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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六七岁吧。记忆不很清楚。记得当时我家屋后面的坡下，有个烧砖挖土过后留下的废坑，下雨后，会积成个涝池，一池子的蛙鸣吵嚷。
一个黄昏，太阳业已在西山隐没，而余辉晚霞却光亮着西边大半个天空。空里不时有鸟匆匆飞过，那是归巢的鸟。我，一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不知怎么就一个人在那个土坑堰上。
也许是想偷偷去用石块塌坑边那个棵“木头梨”老树上的青梨子吧。这棵老梨树，是小时候我家最大的一棵果树，它生得很不是地方，在村子大路边，一般人家的果树都是种在院子里面，靠窗户跟前，这样好照看。它常常被过路人石头瓦片招呼，从小梨子刚从花里暖出，到最后成熟。因为它太高大的缘故，手摘是够不着的。哪家孩子不害煎人？偷瓜偷果那是孩子必有的英雄事迹。那也是孩子们的乐趣之一。孩子偷果大人抓“贼”。抓到也没什么，最多是吓唬吓唬，多数情况是，成功擒偷末了，主家大人再摘两个好桃好梨把“小偷”送走，训诫说不可没等果子熟时害人，等熟了自然会送给你们家吃的。现在这么小的果子，你这不是害人嘛，那青果子能啃动？涩得能绑住你的嘴，有啥吃头？因为“小偷”多是四邻右舍的孩子。但孩子们既然是偷，就有偷得讲究，偷得完美，还是要跑要躲要逃。毕竟当“小偷”被抓现场，是非常没面子的事。
这棵老梨树，是我童年记忆最深的事。后来在大学时，做梦甚至常常梦见它。它的果子没熟之前，那是难吃无比，简直是无法下咽。皮厚肉瓷，味同嚼土。但偏偏在人小时候最喜欢吃果子的时候，我家就是没别的好树，不像外婆家，红桃白桃黄杏银杏紫的白的桑仁(椹)，不管什么果子熟，外婆家都会有应季的。可能是因为外婆家孩子多吧,妈妈兄弟姐妹共六人呢,每家再几个孩子，要是外婆家过事，人真是热闹。外婆怕自己的孩子眼红别人家的果子，所以就栽好多的果树。
这株木头梨成熟了，却真的很好吃，粗皮也不厚了，里面肉白中带沙，果味甜得很正，一点渣儿也没有。可惜到了果子熟时，高处枝上最多就是稀稀落落十几个果子了。
话题再回到开始那个土坑那里吧。不知怎么，它就站到西边高处的土坎上，晚霞在它身上涂上一层金色的轮廓。它身型不大，就是一条普通土狗的样子，只不过不是常见的花狗黑狗哈叭狗的傻样，它漂亮。它毛色光滑泛亮，灰白色。耳尖眼细，眼神很清亮，它看着我，我也傻乎乎看着它。我想伸手摸摸它。
正在这时，听见妈妈大声叫我。她手里拿着锄头从房山墙那边转了过来。它突然惊醒一般，旋起一阵灰白的风，蹿过坎下面的快熟的糜子地，划开一道黄色的波浪，又掠上对面山坡，一股风尘般消失了。
妈妈搂着我说：“不怕，不怕。那是野狐子（狐狸）。”妈妈胸前的辫子稍稍弄得我怪痒痒的。其实我根本就没怕。只记得它的好看了。要是妈妈不出现，我想也许我会摸到它柔软的毛皮的，摸在上面，一定是摸在绸缎上的感觉吧？自己一直想养只狗玩，可是妈妈说，养只狗和加一口人一样，狗吃得多，又不是猪牛，不吃草，养不起的。
后来听见村子里的孩子议论，说我遇见的是狼。太阳一落山，大家都把孩子看管得严严的。但我真的一点也没怕过，也没细想过，老辈人们讲的狼叼娃的故事，在我听来，就像我们经常用石子和算盘玩的“狼叼娃”游戏一样，好象是听古经一样。
那个青亮亮天空的傍晚，那个漂亮的它，只所以称它，是因为我始终没搞清它到底是什么，那些黄澄澄的糜子地，那些雀鸟乱飞的岁月，那时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妈妈，那个蓬着头发的小丫头，在我的生命里，有过吗？我眼前明明是，我，一个蓬头女儿已快和我一般高的妇人，而她，我的妈妈，已是头上飞雪满面菊花，她现在是齐耳短发，她也有过长头发的年华？
那个漂亮的它，出现过吗？我从哪里还能找回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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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 20:5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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