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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男人写的东东,询问我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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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8 21:53: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腐烂的禁果
 楼主| 发表于 2005-7-28 21:54: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个男人写的东东,询问我的意见。

腐烂的禁果-蜘蛛篇

一、门
  ——对了,我知道你的名字叫茧。
  ——我没说过,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冰。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说我的名字叫茧,其实我就是冰,我要走了,或许你真的认错了人。
  ——不对,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就是我要找得那一个叫作茧的女人。我没说错,因为我总是在做梦。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名字叫作蜘蛛,你也相信吗?
  ——我不信,因为我有个自己的名字,叫麦田,但是从来却没有一个梦那样告诉我。
  ——可以告诉我你做的是一个怎样的梦呢?
  ——梦里没有人,是梦告诉我,梦里全是茧。
  ——……?……
  一想到这里我就应该叹口气,没有人告诉我那只会结网的蜘蛛会在哪儿。我只是叹气,看过麦田的影子在门后面荡了荡,然后就是一个不连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摸了摸脸,上面还留着他瞬间的亲吻。我坐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转过身,他真的就走了吗?可我却不知道门在哪里。
  走了走了,一切都已经走了。接着那个满脸涎笑的老妈子很不小心的从门后里探了探,顺着门,她的脸就在我一漾一漾的脚趾上,脚趾上有她刚刚印上的蔻丹,我看着天花板,脚朝着门的方向用力的一蹬,于是那张摸索的脸在门后瑟缩了好半天,接着就是几句不太响亮的嘟哝,我知道她现在必须要花上一段时间偷偷地搽我的雪花膏,然后对着镜子舒展舒展她笑得有些裂开的脸,但是她总要出去,有了门,她总得会走。
  我还是躺在我的床上,桌子上有刚刚被我卸得一干二净的钟。我每天都对着镜子,即使翻转着手指再小心也不能将时针分针秒针放到合适的位置,看着有些一塌糊涂的表面,我不禁有些害怕,接着又看见挂在墙上的月历不知不觉便翻到了另一页,我又开始对着泛着淡青色的墙壁一根一根的扳动着我的手指,这时我的喉咙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我知道每一次再扳动着手指在等待着发出声音的那段时间,我得必须等他回来。
  又是厌倦了歌唱。天渐渐地黑了,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对着愈来愈浓的暮色开始漂浮着四肢,我的四肢还在岸上。我在水里像鱼一样轻快地吐出一串串水泡,我睁大眼睛,开始在黑暗里去寻找那些属于我的裸露的凸起的活灵活现的身体以及四肢。我突然笑了,是因为我的左手突然抓住我的右手;我的笑声里阴冷中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恶毒,是因为我刚刚看见那一个管着我洗衣管着给我做饭的老妈子刚刚穿过那条街道,刚刚被风迷了她的眼睛,然而就在那时,一辆多么可爱的小汽车正毫不留情地碰翻她并急匆匆地碾过她的身体,我知道花白的头发随着风微微地扬了起来,然而她的一只眼睛刚刚睁着,另一只眼睛又刚刚闭上。至于那辆白色的还吞吐着淡淡尾气的小汽车,和把我童年梦中的那辆小汽车是何等的相象啊!
  所以我还得歌唱,但是现在门铃突然响了。对了,我还得告诉你们,当屋子里只剩下空气和猫的时候,我还得开门。
  最后我对着视窗小心的朝外面看了很久,然后一张脸慢慢从脑海里剥离了出来,对了,他……他
  他嗫嚅着说,他就是我儿子。
  二、?蜘蛛
  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是被同一个梦境困扰着。梦里的我总是穿着一条极长的白裙赤着脚走在泥泞之中,我散着头发,有时就会看见一盏灯明明暗暗地从远方荡了过来,对了,不仅仅是风。灯到了最后还是熄了,那时就突然发现自己不经意地走到悬崖边上了。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心中是森森的恐惧——人怎么就能站在悬崖边上呢?我有些纳闷地看了看脚下快要松动的泥土,我模仿着一只鸟那样伸出手臂在空中荡了荡,我看不见自己在寒风里有些惊悸的手指,我知道自己就是这样跌落下去的。我眼睁睁的看着兀自冷得发黑的夜就是这样一点点包地裹住了我,无声无息的窒息里,在快要接近地面的那一瞬间,我突然仰着脖子发出一声惨测的尖笑。
  好像闪电,闪电最后也没有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最后忘了告诉你们一句,我的梦除了黑白,从来没有其他什么颜色。
  我醒了。笑得有些邪门的月亮一方照上了天花板上的一角,我知道每一次梦醒了的时候那只蜘蛛都会准时在那里出没,有时就只是光溜溜的墙壁,有时守着地却又是一张残破不堪的网。他拉住一根丝从空中荡了荡,一不小心就贴紧了墙壁的另一面,然而那时他的影子就在我的眼睛里缓缓地蠕动。我知道他没法不去牵动那根长长的线,就像我在每一个晚上不能不去接近那一个跌落然后火光四溅的梦一样。
  那只蜘蛛为什么没有来?我知道他就藏在屋子的一角,我印着蔻丹的双脚蹬着被子只会哇哇的大哭。为什么他就不来了呢,为什么他就不来了呢?
  清晨的时候我在床底下终于摸到了那双鞋,鞋的下面正是那只被挤压得一塌糊涂的蜘蛛,我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还是小心地看了看:
  别动,别动,这真像一个孩子。
  三,玩具
  好像是一张银白色的网。我躺在白色的床上急切地睁开眼来,上面是巨大的悬挂着的白色的灯。我的眼模糊了,隐隐约约地有一些白色的影子在动。我笑了笑,我知道我的牙齿是白色的。我的左眼看了看我的右眼,里面有一些东西在轻轻地涌动。我知道我最好的玩具就是被我那样那样地丢掉了。
  蜘蛛是我的玩具,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就死了。我记得那个下午我翘着手指大大咧咧地给他递了一瓶五毛钱的汽水,他打开以后用手指头蘸了蘸在嘴巴里抹了半晌,然后慢腾腾地从一说话就唏唏地漏着风的嘴里冒出来一句:
  这不好喝,偶要喝水。
  喝水?水里藏着毒呢。小时候爸爸曾这样地反复咛叮我。我看着他拿着杯子在水龙头下面沉默了半晌。于是我一跳一跳地就去拧水龙头,水哗哗地流了出来,水溅满了他的脸,我就笑了出来。于是水龙头就拧的更大了,他抹了抹脸上的水,也就很小心地露出两粒很碎的黄牙笑了出来。
  蜘蛛是我的玩具,上学的时候他总是让着我。他是来自村里的孩子,他有着一双黑的发亮的小眼睛,他对他面前的总是很小心。我喷着沫子给他讲话的时候他总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他的左脚和他的右脚很别扭地在一起纠缠着。我不明白除了我们偶尔地相互说说话,很少有人和我们说话。
  最后明白了我有一个了不起的爸爸,但是爸爸却又很少和我说话,他每天总有许多忙不完的事。那年我九岁,我刚上小学三年级。
  我从蜘蛛的手里抢过杯子首先喝了一口水,水质不好。接下来蜘蛛也说水质不好,他喝水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的脚,接下来用一种异常发亮的眼神看着我身后放在台子上面的小汽车。
  我们坐在街道的一边,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兰兰的天。蜘蛛很小心地看了看我,开始很大胆地喝着汽水了。我们看着台阶下面来来往往的小汽车,有时高兴有时会放声地大叫,来来往往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看上我们那么几眼,而我们只能看见他们的鞋子,他们的鞋子在来来回回地走动。
  我们没有自己的玩具,我们的玩具从一开始就丢了。我指了指下面偶尔一辆凌厉而过的小汽车对着他说:你看你的小汽车多么漂亮,多么漂亮的玩具啊。蜘蛛的眼睛亮了亮,然后小声地哼着歌儿数着台阶一步一步地下去了。
  一回想到这里我就不由咯咯地笑了出来,我隔着玻璃看见了窗外一株绑满了绷带的树,几枚单薄的绿叶在阳光下面瑟缩着很小心地探出头来。那好像是另一个世界,我的声音就是那时轻飘飘地溜了出来,然后我就给他们描述那只在午后街道凌厉而过的小汽车,从它的颜色再触摸到某一个细节,以及后面淡淡的尾气。我就那样一次次不厌其烦地诉说着,一次次,开始也就只是几只眼睛在干燥而又古怪的空气中浅浅地浮了起来,接着也便是所有的眼睛,他们在一间洁白的有些陌生的房间里拥挤了起来,所有的病患和不安也就在那时开始躁动了起来,他们在每一个眸子下面偷偷地看着我。我看着它们,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的脸色苍白,我要了一只杯子喝水,一只眸子正浮在了水面上。我惊叫了一声,杯子掉在了地下发出一声清醒的碎响,然而所有的眸子,眸子都消失了。
