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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的场院(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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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7 14:03: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烈火的轻云 于 2013-10-7 09:57 编辑

     阿哥的场院(原创)

  当耳颊红赤,不能用鼻子呼吸,就用嘴喘气儿的日子,在讲解感冒了,鼻息堵塞,嘴就吃不到味道,不知香甜苦臭。那些很有经验的婆姨们就撅起嘴来鄙夷着否决,坚定地维护她们故老得来的知识,惟有舌头才能品尝酸甜苦咸,与鼻子有什么关系……

  “你能比科学书上说得还准?想显摆自己也不能这么显摆吧。”

  于是非科学的发现被掩埋起来,发现者依旧微笑礼貌地寒暄,不再端着小凳儿去场院里长谈,然平时楼上楼下,东家勤、西家入依旧闲来常往地接饺送橘,还是和邻居们打得火热。

  撞了墙的蠢头脑袋有了记性,想说什么“稚气”的话只与常挤进门来的孩童们说道,不招笑话,也小有激烈地讨论一番,便非常有兴道儿(乐趣)……

  四五岁的娃儿们在场院地上兴致勃勃,是关于“画只猫、描头猪,几只小羊在吃草”的土画,也有邻家的孩儿畏畏缩缩溜进门想要下载一些资料,而家里决不给他们买电脑,却又指使他们锻炼自己主动开口……主人,一总在院子里没上没下地哄逗更加幼小的娃子,这使大一点穿制服的学生没有多少陌生的恐惧感,日子一多,就能顺应了答话问题,烦恼了也来倾诉。

  那年,冯家小子挨了顿揍,跑回来想找同学孟哥襄助,被爹发觉抽了两个耳刮子,只好一个人儿趴场院的石轱辘上哭。

  “小儿(儿音轻声),为啥哭,告诉俺。”

  “爹不叫我说,咱自己的事,你走开。”

  “和哥说罢,你咋鼻青脸肿地?挨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了?我给你出头。”

  三年级的娃儿能有多大的倔头……

  于是靠了倚仗气昂昂地到铁桥底下,直奔了饱以老拳的一群对头去,就在嗓门老高的“阿哥”面前一对一和那小子单挑……鼻子上又遭了两拳,嘴唇都打破了,可是兴高采烈地回来,骑在腰下的对头禁不住掐脖子不透气儿认栽了。

  这一回事,对头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冯家小子也听了话闷憋着嘴巴不给“阿哥”找乱,可走到哪都自觉老有面子了,胸脯挺得多高。

  叫阿哥的阿姐在小冯脑海里竖立起了形象,见着亲得比娘还近乎,吃的喝的,家里一给了就追着人到处去塞……

  阿哥在院儿外人面前很酷,冷面派。

  时光缓缓流去,家门前几棵老树黄了又翠,就连不怕了人挤在晒米箩旁磕米的麻雀、枝头嘀呖的鸟子们都换了几茬,哑哑学语的孩儿一个跟着一个走进学堂,冯家小子就是六年级,原本走路还老是乍巴不稳的绍家小妹也二年级了,学年六十米短跑居然是第一。

  “嘻嘻,舅,嘻嘻,是舅让我来说的,还送这个白蒜泥给你,涂在这里,过天就没事了”。

  “阿姐,阿姐说,阿姐说以后管她叫阿哥,娘,阿姐能变身吗?”

  娄家的孩子还不大,正是小冯当年的光景,就不如小冯,让叫啥就叫啥,这是个窝里宝儿,凡事问娘,乖到了尾巴上。

  黄昏大院子里,几个婆、姨、叔、爷或远或近地坐着,淘米、打毛衣、给小儿擦嘴巴提裤子,嘴里不闲不休地聚会着,舌头们精神饱满地弹跳着,不时掐在一起,斗在一起,激烈得比锅上的炒菜铲子还欢势,锵着锵着又猛然地散开,嘴角抽搐几下,踌躇一回,瞬即又变得热情四溅,张狂地从大张的红口里探出个头来,不过是得到了狂喜的消息,这就恨不得独个儿在场院里跳上几圈活泼的十六步,三四张口里一起探出尖尖的红舌头来,七嘴八舌地帮腔……

  前半刻还冷清的光景又同大秋里的颜色(shai音轻声)斑斓到五花八门的热烈,此高彼起的嗓门聚着聚着越来越在脑海里如滔滔海潮般轰腾,就连不情愿地被从枝头推下的半青半黄的叶子也表露些热情了,哗哗啦啦就着风纷纷聚集到一头去蜜语……

