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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可能是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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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26 12: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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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初什么

我是一个坏孩子,尽管很多人说我是好孩子,但我知道我是一个坏孩子,是一个由坏孩子扭曲出来的好孩子。我有着好孩子的所有特征:诚实、朴素、勤奋、好学、有礼貌、乐于助人等等,这些都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强加给我的外壳,在这个外壳下面,藏着一个坏孩子的心——这来源于遗传,我父亲并不是好孩子。假如他是一个好孩子,那么他的儿子就绝不会象现在这样是个好孩子。
父亲出身于地主家庭,除了田地之外家里还有油坊、粮行、码头,父亲的父亲还是袍哥里面的什么堂主。但父亲曾经是个好孩子,诚实、朴素、勤奋、好学、有礼貌、乐于助人等等,只是喜欢和一些大同学一起,在一个共产党老师的策动下游行、示威、请愿,有时候也砸砸人家的店铺,烧烧人家店里的外国货,而且跑步也很快,所以当警察和县党部的便衣来抓他们的时候,他居然能象阿甘一样一口气跑回家里(看他年青时的照片,和阿甘居然有七八分相象)。
父亲的父亲先是很震惊,想不到最有出息的儿子竟会这样胡闹,继而很愤怒,因为这意味着要向党部和警察局行一大笔贿赂,你知道有钱人对钱是什么态度!于是他口口声声叫父亲去死,不要连累家里。父亲体会到他的深意,就和几个同学一起逃到我军的怀抱里了,所以后来才会认识同样是共军的母亲,从而结婚并有我这样的成果。假如他是好孩子,那么他的儿子就会和他一起留在四川或重庆,而绝不会出生在北京了。
然而我并不生长在北京,父母没有时间打理我,所以从进小学到高中毕业的十年内,我就随着外婆生活在穷山恶水、民风强悍的山区,在山风的磨砺下与小伙伴的拳头为伍,那时侯不知道有世界上著名的什么少林拳武当拳,在山上练的是大洪拳小洪拳,外婆的传授。父亲偶然知道后,背后对外婆享誉九沟十八寨的武功嗤之以鼻,告诉我揍人首要考虑的是速度、力量、重心、拳头硬度和打击点……别提了,假如父亲知道我后来这样声名狼藉,估计首先会教我自杀,就是因为有了这番教导,我才享受到坏孩子的名声,享受到当坏孩子的乐趣,享受到了奔放的自由。
中学生和小学生的最大区别,就是更喜欢打架!学校高年级一位吴前辈是其中的佼佼者,大洪拳小洪拳都出类拔萃,直打得几位同学屡屡在他手下吃亏,以至于突然讲究起仁义道德,犯而不较地遵循起“骂不敢还口,打不敢还手”的古训来。这帮家伙的惨状骗取了我的同情,于是他们因势利导地扇阴风点无明火,终于导致了我和吴前辈的军事冲突,第一次战斗的结果,是简明扼要的科学打法战胜了历史悠久的大洪拳小洪拳们,导致该前辈在地下爬了半天,而我更加不幸地被路过的副校长张老师(全校不良少年和良好少年的克星!)抓了一个现行!
假如那时周围没有那些男生羡慕的眼光和女生钦佩的眼光,我就要感到不值了,因为除了落下坏学生的荣誉称号外,几天后我居然在回家的路上陷入了重围——吴前辈集中了十倍于我的兵力将我包围,眼看我就要受到惨重损失,一群女生路过,其中一人挺身而出,和他们大吵起来,为我争取了宝贵的十分钟,一群知道外婆大名的山里人以及他们的扁担也光荣地路过这里,于是我又赢得了钦佩的目光!根据我对“宜将剩勇追穷寇”这著名诗句的理解,下一星期我在操场上抓住了吴前辈,实地表演了一套组合拳。几天以后我们(包括那群废物)和吴前辈他们举行了停战谈判,但在此之前,张老师亲切地把我请到她的办公室,庄严肃穆地抑扬顿挫地为我朗诵了“哀的没蹲书”。
英雄容易被人们遗忘,但“另类”却总是引人注目,因此我在布告拦看“Z中学书法竞赛作品展”时,大家出于对我的尊敬就都躲开了,使我可以细细地欣赏。大字的第一名和小字的第二名,出于对谦虚的尊崇就恕我不介绍了,但是小字的第一名,凭什么?秀气有余笔力不足!还有什么缺点?咦,学的是钟绍京还是赵孟頫?柔媚有致!不错,比我的好看!——一直看到看不见时才走。第二天我在班上打听“谁叫郭建华、就是写字也很好看的那个人”时,竟然全班哄堂大笑,仿佛嘲笑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中国官没听说过姜则民!是不是二班那个小白脸、象个丫头的那个?还是三班那个胖子?——连女生都不肯回答。