  一个声音却留着。
  看来她的精神受到了及其严重的刺激,她的状况时好时坏。对于这些我们医院也下不了什么结论,她还只是个孩子。
  四,网
  你说那是我的小汽车为什么我的小汽车我一接近它它就一溜烟地走了,它为什么不说话,我追了它这么久,它竟不说话。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别问我,蜘蛛;也别过来,我害怕。
  我在黎明前的海滩掩着面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海面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雾。蜘蛛的声音就在耳侧,他的身影在黑暗中蓦然地高大了起来。我知道他在成长,那应该是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像日落时阴暗的庭院;那里应该没有灯,只有随着黑夜愈来愈浓重的喘息。然而他就是那样一天一天成长起来的,像潮湿的井底兀自盛开的蘑菇。我不耐其烦地咬嚼着,牙齿的咀嚼让我疲惫。我在黎明的海滩抱着双膝蜷伏了起来,沙地里有我苍白的脚趾不安分地跳动着,我不敢看他的脸,我知道他没有脸,他只是血肉模糊。接着
  别怕,是死亡让我厌倦了成长。
  他伸出手,抚着我的脸。那手指分明浸透了黑夜,像蛇一样冰冷。我知道我的脸还在颤抖,我知道我的眼还在颤抖,我知道我身上的每一小块骨头都在很不小心地摇晃,我的身体里有一种异常冰冷的血液在兀自涌动着,那种冰冷湮没并彻底击沉了我,我知道我的眼泪开始一颗颗地流了出来。
  蜘蛛,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一切都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死亡里成长,为什么在我接近那辆小汽车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脸,我只能想象,但是我想说我知道却什么也看不见。
  远远的有哭声,还有随着潮声愈加凄怆的呼喊。
  醒来的时候那只蜘蛛正随着阳光拉出一条透明的长长的线,他小心地在一个地方和另一个地方温柔地交缠着。父亲正用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拍着我的头,他深陷的眼窝里里有种东西在烁动,在慢慢地化开。我仰着头张大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但是还是分明地看见父亲嘴唇机械地动了动,断断续续地好像在说:这个孩子。
  五,那些花儿
  我抱着头。街上人潮人涌,我看着他们,他们走过。
  照顾我的老妈子这时不知道死在哪里去了。一个小女孩拦着我让我看她篮子里的花,那种一簇一簇的有一种好闻的味道的花儿在小女孩瘦小的手里就烂烂漫漫地开放着。我奇怪地看着这花,拿在手中用鼻子很小心地触了触。花带着一种很好闻的青草的味道。那时我仿佛看见了一片蓝蓝的纯水晶般透明的天,有两个孩子坐在看满星星点点的野花的草原上刚刚学会寂寞地望着天。天就像一张巨大的层层编织着的网,我看见了那只火红的蜘蛛,但是渐渐地却又看不见了。我看见了那些花儿,她就在我的手里;我看见那些花儿,刚刚开在父亲的床头上。但是现在的现在又是哪儿呢?
  我抱着头,我不明白。眼前的小女孩用一种近似于企求地眼光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竟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街头有汽车的喇叭刚刚走过,有牵动着恋人的脚步刚刚走过,我知道自己始终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但是转眼却又被隔离在陌生的事物的表面。我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的洁白的连衣裙,那时我想起了我的妈妈,她有一张单薄并在我的记忆里慢慢模糊的脸,但是她死了。妈妈死了,那些常常为爱喝醉酒的阿姨便一次次轻易地盛开在父亲愈加苍老的床头。
  对了,有人在注视我。我追循着这种目光微微地一回头,看见了一个男孩子露出清新的笑容朝我暗暗地示意,我看了看他干净的牙齿,接着也很小巧地笑了起来,我傻傻地接过他笑吟吟地递过一枝崭新的玫瑰,然而这只崭新的玫瑰就在接下来的若干个夜里动情地盛开在我有着洁白床纱的床头。
  他就是麦田。然而灯影和人影都渐渐远去,我裸露的身躯在随着夜的薄凉的水汽中慢慢蒸腾开来,我的左手正对着我的右手。那时麦田的声音便随着夜越来越浓重的水汽盘旋着在空气中四处弥漫,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头,他的声音些微沙哑。他伸出双手,面无表情地向我铺展开一片烈日下汹涌着的麦田。说起麦子一样金黄色的阳光,说起麦子一样的人们以及三三两两闪在树阴下的情绪。他的手在我的身上反复地游走着,翻卷起汹涌的麦浪,我闭上眼睛,我看见破钝的镰刀,我看见丛生的稗草,我看见的最后我都看不见了;我轻轻地转侧着身躯,微微地喘着气,任凭汹涌的麦浪将我湮没。
  麦田伏上身的时候我才发觉面对着二十多年的青春所能把握的仅仅只是一把空空荡荡的泪水。麦田摸了一把我脸上的泪水然后问我怎么了怎么了。我说麦田我疼。麦田怔了怔然后便不再动作接着说那我就不了只要你不哭好吗。我说麦田我还是疼。麦田转即抽离了身子掏出一只烟飞快的点上,火光是一闪一闪的。我知道他还在看我的泪珠。但是他不知道那只蜘蛛,那只蜘蛛刚刚就在门后的角落里随着蛛丝小心地荡了荡,我可以听见他的笑声,然后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反复对着我就说那么一句:
  我为什么就没有脸呢?为什么我的脸就一不小心地弄丢了呢?我有了我的玩具,但是我怎么看呢?所以你得告诉我。
  所以你得告诉我。
  就只有这么一句。我捂着脸,从指缝里象一个小孩子那样的凝视。但是我渐渐地看不见了,我滑落了,就在麦田的身下。我大声尖叫,长发那时纷纷扬扬一下子盖住了我的脸。那些花儿,花瓣慢慢地僵滞在自己的冷香里。但是我渐渐看不见了,渐渐地我也就不再哭泣了。
  九九年我刚刚九岁。眼前不停涌动着的意象渐渐模糊成十多年前用黑白倒置着的街景。两个孩子坐在城市硬冷的水泥地面上,一个孩子还在寂寞地望着天,一个孩子追逐着汽车,转眼却死在哪里了。那时有人刚刚从车窗里面弹出半只还在燃烧着的雪茄。
  九九年我三十四岁。面容冷峻的带着大盘子帽的警察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从床上轰了起来。我小心翼翼地接受着他们目光的抚摸,桌子上面是一只刚刚啃了一口的苹果。我茫然地回答了许多不是问题的问题,还记得那张白纸上的黑字是这样写的。
  姓名:王银花。性别:女。年龄:不详。?民族:不详。籍贯:不详。死因:大约下午5:30在××城市××区××路横穿马路时和一辆汽车相撞???当场死亡。至于具体事宜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我笑了笑,然后低下头不知约摸地看了看印在脚趾上的蔻丹。对了,上面的日期是1999年8月31日。
  放在床头上的那一束花一直红艳艳开着放着闹着。
  六、阳光
  他推开那道门,他打开那扇窗。我极不自然地用手挡住了被阳光刺痛的眼,然而那些阳光呵!那些阳光就在窗台上,窗台上有我的镜子;那些阳光就在栏杆上,栏杆上有我的鞋和袜。我躲闪着阳光,但是阳光已无从逃避,阳光又从我虚掩的手指之间悄悄地透过来温暖并切入了我。我最后就索性在阳光下翻检着自己有些苍白的手掌,我小心翼翼地数着那些蓝色的血脉,鲜红色的血液开始在阳光下苏醒过来。我那时在阳光下的头发是蓬松的,我那时在阳光下的笑容是清新而又恬淡的。
  他推开那道门,他打开那扇窗。然后他转过身来叫了我一声妈妈。我看见他在阳光下有些拖长的影子,我开始哼哼唧唧的只顾着说话。
  我躺在地板上,太阳象一只血红的蜘蛛挂在那儿。我知道蜘蛛去了那里,我的妈妈也去了那里,而我的父亲最终寿终正寝也终于迟缓地到了那里。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得去,而他们就住在那里面的高高的山上,或许那里什么都不习惯有。
  我随着风摊开了四肢,我听见了许多从未听见过得声音。那里的声音象茧一层一层地将我包裹了起来,我知道我就住在茧的最里面。所有的活着的死亡的声音都还在生长。而我的血液干净的血液就是那时一点一点流出来的。
  湿漉漉的血迹就像泪水,我就在这所有的所有的泪水中飘浮着,我象鱼仰着脖子张开嘴吐出呼吸。麦金我的孩子突然撞开浴室的门目睹着这一切缓缓地在我身边跪了下来,他抱着他的头,他的面容是惊惧而又苍白的,他的嘴唇反复地颤抖着嗫嚅着。妈妈。妈妈……
  孩子。我听见了他叫我妈妈。梦里的茧一个个使着劲儿地漂浮了起来,它们相互撞击着,小心翼翼地窥探着打量着反复不停地琢磨着。而就在那时,我是所有的所有的——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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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8 21:56: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个男人写的东东,询问我的意见。

