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愚人码头

爱冷月的女孩

[这个贴子最后由爱冷月的女孩在 2004/12/27 12:10pm 第 1 次编辑]

[watermark]　                         愚人码头
                        文/爱冷月的女孩
    题 记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渔人点燃自己的船，在某个渔港停电的夜里，他怕迷航的情人回首时，会错过他的等候。
　　在《愚人码头》那首歌里，熊天平干净的略带沙哑的嗓音淡淡地讲诉着这样一个故事，愚人码头，陷入爱情的渔人，燃烧的船，还有歌词最后的那句独白：最深刻的爱情往往近乎愚蠢。
　　1
　　时间是码头　它收留我停泊　满载的渔火  原来是你我　拥抱的失落
　　故事的最初。
　　那年，他还年轻。在那个南方城市里流浪，没有足够的文凭但有足够的奔往青春的勇气。不大不小的城市足够容纳无数个和他一样的年轻人，他习惯在初春的清晨或黄昏沿着河堤飞快地骑行，感觉风从耳边呼啸而去的些微清凉，也习惯在无人的午夜站在窗前透过黑夜想像空气中飘浮的自由，他是快活的，自由而快活。虽然他租的那间小屋不到十坪，他工作的地方是一家纯净水服务公司，他的工作只是送水，从服务点送到客户的住处。
　　他是在被城市的墙壁撞得头破血流后终于知道生活的现实和知识的重要性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曾做过工人，做过车夫，也作过苍蝇饭馆里的洗碗工，他的高中文凭在那个城市里毫无用处，当他数不清第几次低头走过那家纯净水服务公司时，瘦瘦高高的老板叫住了他。
　　用一周的时间熟悉这个城市。拿着地图在大街小巷上穿行，二八圈老式自行车的车轮差不多印满半个城市的水泥路时，他终于能不走冤路地顺利把一桶桶纯净水送到客户的家里，再把空了的纯净水桶带回门市。
　　他本来是非常适应这样简单的生活，早晨六点起床，看书。七点半出门，在街角的油条店买一袋豆浆两根油条当早餐，八点钟到门市，然后等有客户打电话要水，送水，回门市。晚上八点下班，买些菜回去胡乱吃了，再看书。参加自考是在到了纯净水服务公司后老板提点他的，他当然知道老板说得话多正确。
　　的确，他本来是非常适应这样简单的生活。他预计拿了工商管理大专文凭后重新找份好的工作，继续考自考，有一定的钱了或者还可以去读函授本科。
　　2
　　在爱情的码头　我燃烧我的船　怕夜黑时候  你疏忽错过　我焚心等候
　　那天，那天他照常六点起床看书，七点半出门，到街角买了豆浆和油条，然后去上班。那天很忙，从八点半开始送水，到下午六点，他和其他几个送水员都各自送了十几家。他坐在门市里看表，六点四十八分。正想着今天应该没有要水的了，门市里的电话响了，他顺手接起。
　　“喂，家到家服务点。”
　　“你好，你是矿泉水公司么，我是XX小区4-12号的住户，请送一桶水过来。”
　　“好的，等一下给你送来。”
　　“谢谢。”
　　挂上电话他有些微怔，好清脆的声音，还是一个女孩吧，最后说谢谢的时候声音里似乎带着一股温柔的羞涩。在想什么呢，他晃晃头，感觉有些累了。“我去吧”。多吃点亏容易和别人相处，他已经很会世故地处理人情交际了。和门市里的人打个招呼，抬着一桶水挂在自行车后座上，他骑着车往XX小区赶去。
　　小区不是很远，他去过几次。进了小区和保安打了招呼，他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里，把矿泉水从后座取下来。4单元12号，这个住户他还没送过呢。
　　进了单元，六楼到了。敲门--------到这里，这天一切预定的生活程序都应该是这样的，他敲门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来，他还想着用袖子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人们总是在毫无准备的时候经历一些很重要的时刻----
　　门开了。他看到一个女孩，清新得不像真的。她不美，他相信在很多人眼里她绝对只是一个非常平凡的过眼就忘的女孩。但是天知道，这一刻他应该怎样形容呢，她略小的温柔的眸子那样晶亮地望着他，他比她高，他有一米七，她应该不到一米六吧。微卷的湿漉漉的及肩长发披散在脑后，一小部分放在胸前，他能清楚地看到发尖有几颗晶莹的水滴欢快地掉在那件荷花边的淡绿睡衣上，略白的消瘦的脸庞在他的注视下有些羞涩的微红，仔细看上面还有几颗小雀斑。
　　“送水的啊，这么快呢，进来进来。”轻脆的嗓音响在耳边，他被动地依附着那可爱的声音进门，老天，如果在前一秒谁告诉他他绝不相信，他对她一见钟情了。哦，不，一见钟情太俗，他只觉得二十二年的生命一下子变得充满色彩，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上天安排他遇见了她。