  半大的孩子们犹如舌头打了结的怨汉子无可奈何地撩下想说没人搭理的后话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摸块长石头片挖来刨去,不多时,大大小小就疯跑起来,踢了盆、洒了水米,绊着哈腰的亲娘如同翻跟斗般折个摔到一堆摘散的芹菜叶上,不等娘亲张口作践,叽叽咯咯神经质地大笑着一骨碌爬坐起来飞快地跑掉了,头上、肩膀还挂着芹菜叶,活象个浑身披挂的菜鬼,身后头大春雷鸣般的斥骂一路追了背影老远,这才气哼哼地重新拾掇,挑一个嚼舌根的话题重新加入……

  当踏春采青时喊妹子、哥儿般清脆的声音从舌尖一顺溜地飘扬起来,“阿哥”纠合了一帮年纪相仿的,发型、颜色、服装、指甲、耳环都特时尚的哥子姐妹们吵吵嚷嚷地出门去了。

  婆姨们见事,都望得满脸不怀好意,这一日话头就多得接不完。

  冯家小子惊讶地抻长了脖子心怀复杂地研究着,他研究的是为啥每个来人都与“阿哥”关系那么好?散七杂八的脚头上,鞋子更多运动名牌,每一双都新得闪闪发光,小冯馋得哈啦子都流出来了。

  外来人一走 光,闲常惯好说嘴儿的舌头们又开始了大聚会,还夹杂进来不少小舌头、打了结的笨舌头……

  “这丫头怎么回事,从来也不见……”舌头打了个立正,登楞一下不说下去了。

  “阿哥真帅……”

  “是阿姐,嘻嘻……”

  “瞧她男不男女不女的,当年我就觉着不是个好饼,你看来的那是些啥人,鬼一样的眼圈……”

  “我喝酒看电影,电影里头说,那叫哥特风格,眼圈就跟鬼一样才好看……”

  “看过《暮光之城》没,吸血鬼都那样儿……”

  “简直是一群恶鬼,就不是好揍的,记得那年还跟我显摆鼻子不通,嘴就尝不出菜味来的呆话,我就知道她没个正形儿。”

  “我作文得了区第二,都是阿姐的功劳。”

  “你知道个屁,那都是随了我的根儿,生来就是文科生的料。你以后少跟她瞎折腾,降了成绩我打烂你嘴!”

  “就是,坏了分儿,零花钱从此减半,不许跟她在一块儿!爹的话听见没有?!”

  “瞧她那葱样儿……”

  日子就是爱不咸不淡又有些热火朝天的过着,究竟孩子们爱上哪去,爹娘们瞧见成绩不撩下就尽随了他们去,只是嘴巴里不能散会,年复一年地折腾着,这样,生活就有太多活泼泼的生气了。

  婆姨们的嘴巴舒畅,日子就过得贴心,见谁都近民(民音轻声。方言:亲切、热情)。

  大杨要落叶的时候,每一家都大捆大捆买了葱,摊开来晒过许多日子,纷纷从场院里收起,三四棵拧在一块儿一挽一抠结成一挂,这是家家开始预备秋菜,往墙上结绳悬葱、挂辣椒、萝卜条、豆角……

  数百斤、上千斤的大白菜象倒饺子样从大麻袋里一次次往地上倒,每家多少口子几乎个个拎了菜刀给白菜扒皮削身,一棵棵收拾得瘦小精神就要往缸口里摆了,这是腌酸菜的人家每年秋都必要做的大事,婆媳们用刀,叔爷们就使力气拾掇,碎菜叶丢进垃圾箱子里。

  不腌制的白菜就不扒皮,一棵棵摆摞在楼道里如同平顶的金字塔,盖一块塑料布,压块石头就得,这是过冬的主要蔬菜之一。自然,土豆更是决不可少,那却不倒出袋子,不象仿佛不要钱的大白菜满地乱滚,菜家招人扛进楼来,都堆在墙根,吃用才拿。

  玉米棒子就数孙家搞得最多,他们家是烤、煮苞米卖的,所以不时要去上回多得吓人的苞米来,再堆在场院里撕皮扒衣,当晚就推车到街头上炉子、进煮锅了。

  闲时,场院里那些娃娃,最爱的游戏就是在菜堆里翻腾、打把势,校服搞得又青又紫的,一进门就能挨上两撇子,立刻扒下来投进热火朝天的洗衣大作业中去。这作业却不让娃们写了,乃是爹娘们的做活儿。

