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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旧事(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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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4 20:43: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保卫科交了十块钱换了一张条儿,我低头看着上面的狂草:某某某函授报到为其办理入住招待所云云。往前走五十米上一个三级的台阶就站在宿舍楼与教学楼之间,我估计手长一点的人站在我这个位置也许都可以触摸到两边的楼体,中间大理石台基上倒竖着一个钥匙造型,简易而拙劣。
走近才发现宿舍楼有两个入口,分别用纸写着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贴在门额,风吹雨蚀下都有些剥落销损,女生宿舍的纸幅只粘着一角,在风中飘飘欲飞,有点象五指山上那张在唐僧咒语下的如来神符。男生宿舍的更惨,大半纸幅已经不见了,剥落的地方还残留着被肢解的撇捺,所幸第一个男字还完好无缺,大家还不至找不着地方,只是尿急的人容易误认为是厕所。
走进去闻到一股久违了的男生宿舍味儿。隔夜饭菜的发酵味,阳光不足导致的潮霉味,还有男生特有的汗臭,能感觉这儿的卫生条件很成问题。我在一楼值班房差点把门敲烂了里面都没一点反应,走廊里面一个少妇正在哄童车里的小孩睡觉,敲门声把小孩惊得哇哇大嚎,还没等我开口问,她大声地用南昌话冲我叫:罗师付不在,要搁摆命咳死呗。我只听懂了前面一句,礼貌地冲他笑笑,提着箱子来到门外,摸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足了第一口,徐徐喷出,心里熨帖了些,开始思考怎么办。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两点多一点。
视界内实在荒凉,我目光居然不自觉地被侧前方那个破钥匙造型吸住了,也许它还真有点匠心独运呢。我苦笑一下,慢慢踱过去想仔细看看。
“你是函授的吧?”女生宿舍门口一个憨态可掬的老头叫住我。
“是啊,你怎么知道?——你知道管钥匙的罗师付哪去了吗?”我回头冲他笑。他是我进这个学校碰到的第三个活人。我奇怪刚才怎么没看到他。
“哦,他家里有点事,上午他老婆把他叫走了。可能晚上才会回来。要不你先到哪里去玩一下,把箱子放我这里。”
他实在比那个钥匙可爱得多,我转头向他走去。我正为手里沉甸甸的箱子发愁。
“你贵姓啊?”我打烟过去,他笑着轻轻用手一挡。
“免贵姓袁。”
“你,你是管女生宿舍的?”
“你信的过我吗?信得过我把包放我这里,绝对没事,你放心去玩,晚上过来,等一下罗师付来了我跟他说一下。”
“你晚上也在?”
“我天天在,我住这里。——哦,要是你不放心,也没关系。”
“没有没有。哪能呢,您看您长得跟弥勒佛似的,谁看了也不会不放心的。”我看老头大有好心当作驴肝肺之慨,赶紧解释。箱子里是一些衣服和书,也就是一个随身听值点钱。现金都在我身上,我多虑了。
“有事你尽管去。”
“那就放您这儿了。真谢谢您。”我把皮箱交给他。
“嗬,挺沉的还!你晚上过来就直接找我。”我看着他蹒跚着提着箱子进去。

