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

天意

[这个贴子最后由天意在 2003/05/23 02:57pm 第 2 次编辑]


               一
程看了看表，7点整。
天色差不多已经黑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夜色中，朦胧而又暧昧。如同这个城市的男男女
女。
程想起7点半和清的约会。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天元大酒店”。
下车的时候，程隔着玻璃看到清已经坐在酒店里了。程又看了看表，7点28分。他理了理衣服，慢慢地走了进去。
程是准时的人。既不喜欢提前也不喜欢迟到。就象他的性格，既不想被人控制也不想控制他
人。不象清。什么都想控制，什么都想主动。所以约会她从来都是先到。这一点不象是一个矜持的女孩子。
看到程来，清笑了：“你来了。好准时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然后她对侍者说，“请给
这位先生一杯炭烧，我来一杯卡普其诺。”
清很了解程的喜好。她知道程只喝炭烧。其实程以前是不喝炭烧的。他喝龙井。清淡绵长的
龙井可以无穷的回味，就象他所喜欢的平淡生活。没有什么大起大落，没有什么轰轰烈烈，有的只是安稳的日子，平实的幸福，细水长流的感受。可是自从琪离去，他孤身一人离开伤心之地来到这个浮华的城市后，他就再也没喝过龙井，他喝起了炭烧，一种上口清冽，味道却很苦很苦的咖啡。
程想生活其实就象咖啡，有甜甜浓浓的生活，如同卡普其诺；有苦涩难咽的生活，就象炭烧
。每个人可以选择一种咖啡，每个人也就选择了他的生活。
程不愿意选择炭烧。如果非要他选一种的话，他宁愿选择爱尔兰咖啡。他希望生活象爱尔兰
咖啡一样，有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有一个值得痴心相爱的人。
曾经程以为他找到了痴心相爱的女孩子。他对琪痴心一片，甘心为她做任何事情，付出所有
。可是琪不愿接受他平淡的生活，最终离开了他。琪走得那样干脆，那样绝情，丝毫不顾及他们几年的感情，不顾及他对她的好，不顾及他的苦苦哀求。程痛彻心扉，那一刻他以为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有意义，值得留恋了。若不是他大病一场。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或许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时间确实是一剂良药。病好后的程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但他的伤痛并没减少多少。于是他离
开家来到了这个城市。
在这个繁华却又空虚的城市，程不再相信爱情，他见识到的是物质的巨大魔力。他全力投入
到了物质的攫取中。三年过去了，他成了这个城市小有成就的白领。然而，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于是他迷上了炭烧。这种苦苦的咖啡喝进肚里和心里的苦融合起来，可以暂时麻醉他那颗受伤的心。
后来，他认识了清。一个外企的白领，一个美丽脱俗的女孩子，一个自强自立的有很强控制
欲的人。清很喜欢程。在他面前从来不摆矜持小姐的派头。甘心为他做很多事情。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有点喜欢自作主张了。可是程并不在乎这些。程已经不相信爱情了。他只是需要一个寂寞时可以陪伴的朋友，而不是一个可以带来无尽伤害的恋人。所以清的自作主张并不引起他的反感。反而程在心里是很欣赏清这一类的女孩子的。自强大方，有大家风范。
清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抬起头笑着说：“程，明天就是情人节了，你准备送什么给我
呢？”
                            二
正是情人节的时候。
整个城市以及这个城市的情人们在为他们的节日准备和参与着。充满温情却又虚假的广告充
斥人们的视线与耳朵。就象情人们的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
程停下脚步对清说：“你看，整个城市，还有这个情人节，已经被商业包围。商场有情人节
优惠，酒店有情人套餐，影院也有情人座位。这一切都经过精心的设计。都只是为了获得商业利益的一次经济行为。爱情在这里虚假不堪。也许爱情本来就是不能相信的东西。你看那些恋爱中的男孩女孩，一个个陶醉的样子， 可是他们大多的不过是寂寞时的相互慰藉罢了。即使他们是真的相爱，他们又能维持多久呢？18个月？7年？也许更短。”
清看了看程一眼：“为什么不能相信爱情？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完全没有爱，那又能怎么过？
情人节也许有许多虚假。可是人们还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拥有和接触爱情啊！”
程笑了笑：“是吗？刻意的东西可以真实吗？送你礼物我很高兴也心甘情愿。可是我不喜欢
刻意的东西。这样吧，刚好附近有一家咖啡店。是我朋友开的。那里有许多你从来没喝过的咖啡。我们去尝尝吧！”
清说：“好啊。"她没有和程讨论刻意不刻意的问题。她知道程是个偏激的人。很难接受一些不同的看法。可是他是坦诚的。值得信赖。所以她愿意坚持，愿意去改变他，也改变自己。她知道自己爱他。
穿过一条街，清就看到了名为“等待戈多”的咖啡店。店并不大，却十分雅致。看得出店主
是个讲究生活质量的人。
程对吧台里的年轻人打了个招呼：“蜡烛，我来了。来，介绍一下，这是清。”
蜡烛有了一刻的惊奇，却还是淡淡的笑了一笑：“来了！好久不见了。想喝点什么？”
程也淡淡一笑：“老样子，还是来一杯“戈多”。清就给她一杯“提阿莫”吧。”
清有些诧异了：“你不喝炭烧了？？”
“不，我不喝炭烧了。在这里我会例外。每个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在我朋友的店里我
怎能不尝尝他的手艺呢。”程说。
就了座。程对清说：“蜡烛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大学最单纯最郁闷的4年。那个时候蜡烛喜欢外语系的一个女孩子。苦苦的追求。可是女孩子始终不答应他。他很苦闷，就开始喝起咖啡来。很苦很苦的那种。没想到成了他今天的职业。他给自己取名蜡烛，意思就是说为了一刻的爱情的光明而愿意燃烧自己的心。他还写了一首诗。是这样的：

