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罪与罚。

吾人永生

家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浑身乏力，最近一年来，自从他老婆，桂花离开他之后，他总是做恶梦，几乎分辨不出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也许刚才才是现实，现在只是做梦而已，想着想着，汗不由自主的滴了下来。
家驹费力的站起来，挪到桌子前，想倒杯水喝，忽然看到挂在墙上的桂花玉照好像深情的看着他，他不由得浑身一抖。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喝水，5年前他老婆得了一种怪病，瘫痪在床，家驹是个十分爱妻的人，每天给她洗身翻身，喂食，连前来治病的医生都感动了，3年多了，桂花身上居然连一个床褥疮都没有，周围的邻居都赞不绝口地说，嫁了这么一个老公真是修了多少世的德。可坚持了4年了，家驹还是没能挡住死神，桂花就这么去了，当他痛不欲生的抓住桂花的手，周围的人都在唏嘘不已，叹息着一个男人做到不离不弃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
转眼一年多了，家驹依然没有再娶，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者走来走去，或者自言自语，按理说来，现在负担减少了，人应该回复了，但事实不是这样，家驹人更瘦了，邻居和亲戚都叹息不已，想张罗着给他找个伴，都被拒绝了，最近才过了半年，这眼睛凹陷下去，胡须老长，走路东张西望，神不守舍。
今晚又做梦了。他梦见自己走在一个扭曲的房间间里，地上流淌着鲜红的血，他想跨过这血的滋漫，可墙壁上暴出的血管像扭曲的蚯蚓，缠绕在他腿上，刚要跳开，血管忽然破了，流出了黑色、红色的液体，瞬间就淹没了他的嘴和鼻，他感到窒息，他想大叫，挣扎着想说出救命，可是污浊飞快地涌进了他的嘴，他想吐，可是那缠绕的血管又伸进了他的嘴，穿过了喉咙，朦胧中，他看到桂花的头浮在液体上面，一只眼睛冷冷的看着他，另一只眼睛却流着血。
家驹拼命挣扎，终于逃了出来，当他站在一个空地上时，他发现自己只剩下一个头和两条腿，手和身体不见，远处传来呻吟声，似乎有一种满足的叹息声，走过去，赫然发现自己被倒挂着，钉在一个十字架上，身上交错的伤痕，而那呻吟就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手拿皮鞭，奋力的抽打他，鲜血皮肉飞舞，是快乐的鸣叫。
女人转过脸来，看到这张熟悉而温柔的脸就是桂花，深情的看着他，他心里一阵迷惑：桂花，你还活着啊，太好了。不由自主走到跟前，桂花放下皮鞭，慵懒的躺在地上，褪去的衣裳慢慢地滑落，洁白的双乳随着呼吸轻轻的颤动，目光向下流转，是纤细的腰，眼光漫过草原，是那笔直的腿，还有诱惑的声音：“怎么想我了，为什么不来抱抱你的爱人呀？你是不是愿意和我永远部不分开啊？情郎！”
家驹双腿抖动，5年多来，自从妻子瘫痪以来，从来没有享受过床第之欢，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没有欲望是不可能的，即使窗外有偶尔的风景，也不敢去看，生怕会乱了自己的方寸。梦里都幻想到妻子能够完全复原，想起新婚的洞房里，妻子肤如凝脂，散发着女人的芬芳，再看看眼前瘫痪在床的瘦弱干枯的桂花，家驹觉得自己的眼角湿湿的，他觉得对不起妻子，不应该有这些嫌弃的思想，可每天都是神与魔交战。
家驹激动的走过去，桂花像一条诱惑的章鱼缠绕了过来，抱得个结结实实，就在这时，桂花变了，身体分崩离析，无数的血管触角从口眼鼻耳中伸出来，紧紧裹住了家驹，周围传来恐惧的轻笑，家驹崩溃了，大声喊道：“我有罪，我有罪啊！”

