去，不久就生了一个儿子。
     来给娘家报喜的时候，邻居婶婶说：“看人家三妞，生孩子真快，肚子疼不到两个小时，就生了。”
     听的人笑，无言。
     三妞快的事多了，不到两年，又超生了一个儿子，一家好像生活得很幸福……
（完）

悠悠我心

愚昧惹的祸！

月儿明

这样的事在我们的身边是有。。

荷风

   无论怎样，人却得生活下去
   害人和被害，有时候也让人迷糊，非一个“好”或“坏”能够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