校门对面有一根木质电线杆,电线杆两米处卡着一个汽车站牌。此刻我正百无聊赖地站在这个站牌下面。我抬头努力辨认这个锈得一塌糊涂的站牌,看了半天也无法确定到底该坐几路车。我一将箱子交给袁老头之后就用手机给刘董打了一个电话,他是我南昌最好的朋友,我来南昌一般都是由他接待。我告诉他我来昌函授,大概半个月左右,并用最粗陋的字眼跟他描述了一下就读学校的情况,他哈哈大笑,说我也有今天。我说见面详谈,问他怎么坐车,他说那一带他也没去过你问问,叫我到市里面直接打车到玉免饭庄他在那等我。公交车在这儿根本就不停,呼啸而过激起一片黄尘,我捂鼻皱眉,大吐唾沫,一抬头一辆中巴车在烟尘中出现摇摇欲坠停在我面前,里面人头攒集,我问到不到市里,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长得跟蛤蟆似的中年妇人拉了上去,然后车门迅速地闭合差点夹着我屁股。蛤蟆强行在乘客中扒开一条缝把我塞进去,我一站上去就被夹得动弹不得,好在跟我背贴背的是一年轻女孩,她厌恶地翻了我一眼,但是也不敢乱动,因为她前面也是一爷们,两害相权还是和我贴着背损失少一些。
我艰难地掏钱买票,蛤蟆问我是否要票,我摇头,然后无声地笑了,我想起一个笑话。一个外地人到南昌,坐公交车,售票员大声嚷嚷买嫖喽买嫖喽,南昌话票的发音为嫖,外地人觉得有意思:买嫖?给了钱售票员又问他要嫖吗,他大声说,废话,给了钱当然要嫖!
我在心里鼓励自己坚持就是胜利,每走一段都有乘客仓皇下车,车上逐渐宽松,我挪挪位置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和我贴着的女孩也趁机洁身自好,与我保持一人之距,我扭头看了一眼发现长得比我还难看,可惜刚才不知情活活被她吃了豆腐。半个钟头左右车子驶入了市区,高楼逐渐增多,行人开始稠密,过了一段斜索立交桥车子停住了,我下了车。一回头拦住一辆的士,告诉司机去玉兔饭庄。
从人烟荒芜到眼前除了人还是人,坐在计程车里享受着空调恍若隔世.惟一的遗憾就是塞车,当我在玉兔饭庄门口下车的时候,估摸着路程心想步行也许早到了.我看到刘董站在那儿冲我傻笑.刘董高瘦白皙,正宗的猪腰子脸,鼻梁上架一幅眼镜让人有文质彬彬的第一印象,只有我知道这是多么大的误解.他扑过来搂着我寒暄,我推开他.佯作面无表情,他递过一根烟,我一看:中华,崩不住笑了.说够意思.他摇摇头说这叫什么人嘛. 我们随前来就餐的人群鱼贯进门.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多一点,很多人就来计座了,透过正面的落地玻璃看到一楼大厅熙熙攘攘.门口两排身着旗袍的迎宾小姐在我进去的时候整齐地鞠躬异口同声地说欢迎光临,然后领班小姐堵着问先生几位,刘董告诉她在二楼已经预定了.二楼的冷气开得很大,各桌基本都有人占据,大都一边喝茶一边等人。我随刘董在左角一个小桌旁坐下,一位穿着米黄色工作服的小姐立即拿着菜单走过来,刘董拿菜单给我。我说你瞧着办吧。刘董点完跟小姐说呆会再上。我问他最近忙什么呢,是不是快结婚了,他说你还不知道我吗,能忙什么呀还不是瞎混呗,却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他泡了一个学生妹,特别纯,八三年的,现在南大就读,我问长得怎么样,他说还不错,我说那什么时候带来我看看,他嘿嘿笑。我们胡天海地地闲扯,聊到我们在校时一些有趣的事,这些事是我们共同经历的,临毕业那年我们玩得难解难分,一块吃饭一块逃课一块赌老虎机,甚至一块补考。我们说话长期以来形成了一种默契,说一些只有我们两人才懂的鬼话时,我们同时笑伏在桌上肩部不停的颤动。惹得旁桌的客人侧目而视,我们忙收住笑声直起腰擦泪,一对视又笑翻了。


“好了好了,该上菜了。”我抬起头,脸部表情肌有些不听使唤。
“可以上菜了小姐。”刘董吩咐刚才那位小姐,然后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以前在学校里也挺有意思的,特别是最后一年,不过也很无聊。”
“是。我,猩猩,拐的,耗子还有你。现在毕业都快两年了,——先发烟,头昏。”
“这么重要的事差点忘了。”刘董从烟盒里抽出两支中华给我点上一支,然后自己点上,迅速吸了一口,“想当年抽什么烟?三塔,还有大前门。”
“还是大伙集的钢嘣,好像离毕业还有一个月吧,就穷成那样。”