燃烧的是我的心，
流下的是我的泪。
当心已冷，泪已尽时，
还有谁会想起
那用生命来捍卫
你给的一线光芒的执着。
也许
只有  无边的暗夜。
蜡烛终究没有打动女孩的心。于是他来到这个城市开始了他的咖啡人生。因为在大学时，我
说他的等待永远是没有结果的。就象贝克莱写的《等待戈多》。所以他把这个咖啡店叫做等待戈多。并且创造了这种叫做“等待戈多”的咖啡。另外他还创造了许多其他口味的咖啡。都有特别的名字。在全国其他的地方你都是不能品尝到的。因为这些咖啡是他用心调制出来的。是生活的原汁原味。”
“原来蜡烛还有这么一个曲折的故事啊。看来这咖啡一定很好喝了。我要尝尝了。”清端起
咖啡，轻轻的尝了一口。
程看着清，轻声的问：“味道怎么样？”
清皱了皱眉，却还是笑脸说：“不错！”
程笑了：“不要勉强自己。我说过，这里的咖啡都是生活的原汁原味。这种提阿莫加了奶昔
。看着好喝，其实味道并不好。不是没个人都习惯的。”
程喝了一口“等待戈多”：“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提阿莫吗？提阿莫在西班牙语里的意思是我
爱你。有一个人爱当然是很好的。但爱情虽然很美，真正陷入了却很惨。就象这咖啡，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喝下去后却又有难受的感觉。你再看看我喝的‘等待戈多’，我也不知道蜡烛放了什么东西，味道怪怪的。似乎有无穷的味道，喝完后却又什么感觉都没有。就象他等待的女孩子。是个没有结局的等待。这就是这里的咖啡，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三
蜡烛专心的擦着他的杯子,偶尔用眼瞟一眼清,这一点清也感觉到了,她是个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和改变世界的人,她突然想和蜡烛聊聊,因为一直以来,蜡烛的故事她知道的仅仅只是程零零碎碎告诉她的一点,她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好奇.
从情人节的那天认识等待戈多,认识蜡烛起,她已经成为了这里的常客,她爱上了提阿莫,那种
微微甜蜜的感觉,也许,她更喜欢的是提阿莫这个名字,那是程介绍给她的一种饮料,他在情人节的那天告诉她:"我爱你!"这是承诺还是表白?
她把每天下班后的一杯提阿莫作为了生活的必须,这段时间,程不在她的身边,他出差去了一个她陌生的国度!
她打量着蜡烛,宽松随意的短袖棉布衬衫套在微显瘦弱的身上,短而精神的寸头,不是个一眼就能让人特别印象深刻的人,但是别有一种味道,那是个有着岁月的痕迹的人特有的味道,话不多,安静,但有绝对的亲和力.
"告诉我你的故事!"清说,蜡烛微微住了手,清看见了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除了右手的中指和食指,那里有丑陋的焦黄色,那是有着绝对的烟龄的人的标记!
蜡烛微笑了,那是他职业性的微笑,有亲和力,但是不知道有没有感情!他看了清一眼,继续着他手上的活计"过去是一道伤疤,如果你愿意揭开伤疤看看里面是否长了新肉,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
清就噎住了,她再强的好奇心都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化为了泡影.
她打电话给程"我想你!"她说!
她决定等程回来了问他蜡烛的故事,详细的故事!
蜡烛给了她一杯咖啡"等待戈多,我请你喝的!"
清低头喝咖啡的时候,就着昏暗的灯光看见的杯垫上隐约的字眼,她移开杯子.
杯垫上写的是：
你看见我的戈多了吗?
谁看见我的戈多了?
等待戈多,
等待一个不可能的人,
和一段不可能的爱情,
雨,你就是我的戈多!