腐烂的禁果-麦田篇

一、坟
  这会儿,我抬起头,看见棺木。回想起来。对了,有风,我就坐在地上,我看见天上的云总是有事没事的阴沉着,我仰着头朝着他们大笑,接着用手习惯的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哈喇子,再在地上找到一张褪了色的冰糕纸擦了擦手,这时一滴雨水重重的打在我的眼角,让我生疼。当我摸了摸眼试图站起来的时候,雨再一次落在了我得脚上,我看见风卷过尘土,所有得人都用手捂着脑袋像兔子一样跳着从我身边窜了过去,雨就越下越大,我看见被雨水包裹起来的臀部和乳房,很不经意的笑了笑,哈喇子又流了出来。
  我看见棺木。偌大的个头,黑漆漆的,有时还会张着一张空荡荡的嘴。我的祖母也总是有时无时的张开那一张偌大的干瘪的嘴,我知道她一定又是在向别人炫耀她那两颗金牙了,然后她很小心得用灰黄色的长指甲敲了敲,我躲在她身后笑了笑。直到有一天她不小心的碰掉了自己的金牙,那时她脸上的笑一下子僵滞了,我不禁很响亮的笑出了声,她便回过手用手指狠狠地拧我的耳朵,我的笑声于是被卡住了,接着很不响亮的又哭了出来。
  我还是笑,我的手里紧紧的攥住祖母的两颗金牙。我看见棺木终于张着空荡荡的嘴,所有得人都在哭。我看见他们哭着的时候,同时又从微掩的指缝里用一种耗子特有的目光相互之间很小心的打量着,那是我父亲的腿一下子就抬了起来,我一下子贴着地狠狠地啃了一嘴泥,于是我开始小心了起来。然而祖母那时就刚刚装进这个被称作棺木的大盒子里,上面未曾盖严,特意的留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口子。于是我们一个个都走上前去朝里面看了看,然后这哭声又一次很特别的响起。我的小弟弟用手攀着棺木用力的看了一阵子,回过头来朝着我仿佛要天真的说出什么,那时我的眼睛盯在地下,我的心那时忐忑不安了起来,我害怕祖母突然从棺木里面坐起来,然后张着一张空荡荡的嘴问我要他的金牙。
  我的祖母最后去的地方叫坟。那段时间我总是做着相同的一个梦,看见她总是从一个看不见的地方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而每一次都是在她还没走近的时候我就强迫让自己醒来,这个梦的突然终止最终在于我突然蓬勃起来的果敢和一种说不出来的勇气。整个下午我都在挪动着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石头,狠狠地压在祖母小山一样隆起的坟头上,然后拉开裤子小屁股一颠一颠地朝着坟头憋了半天美滋滋地拉了一堆活灵活现的屎。直到以后若干个女人相同不同的睡姿躺在我的身边时,我总是很用心的把玩着她们的乳房,她们总是很骄傲的袒露出自己并且不约而同的想从我口里得出她们乳房的形状以及大小还有各种各样的比较之类的话,那时我看了看她们水气迷蒙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咬着牙齿说道:
  她们象坟。于是那么多的乳房大大小小风格炯异的乳房都在我的手里不约而同的跳了一下,皮肤一下子因为苍老变得褶皱了起来。我还是紧盯着她们的眼睛稍微快快的重复了一遍:
  我说过,她们象坟。
  二、家族
  麦田的尽头是坟。一如麦田的尽头是坟。这里没有山,只有薄雾里一片更加广阔更加空旷的麦田。小时候我总是踉踉跄跄的沿着麦田与麦田之间的小埂朝着那看不见得远处傻傻地疯跑,这数不清的麦田以及纵横交错的田埂总让我迷路,让我的目光厌倦。有时会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看见一小块很谨慎着地坟地,一般都会有七八株掉尽叶子的树。一座接着一座一座攒着一座的坟开始在你的眼前展开,有草刚刚盖过足背。你小心翼翼,你呼吸急促,似乎这里总有一些好玩的东西在等待着你挖掘等待着你发现。最重要的事,总是在你玩的太久太累的时候只是微微的一抬头便无意的找到你刚刚出生的那一座村庄。以后的一些事情似乎也让我明白了那么一点,坟是为了让人活着,活着却又是为了迷路。
  我的父亲我叫他麦秸,因为他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我的母亲我叫她麦壳,因为她从早到晚只是尽情的喂养我们而没有哪一些属于她自己的;我的弟弟我叫他麦粒,因为他太小了,就像丁点那么大小的一颗麦粒。
  小时候父亲抱着我的时候我便用手指指了指那怎么也不能看清的远处,说:
  ——那是什么呢?
  ——孩子,那是麦田。
  ——麦田又能做什么呢?
  ——那里全是麦子,象屎一样黄象金子一样黄的麦子。
  那时,父亲的眼睛真正的湿润了。
  三、名字
  麦金是我的儿子,而我有过这样的一个儿子。
  我讨厌贫穷,我同样讨厌饥饿。而我出生的时候正是赶上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在我大了一些的时候母亲总是很小心的在床前的米缸里摸上好半天才抓出那么一小把的米,弟弟坐在门槛上哭,而锅里的水闹的正欢。我很小心的朝屋子四处看了看,空荡荡的只有皴裂着的墙壁,我就觉得纳闷,为什么麦田只种麦子呢,为什么麦田种了麦子还会觉的贫穷和饥饿呢?
  当我再一次问着父亲的时候,父亲不太耐烦的把眼睛翻了翻,没好气的朝我哼了一声。我知道如果我再问的话他就会把我揪翻在地,结结实实的揍我一顿,因为每一次吃饭的时候,他总是打我。
  我会长大的。没事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呆在油灯下把玩着从祖母那里悄悄攥走的两枚金牙,很仔细地朝油灯下面凑了凑,金子或许就是金子在我小小的眸子里闪烁出一种很特别的光,却又暗自点亮了我心中某个还在蠢蠢欲动的念头,我再看一看灯火,我知道我总是在寻求着机会。在我足够大了的时候我便开始有意地同村子里一伙无所事事的二流子一起鬼混,并且每一次在麦田里劳作的时候我便开始有意的磨蹭,我知道我是足够有理由有能力地为自己的懒惰骄傲一下,再找一个机会心平气和地同我的父亲好好的谈上那么一谈。
  机会来了。依旧是火一样的天,火一样的麦子。我穿着白色的汗衫,一边很轻松地干活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地调侃起这鬼一样的天,言语并且有意地涉及这片只会种出贫穷和饥饿的麦田。在这之间我知道父亲有几次朝我狠狠地瞪上
  那么几眼,然后看着眼前海一样涌动着的麦子继续努力的劳作。我索性将汗衫扒了下来,走在田的另一侧伸了个懒腰装作很舒坦地坐下,我知道父亲的脚步很迅速的朝我逼近,我笑了笑,继续咒骂着这同样可笑的天。
  父亲在我的伸手之处同我对视。我听见他汗水狠狠地砸进泥土的声音,我对他不屑一顾,在他伸出手快要抓住我的时候我很不小心地将他一下子推在了地上,然后一边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边很趾高气扬地对着他说:
  ——其实你老了,其实你错了。麦田里不应该只种麦子。
  ——那你个混蛋说麦……麦田该……该种什么呢?
  ——麦田里没有麦子,只有种钱,只有种钱啊!
  我把这句话扔给他的时候,他悲哀的看了看我,神情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颓唐。于是我在全家人整个麦田里的人交杂着的目光扬长而去,在走过小弟的面前我特意的低下头去看了他一眼,他提着篮子,一张小脸黑里泛红,偶尔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并且很仔细的拾起掉在地上一颗两颗三颗的麦粒。
  我的儿子就叫麦金,当我有一天从那个可以被称作妻子的女人的身上滑下来的时候,一边用手指轻轻滑过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一边使自己有意地回想起那个阳光充盈着的下午,而就在那个下午,父亲刚刚打骂完母亲,而那时的父亲,是一种多么悲哀深刻的凝视啊!