  阿哥近来老不在家撅着腚逗弄场院里的娃们,就连晚上屋里常明的灯也是不常亮了,整日地出门去,搞得小冯们日子很不好过,要弄个资料就得上网吧,顺道就玩上游戏了,又逼得爹娘们抓疯般满世界掏网吧去,就有人怀念起阿哥在家的好日子来。

  那作文区第二的兰妮儿成绩倒是不跌,可见不着师傅,整日独个搬了小板凳在场院里,说是看月亮、街道找作文素材呆到半夜,屡屡她娘唤得比狗叫的声音还吵得人睡不着。

  总是九十点钟,就见着“阿哥”同个大山般高得一眼望不到头的人走回在黑角落里不出来,妮儿撇了凳儿急嚷嚷了奔过去,俩人才分开。

  院里的大大小小的娃们全都怨那个夺走了阿哥在家日子的人,从不和他答腔。

  婆姨们见人就笑,离人就瞥,冷眼冷语说着说着渐渐也就话常话短越发熟络不见外了,就有调戏“阿哥”问日子的,阿哥就仿佛回到了阿姐的模样,小脸红得象桃花,往各家送瓜果、闲食更勤进了。

  阿哥在不在家的日子把钥匙交给小冯的娘管理,谁用电脑就找她陪着去用,反正小冯的娘说不清为什么就欢喜着阿哥,什么事也肯办。

  和阿哥数叨没电脑用的小冯自然更开心,经常替他娘大模大样仿佛大管家般领着贴心的同学去阿哥家,一路威风十足,除电脑外任嘛也不许染指。

  喜气洋洋的日子,心和天空都一样蓝汪汪地兴高采烈,阿哥要嫁人了。

  场院里所有的邻居们全都来给阿哥捧场,家家送了份子,姑娘、小子都打扮得跟过新年似的花枝招展,婆婆、媳妇、叔爷们都知道阿哥没亲人,都争着要给阿哥做主婚人,阿哥的房里房外都是人……

  邻居们把自己的亲朋好友也都扯了来,给阿哥壮行色,惹得阿哥披着婚纱登车前与每个人都拥抱一次,眼泪哗哗地流,钻到车里又得补妆,闹腾好一阵子才算完,要上刑场般的悲壮。

  小冯后来写作文形容阿哥出嫁哭得仿佛要枪毙,被老师敲着脑壳批了一通,他很不服气。

  一切必要的事都不曾有半毫的摞乱(差池),阿哥完美地作为阿姐嫁出去了。

  没有阿哥的日子,场院里的娃们渐渐都长大了……已经高二的小冯时不常回忆起当初和人一对一打架的事儿,动不动就和已做了他女友的兰妮儿吹阿哥当年是如何的威风。兰妮儿就嚷嚷得叫师傅,小冯不听话就会挨她的掐。

  有一天,小娄举着报纸张罗场院里的爷爷奶奶们说话:“科学证明,没鼻子只有舌头是尝不出味道来的,若不信爷奶们就捏着鼻子吃块糖试试,这可是科学!”

  年复一年地斗巧、练嘴儿、人海中磨练夺理的磕儿,婆媳们舌间的功夫自然是炉火纯青,就连那些平日里打结的笨舌汉们也溜巧多了,小娄的话没人信,可报纸上的话没人敢不信。于是每个人舌头上都打了结儿,纷纷忙着传看报纸上的说道儿……

  阿哥的形象猛地鲜明起来,在舌头们的大聚会中,阿哥当年被推翻的形象重又被扶持起来,顿时就成了场院里曾经最有科学天才的人。

  这些事,阿哥都不知道了。她安安生生地做起阿妈来,每日逗着娃儿、领着娃、抱着娃,洗澡、睡觉、吃饭、玩耍、出门都粘在一起,自觉其乐无穷。

  阿哥闲常无事走哪都娃儿不离身,粘乎得跟栓在自己娃儿屁股后头坐下防凉的屁帘子似的。娃儿满院子地跑,她就在后边悄声地唤,猛地扑上去拖在怀里连亲带啃。娃儿爬上树、窜上房,抓着棍子打得狗娃、猫娃挣命地逃,阿哥笑吟吟地负着手看热闹……

  阿哥从前风神俊朗,哥们、姐们都爱她,给人操持家道后帅气精神的样儿慢慢就蓬头垢面了,每日折腾在菜篓子里打交道,下班站在场院里也学会破声喇气地作践胡闹的娃儿……

  在新的故事里头,阿哥也成了婆姨中的一个,阿哥的丈夫始终都是舌头打了结儿笨嘴笨舌那一帮里的,阿哥的娃儿已经走出去闯四方了。

    2013年10月7日12点07分中财网论坛/注册名: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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