雨,这应该是个名字吧!那个女孩的?清知道蜡烛不会回答她.
她奇怪的是他以前怎么没注意到杯垫上的字,她看了看提阿莫的杯垫,一片空白!她应该是知道了这种杯垫是专为等待戈多而准备的.
蜡烛在打电话:"花花,有时间吗?过来聊聊吧!"他的声音是温柔的.
这个名字让人误会他在跟一只小狗打电话,如果狗也能接电话的话!~
一个女孩走进了等待戈多,"嗨!"蜡烛打招呼,"嗨!"女孩回答!
"提阿莫?"
"你怎么总是给我提阿莫啊?我要喝等待戈多!"
"花花,听话,说了不给你喝等待戈多的!"蜡烛的语气完全是想在哄小孩子,原来这就是花花?花花是如此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啊,奇怪的名字,奇怪的女孩,还有蜡烛奇怪的语气和他们奇怪的关系!
女孩也并不坚持,好象早就习惯了他们这种对话和结果似的,她的请求和佯怒仅仅只是撒娇的
一种方式!
女孩喝着咖啡,"蜡烛,有小雨的消息吗?"
蜡烛苦笑着摇摇头,"没有,记得以前我对她说过,这世界这么小,无论你在哪里,只要我愿意,都能在24小时内找到你,而今看来,我真的是夸下了海口!"
"生意还好吧"女孩换了个话题.
"程刚和我说过你!他说他还是忘不了你!"蜡烛并不接她的话题.
"你没告诉他我也在这里吧!"女孩急切的问,"没有!"蜡烛顿了顿,"我想这样对他来讲是种伤害."
女孩就不说话了,这时候,咖啡店里流淌着的是梁咏琪的<死心塌地>,这是这个店里的招牌歌曲,蜡烛偏爱这首歌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自从等待戈多的开张,这首歌就一直在店子里流淌,一遍又一遍,从不知疲倦.
蜡烛说:花花,让我抱一下!
花花就依偎在了蜡烛的怀里.
仅仅只是拥抱,就象是一种礼节或是仪式,很自然的.
花花突然笑了起来,她说:还记得你第一次抱我的时候吗?
蜡烛咧了咧嘴,不说话!
"那次我们一起去找程,那个时候,我和程处在分手的边沿,我们一起出来的时候,程回去拿眼镜,那是一个雨天,我们躲在伞下,你就突然的抱住了我,又很突然的放开,放开后,你说了一句话,记得吗?"
蜡烛不说话,花花笑的很开心,你说程怎么还没出来!你说话的口气就象是个贼在偷东西的时候提防着主人的出现!
蜡烛放开了花花,"那个时候和现在一样,我想起了她,我总是在幻想用一个人的体温来代替拥
抱她的感觉!可是,我知道那仅仅只是幻想!
花花的眼里就有了泪花,我一直知道我是个替代品,可是,我不想听到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
我知道我永远也替代不了她,就象提阿莫永远也代替不了我爱你一样,不要给我再喝你的提阿莫!
花花转身离去,蜡烛伸了伸手,似乎想挽留,但终于没有说出口!
烟雾缭绕的吧台,沉默的主人,呛人的香烟味,还有,尘封的往事.
花花还有一个名字,琪,但是蜡烛叫她花花,他一直都是这么叫的!
                           四
等待戈多咖啡店。
程和蜡烛在一起喝咖啡。
蜡烛开口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清还好吧？”
程喝了一口戈多：“清很好。我回来的时候去了一趟南华寺。所以回来晚了。”
“为什么突然会决定去南华寺呢？”蜡烛有些诧异了。他知道程是个喜欢自由的人。但没想
到他会在工作的时候突然跑到庙里去。
“因为我想求一下我和清的姻缘。你知道我是有点信佛的。”程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说。程一
直是偏爱佛学的。他是个消极的人。离开琪以后就更消极了。仿佛是看透了人世的一切。
“那结果怎样？”蜡烛有些急切的问。
“上上签。所以，我决定5月1号结婚。”程一脸的慵懒，“我累了。该找个家了。”
“是吗？”蜡烛的咖啡有点泼了，“你真的爱她？”
“你说呢？”程看着蜡烛说。
“我不知道。我希望是真的。我希望你快乐。”蜡烛说了三句话。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一直在盼着程能找到一个爱的女子。可是他知道程不会轻易爱上另外一个人。就象他只会爱小雨。他只是希望而已。真心的希望！
“你用了三个我字。据说用我字频繁的人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很少在乎别人的看法。”
“爱自己的人会懂得爱别人。你又何尝不是？”蜡烛叹了一口气。他们都是自私的人。自私