  四、耕耘
  ——如果我有土地,我会让它尽量转化为资本。
  ——但是我有吗?我没有。可是我就是麦田,所以我就是资本。
  ——然而你们是女人,所以你们也就是资本。
  ——可我还得,还得卖力的耕耘!
  ——所谓的期望那玩意儿从来就不曾有,得到了才是收获。所以我宁愿不要让自己去相信什么,我信过什么了吗?全是狗屁!
  ——即使还有……
  人活着总得要找准机会将自己出卖,因为人有时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所以一切都要趁早!十年前,我出卖了自己的心给我现在的老婆,所以我能够在那个城市取的永久性的停留和居住;八年前,我出卖了自己的肺给我的上司,所以一开始我就谋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五年前,我出卖了自己的肝给我的客户,为了一次合作我就赚到了我父亲一生都不曾有过的那么多的钱;三年前,我出卖了自己的脾给我的公司,从此就有源源不断的钱向我不停地;而我现在只余下自己那饱满而又充盈的肾,让我在每一个神情亢奋的夜晚习惯一次次飘浮而又不善自知。
  所以我不能没有女人,我有五个一模一样的女人,她们面容模糊神色慵懒却又常常让我乐此不疲。我把一个叫做心,另一个叫做肺,余下的都分别的叫做肝、脾、肾被我分置在五个毫不联系的居所。我总是象一个贪得无厌的农夫,十分卖力的在她们的身体内外用力的耕耘着,她们是我五个另外的身体,而我的身体,我自己的身体却总是在那要么遥远的地方,无所事事不知所终地飘荡。
  我爱她们。我抽烟。我喜欢她们舔弄着我略略带着烟草味的手指,烟间或着的火星在黑夜里沉沉地荡了荡。我喘了一口气,轻唤了一声,心这个叫做心的女人象小猫一样地靠在我的胸口,我不带任何任何表情地对着她说,我想哭。所以,你必须哭。
  心抬起头来很奇怪的看了看我,依旧低下头手不停地抚摸着蜷在她怀里的猫。我有些恼怒地一脚踹走她的猫,看着那个白色的小精灵惊叫了一声逃窜到床下,继续一字一句的对着她说:“我要你哭,懂了吗?”
  心不置可否得笑了笑,朝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这个该死的婊子,她的神情总让我虚幻让我疲倦。
  五、感冒
  我。
  我面容僵硬,我不苟言笑。
  我冷漠吗?我只是毫无表情罢了。早晨我对着镜子拍了拍左脸,再用力地笑了笑。昨天晚上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躺在一张冰冷得床上。对了,是那种冰冷的让你绷紧肌肤让你颤栗的那一种床。我看见我的胸口裂开了一个大洞,一个人用手扒开它,另一个人带着白口罩用镊子很小心地朝里面探了探。我想大叫,口却被堵住了。最后还是一种很缥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没有心,孩子。
  好像是父亲的声音。
  其实我有,我有一个叫做心的女人。我喜欢她,是因为她从不哭泣,总不让我哭泣。我特讨厌她的猫了,动物世界里一只说不上俊俏说不上尊贵的杂种!我讨厌它雪一样的皮毛水一样的眼神,我讨厌我在和着心在一边扭曲的时候它总是悲天悯人的看着我,让我愈发感觉到身体里有一种可以叫做空气的物质在身里盘旋游走,然后冷不防地找到一个出口就突然溜了出来。有一天夜里我冰冷地贴住心的后背,然后咬着牙棱一字一句地对着她说: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猫,我可以不用刀子,就用一根绳子勒紧它的脖子让它尽情地摇摆上那么一阵子。它的鼻子会流血,我可以帮它洗干净,一点点的拔尽它的毛,然后尽情用手指划过它冰冷雪白的裸体。然后掏干净让老妈子做好等你回来美美地吃上那么一会儿,等你吃完了我会告诉你你吃的什么,最后看着你呕吐。心的肩膀在我的怀里颤了颤,我突然加重语气凑在她的耳边:心,我想那时你一定会哭的,哭的一塌糊涂。
  不过今天,我对着阳光打了一个喷嚏,我感冒了。
  我感冒了。我看了看那个用手臂挡着心一边吃着苹果的小男孩,略显透明的手指朝着他扬了扬。对他笑了笑说,孩子,你要小心些,这里的风总是太大。
  像我,我-就-感-冒-了。
  六、虚构
  儿子。那个靠在门棱上怯生生的看着我的就是我的儿子吗?是的。妻子放下手中的毛线团我牵着她的手让她靠着我坐下,我用手细细地摸棱着她的手,分明的感觉到了她食指上的关节明明的厚了一些。我看着她,她的目光单纯而又平和。
  我们没有性欲,我们没有爱情,我们就像一间屋子里两堆怎么也点不亮的火,我们履行的只不过是一种简单而又朴素的形式而已。屋子里只有灯,我看着灯的时候,灯光在墙壁上冷冷地荡了荡。有冰箱,有冰冷的器具和隔着水晶的电视屏幕。冰箱里的的一切东西都是僵硬的,我想这到可以表明人是怎样生存过来的。我贴紧开阔的落地窗站在高楼的阳台面前,我扶住灯火辉煌摇摇欲坠的都市,我想出去,但是伸手触及的一切全都是冰冷的。
  没有孩子,有的只是一些代表着血液关系以及一些奇怪的符号所存在着的虚幻的实体。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朝他努力的笑了笑,他的目光闪躲着慌乱着,看着另一个地方缓缓地柔和了起来;我牵着他,他的手无力的拽了拽,小心翼翼。很多时候我的心里暗自停滞着一些莫名的冲动,那就是将来他杀死我我杀死他都必成为一种可能。
  这就是孩子,一种婚姻下的奇怪产物,是相互作戏时所必备的一种道具。为了他,你必须让自己好好的活着,再好好的死去。
  所以,你得叫我爸爸。
  六、为了明天
  一切为了明天。明天的时候,我终于老了,所有得人都像刚刚被采摘过得鲜花在我身边了无生趣的活着或者再死去。对了,我记住,我没有明天,我只是一个人刚刚穿过一道昏暗的巷子,明天到了你必须再拐一道弯,直面着的不过是另一条更昏暗更漫长的巷子罢了。
  所以我坐在地上。蜷缩在午夜昏暗的街角我总是噤着声告诉自己,你要努力做梦,你要拼命地使自己忘却,如果你要活下去你还要有足够的时间和理由应付自己的无所事事。
  没有明灯,也就在暗夜里无形地失去了歌唱,有着的只是午夜倦怠的霓虹和暧昧的夜莺无知地游荡。一个女人搀扶着一个男人刚刚拐过街角,我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过我的身旁,那个男人模蹬了一下,然后一只易拉罐被踢得多远。那个女人轻轻的低问了一下,随即蹲下身子用手找男人掉下的眼镜,随着被反射过来的灯光我看见了男人那一张空洞的脸。空洞,仅仅只是没有渴望和眼神;空洞,她们仅仅只是短暂的停留并且走过了,空洞,是因为一切仅仅还有明天。
  我捏了捏揣在怀里的两颗金牙,想起心,想起明灯,想起麦子家族的每一个成员……想起他们,想起久候着的北方原野上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麦田,在阳光下面,青青的麦穗抽着枝,拔着节,潜默着生长;在阳光下面,麦田只是空旷。
  还有那一些在阳光下喘着粗气的农夫,一排一排金黄色的麦浪涌动着过去了的时候,镰刀钝了,他们的情绪仍觉得亢奋。他们如鲜亮饱满的麦粒在泥地上飞一样地溅落,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麦田什么都不是,他们哭了,所以他们都是混蛋。?
  到那时灿烂得只剩下一片耀眼的阳光。明天的明天是没有人的,除了麦子还是麦子,除了金黄还是金黄。
  明天象坟。我还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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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8 21:57: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个男人写的东东,询问我的意见。