接下来是复习,然后自然是考试,考完后语文老师叫我去办公室:“自从学校义正词严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当头棒喝给了你处分后,你幡然悔悟痛改前非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浪子回头金不换工兵也能扛军旗,这次考试苍蝇钉上了无缝的蛋瞎猫踩上了死老鼠吊桶没有落到井里而是井落到了吊桶里,为所有的问题少年不良少年失足少年堕落少年作出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榜样,因此学校要你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功受奖反戈一击有功的反面教员,和正面典型郭建华一起在全校大会发言……”
谁?郭……
开会了,张老师讲话、李老师讲话,王老师讲话,赵老师讲话,接下来是发奖状,我理理衣服:“……高一(3)班,郭——建——华”!掌声,然后一个女生不急不忙地走上台去。谁?郭建华?是个女的?是个女的!我揉揉眼睛,连讲话稿掉了都不知道。她就是郭建华?那个在我被包围时挺身而出的女孩?——没时间想了,同学已经叫了几遍“大傻”了,我走到台下才发现讲话稿没了,赶紧在同学那里拿了个本子,走上台去,但掌声远远不如她上台时那么猛烈。我们同时获得大奖——奖状比其他同学大,但我还要发言:对着空本子结结巴巴念上十分种。
从那天起我有了一个新敌人。在操场上看见了她,她就抬起头来对我做看不见状,我呢就赶紧和别人大声说话,有时候旁边没有人,就对她身边的某个女孩莫名其妙地一笑,然后点点头走开——这是我那帮哥们儿传授的招数。这帮家伙打架不怎么的,摆酷倒是一流,然而受害的却是我,因为受到我笑容打击的那女孩经常哼出一声“神经病”来,有时候偷偷看她一眼,恰巧和她的眼光碰个正着,心一虚,脸就腾地红了起来,觉得真TMD丢份,从此没脸见人了。
有一个敌人就会有无数敌人,由于我和她的冷战,绝大多数男生纷纷对我投来愤怒的目光,好象我宣称要破坏自由女神像似的。假如没有发生过和吴前辈的三大战役,估计至少会有十七八个堂吉珂德会来撞坏我的拳头。女生呢,纷纷起而效尤,见了我立即作视若无睹状,猛然抬头挺胸从我身边走过去,象是一片片乌云穿过一座孤零零的山峰。甚至连我的所谓哥们儿也对我待答不理的了,最后我堕落到了和吴前辈作朋友的地步,和他躲到学校的后山里偷尝禁果——吸一种很低劣的“团结”香烟,吴前辈称它为“红百寿”。我原来的另一个敌人张老师,现在见了我居然会先对我笑笑。或许是因为我又一次考了满分,或许是因为我的作文在县里拿了大奖——大奖状。但我宁肯相信这是一个噩梦,在梦里敌人和朋友全部颠倒了。
寂寞啊寂寞,没有朋友的寂寞最是难耐!某天晚上我带了一包“逍遥津”在后山等吴前辈,手里抓了个笛子袅袅地吹了起来,晚风萧萧落叶纷飞,面对着空山我似乎领悟到一丝什么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你们又在这里偷偷抽香烟!”我回头,白白的连衣裙之外我看不见什么,但这是郭建华,是她的声音。接下来是僵持,一如那天陷入吴前辈的包围中。最后我打破僵局——今天是不能指望吴前辈挺身而出的。
我说的那句话若干年后被张艺谋借去作他的电影片名,但当时听来一定气壮山河:“嗯……,有话好好说,请坐!”我看不见她的神色,但语调有所缓和是听得出来的:“这里怎么坐?人家穿裙子的。”于是将我带到山腰上,那里有一排房子,暗暗的灯,白色的窗纱,还有石头桌椅。我正在想着怎么样承担抽香烟的后果——是意存侥幸坦白从宽呢还是老老实实抗拒到底,毕竟人家是校团委副书记,假如她向张老师汇上一报,别的后果且不去说,外婆一定首先专门为我隆重举行一顿暴打仪式……
“喂喂,问你话呢!”
“我,没有……”
“没有听见还是没有听?——你吹的那是什么歌,怪好听的。”
“《相离》、《相送》,昆曲《西厢记》第五折”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写得真好!——啊?《西厢记》?那个始乱终弃的负心王魁陈世美!你!你竟然吹这个?”
……她怎么知道?她看过!她还说‘写得真好’!看来她的问题更加严重!破釜沉舟的形势下我准备耍无赖了,反正“乌龟到了食堂里,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决心坚决缩头!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临死还拉个垫背的吧?咱不落个生得伟大、也不能丢了死得光荣啊!
她不说话,眼睛瞪得象电光,我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喵”!她叫了,我身后也是喵的一声,一只白猫跳将过去,一窜,电光似的的猫眼睛消失在黑暗里。
“好漂亮的猫!”我由衷地赞叹,“眼睛亮亮的,头黑黑的,穿一身白,几十斤呢!闷死,剥皮,茶叶水一烫,然后……”
“你敢!我妈妈最喜欢猫的!”
