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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的水清幽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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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1 16:31: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河的水清幽幽(四)
假如外婆脾气不那么暴躁,假如外婆不经常扬起她老人家的扫帚把……可惜在我的记忆中外婆总是和扫帚把联系在一起的。比如我到芦苇荡跑反的那天,她老人家也就是当晚暂且将一顿扫帚把寄在我狗屁股上,第二天就加倍和我算清了帐。该我倒霉,那天我把所有的扫帚都藏了起来,错误地、愚蠢地、一厢情愿地、自以为是地、自作聪明地,总之愚不可及地认为外婆没有了扫帚把就无从执法了,不料扫帚把我还能对付十几个回合,外婆的巴掌,唉,即使我这样久经考验的狗屁股挨到第四下也就麻了。隔壁的王奶奶是个草医,幸亏她奋不顾身地将我抢救到她屋里去。用甚蛇胆银花膏抹在我小屁股上,一面絮絮叨叨地说,“又不是打日本鬼子,咋下得了这样的狠手!你外婆的巴掌呀,男子汉也受不了几下。”“是呀,”我哼哼唧唧地说“我这样的男子汉也挨不了四下。”王奶奶戳我一额头:“挨两下就叫得全村都知道,还男子汉!”她还告诉我,挨打、挨外婆打时千万不要哭叫,否则越打越凶。那甚膏很灵,才抹上去就觉得凉飕飕的,一会儿我就忘记了刚才的痛苦,在王奶奶腿上仰起了脑袋:“不能哭又不能叫,那怎么办?”你呀,榆木脑袋!——那阵子我们和日本鬼子斗,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呢就怎么办?“打不过就不打……啊,打外婆?!”笨!打不过就跑呀!“王奶奶,你也打过日本鬼子?”打过呀。那时你外婆就是这一带游击军的司令,我就在她手下……王奶奶娓娓道来,但我实在太累了,不知不觉地伏在王奶奶腿上睡着了,似乎还作了一个梦,梦见外婆高举扫帚把追赶着日本兵……
我刚才说了,假如外婆脾气不那么暴躁,假如外婆不经常扬起她老人家的扫帚把,那么谁要和我换外婆我都不干。尽管外婆不许我进芦荡,但却鼓励我下水。——大约因为她老人家从未进过芦荡而玩起水来是顶尖高手的缘故吧,在河边洗衣服时,她老人家会用锤衣服的棒子把我赶下水去,并且告诉我如何在水底掏鱼。初学游泳时,我不是象城里伢子那样用救生圈——那是甚子?——而是被外婆推下水去再叫我抓住她递来的竹竿。所以我六岁以后家里就经常有鱼吃了,而且人家不吃的河蚌、螺蛳和虾之类,在外婆手上会变成极有滋味的菜或者汤,吃得我和妹妹们口水洒洒的。外婆喝酒,自家酿的米酒,先是甜甜的凉凉的,好喝。如果这阵子不喝的话,过段时间米酒就有点儿酸有点儿苦了,但外婆喜欢,王奶奶也喜欢,两只粗瓷碗装得满满的,一盘子腌野蒜,还有一大盆鱼虾蟹之类,两个人先是闷闷地喝,喝得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这时候的外婆特别和蔼,而王奶奶的话也特别多。“大姐,你说这次世道会不会乱?听说北京在打倒甚刘登桃?”外婆抿了一口酒,四下看看:“刘登桃我倒不知道……对了,怕是三个人吧,刘邓,还有一个桃。”王奶奶张开嘴巴半天合不拢,恍然道:“对呀对呀,好多人讲——我告诉你,刘司令邓政委都拿去斗了。”邓政委怕难说,又不带兵了又有权,十有八九放不过他,刘司令不象,他呢手上莫甚权,老部下又都带着兵,人家动他也要掂一掂……外婆突然喊道:“狗伢子,来喝酒!”我诧异,哦,老队长这个老狗伢子来了。老队长面色很沉重:“三爷又起不来了。”说着看我一眼。外婆手一挥,我只好象苍蝇一样飞到屋里,拿个纸喇叭筒小头朝外,哼,不让我听?
原来这一程子几乎天天要斗三爷。方圆几十里的村村寨寨都倒按三爷的规矩来,还有人讲二狗子叔斗地主斗的“得味”,叫二狗子叔也跟上一起去,所以开始那一阵两个人都吃胖了,脸上油光光的,还抽起了城里那种两头一般粗的洋烟卷,二狗子叔讲起话来也多了好些新词,一串一串的。小四忍不住羡慕地讲“甚时我也能弄个地主斗下子就好了”,以至大家讪笑他半天。后来他就不羡慕了,远地里的、城里头的都要斗了,那些人不讲甚理。又有些人莫事还想打架,打地主嘛特别是挨斗的地主,就更快活了。乡里头的叫“平下中农”,不照,城里头的叫“领导姐姐”,想怎就怎,所以“三爷不能动了。连着斗,挂着大石头,莫有肉吃也莫有酒喝,熬夜受冻吃不消呀,还有人打。”三爷气了,就讲这个地主是张县长当工作队长那阵子请他当的,不然我们这块子莫有地主斗,土改就改不下去。其实定的成分是下中农。斗地主照,打人就不照。这下子吃亏了,那些人讲张县长也拿去斗了,三爷就是甚走字牌包庇的甚“漏花地主”,打得更狠了。最后是曹乡的老五几个人半夜把他偷出来,用小划子送到山下的。——保不住还要来,大姐你看怎搞?”外婆推推酒,“不急狗伢子先喝着——莫人知道吧?”“还在芦荡头,都是老游击了,懂。”外婆点点头,“人有好大事?”“莫有,就是萎的很”。“莫事就照……珍子啊(就是王奶奶),天抹黑辰光去,带一筐子粑粑咸菜,再带上狗伢子掏的鱼,告老五他们速回去,对人就讲今天出来掏夜鱼的。——狗伢子呢,你就等天黑透了带上药酒,再烧点腊肉土狸子给三爷。带几个人,把三爷送到二道梁子张跌打家,甚都不要讲就照了。”
老队长压低了声音说了句甚,外婆勃然大怒:放屁!敢说老子是叛徒!老子有枪在手上一个个突了他们! 八个野鹿!王奶奶走过来说了句甚,外婆被她说得笑了起来:“对这班后生小子们……忒叱叱,我只要个安静就照。——你们莫管我。有人来浑搅。你就叫二狗子帮你罩住他们,二狗子倒是维持会长的料子,也不能太瓤,那些人欺软。我有几天不在,有事找珍子商量,她心还细些。还有,那些人找不到三爷找不到我,搞不搞的会乱咬,珍子打仗时吃过亏,熬不住,拼命也要护着!”然后又细细地交待一番。老队长和王奶奶连连地点着头——老实说,这会儿我才相信外婆恐怕真是游击军的司令,尽管她和我想象中的司令绝对挨不上边。
发表于 2004-3-21 23:2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河的水清幽幽(四)

一个敢说敢当的老外婆,一个调皮淘气的小少年,一幅水乡的时代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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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4 19:46:53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河的水清幽幽(四)

一个令人敬畏而又豪气的外婆在狼笔下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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