腐烂的禁果-明灯篇

“一个人在恋爱之前与恋爱之后的区别,正好像一盏还没有点着的灯与一盏点着的灯之间的区别一样。”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在二十岁以前看见这段话,但是现在只是黑夜,有一些渐渐冷却的火。而当真正的爱情在随着伊甸园的失去而远远地飘走了的时候,我们原只不过是上帝的手中亚当和夏娃一代代可悲的募制品。
  一、明灯
  沿着我们没有走过的那条走廊,朝着我们从不曾打开过的那扇门,进入伊甸园,脚步就这样在记忆中回响,我的话就这样无边际地回响。
               
  不错,我是明灯。
               
  回响。我们走过那条走廊,再打开那扇门,把阴影变成片刻的美,直走进黑夜的心脏。
               
  对了,我必须承认,我是明灯。
               
  多少色彩死于寒冷,我在夜里,我的墙上有一幅画。淡淡的油彩拒绝一切润泽,在如此寂寥的夜里它随着清冷的墙壁一同泛起迷离的光,那是一幅静物,那只是简简单单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幅静物,一把薄亮的小刀沿着苹果的蒂缓缓划开,另一只苹果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存在着。一枚青的一枚红的苹果,还有随着烛光渐渐被拉伸了的桌布。逃进去的所有黑夜都淡发着一种沐浴露淡淡的香味,我爱的女人就在旁边,我敲了一个键,而我也似乎在一种较为虚脱的亢奋状态下从蒙了一层薄薄的灰的屏幕上悄然扼灭了那些只有黑夜才能庇护着的怪梦。
               
  我是明灯,我喜欢吃苹果。吃苹果的时候,我还要学会先洗洗手。
               
               
  二、影子剥落
               
  许多年之前,我也是明灯吗?这想起来确实是一个问题。好象至始至终都有一个很成熟的梦,我是有区别于一种物质的形态在里面无休止地漂浮着,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告诉我你必须醒了,我的样子很傻,随即迟疑了几下便睁开那一双被叫做眼睛的眼睛。
               
  我看见一盏灯,还有四处裂开着的土黄色的墙壁,一个瘦弱的男人摸了摸头用一种很夸张的神情笑了起来,他的笑里分明地串着泪珠。然后再瞧着我就结结巴巴起来了,你……你们看这小孩子的眼神多……多亮,简直就象灯一样。
               
  许多年以后有一个叫做心的女人在后面缓缓地贴住我,一双手很灵巧的便掩住了我的眼,我感受到她略显松弛的乳房在我的后面一边不安分地跳动了起来,我回过手去摸了一把,然后她呻吟了一下,一种近似于梦呓的声音便随着茉莉花的香气在屋子里深深浅浅地浮了起来,孩子,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名字叫明灯呢?
               
  这是一个同样悲哀的夜里,女人在我的身下如蛇一样悲哀地跳动着,她一遍遍却又不厌其烦地用同一个问题呼唤着我,一次比一次急切苍老。反正时间就是这样过去了,我知道她最终会睡去,然而我就是被这样的一个问题鞭打的面无全非,我转过头去抽出了身子,女人在我的后面睡熟了,然而那是夜,仅仅于次我就是明灯吗?我笑了起来,屋子里没有灯,只有我的笑不安分地跳动着。
               
  我想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那么的悲哀,我一出生仿佛正等待着自己渐渐老去,我看见那个拿着灯摇摇晃晃接近我的男人,他捏了一把我的脸,然后粗糙的手在我身下某个地方停了停,我看见微喘着的火焰里面一丝僵硬的黑线,那个男人一把抱着我,灯在这一切之前被抛下然后在潮湿的泥地上火花四溅,男人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再一次毫不规则地响了起来,他……他是一个男……男孩呢,咱们家就……就不会绝后了。我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把我叫做男孩,这时我看见他象一个孩子抱着我哭了起来,我闭上了眼睛,我知道那时我也很悲哀。
               
  我在几年之后才知道我一出生时便没有了母亲,我的生命是我母亲给予我的生命。当我还以一种包裹的方式血肉模糊安然地存在与母体的时候,我就仿佛在冥冥之中得到了一种近似于神的指令,你必须存在,你比须以存在伤害别人。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戏剧的开端呢?当那个把我叫做明灯的男人最后我又得把他叫做父亲的男人在一个干燥的夏夜喷着满嘴酒气讲到这一切的时候,我知道沿着一扇推开的门进来了的时候,我就再也不能够回去了。很惊奇的事,他这一次的叙述是极其流畅极其透明,他说当医院里两个穿白褂褂的站在他面前冷漠地扔出一句话,你留大的,还留小的呢?这时他才发觉他脑子里那几个少的可怜的词语一下子竟排不出用场,还是旁边一个人用胳膊捅了捅他,他顺势一下子跪了下去鼻涕眼泪全都出来了,嘴里只是喃喃地一句话,求你们行行好……都行行好吧。一个白褂褂忍不住笑了笑,另一个再冷漠并加重语气地又说了一次,可怜的他竟不知道大和小具体代表着什么意义,他只是陌生。那两个白褂褂摇了摇头,随即拖着步子从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说道这里他的脸是一种异常死灰的颜色,他的目光象一团怎么也点不亮的火。他颤着手端着粗黄的酒碗仰着脖子猛喝了一口,最后自然说到的是结局,一个女人死了,一个孩子竟留下来了,他那时才明白所谓的大和小原来是如此这么的简单,他笑了笑,摸了我一把脸上的泪水,然后一句话顺着油灯漂浮不定的灯光一漾一漾地,却又郑重其事地飘了过来,孩子,不管以后出现任何的时候你都不能去死,因为死不是你自各的,在你出生的时候另一个人已经替你完成了死,你知道吗?我怔了怔,透过小小的窗户刚好能够看见外面的月亮。
               
