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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的水清幽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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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19 03:13: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河的水清幽幽(三)
乡村里夏日夜晚的饭场确是别有一番风光,单身汉子和还没有娶到“妈妈”的小伙子们习惯在村头老槐树下聚会,大海碗里满满一碗大渣子粥,菜蔬堆得尖尖的,手上还有两个粗面大窝头夹一大块咸萝卜,另一只手只拿筷子,一边吸溜吸溜地喝着嘎崩嘎崩地咬着一边海阔天空地吹着。
老人女人和伢子们则把小桌子搬到打稻场上,扫了地撒了水摆了小凳子,放上野蒜苗炒马齿苋、蚕豆瓣烧小鱼,小毛虾拌黄瓜,自然还有一大碗下饭的辣椒。端上饭来时,蒸腾的热气便从打稻场上冉冉地升到空中。远远地望过去,邻近的村村寨寨上空都蔼然着烟气,衬着浓淡不一的的远山和时疏时密的近树,间或一只黄狗衔着小伢子掉下的窝头闯进眼帘——看去倒象是一幅淡墨画。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原先稀疏暗淡的星星很快密集起来明亮起来,一钩细细弯弯的月牙恋恋不舍地挂在远处的山尖尖上。打稻场上的人们收起了桌子,带上了小凳,聚集在雪亮的汽灯下,老人们露着稀疏的牙齿,伢子们张大了嘴巴,小伙子和汉子们则直着脖子,大家参差不齐地唱;“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千头万绪千头万绪涌上了我的心……”还有喇叭唢呐伴着奏,凡是停下来的时候大锣小锣还有鼓和钹就敲上几响。
崔永元怕就是在这学的,因为那阵子我们村的名气比中央电视台响多了。唱完一遍不知谁领头又唱了第二遍,——大家许久没有这样在一起唱歌了。也许是遛开了喉咙,唱第二遍时虽然有些老人只是无声地盍动着嘴,但声音却比第一遍时整齐得多也洪亮得多,大姑娘们躲在夜幕后面终于放开胆子亮开了嗓子:“……强盗横行强盗横行抢走了我的娘……!”老队长——尽管大家都穿着短衫甚至不少人赤膊上阵,但他每次开会照例穿一套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正经八百地说:乡亲们……,接下来我们伢子和他异口同声地嚷:“社员同志们!”老队长习惯地不以为杵,伢子们再和他一齐大声说“今个我们大家,到这里来,开会!”说着噼噼啪啪地拍起了小巴掌。
老队长瞪着——不知道该往哪儿瞪,吼了一嗓子;“忒叱叱!喊甚!各家婆姨看好自己伢子!今个斗地主。拍甚巴掌?——这个,今个开甚会呢?我不讲呀大家也清楚,这个,又要斗地主了,今个为甚斗地主呢,这个,我不讲呀大家也清楚,反正这个,上头叫我们斗我们就斗。这个,地主呢,我不讲呀大家也清楚,我们要先斗,斗过了再借给人家斗。这个……”伢子们齐声应和着“我不讲呀大家也清楚。”大人们则不耐烦地嚷嚷起来;“狗伢子啊,清楚了还讲甚呢!我们来斗地主呀还是来斗你呀?速下去,请三爷上台,不就照了?”老队长从善如流,“照照照,那我们就……请三爷上台!”
三爷慢慢地踱上台来,向大家作了个四方揖:“呵呵,老少爷儿们都吃过了吧?”“偏了偏了,三爷!”也有喊三叔、三哥哥的,只有四太婆喊他老三:“老三呀,讲你的老寒腿又犯了,今个中不中呀?”“中中,莫事。承你老挂念,——狗伢子啊,斗起来吧?”说着慢慢地踱到桌子后面坐下了。伢子们好象忘了是斗地主,又噼噼啪啪地拍手,而老队长当然又吼了起来。
大约因为有四太婆和三爷在场,伢子们不再怕他,齐声喊道“狗——伢——子!”大人们怒声叱骂,伢子们委屈地申辩;“我们又不是喊老队长,我们喊我们自己的狗伢子!”于是叱骂声分辩声追逃声偶尔还有巴掌和皮肉的撞击声以及皮肉吃了亏后的哭叫声便此起彼伏地响得不可开交,直到三爷亲自吼了一声才渐渐安静下来。
三爷坐在桌后,会计端上了一大缸热腾腾的茶汤(王奶奶熬的说是能驱寒气),老队长解下自己的旱烟袋对着了火,在大襟上擦了擦:“三哥哥,你用这个?”三爷摆摆手,拿出自己的烟袋,对着了火吸了起来。这时会计把纸牌牌送了上来,三爷一看:“慢慢。这个牌牌换过了?”是是,三爷,原来的牌牌多少日子不用……。“那怎搞的用白纸呀?不嫌晦气?”这个……,老队长喊了起来“老婆子呀,家里头半张梅红纸你速去拿了来!”“还有呀,这高头写的甚字啊——下面我认得,是我的名字吴——得——仓,还有两个是地——主,还有两个是甚字呀?甚?恶霸?我恶了甚子霸了哪家?不照不照,要改。”老队长讲就光写地主两个字照了,但是会计老爹讲该当是要四个字。会计老爹犯了驴脾气连三爷都莫办法,所以研究的最后结果是写了“一般地主吴得仓”,而且吴得仓上面不打红叉。大家都很满意,台下的大人和我们伢子更满意,这下总能开始斗地主了。
