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山花烂漫

爱冷月的女孩

[watermark] 这一季：山花烂漫
           文/爱冷月的女孩

李宝坐上长途车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想着要回去，他早上六点多就爬起来，屋子里外收拾干净，煮好猪食倒在猪槽里，再把后檐柴火抱到厨房的灶前，水缸里挑满水，鸡笼里的鸡也放出来喂了食，收拾完这些，五婆还睡得很熟，李宝轻掩上堂屋的大门，开始往车站赶。
从五婆家到车站，要走上一个小时。这时天已大亮，太阳一大早就猫出来，照在身上有些暖意。无暇顾及路边风景,李宝一路上不时摸摸胸口，那里搁着一块蓝布，里面包着五婆前前后后给他的四百七十多块钱，手指透过布料能触到胸口硬硬的一团，想着快要回家，走路也起劲多了。
买票上了车，不到两个小时汽车就到站了。出了站口，坐3路公交车到红岩口站下，远远地就看到乡上场口那块竖起的碑石。李宝轻快地往场口走，想起五婆昨晚给他的一张纸条，忙从裤兜里拿出来，直奔场上的“春花杂货店”。
“老板娘，我买东西。”
“买啥。”坐在货柜里面打毛线的杂货店老板娘停下打毛线的双手抬头。
  “这个”。李宝把刚掏出来的纸条递上去。老板娘盯住李宝，站起来接过纸条，稀奇地说，“这不是李玉家的二娃李宝嘛。你回来了嗦。”
“嗯。我买这些东西。”李宝脸微红，指着那张纸条，上面林林总总写着六七样东西，李宝不识字，是五婆带着老花眼镜抖抖嗦嗦写上去的。老板娘快速地拿出那些东西放在货柜上，一斤大白兔奶糖，一个七彩文具盒，两只铅笔，一叠纸钱香蜡，一个打火机。“看看还要什么？二娃难得回来，这次是给你妈上坟，还是看哥哥嫂嫂啊？”
“谢谢老板娘，就是这些。清明了，给妈上坟，也回家看看。”
老板娘好奇的眼神让李宝很不自在，于是提了东西赶忙出来，走到场上买了两斤瘦肉，一把蒜苔。五婆说过，回家一定要记得买肉回去。
“这不是李二娃啊？”
  “李二娃，你回来啦？”
  “李宝，听说你在柳家湾帮人，那家子对你好不好哦？”
  一路上不少人和李宝打着招呼，李宝红着脸边低头应和边往家里赶，穿过场上往左拐，就踏上那条铺着炉渣和卵石的小路。李宝飞快地沿着小路往前走，脚一步一步踩在炉渣上，能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声，像踩在李宝的心坎上，踏实极了。再往前，该是二叔家了，二叔家就在路边，门前栽着几颗芭蕉树，小时候，常有一些孩子爬在芭蕉树上去摘没熟的青芭蕉，被二叔发现就把芭蕉塞在李宝身上一窝蜂跑了，然后隔老远拍着手笑看李宝憨憨地站在那里被二叔打骂。
过了二叔家，要下个坡，坡边有条小溪，坡上有不少野花，到了春天就开得五颜六色，围着小溪争芳斗艳，好看极了。不过那溪水很深，好看倒是好看，李宝却从未去摘，还记得十三岁那年李宝妈在溪边洗衣裳，一不小心栽了进去撞到水里的石头，被村里人救起来，下半身动弹不得。后来前村的毛脚医生给了几付药熬来吃，命是拣回来了，却得拄个拐才能走路，算是半残。李宝爸在李宝刚出世就跟一个山外的女人跑了，再也没回来。好在李宝还有个哥叫李玉，比他大十岁，李宝妈出事那年，他已经成家了。
下了坡，沿着小溪再走几百米，向右拐个弯，就快到家了。李宝家在村尾，屋子虽说是平房，倒也不小，堂屋少说也有四十多平米，左右各两间屋子，按当初的计划，左边两间是李玉的，右边两间是李宝的。左边屋后是厨房，挨着还有二十多平米的猪圈。
家门口有个自留地，地里种了些莲白花菜油菜之类，李宝顺着自留地中间那条路走，刚走到院里，就听到堂屋里不时有笑声传出来，家里有人呢。李宝几步踏进堂屋。
“大嫂，我回来了。”
“李嫂子，你家二娃回来啦。”正对着大门的女人看着李宝惊奇地说。那是本村高家大媳妇林姐。笑声停住，原本背靠着堂屋的李玉媳妇转过身，瞧着李宝。
“你回来干啥子。”
“五婆喊我回来给我妈上坟。嗯，顺便看看你们。”
“二娃有孝心嘛，还记得回来给你妈上坟。”林姐笑笑，又说，“一点多了，我该回去弄饭了。李嫂子，难得二娃回来，弄顿好的吃哦，我回去了。”