  这句话让我清醒让我疼痛,却又总是在每一个被梦魇交缠的夜里。直到我长大了有一次鼓励自己从很高的悬崖跳下去的时候,我那时分明地看见一个女人,面对着我是如此地悲哀如此冷漠地注视。我的心象被什么猛猛地刺了一下我那时才发觉这一辈子是死不了的,我仿佛象一个终于虚脱了的孩子瘫倒在地上,捧着一把土盖着脸咽咽地哭了出来。这让我想到了我的父亲,在他结结巴巴于大大小小并模糊这两者之间概念的时候,他终于清醒了过来,虽然还是有人叫他结巴,只是他以后很少再说话了。
               
  六岁,我上学。当那个老师用圆珠笔指了指牵着他一只手躲在他身后的那个脏脏的男孩时询问他的名字的时候,父亲那时朝一个很远的地方静默了许久,用一种异常的眼神回过头来看了看,终于很小心地说,对,他叫明灯。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他是在说我。
               
               
  三、和苹果无关
               
  很小的时候,我们家的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株是大的苹果树,另一株是小的苹果树。一到春天,她们会开着鲜艳的花;夏天就会长满绿叶,待到那小小的如指头一样大小的果实从墨绿色的叶缝里一点点探出头来,而苹果也就一天一点一天天一点点的熟了,那时便会看见叶一片一片的落,开始只是一片,很久才接着另一片,让你毫不经意,最后落的多了落的时间久了便会看见漫天挥舞着的满地都是黄叶,待到叶子尽了,你便会看见满树都是鲜红的苹果,我继续用一种梦的眼神游移在落地窗前那一小块被高楼拥挤着的远处,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心还在我的怀里,一只手摩挲着我的胸部,侧着身听我继续唠唠叨叨的叙说,我用另一只手抚过她眼角细细的鱼尾纹,语气也似乎激荡了起来,那么多的苹果你可以耗费整整一个冬天才能将他们完好无损的吃下或者吞下其实你根本就用不着考虑是否应该把他们(她们)吃完该怎样才能把他们(她们)吃完他们(她们)完全可以自己腐烂可以被酿造成酒用以兜售或者再削尽皮可靠地被装在一个密不通风的大瓶子里面等你想吃的时候再打开吃不想吃的时候你可以把他们(她们)弄得一塌糊涂后再扔掉都没关系,因为他们(她们)就是苹果。说到这里我咽了咽唾沫,然后从心的身下抽出有些麻木的手,突然又叹了一口气,然而心要么在我的叹气声中睡熟了;要么她会象蛇一样盘住我,纤细的手指缓缓滑过我的唇角,头发蓬松着,很激动地说,明灯明灯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不快乐,我们现在吃不愁穿不愁天天可以睡觉醒了就吃饭要么就一起做爱我们还可以看书还可以上网还可以听CD然后双双出没在午夜霓虹散尽的街头,明灯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都可以尽量满足你但是这一切你为什么不需要呢?明灯,你是我的同样我也是你的。然后她激动地从我身边坐了起来,两只好看的乳房在灯光下呈圆弧形地荡了荡,我慢腾腾地从她的身体一侧抽离了出来,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器官疲惫地耷拉着,一个人光着身子走进洗手间,看了看镜子里那张略显颓丧的脸,对着镜子先是猛一阵子干呕,然后很放心地洗了洗手,水在我苍白的手指上欢快地跳跃着,我看着一切,微微地有些虚幻。
               
  现在是白天。我在镜子里很好奇地看着两只好看的手从我的腰间环了上来,一个影子在我的心里荡了荡,我转过身去迎合着,抓住光裸的肩用力地啃了下去,水在我的怀抱里开始流溢着,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顿了顿,随即呻吟着一同消逝在水声里。
               
  我知道你每一次吃苹果的时候,都要先洗洗手。
               
               
  四、黄色月亮
               
  我的影子在浅兰色的屏幕上无力地浏览着,身体的疲惫让我学会了并疯狂地迷上了上网,我总在一条名叫罪恶之都的街道四处游荡,象一只狼很用心地伺候着,其实也是无所事事,很多人在我住的这条街道上来来又最终去了,他们要么凑在一起天真地对骂;要么装作很虚心地发着帖子,迫切地等着别人疯狂地浏览和点评。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我通常只是仅仅打开我所住的那条街道,独自躲在街道的一角,然后就冷漠地看着另一个我,绝不再轻轻或用力地去按下一个按钮。
               
  只是因为我懒惰。我躲在城市里霓虹慢慢散尽的深夜,只是为了看见昏黄的月,有时就只是那么一弯,有时却又是一个过于虚胖的圆。直到有一天一只很好看的飞蛾象天使一样缓缓停留在我所居住的那条街道。
               
  所以我必须招惹你,这似乎再也找不到别的更好的理由。
               
  所以我必须招惹你,因为你是天使我是魔鬼,其实这里也没有天使也没有魔鬼有的一切一切又仅仅只是暗淡着晦涩着暧昧着模棱两可着一切又仅仅只是看不见我们则根本不用再看。
               
  只因为我是明灯,只因为你是飞蛾,然而这一切却又改变不了的,我们只有我们的宿命。然后我好象看见了我对面那个慌乱无措的小女孩,一如我刚刚拉过窗帘掩着的那枚昏黄的月。
               
  终于一切又黑暗了,我在黑暗里开始吃吃地笑了出来。我继续用一种玩味的语气说,根本没有什么天堂,也没有什么伊甸园。那里的世界是倾颓的,不容置疑地也夹杂着一些可以轻佻的快乐,所以我宁愿相信那里是一片空白。
               
  一切没有什么。若干关于美的真相畅若流水,内心的欲念比我们更迫切地需要死亡,亚当和夏娃也只是在一无所有的境地里以一种极其可笑的精力放纵着渴望和热情,然而一切又都是为了游戏。
               
  所以我说飞蛾,你必须接近火,只有火才能燃烧并完成你。只因为我们有时同夜一样悲哀而又真正地寂寞。
               
               
  五,蛇
               
  我说飞蛾,然而整个夜你都看见蛇了吗?蛇有美丽如花环状的鳞片,蛇有风一样迷离的眼神梦一般执着的表情;蛇有着敏锐的能拾起一枚针在寂静中跌响的感觉和着丰富的如装走一座大山那样的内涵;然而一切也只有蛇蜿蜒地爬向黑夜,只有他毕竟也只有他能够如此真实地聆听、靠近并且感触着黑夜,你难道不喜欢它在黑夜里轻灵地游着,不卑不亢而又置若罔闻地游着…………
               