家驹被自己的声音震醒了，模模糊糊中，深夜的月光洒进来，照在花瓶上，扦插的花倒映在桂花的照片上，影像摇动，又似乎在隐隐约约的微笑，家驹的思维一下子回到了一年前的晚上，那段他拼命想忘记的历史，又清晰的浮在眼前。
“生活是无情的，上帝也是不公的”。医生告诉他，桂花永远不可能在复原了，他心里暗骂着上天。回到家里，他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坐在窗口旁发呆，恐惧绝望慢慢的把他包围，忽然眼前金星乱冒，眼前一片血红，原来桂花用瓶子砸在他脸上，血流下来，挂在他的嘴角，一滴滴滴在身上，自从瘫痪以后，桂花越发暴躁了，她痛恨这个世界，痛恨丈夫的温柔，痛恨丈夫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痛恨眼前看到的一切，抬头瞧到家驹默默地坐在窗前，她就疑心是在看路过的女人，心头的妒火熊熊燃烧，她知道男人的需要。
“你为什么不让我死，这样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找其他女人了！！” 家驹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掖了掖被角。桂花放声痛哭，曾经的秀发现在已经枯黄，披落下来，挡住了脸，泪水却顺着发尖滴在被窝上。上次表妹来看她，家驹刚把她送到门口，多说了几句，桂花就已经发疯了一般喊叫，大骂表妹不要脸勾引男人，把表妹气得脸色通红，家驹只能连连赔罪。
“我是个废物，我是没有用的女人，我是个累赘，不要让我感激你好不好，让我死吧！求求你了”
“你会好的！我就这么照顾你一生一世” 家驹坚定说道。
生活在病中的女人，十分害怕失去丈夫的，越是羸弱，越是怕失去，因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家驹看着自己的妻子在病痛中煎熬，每次睡着之前都用手紧紧抓住家驹的手，生怕失去他，又怕自己睡着了醒不来。家驹不知道自己悲惨命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他希望这一切是个噩梦，希望一觉醒来一切痛苦都是虚幻，不复不存在的。可这长夜漫漫，好像永远醒不来。
病痛折磨得妻子如同骷髅，每天都是疼痛的呻吟让他几乎发疯。今天晚上，是他们结婚纪念日，他暗暗下决心，今晚必须是个美好的夜晚。家驹为桂花全身洗个干干净净，梳洗头发，做了一桌菜，倒了两杯红酒，那沉郁的红色，好像留在杯底，不肯离去。
家驹扶起妻子，靠在床头，桂花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家驹沉声说：“桂花，记得吗，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啊，我给你做了一桌菜，来，你看看我们的结婚照，你多漂亮啊！”
桂花用枯瘦的手指抚摸着照片，恩恩爱爱时刻慢慢飘过了心头，一抹晕红浮在苍白的脸上。“给我镜子，我要看看自己” 家驹默默地递给她圆镜，镜子里印着一张骷髅的脸，这脸上居然还挂着血色。
桂花一声尖叫，把镜子扔在地上，刹那间被绝望吞没。家驹看着桂花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心里在滴血，曾经的佳人被病魔折磨成骷髅，为什么上苍如此残酷？今晚的月色就像死人的脸，印在墙壁，印在花上，印在两个人的心底。
“让我离开吧，离开这个疼痛的世界” 桂花想说出这句话，可说不出来，刚才家驹给她喝的酒让她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没有那习惯性的疼痛，只是安祥和快乐。她觉得家驹抱着她飘到了天上。。。
家驹紧紧抱住了妻子，喉咙里觉得热血在鼓荡，他用膝盖顶住喉咙，嘎然的声音被压抑着发不出来，刚透过一口气，肺部就被压缩至干瘪，好象要抽出最后一口气，猛的听到自己的一声干嚎，痛啊！将再也看不见她，永远也不会看见她，也不能为她檫洗身子了，再不能听到她的唠叨，她的痛苦呻吟，永远失去的是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能再相会吗？只会在梦里了。
家驹觉得脸上、身上都浸泡在水里，水的味道让他要呕吐。桂花安祥的躺在他怀里，没有生息的睡着了。耳边忽然咣当一声，原来挂在墙壁的结婚照掉落在地上，撞翻了酒，红色的酒水洒在正在微笑着妻子的照片上，好像是血红的泪。
家驹从久远的回忆中拔出来，可记忆里就像刚刚发生。今晚月色依然苍白，还是那个永远不能忘记的结婚纪念日。桌上摆着一瓶红酒，没有菜，家驹给自己慢慢倒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他拿出一张纸，缓缓写道：我有罪！

月儿明

好贴子，写得从容不迫，家驹的心理，妻子的心理写得都很到位，给你的感觉很真实。

荷风

    特殊情况下人的心理，外人是很难了解到的，那心理、那梦境。。。。

隐者

[这个贴子最后由隐者在 2004/10/16 07:13pm 第 1 次编辑]

一颗负罪的心
在梦中挣扎

二十四桥

显然，小说里的男人有很严重的自虐倾向，道义、良知和情感，无论哪个方面，他都算得上仁致义尽，可是最后他还自认自己有罪，这好似一种原罪感，早已被现代社会摒弃！当然，从技巧的角度而言，文笔老练沉着，早就听月儿说过吾人，今天总算握手了！

月儿明

笑四了，一看到你们两个握手我就想起上次天气杀刚报名时，某人说了一句：我看到吾人永生了，吾人你得感谢我，是我让你这么有名气哈。

李疼疼

吾人这么有名？天天聊天来着，楞是没看出来。。。。咳
最近天气干燥，我老是咳个不停呀。。。。。
我有罪。。。。

月儿明

疼疼说话兑现了啊，谢谢妹妹`

碧落故人

虽然不大喜欢看种类比较郁闷的帖子，不得不说，吾人的确把那种原罪心理刻画的到位，疑惑中ING~

雪韵

现实如此残酷，人性如此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