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失我爱----怀念父亲

冰凌花开

[这个贴子最后由冰凌花开在 2003/06/14 07:29pm 第 1 次编辑]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静静地驻立在父亲坟前，眼前杂草丛生，随风摇曳。轻轻蹲下来，一把又一把地扯着沾满露珠的草，让坟头的黄土一点一点露出来。似乎，父亲离自己更近了一步。我的父亲，就在里面安静地睡着了。多少年了，您不曾醒来？97年到现在，是多久？多想，轻轻地呼唤一声“爸爸！”就能把您叫醒，再次听到您爽朗的一声笑。多想，再次温柔地挽着您的胳膊，看你捏着两个硬币对着镜子仔细地夹粗粗的胡子，一脸的小心翼翼。多想，紧紧追逐你矫健从容的背影，再次走过一季的冰霜雪雨，教给我一生的坚强与韧性。
　　只是再也不能够。　6年前的那一场车祸，无情地击碎了我的幸福，让我从此失去了呼唤“爸爸”的权力，我却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赶上——我好恨！！！！
　　父亲出事那天是1997年3月18日。永州城里一片阴雨绵绵。那时的我却远在长沙，坐在温暖的太阳下看书，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祥征兆。我怎么也无法相信，几天以后的那个中午，同学递给我的那张“父危，速归！”的电报是传给我的！恍若隔了千年的尘埃，令我茫然。父亲是那么的健康，怎么可能会有危险？我疯狂地去打电话，一个，两个，三个……没人接听，没人接听。匆匆吃完中饭，去赶车，却已错过了那趟最应该赶上的车。
　　第二天清晨，终于回到了家。听到哀乐，我的心都要碎了，脚底无力，再也挪不动步子。近了，近了，我看到了桌上黑色纱布拢着的像框里，一脸慈祥微笑的父亲。我掩面而泣，跌倒在父亲的面前，疯了般扑向棺木，却看不到父亲。他被火化了，消失了，再也没有了。哀痛欲绝的妈妈，苍白的脸，苍白的泪，哀弱无力地扑向我：“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才回来！！你爸爸死了，死了啊！”“爸爸是车祸。因公殉职。”姐姐哭着附过来抱着我。我哀怨地一抬眼，眼前晃过父亲单位领导羞愧的脸，我已不知道自己是谁。
　　泪眼朦胧中，父亲从容走来，是那么慈爱，那么高大，恍若隔世的梦回。
　　小时候，最爱跟父亲在一起。那时的我，身体很虚弱，常常生病。痛的时候，我不要妈妈，不要奶奶，只要爸爸。每次爸爸一回到家，我便有了活力，一骨碌爬起来，喊着要爸爸。爸爸总是爽朗地笑，一把扛起我，往脖子上一放，我就骑在他头上，跟着他围着门外的樟树绕圈圈了。“爸爸，爸爸，我比你高哦。”“是呀，我的小冰冰都可以摘到树叶上的叶子了。”我便快乐地扯下一片叶子，插在爸爸的耳际上，对着屋里的妈妈大叫：“哦，哦，爸爸做新郎官了。”爸爸便哈哈大笑，驮着我一路飞跑，钻进了屋里。欢声笑语响彻一屋。
　　再大一点，我上学了。怕我营养跟不上，爸爸专门为我预定了早上跟中午的教师餐。每天早上骑车送我到校后，他总像个老婆婆似的的唠叨着，嘱咐我：“一定要记得吃早餐啊。”怕我忘了，还一次次跟在我学校教书的他的老同学打招呼：“打吃饭铃时，记得叫我女儿吃饭啊。”那时，很依恋父亲，总舍不得他离开，看着他要骑车回家，便忍不住追上去拖着他的衣角，乞求他别走。他只好蹲下来哄我：“冰冰乖哦，胆子要大些哦，不怕的。”如果我还是不依不饶，他就会严肃地说：“你不能永远依靠父母的。你一定要独立起来。”那时很不能理解爸爸的行为，觉得他残酷至极，总是怨恨地踢他几脚，便飞快地跑入了教室，令他在窗外急慌了神也不去理会他。却从来都不曾想过，这样的一份爱，其实是上天赐予自己最珍贵的礼物呵。
　　记忆中，爸爸的性格极好，从来都不乱发脾气。这样的温和性情，令我一点都不畏惧他。虽然，升入初中后，我的一举一动便全暴露在爸爸的眼皮底下了。在我众多的初中同学眼里，他是学校的总务主任，掌管着我们学校食堂的一切，看起来很威武。但在我眼里，他只是我爸爸，一个可以任由我支使的爸爸。我可以毫不顾忌地拿着碗筷冲进食堂，要求他给我打最好的菜；也可以带着同学偷偷地从食堂后门进入学校蓄水池打开水喝；还可以要求爸爸帮我找各种各样的教参书、资料，分给我的同学。只要我提出的要求，爸爸总是尽可能地帮我解决，从来都不曾说过一个不字。看着我如蝴蝶般飞舞在他周围，他总是笑：“唉，我这宝贝女儿，真是皮。”然后，就有那么一次，我故意踩坏了学校晾在操场上的几十个新煤球。在被爸爸当场逮个正着的那一刻，我平生第一次看见爸爸铁青着脸，对我不理不睬。冷冷的目光，盯得我如芒刺在背，无地自容。良久，爸爸终于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我看着他从食堂拿出铁锹，一点一点地铲起烂煤，又拿来机器，一个一个重打，汗流浃背也顾不得擦。我羞愧地低着头，泪水潸然而下。虽然爸爸什么都没骂我，却比打我还让我难受。