你听听!也不知道是奥地利的还是澳大利亚的,没准儿还姓奥斯瓦尔多,反正够傲!“我妈妈!”——你妈妈怎么了?难道你妈妈是张老师啊?拽什么拽?哼!
她突然意识到我刚才说猫似乎也影射到她,是在拿她开涮,很严肃地说:“欺负小动物!虎科动物里的老虎、豹子你也敢闷死、剥皮?”
“没虎科,猫科!”
于是我们终于吵了起来,少不得提及谁骄傲了、谁平时自以为了不起了、谁某次让对方难堪了、谁最先让对方难堪了、谁又从来没有把谁放到眼里了这类严肃的思想问题认识问题世界观问题哲学道德修养问题等等问题,最后我只好承认有虎科,老虎是科长,美洲豹是副科长,猫嘛只不过是办事员……
“毛毛,你谦虚一点,只有猫科没有虎科,大傻子没有说错。”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我得意非凡:“怎么样,我说得对吧?连张老师……啊?张老师!!!”我跳将起来,笛子也吓得骨碌碌地滚下了山,是张老师……天!几十年后我仍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的想法:“哪座山上有红军游击队就好了,立即投奔过去,躲过这场灾难……”想是这样想,可那时即使是邓爷爷他老人家亲自带百色游击队在附近活动我也投奔不了!我的长腿在发抖、心往下沉,而且突然有必须马上上厕所的感觉(不许笑!我深信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
“听说你在学抽烟?你抽烟是什么样子?——抽一支给我看看?”张老师的三角眼在黑暗中一闪一闪,象一条大蛇。难怪喜欢猫,捉住老鼠不趁热吃,先欣赏欣赏、把玩把玩?唉!怕来怕去不就怕被发现吸烟么,早知道对郭建华让什么步!“瞎子害眼,豁出去了”!我掏烟、取出一支、掂两下,划火柴,点着,深深地而又平静地吸了一口,然后凝视着黑暗,作深思状。郭建华微微一笑,使这场精神迫害迫害更加残忍。
“嗯,快要学会了。”张老师似乎点了点头,总结曰。“你吹《西厢记》的?”——绞索开始收紧了,连郭建华这样的动物化石也觉得不忍,走了开去。但是也说不定是上厕所。
我大义凛然地清晰地宣称:“是!”可惜声音大不了。
“笛子呢?”——收缴物证了,哼!人生自古谁无死?砍掉脑袋碗大的疤!我弯腰阔步地走下坡去拿回了笛子,放在石桌上。接下来我慌了,因为张老师高深莫测地喊了声“毛毛”然后拿起笛子用白手绢擦了擦,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相离》、《相送》!这……
郭建华来了,拿着两个茶杯,她自己一个张老师一个,马屁精!咦?难道她家在这里?还有,张老师叫她什么?毛毛?哈哈!这下小辫子被我抓住了,明天起她敢不老实,我就在他们班门口喊“毛毛”!——假如我还有明天、假如我明天还有情绪的话。
这时不知道怎么搞的,郭建华已经拿来一个琵琶,咚咚嗡嗡地弹了起来,还有一个小小女孩端来一杯水给我,烫死了!那个小女孩喊了一声“妈”就靠在张老师身边,但是她眼睛很圆不是三角眼,不象张老师。
这时候那嘶哑的琴声开始有点味道了,不象起初那样粘滞,现在有点欲迎还拒的意思,接下来是断断续续、冷冷清清的敷衍,再下来是对另一个境界的向往或者缅怀,然后是烦乱的思绪和不可遏止的冲动与矛盾,接下来是不胜嘘吁的共鸣——然后突然一转,月白、风轻,人声寂寥,那种无端的烦愁与怅然,终于导致了感情的迸发,狂风暴雨般袭向虚无,而归结于一声无奈的、压抑的痛哭……
张老师点点头:“比昨天把握得好一些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子?”
我摇头,又想到张老师或许看不见我摇头的动作,于是说“不知道”——这时借着屋里灯光的反射,我看见郭建华的嘴往下一撇,象个柿子,就补充了一句:“《琵琶行》?”。柿子不见了,变成了番茄。
……走下小山,我还在昏头昏脑,只是确凿地知道灾难已经过去,而从此刻起,郭建华的傲气么,即使仍然不比我小,但也决不会比我更大了;而我在张老师眼里的地位,即使仍然不比她高,但也决不再比她低了。但是,累,很累。于是我坐下,在每天和吴前辈会面的地方,点起一支烟来……
“妈,看,他们每天就是躲在这里抽烟!”是郭建华义愤填膺的声音,接着月光下出现了白色的连衣裙和张老师的脸,还有三角眼。郭建华的声音更加愤怒了:“妈,看!他没有回宿舍,还在这里抽烟!”
我昏过去了,昏迷前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盘踞不去:“她喊张老师‘妈’ ……”
发表于 2004-6-26 12:33:55 | 显示全部楼层

[坦白]可能是初什么

当少年英雄遇上巾帼敌手。我猜想,这或许便是最初的一部传奇……
发表于 2004-6-26 15:39:16 | 显示全部楼层

[坦白]可能是初什么

呵呵   我想也是   年少的张狂      铸就了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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