菜上得很快,向塘烧土鸡,玉兔焖蟮段,牛腩堡还有一个炒生菜。我们要了一大玻璃杯生啤。

“还可以不哩?”我正闷头吃土鸡,刘董问我。
“我的妈呀,太丰盛了。土鸡不错,有水平。”我嚼着鸡块满嘴油光的说。我无法想象一只鸡能烧出这种味来, 口感松脆,吃下去甜香满颊,还有一种似有似无的辣从口腔穿到胃。
“这里最有名的就是烧土鸡,我也只吃过一次,就上个礼拜,心里老惦记着再来。”
“我估计我也忘不了。来,干杯。”我仰脖而尽,指着刘董,“干掉干掉,第一杯,知道你不会喝酒,别惹我生气。”据刘董自己说他先天不足,从小学就吃中药一直到现在。
“姜征结婚了。”
“是吗?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和谁呀?”
“一村姑。他们一个村的。我见过一次,和我们班最丑的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有得一拼。我问他他说是父母的意思,他对那女的没什么感觉,凑和着过呗。”姜征原来在班上是公认的怪才,说话总是出人意表,特别幽默。很多话经他一出口马上在我们班成为流行的口头禅。
“农村就是这样,再说他年纪好像也不小。不过我没想到他这种大侠级的人物居然没一点反叛精神也屈服于父母之命。”我被牛腩堡辣得直伸舌头,夹了一大筷子生菜塞进嘴里。
“我们班肯定还有结婚的,你还和谁联系过?”我自顾自喝酒,让刘董自便。
“不是太清楚,有些人在班上的时候就没怎么和他说话一毕业更是杳如黄鹤。”
“哎,你还记得黄生吗,我觉得他应该叫畜生,那次不是你拉住我肯定跟他干了仗。”我喝酒上脸,能感觉脸上的热力在一点点膨胀。
“他是得罪人的祖宗,说话跟小孩子一样。”
......

“吃完到哪玩?”我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试着吐烟圈。
“待会我带你去一个特别好玩的地方,一个刚开的娱乐城。——你看我的,注意学习。”他也点上一支烟缩嘴吐烟圈,一蹋糊涂。
“哈哈哈。”

