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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不知该用怎样的笔墨来描述我的父亲.
你父亲是偷着跑出去参军的,那年他才十六岁.每当母亲说起父亲开头总是这句话.女儿啊,你不要记恨你父亲,其实他是最疼爱你的.生你大哥时,他接到电报一星期赶回家,在家也只呆了一星期就回部队了,生你二哥时他根本没回家,生你是电报发出去三天你父亲就赶回家了,看到你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有女儿了,台湾解放了."他在家整整抱了你一个月,只要你父亲在家不让你哭一声,生你时又是夏天,农村蚊蝇又多,为了不让你哭,为了让你睡好,他是整夜守着你,为你驱赶蚊蝇,还时不时地在你小脸上亲一下,那是你父亲最温柔的一个月.为了你,你父亲竟然说了你奶奶,有一天我发高烧,你父亲去给我买药回家时看到你在哭心痛地三步并二步跑上前抱起你冲在一边烧火的奶奶说"没听见小孩哭吗?也不知道哄哄."这是我记忆里你父亲唯一一次说你奶奶,要知道你父亲是有名的孝子.就因为你的工作你父亲没少掉泪,只是他倔,你比他还倔,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唉....
母亲每每对我说起这些,我都会流泪,父亲,我的父亲我真的记恨你吗?
在我三岁那年我们全家随父亲去了湖北的房县,那是个穷山区,父亲的部队就驻扎在山里,父亲每星期回家一次,父亲进门我们都要叫一声"爸爸".有一次我大哥在玩没注意父亲回家,"爸爸"一声没来的及叫"啪"一个耳光打在大哥脸上,我吓的躲在母亲的身后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发怒的父亲.这一幕多少年了象烙印一样刻在我心里抹之不去.父亲在家,端上来的菜父亲不说吃我们谁也不敢动手挟.
父亲对我非常宠爱,回家总爱把我抱在大腿上亲我用胡子扎我,直到我十一二岁有点难为情了就故意躲开了.其实小时候我是从心里惧怕父亲的.
在我十三岁时为了不让大哥流落异乡父亲决定转业,于是我们全家又回到了老家江苏.从部队到地方父亲很不适应,他的刚直不阿,他的对共产党的高度信仰和忠诚在当时很不以为然.
十九岁我高考落榜,整天在家闭门不出,纺织厂第一批招工我没去报名.父亲看不下去了,在他看来考不上大学找一份工作自食其力就行了."丹棉又招工了,你怎么不去报名,我告诉你,我只养老到你过年."满肚子委屈,满眼的泪水,别人家长都在四处活动为子女找一份适合的工作,而我的父亲在当时凭他的权限只要说一句话我就可以有一份舒适的工作.是因为我年少气盛,也是因为我倔,更是为了和父亲赌一口气"我不让你养我,别人能做我也能做,不就是苦点,我不怕"就这样年少轻狂的我为赌一口气去了纱厂.为这母亲没少流泪没少埋怨父亲.
纱厂的工作真是苦不堪言,一想到我的工作就会在心里恨我的父亲,要知道我的同学后来都进了供电,税务,银行,工商等好的单位.就因为父亲急于要我进纱厂我只能苦一辈子.
纱厂是三班倒的,要上夜班,十二点上班,十一点就得起床,无论是三伏还是三九都是父亲叫我,那时我小,贪睡,父亲至少要叫上三遍我才起床,直到听到关门声父亲才睡觉.这一叫就是十年(我结婚后的前几年仍住在娘家).现在想起来心里有点酸.还真对不住我的父亲.
工作的第二年我喜欢上了我家楼前的一个小男生风华,那年我二十岁.风华十六岁.父亲知道后勃然大怒,在他看来这是大逆不道很丢人的事.很少挨打的我被怒气冲天的父亲打了一耳光,再看到你和他说话我打断你的腿.父亲下了最后通谍.我捂着火辣辣脸满是仇恨地真视我的父亲"我就要嫁给他."
当然,我没有嫁给风华,我嫁给了现在的丈夫烨.烨当时是个穷书生,结婚那年借钱买了二间平房,还是朝东的,冬冷夏热.要是遇上下雨,屋里的锅碗瓢盆都得用上.父亲隔三差五总会踱着方步来看我,不是带点鸡蛋就是带点晒好的面条.临走时总也忘不了看一眼我的房子然后"唉"叹一声气再摇摇头.说实话那时我并没觉得苦, 我和烨深爱着,即使平凡也浪漫.
父亲终没有看到我住进新房带着遗憾和倦恋走了.父亲是突发性脑溢血送进医院时已神志不清了.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只见父亲躺在床上,闭着双眼,鼻子上插着氧气管,眼角的泪是擦了又流,流了又擦,我的心是一阵刺痛,那一刻是泪流满面,"爸爸"一词在喉头竟没能喊出来.父亲住院一星期,终究没能留下一句话,但他眼角的泪分明在说"我舍不得你们,我爱你们."那年父亲五十九岁.
每当想起我的父亲心都会隐隐地痛.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在我住进新房的第二天,劳累一天的我刚躺下,朦胧中就见父亲推开我的房门,还是那瘦小的样子,花白头发,一口整齐的假牙,就见父亲对我说"女儿啊,听说你住新房了.我来看看你."我失口叫了一声"爸爸".醒了,眼前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我告诉了母亲,母亲流泪了.母亲告诉我,父亲因我工作的事也很愧疚,更没少责怪我小姨,说小姨为我找的婆家没钱也没房,让他唯一的女儿受苦,为此还好长时间不和小姨说话.母亲说父亲那段时间总是闷闷不乐,常常的唉声叹气还独自垂泪.
想起我的父亲,心,仍是隐隐地痛.父亲,你在天堂还好吗?女儿已有了新房,你的女婿也出息了.其实我一直都是爱你的,我亲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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