  所以你必须在黑夜里靠近并感触着我,只因为我还是一粒刚刚闪烁着的明灯。
               
  于是我们可以成为对话,成为空荡荡的屋子里任意堆放着的两截灵魂。我们并不害怕午夜里来来往往频繁传输着那些看不见的声音,我们在影子与影子之间徘徊,在一个平面与另一个平面之间漂浮,飞蛾,所以我们不能相互离开,而被离开被隔绝的我们只能各自冷漠地走入另一个更深沉更凝重的迷失。
               
  你没有能够让你安全让你温暖的方舟啊!我也没有。这个世界只有让你冰冷让你冷漠让你拒绝让你排斥让你猜疑着的黑夜,我们都是被夜宠坏了的孩子,我们的故事没有明天,我们只有在黑夜里相互交换体温而又各自冷漠地啜泣着。
               
  而黑暗中的众神已经远逝,是蛇让我们在虚妄和疯狂中感受来自身体内部的绝望和泪水。
               
  心在我的身下一动不动地沉睡,屏幕的另一侧在黑夜里久久地失去了声息。
               
               
  六、火焰消逝
               
  最后来临的晨曦我们是看不见了的。
               
  当我刚刚伸完一个懒腰,如同生了一场大病,再打了个一个哈欠,从黎明的梦里醒过来时,心还软软地靠在我的身边,桌子上是我们昨晚喝剩下的牛奶。
               
  而歌声远逝,分明地是随着午夜里呼啸着的台风。我伫立在风的源头,将时间移植到最初的状态,狂乱的无羁的风任意地翻飞着我的长发,我以一种冥想者的姿态探寻着这风声,但是风声毕竟是远远地过去了。只有空调以一种变相的呻吟掩埋了最痛苦的夜之真实,心在我的身下不知疲倦地变着花样儿地挑逗着我,我看了看她,目光里有一些难言的萧瑟,我知道我终于病了,因为我现在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心再一次带着浓浓的失落无力地瘫倒在我身边的时候,哭了。我转身紧紧地拥抱着她,在秋后含混的田园里迟迟地收获了一个关于父亲的梦。三年前的一天,我十六岁,我离开家的时候那个早晨正在下雨,父亲一声不吭地拿了一个生锈的铁盆装住从屋顶的缝里偷偷溜下来的雨滴,然后咂吧了一下烟斗在对我说,孩子,你的眼睛不是看不清,而是太过明亮了。我看了看他的烟斗,没有火星,他还是拿着猛吸了一口。我迟疑了以下,很小心地擦亮了一枚火柴,再递给他。
               
  第二年冬天,父亲从老家捎信给我,说院子里的两棵苹果树全都死了,他的眼睛一到黄昏就开始不利索了,他每到晚上都要点一盏油灯,我知道他点油灯不是为了看见,而是等我。那时我正揣着这封信身无分文地游荡在城市的街头,拖着鞋子四处东张西望。一个女人在镜子一样闪亮的橱窗里伸出一只丰腴的足很优雅地迈了出来,她递给我一只亮津津的苹果,我匆忙地咬了一口,苹果上有牙齿的血,她似乎让我扔掉,我看了看,接着旁若无人一样很开心地吃了起来。
               
  最后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心;她还不知道我们老家也曾有人管苹果核叫心;记得我们第一次刚刚做爱的时候,阳光从百叶窗后面悄悄地透了过来,我们重叠着并且相互切入的身体在阳光下面温暖地漾了漾,我一只手笨拙地想要抓住在我眼前不停地跳跃着的乳房,另一只手遮住一两丝偶尔调皮地闪过眼眸间的阳光,我知道屋子里很温暖,阳光那时也很快乐,而她
               
  就是那个有着快乐情结的苹果核。我一下子吞了下去,却又缓缓地将她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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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8 22:0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个男人写的东东,询问我的意见。