林姐走了，李宝忙把提着的东西放在桌上，来回搓着双手，“我买了点肉，给强娃买了个文具盒和笔，还有他爱吃的大白兔奶糖，大嫂，我哥呢？强娃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李玉媳妇走到桌前看了看，拨弄了一会才把肉和蒜苔拿起，说，“你哥到砖厂拉砖去了，今天中午不回来，强娃在学校读书。你等着，我去煮饭。”
李玉媳妇到厨房去了。李宝坐不住，在堂屋走来走去，摸摸粉刷了的墙面，摸摸墙角那个装玉米大豆的缸子，想起小时候和大哥捉猫猫，自己躲在大缸里怎么也爬不出来，不由笑了起来。又想起右边屋里李宝妈的相片不知还挂着没有，推了推右边两间房，可惜房门锁着，打不开。
没多久李玉媳妇把饭菜弄好了，端上桌子。然后从厨房拿了个大碗，把蒜苔里的肉夹到碗里，边夹边说，“你侄子喜欢吃瘦肉，给他留点。”李宝想起九岁的侄子强娃，虽然每次见到他都不理他，还当着李宝的面喊“傻二娃”，见他不生气，就不停地喊，“傻二娃，傻二娃。”虎头虎脑的很可爱，忙拿起菜盘子把肉一骨脑儿全夹在大碗里，“强娃正在长身体，多给他留点。”
吃完饭，李玉媳妇问，“你好久走？”
“我给妈上完坟，等哥他们回来。”
“不用了。你哥在砖厂，指不准什么时候才回来。再说，五婆一个人在家，你还是回去照看到。”李玉媳妇边说边挥手，那手势像是在赶热天桌前嗡嗡叫的苍蝇。
“哦。”李宝不说话了，拿起桌上的东西往外走。“大嫂，我去给我妈上坟了。”
那年李宝妈掉进水里被救，虽然命没丢，却只能拄着拐走。李玉媳妇和李玉一商量，怕被拖累，就分家了。拄拐的李宝妈和傻气的李宝一起住在右边两间屋里，直到三年前李宝妈去世。
李宝妈葬在屋子后面的山上。李宝爬上山，扯掉李宝妈坟前的杂草，用打火机把香蜡点燃，跪在坟前喊一声“妈呀！”就烧起钱纸来，边烧边说，“妈呀，二娃来看你了。二娃来看你了。”钱纸一堆一堆的燃，青烟顺着风势往上飘，钱纸烧完了，李宝站起来往山下走，想起那年李宝妈拄着拐到别人地里捡收掉了的花生，总是给村里的其他孩子吃。他不依，李宝妈搂着他说，“傻孩子，给他们吃，他们才不会欺负你啊。”一股湿意从眼眶流了出来，用手一抹，全是泪。
下了山，李宝回到家。李玉媳妇坐在堂屋前，李宝从胸口摸出那块蓝布，一层一层打开，把剩下四百二十块钱拿出来，留了五十块，然后又用蓝布包好递给李玉媳妇。
“大嫂，过年我没回家，这是我给强娃的过年钱。”
李玉媳妇一直冻结的脸上开始浮出笑意，“二娃，你也不容易，下次就要不送这么多了。要不今晚先不忙回去，等你哥回来？”说着便要拿钥匙去开堂屋右边的门。
“不了，嫂子。我还是回去，我怕五婆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家里不放心。有点晚了，我走了。”李宝从嫂子家出来，开始往回走，两手没提东西，却觉得步子很重，老走不快。
远处村头一群人围着拉家常，中间那个是林姐，“今天李玉家那个傻二娃回来了，听说是来给他妈上坟。”
“是不是哦？三年前不是被李玉拿牛鞭子赶走了？就怕傻子回来争那两间房子。”
“听说后来被杨柳湾的五婆收留了。其实二娃也不傻，就是脑子笨，听说干起活来还是很有干劲的。”
“他还回来做啥子呢？”
李宝并不知道大家谈论的是自己，走出自留地，拐个弯，走到小溪边回头，看到自家屋后山腰上几颗梨树，刚才上坟没注意，竟然开满花，远远望去，青色里一丛雪白，好看极了。想着明年回家，一定要走近看个仔细，若是闻一闻，指不准就是满鼻的香，想到这里，脚步突然轻了起来，看看天气不早，忙急急往回赶路去了。
   PS：写于2005-4-7晚。[/watermark]

飞龙在天

这一季山花烂漫
妹妹朴实的文风送给读者一个朴实憨厚的农民形象

荷风

  一个“利”字，亲情手足又当何？缺不了这样的人哦~~~~~~~~

二十四桥

[这个贴子最后由二十四桥在 2005/04/09 10:06am 第 1 次编辑]

一个不谙世故的“傻人”，却是如此的富有人情味，他的清明节就是这样度过的，简单、拙扑、亲切而真实。
洗尽铅华，文笔中透出一种淡如远水的忧郁。

爱冷月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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