　　“青子，是谁啊。”
　　另一个年轻的女声惊醒了他，他粗略打量着他站的地方，十几坪的客厅，角落里放着一个立式饮水机，倒置在上面的矿泉水桶已经快空了。惶惶回头，唇角开始挂上微笑，哦，她还在那呢，可爱的鼓了下腮帮子对着卧室的门说话。
　　“没事，换水的大哥。姐，你忙你的吧。电脑还不快修好，待会儿姐夫回来看不骂你。”她转着头看着他，晶亮的眸子有些歉意。“呶，就是这台饮水机，水快完了呢。真不好意思哦，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来换。”
　　“没，没---事。”在她清纯的眸子里他生平第一次结巴。一股热气腾的涌上脸庞，为了遮掩掩窘态他快步走到饮水机前面，取下空着的桶，拿出喷汽油的装置喷了些汽油在饮水机上口边缘，然后用火机打火点燃，一股微弱的蓝焰立马出现了。
　　“嗯？你在做什么呢？”她新奇的看着他。
　　轻吹一口气，蓝焰没了。他转过头，试着用稳定的嗓音告诉她他在消毒，弯下腰把手放在地下的矿泉水桶上，左手捉住桶口，右手稳住桶身往上抬---“我来帮你！！”一个纤细的小手搭在他的右手手背上，突兀的，一股电流袭上他的右手掌，来不及反应他一甩手膝盖用力一顶把矿泉水安在了饮水机上面，深沉沉地看着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想帮帮你-”在他锐利的眼神下她轻脆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不再说话，低下头沉默的揉着手心。怎么回事-------他开始有些心惊，她，是她了。这么强烈的电流，这是触电的感觉，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是写书的人杜撰出来的，怎么可能会。
　　垂在身侧的手终是忍不住，有自我意识的朝低着的那颗可爱脑袋抚去，黑黑的柔软的发丝，湿漉漉得像海藻---她抬起头，晶亮的眸子慢慢染上一丝困惑，迷惘地望着他。多纯真的她，她--
　　“青子，还没安完啊。快进来帮我，这该死的XP，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嗯。。。快---完--了”
　　女子的声音击碎了所有的迷雾，他的，她的。她惊了一下，像小兔子般望着他。“大哥---你--我-----这是我姐的家，放假我来这里玩的。。。。。。。我姐在叫我-”
　　“嗯------你的头发好湿，记得用毛巾擦干，不然要感冒的。”他想说些什么的，真的，那一刻他曾想说些什么。但是理智偏偏在关键的时候丢了，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提起放在地上的空桶，打下门一口气奔下六楼。
　　3
　　我已不能回头　天　它可愿意帮我  你在何处飘流　你在和谁厮守　我的天涯和梦要你挽救
　　他冲下六楼。昏沉而兴奋的大脑早已不听指挥，他勉强一路无事地骑回门市放下空桶，和门市里的人胡乱打个招呼，骑着自行车一口气回到小屋，开门，倒在了床上。
　　那心跳的感觉，那触电的感觉，那样可爱的眸子，那般晶亮的全然纯真的她。这是真的么，是真的么。抚着一直狂跳不止的胸口，他倒在床上一遍遍问自己。天可怜他，二十二年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的奇迹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从未奢想的---爱情---
　　她的眼，她的发，还有她的雀斑--不行！他一惊，他要抓住，不能让她溜走---
　　他跳起来，身子一下有了力量，XX小区4-12号，XX小区4-12号，他从床上跳起来，正要冲出窄小的屋子。窄小的屋子。。。。他突然停下来，一种痛刹时击住了他，这窄小的屋子，这十坪不到的小屋，烂了半边玻璃的窗户，生活是怎般残忍的东西，他抬眼看着自己摊开的空空的双手，那双手曾想抓住什么------你在奢望什么--------
　　她和他，那是有距离的。那是不同世界的，一个高中生，一个贫穷的高中生，家里一贫如洗，年迈的奶奶，被生活折磨得不像人形的老父，黄土地上贫瘠的生活。她不同，她是属于那个城市的，虽然不是娇纵的--他相信她，但是，也应该是良好出生的女子，柔软而不盈弱的，温和但也固执，她应该有美丽的人生，或者，已经被铺好了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或者，这一生仅有的。他无助的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的不甘，还有，怨恨---他从未怨恨过自己的出生，甚至他考上大学却因为家里没钱供养而不得不放弃时，他知道他能够改变自己的人生在足够强大的时候，但是，他不能改变自己的出生环境。他没有过多挣扎就接受了不能继续读书的事实，就像从小接受自己家里一贫如洗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新书包属于自己的新玩具一样。但是，这是不同的，这是----是爱----和富足的人平等渴求的---可能有的幸福的雏形。