按照长幼次序的规矩,当然是四太婆先斗,所以四太婆坐在椅子上开了先河;“老三呀,不是你这一把岁数了我还要讲你,我从你光着屁股就看着你长大,(老队长插话:伢子们不许笑!”)你呀甚都好,就是脾气忒撅,三媳妇多好的人?脾气又好手又巧心还细,人家巴都巴不到,你呢,撂起来一个窝心脚……伢子耶,你丧德呀你!”三爷唯唯。接下来是老婆婆斗老奶奶斗大爷大叔斗,一个个挨排斗将过去,大家都是三言两语,倒也不觉沉闷,有些事是我们亲自经历的或亲眼看见的,斗起来倍觉亲切,——但是也不觉得很有趣,直到二狗子叔上了台大家才精神一振。
因为虽然大人们讲二狗子叔懒,又脏兮兮的,但他人缘最好,手也最巧,编个蝈蝈笼子呀用泥坯垒个狗窝呀削个芦笛芦哨啊,甚都会;说话也最得趣,经常给我们讲猪八戒背媳妇呀鲁智深吃狗肉呀,算是我们唯一的大人朋友。他上得台来我们自然有一阵子拍巴掌欢迎。
果然不负众望,他一开口,就赢得笑声一片:“这个,我不讲呀大家也清楚,在万恶的旧社会呀,我还是小伢子,一大早呀起来拾粪。天上有雾地上有霜,抬头望望灰灰浑浑,低头张张一堆牛粪,我正要往篓子里撮,这个地主三叔叫得人一惊一乍,狗子呀你做甚呢你,我讲三叔我撮牛屎哎,三叔这个地主不讲理,讲牛粪是他的,是你的先头怎不撮?三叔一瞪眼讲你懂个屁!先头又稀又热,怎撮?——这就讲不清了,我只好笑笑问三叔吃过莫有,三叔讲吃过怎的?我就讲吃过饭肚里头有货,三叔哎你老能照这个样子屙一泡,我就承认这个是你的……,不等我讲完,三叔搂头给我一屎耙子,我掉头就跑,他一耙耙到我腚沟子……”
讲到这里,大家都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连三爷也笑得抹眼泪。“好你个狗崽子——我问你,久庆家墙外头两个柿子到了哪个狗肚子里?”“我只吃了一个,还是久庆家逼我吃的!”——二狗子叔叫起撞天屈来。三爷似笑非笑地说,“人家寡妇不容易,几个柿子又要换盐巴又要给伢子解谗,还逼你吃?你就吃得下去?也大四十的人了,抬过妈妈的话也有那么大的伢子了!”
二狗子叔委屈地说:“为了给伢子解谗,我去二道梁子摘了四五次山梨,又去后山背了一包木枣。伢子非要柿子,我莫好意思在村里头摘,夜里到下庄摘了一衣兜,三条大狗客气得很,送了我五里路,小褂裤子都破了,柿子滚掉一大半,只剩十几个。”……后来他们讲的甚我们就不甚懂了,反正场子上的人都笑得拍着巴掌,过了几天,村里传出一句口号:“狗子斗地主,妈妈斗到手。”再后来大家见了久庆家就不喊“久庆家”而是喊“狗子家”了,二狗子叔也改名叫小玲爹了。
发表于 2004-3-20 16:16:1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河的水清幽幽(三)

这“斗地主”分明就是乡里乡亲围在一起闲话家常嘛。好玩得很。就是看到后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老大啊,我正嚼着泡泡糖呢。看了你的文字,笑岔了气,影响我食欲,得首记你这头一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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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1 23: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河的水清幽幽(三)

哈哈,真的好温馨呢。
我们村斗地主真的挂大牌子游街 呢
那些人好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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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4 18:45:43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河的水清幽幽(三)

哈哈哈~~斗吧斗吧。。斗得一团大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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