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少年·镜明子

月满楼

   我曾经以为打小就认识的镜明子，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以前的认识太过于肤浅了。
　　镜明子的父亲是个党员，算是村子里不多的文化人。据说，他的母亲和父亲是自由恋爱的，他老妈为了跟他父亲结婚，直接从自己的家里跑出来。在那个还很封闭的年代，这是很需要勇气的。他的母亲很勤劳，几乎是任劳任怨地耕作着。可家里始终不见好，镜明子是家里的长子，后来也多了个妹妹和弟弟。
　　在我们还没开始念书前，镜明子就开始帮着家里劳作，干一些琐碎的事情。我和镜明子住在一个村子里，他偶尔也会跑到老屋去玩。这时候，我才发现他懂得很多我不懂的东西，比如下河抓鱼，比如上树掏鸟，比如摩托比人跑得快。少不了还得斗嘴，他也是颇有傲气地扭头就走。
　　上小学了，恰好我们是同学。从幼稚园开始，一直同学到初中结束，整整十年寒窗苦读的同学。
　　刚开始时，在小学的时候，他从他的叔父——我们邻镇的一个副镇长，那里得到了不少关于军队和摩托的知识。再加之他有经常去走亲戚的便利，他在镇上看了不少的汽车，也从电视上看了不少的东西。每个假期结束时，他就会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他的见识，也一直被我们当作最有见识的小伙伴。在讲这些故事时，他的声音活泼而明亮，似乎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他的描绘里，让我们也乐在其中了。
　　镜明子逐渐地就木讷了，似乎是因为家里的负担逐渐加大了。他的弟弟妹妹也先后上学了，他父亲似乎不懂得如何去挣钱。我父亲曾多次招呼他跟着去学点手艺，可最后还是无功而返。一家人仅凭着地里的出办，要想支吾整个家的开支，在那个年代已经难以为继了。每当年关看见我们穿着新衣服上街时，镜明子总是羞涩而拘谨地躲开了——他还穿着去年的衣服，或者穿着别人送的衣服。
　　在穿衣服的这点上，我和镜明子有着相似。我经常穿兄长们穿过而没有穿坏的衣服，母亲总是给我缝缝补补，把大的衣服给我改小，让我穿着去上学。母亲现在还夸奖我说，你是能吃苦耐劳的。俭朴也许应该是乡中少年的本质吧！可每当年关时，父亲总会把裁缝请到家里，给家里人做上一套衣服。这甚至成了家里的规矩。父亲说，年礼还是需要的。也许父亲的这种方式培养了我们对家的亲和力，也培养了我们的自尊精神。
　　可在镜明子，年关的新衣却不是规矩，也许是偶尔的奢望吧。他的外祖父就在镇子边上。每当年关时，他还不得不去镇上给外祖父见礼。在镇上斯混得久了，似乎就沾上了些痞子的习气。好象在三四年级时，他还曾邀我去镇上，准备乘赶集时，从摊子上私拿东西。渐渐地，大家都长大了。他更加忙于家里的农活了。每当放学的时候，他就得去地里干活。在村子里撒丫子的年代，也一去不返了。
　　记忆中，镜明子有过最狼狈的事，是在上五年级的时候。五年级的语文课本上，有一篇叫《过草地》的文章，说的是在过草地时，老红军帮助小红军度过难关的故事。一次考试恰巧有这个课文的默写，要默写的一段正是老红军背着小红军向前走的句子。镜明子给默写成了“小红军背着老红军”，这下让老师大为震怒，他把镜明子叫到讲台前，自己趴在镜明子的背上，问镜明子：“小红军那么小，能背动老红军吗？你能把我背走吗？”
　　我想镜明子会记得那一幕。至少，我也记得了那一幕，悟出了书本知识要和常识结合的道理。值得让人高兴的是，镜明子从那以后的成绩就开始好了。尽管还是默默无闻地，他在班上已经开始居于前茅了。也许领奖台上看不见他，可你一扭头就能看见他了。直到中学毕业时，他以微弱的差距落榜中专，也随之落榜省重点高中，去了市重点中学恩阳中学读书。
　　恩阳中学离观音井镇有八十里路，徒步而行需要五个小时左右，山高坡险，翻山越岭，的确是一段难得的路程。镜明子在恩阳中学读了三年书，也在每个周末在这段路上走了两回。每当周末的时候，他要从学校背上空背篓徒步回家，星期天的上午早早地背上一袋粮食，从家里徒步赶到学校，继续一周的学习。这一来一去的步行，恰好可以节约十元钱。仅仅爬上一里路左右的普济岭，就相当于跑一个三千米，我知道那是够受的。
　　在我读书时，父亲经常拿镜明子的事磨砺我。每当困难的时候，我也总是想起这个少年时的伙伴，想起他当时正在经历的磨难，也慨然于我的所有困难了。高考时恰好镜明子也同在一个考点，在考试前凑巧看见了他，他似乎有些紧张，习惯地紧紧嘴唇。但是正如我所知道的，他骨子里的倔强帮助了他，帮助他拿到那张通知书。
　　后来，镜明子去了太原，在一所工学院里读了四年。他已经远离我的视线了，听到的是一些零碎的传言。其中让我动容的，是他在雪地里去刨红薯的故事：据说，有段时间他父亲没给他寄钱，其实寄钱也只是每个月一百元不到，望梅止渴而已。可连望梅止渴都不能时，他发现学校院墙外边有片红薯地，然后就翻墙出去，跑到地里去刨红薯充饥。
　　现在，他已经在重庆的一家公司上班了。也许在他的记忆里，他一定会记得这些苦难的日子。尽管据说只有几百元的工资，他已经开始资助他正在上学的弟弟。那个苦难的家庭已经开始起步了，从他这朵倔强的树开始，在生活的春天里发芽。

紫汀儿

      怎么想起来用这个颜色？太晃 :em18: 眼睛了。害得我看不好文章了， :em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