　　放弃还是争取。他一次次挣脱宿命的绝望，又一次次陷入现实的桎梏。理智和灵魂在抗争，在对质。可怜的人。或者你们不会理解他的挣扎，即使对于幸运地出生于平凡人家的你们来说这也是莫须有的挣扎吧。他的现实只是比平常的人更少一些选择，现实远比道理简单得多了，他的一夜不眠，最直接的现实后果就是，病了，发烧。
　　39.5度的高温并没有阻止他的思想。迷离昏沉中他依然在挣扎着，他伸出的手想抓住的，说幸福太遥远了，但是，是幸福的可能。他相信她和他一样有着相同的悸动。服务公司的老板娘极喜爱坊间的小说，偶尔会忘了把它带走遗在门市的桌上。他不难知道，那样触电的感觉，该是磁场吻合的灵魂才有的。他该放弃么，放弃，放弃----不---
　　他为什么要放弃呢。没有努力没有争取没有尝试？他还年轻呢，年轻，有无数可能。
　　感谢这次发烧。他在生理发烧的迷雾中理清了自己的选择，他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后，终于放松心智，听话地依从发烧的现实放心地昏了过去。
　　三天后他回到了服务公司，门市里的兄弟们奇怪于他病后复原的如此迅速。他用了几天时间给自己打气，找好了很多说服她的体面说词，没有碰触过爱情的他因为既将做出的努力快乐不已，渴望，带着些微不确定的惶惶和比这多得多的坚定。
　　4
　　我已不能回头　天　你要伤我多久  多么愚蠢是我　多么爱你是我　才会痴痴固守  这愚人码头
　　当他重新踏上那个小区大门的时候，他愉快的和保安打了招呼。没有载着矿泉水桶的他愉快的在门卫室第一次需要登记，访客对像，4-12，来访原因，找人。