的爱一个人。自私的盼着能永久。却不知道，爱情，有时只是寂寞时的慰藉而已！
“在寺里的时候有位高僧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程没有接蜡烛的话。自顾说了起来：
“是《百喻经》里的故事。从前有一个愚人。有一个很漂亮的妻子。他很爱她。可是这个女
人背叛了她的丈夫。和别的男人私奔了。临走前，她把另外一个女人的骸骨托人送给自己的丈夫。骗他自己死掉了。愚人很伤心。把骸骨好好的保存起来。天天对着它思念自己的妻子。后来，那个妻子后悔了。又回来找他。可是这个时候愚人不认识她了。他说他的妻子死掉了。眼前的只是个骗子。你说愚人傻不傻？”
“不傻！既然愚人那么爱他的妻子，他一定不会不认得她。我想他只是不想说破真相而已。
他那么爱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却背叛了他。如其面对残酷的现实，不如活在自己的谎言中。”
“蜡烛，为什么我们这样的互通。你总是明白我的意思。”程苦笑了起来。他和蜡烛永远是
那么的投机，那么的互相了解。不说话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有时候太了解对方究竟是一种幸福还是伤害？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蜡烛用缓缓的语气说。他们一直就是最好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是啊！在我困难的时候你总是能帮助我。可是，为什么你还是要背叛我呢？”
“你知道了？！”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程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从你第一次抱着琪的时候我就已经
知道了。只是我不想说出来而已。后来我们真的分手了。我知道有你的原因。可是我能说什么呢？一边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边是我最爱的人。何况感情又不能勉强！
2年前你来到这里。本来我不想再和你联系的。可是我知道你真正爱的是小雨。也许你到这来也是觉得对不起我，为了离开琪。所以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做我们的好朋友。
半年前琪来到这里找你。你们又在一起。我有一次故意对你说我忘不了琪。原以为你会离开
她。但是你没有。你爱的是小雨，却又离不开琪的安慰。
所以我只好把清带到了你的咖啡店。我想也许我是应该和清在一起的。这样对我们大家都是
好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里我们需要友情。我们都习惯了大家的关怀和存在。不是吗？
蜡烛有些沉默了，他知道程一定会知道的。他们是那么了解对方的人。可是他需要安慰，需
要有个停息的地方。所以他就装做不知道的陷进去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是在对不起你。可是，我命定里是要玩些游戏的。花花也许是我最后一
个游戏了。我知道应该放弃。可是有时身不由己！”
程叹了一口气：“事情过了，也就算了。反正我也决定了。我不会再有伤害了。所以你和琪
到底怎样我也不管了。只是希望你们都能找到好的归属。记住，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朋友是一生一世的！”
程喝完最后一口“戈多”，转身走了。蜡烛静静的一个人坐着。店里还放着那首永不停歇的
《死心塌地》。
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总会有些死心塌地的存在的！

紫汀儿

    读来很沉重，故事似是随意写来，而情节却似在不经心的描述中渐渐的吸引读者。天意的小说很有网络文字的特点，尤其是偶尔穿插的心情小语更是很透彻精彩。
    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总会有些死心塌地的存在的！ 不知道岁月消磨，芦花染鬓的时候，是否还有那份死心塌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