暮色四合,我和刘董打车在闲散的行人和满街的霓虹中穿梭。十分钟后我随刘董在一个有着闪烁得让人眼花缭乱的灯饰广告牌的大门前下车。进门,下台阶进入地下室,隐隐听见人声和飞机轰炸声,右拐掀开条形塑料幕布,喧腾的声浪能冲人一跟头。
里面看上去很大,各种大型笨重的游戏机充斥着大厅。来这里玩的大部分是年轻人,有几个染着发穿着奇装异服的半大小子在骑摩托,身子随着屏幕左右摇摆,嘴上叨着烟,一副不羁的派头。刘董带着我径直往里走,我已经过了玩这种游戏的年纪了,也不做声随他走。拐过一个转角,推开一个虚掩的门,我看见了红色的屏灯和它加速转动时发出的令人兴奋的声音,久违了,老虎机!
在学校就是这玩意儿伴随我度过了枯燥的求学生活。我笑着问刘董你现在还玩这个,刘董一边掏钱买币一边对我说你可以走了。我趁他一分神快速从他手里抓过几个币挤到人堆里,刘董笑骂着从后面拍上来。已经没有空机位了,里面的人口密度比外面大厅要高得多,空调根本不顶事,一个胖子熬不住从我和刘董身边挤了出去,我看见周围很多人都露出欣慰的表情。
我前面坐着投币的男人,赤着上身,瘦骨铮铮,一个打扮得很过份的栗发女孩坐在他大腿上手里端着一个盒虚以待币,男人表情严竣地盯着胡胡转动的屏幕,女孩端着久未进账的钱盒也颇不耐烦。我几次想从后面投币都被瘦男断然拒绝。在犹豫再三错失了一次绝佳的满贯机会后,瘦男惨叫一声,攥着骨节棱棱的拳头怦地击向机屏,女孩则在他怀里口齿不清的发嗲并用纤纤无名指摁向他额头。也许是指甲留得太长戳痛了,瘦男触电般站起放落女孩,怒目冲她嘈嘈,女孩毫不示弱,反唇相讥。我听不懂南昌话,只看见那女孩讥了两句将盒子往瘦男身上一扔,拨开人群哼地扬长而去。瘦男见状,颓然坐下,呆思半晌,无心恋战,将手中所剩的币全部塞进去,双手胡乱拍了几下,然后在抓起衣服站起的同时按下启动键,机子却发出了出现天门才特有的嘟声,全场惊呼。
说实话,就悦耳性而言,这个声音非常难听,接近于屁的那种无规则钝音,但是因为和它和钱联系在一起,让人百听不厌。我记得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一帮同学在老虎机屏灯启动的一刹那都会一齐摹仿着天门的预示声,后来在一块玩的人都受了感染,也一伙一伙地在那儿嘟,一脸痴迷。都是钱闹的。
果然是天门,还射了一个满屏,顿了一下,屏灯齐闪,又是一个双倍。全场惊倒。真是人生无常,从大悲到大喜,瘦男受尽折磨,也许他不想显得过于浅薄,强力绷着脸,但还是难掩激动。
全场惟闻下币声,多么动人的声儿。自从毕业后我已经很少听到这么长时间的下币声了,这次足可以盛个钵满盆满的,可是女孩受不了委屈负气而去,没等到过好日子。看来小不忍则乱大谋真是至理名言,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飞来横福。
瘦男端着满满一盒币喜滋滋地去退钱,我瞅准空档坐了下来,一回头发现刘董早就坐在后面一个机子前正玩得不亦乐乎呢。
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街头寥落,我输了不少,强迫刘董打的送我去坐车,刘董摆手说凭什么呀我也输了。我说我不管,你是地主。
刘董目送我上车,笑着对我说好好在学校呆没事别跟我打电话,我说我就是没事才跟你打电话的呀。车子徐徐开动,我在车上打了一个盹,睁眼时不知身在何处,问旁坐的人他摇头表示无可奉告。我忙叫司机同志停车,下了车才发现还没到。没有路灯,我披星戴月地踽踽独行,好在没走多远就到了。在快到学校的一幢民居的墙根下我看见一坨鲜黄的不知哪个野孩子拉的还冒着热气的向上盘旋的有着一个妙不可言的尖儿的屎,这坨巧夺天工的屎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校门已关,我翻了进去,橐橐地走过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不远处宿舍楼已灯灭人静。我想箱子是没法拿了,先拿钥匙住下来再说,可是男生宿舍入口的门也拉上了。我站在那扯着嗓子叫罗师付,在静夜中我的声音显得空旷而无助。[em06][em06]
发表于 2003-5-4 22:19:5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11
倒!!!!!!!
发表于 2003-5-6 22:38:54 | 显示全部楼层

西门旧事(残篇)


      很好看,没有多余的语言修饰,故事在键下悠然展开。
      看的有点迷糊了,要是分几个部分就好了。
发表于 2003-5-7 09:26:27 | 显示全部楼层

西门旧事(残篇)

西门兄的才气,我一直钦服得紧。此篇曾分五个段节。西门丢了几个。不知道大家有无看出端倪,此文最大特点,无头无尾。哈哈哈。
发表于 2003-5-9 19: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西门旧事(残篇)

佩服!
淡淡的故事,淡淡的语言,淡淡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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