　　四单元，六楼，12号。他来不及敲门。就像所有电视电影和书上描写的生活转折一样，没有一点预兆的措手不及来了，他稳稳身子重复地看着门上面张贴的一张A4纸，纸上面写着四个字，住房出租，联系人XXX，联系电话，XXXXXXXX。
　　他风一般地跑到小区门口保卫室，刚才还和他愉快打招呼的保卫奇怪地看着他。
　　“请问，请问，4单元六楼，4单元12号。。。。。。。”
　　保卫热心地边听他说话边翻着住户登记册，“4单元12号，我看看，哦，你要租房子么，一套二呢，房东说了，至少450元。。”
　　稳稳自己乱得不能再乱的心神，他打断保卫的话，试图完整地表述：
　　“不是，我是想问一下，原来住在那里的年轻夫妇搬到哪里去了，他们怎么会搬了呢。。。麻烦你帮看看，谢谢”
　　“这样啊，不清楚呢，好像早就说好要搬的吧。”
　　“怎么会呢。就是前一周，我还帮他们换过矿泉水呢，怎么会呢。”
　　“这就不清楚了，要不，你打房东的电话问问。”
　　“谢谢。”

　　生活总是让我们看不透的，比如他预期了那么久的勇气，比如他折磨了一夜的自已与自己的对白。比如现实和梦想最大的差别就是后来的后来，没有后来。
　　这可怜的人。他打电话给房东，房东温和的声音像春日里最后一场大雪那般冰凉。
　　“他们啊，搬走了。一个月前就说了的。”
　　“搬哪里去了啊？好像在城东吧。具体在哪里，我也没问”
　　“矿泉水公司的啊，他们不是没票了么。上次是最后一桶了。不过他们把饮水机一起搬走了。”
　　希望本身就是幸福。那时他挣扎了那么久，但那时他还有希望。生活和故事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们可以杜拟一个故事，再安上一个或悲或喜的结局。但是，生活，却一直在过程当中。
　　他离开了那个服务公司，却没有离开矿泉水。有相熟的人说，曾在城东看过一个人似极他，只是比他有些消瘦，照例是二八圈老旧自行车，自行车后座上依然是挂着矿泉水桶。

　　PS：这是一个听来的真实故事。它并不完整，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不能给它一个圆满的美丽或干脆的凄凉。
[/watermark]

二十四桥

[这个贴子最后由二十四桥在 2004/12/28 00:08am 第 1 次编辑]

这篇小说与前两篇的模式无多大区别,但多了内心冲突的细致刻画,这样显得厚重了一些,人物也丰满了许多.
想起了当年读杰克伦敦的<马丁伊登>,主人公马丁的卑微身份以及他对来自上流社会的罗丝的爱慕,这种如死一般强烈的冲突至今仍萦绕在脑际.

爱冷月的女孩

呵呵，有段时间狂迷杰克的海狼，看到后半部分是通宵不眠不休看完的，基本上我不是太疯狂，平生只有两次吃喝不顾地通宵看小说，另一次是看黄易的大唐双龙传，完全忘了天日：）
问好：）

荷风

    爱情就是那么的神奇，即使只是单方面的，也会鼓起多大的勇气，给人以意想不到的力量，甚至宁愿燃烧自己~~~~~``

二十四桥

下面引用由爱冷月的女孩在 2004/12/27 06:54pm 发表的内容：
呵呵，有段时间狂迷杰克的海狼，看到后半部分是通宵不眠不休看完的，基本上我不是太疯狂，平生只有两次吃喝不顾地通宵看小说，另一次是看黄易的大唐双龙传，完全忘了天日：）
问好：）

姑娘如果有空，看看杰克伦敦的传记《马背上的水手》，相信一定会被他的传身世感动。

梅妃

爱情，总是爱开人的玩笑，也许，他们会再度相遇的，我是这样想的

路人

天~~~我看帖子的时候已经得了恐惧症了，看到半途的时候就惦记着千万又别有谁死了。不过还好，这篇虽不是大团圆，但至少没有要死要活的：P
写到这里我觉得刚刚好，很难想象两个不同阶层的人就算爱了之后又能如何，不管走哪条路都进了俗套，就像是维纳斯两条失了踪的胳膊，再高明的艺术家都很难另外加上两条胳膊把她整得比现在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