　　初三那年，为了给我们几姊妹挣学费，爸爸毅然放弃自己的工作，去学习开车了。等我考上中专后，爸爸已是一所高中的专职司机了。我每次回家休假，都难得一见他的踪影。偶尔见他在家也只是累，靠在沙发上休息，只要一有出车任务，他便是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匆匆出门。　奶奶常叹息着对我们说，如果不是因为文化大革命，爸爸的一生决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他本是一个天资极为聪明的学生，却因为自己黑五类（家庭成份是地主）的身份而被无情地剥夺了入学深造的机会。可在那样的一个年代，很多人的命运都由不得自己。爸爸也唯有认命，在爷爷退休后，顶职做了爷爷学校里的一名普通的工友。想起他的一生经历，我知道爸爸是有深深遗憾的。他的一生已经有了欠缺，他绝不希望他的儿女跟着一事无成。所以，他无怨无悔地为我们而付出，为了我们的前途，爸爸去开车赚钱，生怕委屈了我们。有时，我会想，如果他不去开车，他就决不会出车祸。说到底，还是我们害了他！我欲哭无泪，便永远永远地对父亲深怀愧疚。
　　记忆里永不忘记的是跟爸爸在一起的最后瞬间。那时，我正在长沙读大学。爸爸来看我的那一天，天气很好，阳光掩隐下，一丝丝流云轻轻飘过天际。爸爸给我打电话，说他已在学校门口了，让我过去。我高兴得要死，丢下电话就往校门口跑。大老远便看见爸爸弯着腰在地上捡东西。我扑过去，一把搂着他的胳膊，大喊一声：“爸，我好想你哦！！”爸爸一愣，笑着回过头来，摸了摸我的头发，一脸的愧意：“唉，爸爸对不起你。”“怎么啦？”“你看地上！”爸爸很不好意思地又俯下身子去捡。我这才发现，地上碎瓷片洒落一地，掺在其中的是妈妈做的拿手好菜——我最爱吃的酸辣豆鼓鱼！爸爸不过是打碎了我装菜的瓶子。可是，他却为了这些我最爱吃的菜，一脸愁容地蹲在这里仔细筛选那些还不曾弄脏的酸辣鱼！！我的鼻子一酸，赶紧将地上的鱼捡起来，对爸爸粲然一笑：“没关系。”泪却要掉下来了。事后，跟同学谈起，同学们哈哈大笑：“你老爸真逗哦！”我从来都是一脸灿烂地回答：“哈哈，你们有我这么好的老爸么？”同学们便露出羡慕的神色，叹道：“唉，我老爸一学期来看我两次，我都心满意足啦。”
　　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儿，拥有这个世界最最丰厚的父爱。等猝然失去时，才发现，我亏欠父亲的爱，实在太多太多，却再也没有机会去偿还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拒绝在家里悬挂父亲的遗像——我固执地认为我的爸爸没有死，因为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他不过是驾车出了远门，也许他明天就会回来，也许他很久很久以后才回来。尽管我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决不可能的一件事——我是真的真的永失了我爱的爸爸！
　　花落几经秋，世事使人愁。站在您的坟前，请让我点燃一拄香，深深地将您叩拜。愿仁慈的地母，永安您温厚善良的魂灵。

浮云如梦

节哀顺便，父亲在天堂祝福着你幸福快乐呢^_^

飘雪寒梅

伟大的父亲养育伟大的女儿

青梗峰

树欲静而风不止
人欲养而亲不待
作为男人,我深知为人父的坚辛和不易!
我们每个人可能拥有不同的父亲,但父亲这个关爱的词语对于每个人都是相同的,因为他会教会我们更多的从容.

海蓝蓝

泪眼中。。。。很感人的文章，很真挚的情怀，父爱永存！！

花非花

在儿女眼里，父亲永远是自得尊重的——法官/姐姐你父亲一定为有你这样一个有思想的女儿自豪！：）你有者神圣的职业。是我们在这里的很多人，不可比的：）我爱永州，更爱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