腐烂的禁果·四四篇

○点
    的鬼
    走路非常小心
    它害怕摔跟头
    变成
    了人
         ——顾城
    一、 活着的鬼
    “再过二十年,不要再相会,若是见了面,活像见了鬼。”那天你唱。
    四四。有些事好像慢慢的,都能够一一地想起来,那天你刚刚洗完澡,你坐在桌子上,一双脚丫子轻轻地来回扑打着,屋子里一漾一漾地满是洗发水的味道。我看着你,你就不再那么用心地唱。接着你就不安份地说道:“要娶我,那就还得再等二十年。”
    “记着,我不会骗你的。”你一个字一个字有板有眼地说到。
    我们在一起其实只是一个意外的事实。还在屋子里坐着,我忽然想哭,然而你就来了。“到这来。”你说,你清楚地告诉我,“你自由了,你本来就是自由的。”那是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你不解地看着我,看着那些烁动着的蜡烛。你的眼神就像水一样沉静。我抓住你润湿的手心,你就朝后轻轻地仰倒。那条淡紫色条纹的裙子,就像蛇刚刚褪掉的皮,一样微微地涌动。
    “就知道欺负人家女孩子,就知道什么都不会啊。”
    “你总是这样欺负女孩子,你太坏了啊。”
    “说说你是怎样去欺负女孩子的,是不是和现在一个样啊。”
    ……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而现在你就那么走了。刮了一下午的风,天就凉了,天还阴沉着,怎么也让人不能安心似的。一个哆哆嗦嗦的人抱着一个硕大的毛毛熊,站在楼下的门口,我往里走,他就让开了。我走进屋,楼下守电话的老妈急匆匆地敲开门,我知道我还欠她的钱。她拿过一封电报,我接过看了看。
    昨晚又做梦了。梦见我们都成了活着的鬼,我们的样子飘飘,双手象蛇的信子,平行着一点点探询的向前。一个女人正在那里摇头,一个男的从她面前跳过,又一个女的从她面前跳过,我们又从她面前跳过,她还是那样摇摇头,她的脸上有着快乐的梦一样的表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摇头,我只知道我们跳过的时候是多么地快乐。
    我现在渴,我要喝水。
    二、 吃苹果
    我坐在山上吃苹果。山上全都是果树,一棵果树接着一棵果树就那样紧紧地挨着,它们沐浴着这个季节最明媚的阳光,它们紧紧地挨在一起,和人的面目有些不一样,没有争吵。偶尔会有风,那些绿叶那些毛茸茸的触觉也就跟着动了动。一到秋天那些丰硕着的苹果就会把树压的很低,有时还会不经意地掉在地上,砸着你的眼疼。你就只是坐在树下,你只是不吭声地吃着苹果,我知道你会轻轻地捧着,鼻子嗅了嗅,然后就一点儿一点儿地咬。我在旁边眼睛湿湿地看着,看你吃了一枚又一枚,直到你缓缓地打了一个悠远的嗝,然后举起手告诉我你已经把这辈子该吃的苹果一个不剩地全部吃下,你说你不用再去做什么了。最后,你就开始哭,那件素白色的长裙在你身上一拽一拽的。我不知道你哭什么,四周的大山静静的,只有你的身体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解开,一切显示出来。我知道我们以后再也不吃苹果了,我知道我们再吃苹果的时候就老了。
    我真不是个东西,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你什么都没有留下,窗外的黎明开始还是那么静悄悄的,渐渐就被嘈杂的人声淹没。我蜷在椅子上怔了怔,楼下看电话的老妈说你没走多久,也就是走出这个街头。她说你还哭,还说你这一辈子都和我有缘,仅仅只和我有缘。我一听见这话心就痛,痛得渐渐喘不过气来,我喝了你刚刚烧过的水,我痛得只有蜷在椅子上。窗前是一个被目光还长的巷子,我的屋子开始干干净净。我多笨呐,就留不住你,我真不是个东西。
    那个山上漫山遍野地都是苹果。管山的老头子很平静的告诉我,市场不好,销路不好,然而他们村子里的人却一个个都种上了苹果。因为一切不好的时候苹果却意外地好了。他对着手上的烟管猛吸,直到再也吸不出一丝火星便又接着说
,那么多的苹果是卖不掉的。每年都有一半的苹果烂掉,有些就直接在树下烂掉,有些运回来放在屋子里再烂掉。那些作成罐头的苹果,都不能吃,最后又只能扔下再慢慢地烂掉。四四你看这话说的多好啊,走在回来的路上前一脚后一脚的我还在兀自地赞叹。多好的不能吃,却只有烂掉。
    唉。一起从屋子里走出去,一起从巷子里走出去吧。走出去,先打碎我们的窗子和门,再捣烂一切可以值得留下的东西,最后再彻底忘掉楼下菜市那纷杂的人声和青菜的烂臭,一想着那就是我们每天必须接触必须吃下的东西,我的气就一打儿接着一打儿地出来了。什么都不要了,片刻的东西是不属于我们的。我们不再用白色的颜料去涂我们的房子,我们累了,我们再不要那些只望的见屋顶的家。只要四下里有风吹过的声音,只要我们看着的时候还能相互说话,那就是我们的家;即使是不能说话,只要躺在雪地上,把最后的食物吃了,把最后的真诚和怜悯都一个劲儿地浪费掉,还望着天上的星,那就是我们的家。
    四四,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到那样的家里去。北方太冷,风刮在脸上刀子一样的痛。没有人会不害怕刀子,没有人会不怕冷,也没有人倒头来会喜欢上痛。这时日,在原地辗转地太久了,大家倒头来都宁愿在一起再辗转再腐烂。我说过的这多像苹果,我说过的却又是多么地可笑啊。四四,那时你竟让我去好好地学冰箱里的鱼。
    小时候。老师总是让我们团团坐成一个圆。有时是为了做游戏,有时却又是为了听她讲故事。做游戏和听故事都是可以省略的,但是到了最后,我得耐心地把那个苹果吃完。
    三、 烧焦的树
    去过那里的人都说,那不仅仅只是一棵一棵树,而是森林。但那又不能完整地叫作森林,一年前一场诡异的大火将那里差点烧为白地。看过那场大火的人都知道,那火里,火苗就是那样咝咝地响,烧了三天三夜。那火里,有无数的鬼。
    而现在这里,只有一棵一棵烧焦了的树。然而这死亡了的树,却又居然站了那么久。我看着树,一棵棵狰狞地象鬼。
    这和我童年的梦有关。
    我潜伏在草丛里,就像旧电影。开始是一串儿洗得发白的身影,杂色的衣服,四处被拉下的口子。我在草丛里瑟缩了起来,身边的草越长越高。一个麻子脸就不高兴了,掉过头来给我一梭子。我捂着嘴,开始跳了起来。我捂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我就开始跳了起来。
    我知道我又做噩梦了。
    我就是不能说话。四四,这个梦我给你说过很多次。我伤心了,我就是不能说话。不能说话,我就不能象石头在他们手上叮当作响;不能说话,我就是烧焦的树。想吃东西的时候,东西却没有了,想张开嘴叹气的时候,嘴似乎也没有了。如果生命里真的有一把轰轰烈烈的火,那剩下的就是那烧焦的树。
    对了,刚刚走出城市的就是这座山,进山还有一个破败的庙。那庙里的主持总是板着脸,目光阴冷的可怕。我要了一杯茶就看着窗外,而窗外,是一棵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槐树。我要的茶里,上面漂着猪油的气息。
    他们说这叫石经古寺。背后的山上,过去死过很多人。死了很多人,也就没有人去砍伐那些烧焦的树。
    四四,这些你都不知道。
                    四、妈妈死了
    四四,我就告诉你。
    我认识一个在酒吧里唱歌的孩子。他叫麦金。我认识他的时候,酒吧里一阵赶一阵的喧闹。然后他在喃喃地唱:妈妈死了。他的声音淡极了,那直接的感触和映像不断在我脑海里出现。他就坐在台子上,眼神是那么无助。所有的人都还在大叫,我明明就听见他还在说:
    妈妈死了。
    其实死是一种很平常的事。经过的多了,属于自己的什么也都不能保存,也就渐渐地不恐怖了。我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黑色的小猫。我被反锁在屋子里的时候它总是不出声地看着我,瞳孔里有着哀悼的阴影。它懒洋洋地吃着猫食,偶尔爬在阳台上去晒晒太阳。更多的时候你却看不见它,但是你得相信它就在这个屋子里存在着。它每一次爬上阳台的时候我总是那么小心,我害怕它会掉下来,害怕会一塌糊涂。因为我总是做着类似于此的梦。于是有一天我就用绳子把它拴在我的床下,周围放着许多好看好吃的食物,这当然还有一个线团。接下来的那个晚上我睡得很熟。但是它死了,就在第二天早上。我以为它就可以幸福了,它用绳子围着床腿缠了一转接着一转,缠得紧紧的,直到不能呼吸,直到拿出去扔进垃圾箱。于是我总在失眠,但我始终还是认为它就在这个屋子存在着,只是它再也爬不上那可以媚笑着的阳台。
    妈妈死了。我在这时候就会想起你的我的所有人的妈妈。四四,麦金是一个漂亮的孩子。他瘦弱,他喝酒,他唱着歌,他说他总会听到空中有很多空灵的声音,我顿了顿看他,最后还是信了。因为他那么聪明,在情人节的时候他连玫瑰的花瓣都分得那么清楚。
    这当然,喝酒的时候我们总是会谈起女人。谈女人的时候我们总是烦一个劲儿地烦,你说说一个个那么精致,象糖果店里的小糖人儿,总是那么多可爱的小技俩。怎么说爱就爱了,怎么说相信就相信了,就是为着红蜡烛,为着那一丁点儿甜点心。怎么说一定就要去花费掉全身的力气,是糖,吃了我的鱼射了我的鸟儿,是糖把你们的牙齿坏掉了。我照顾着你们,而你们雅致的生活似乎够了。四四,这当然没有说你。
    麦金吸毒。他说只要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就可以看见你。是真的吗?闭上眼睛你是和别人在一起,我不相信吸毒,我什么也看不见。
    麦金小巧极了。这样的孩子也会死,说出来谁也不相信。我满眼泪水的在黑暗中醒来,已经是午夜了,我打开灯一边写着日记,一边毫不害羞的哭着,嘴唇上粘满泪水。我一直不敢相信麦金的死。他在一次聚众吸毒的事件里逃跑,一颗子弹钻进了他的腿。当那颗子弹被取出来以后,我还在病房去看过他。最后由于他私藏毒品,这颗子弹这次没有钻进他的腿,而是崩开了他的头。
    当然,一个作笔录的书记员记下了他最后的遗言:妈妈死了。
    五、 寻找
    “如果我走了,你会象马达一样找我吗?”
    “会。”
    “会一直找吗。”
    “会。”
    “会一直找到死吗?”
    “会。”
    “你撒谎。”
    ……
    四四,我一直相信这是电影里面才有的故事。你走了那么多次,却没有一次那样地问过我。我很惊讶人为什么这样活着,我给过你什么东西吗?我只能把我看见的把我所感知的再复述一遍,而我有时却又仅仅只是说,你却又什么都不相信。看见了吗?那里只不过是一个闹哄哄的集市。有些人在出生,有些人刚刚死亡。有些人在争吵,有些人面无表情却又什么也看不见。有一次我们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只是去为你买一双合适的鞋,你不停地从一个地方试向另一个地方,你,总是言词利索地同一个个老板侃价。你光着脚,你买到了自己的鞋,最后你却穿着它走远了。
    象电影里稍纵即逝的爱情,本来是找不到的。就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这一切却又成为可能。现在想起来,你又成了最初的幻梦。
    我在这边看着你,我打着电话。你在那边看着我,我打着电话。我们都打着电话,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我们对望了一下,早晨的空气就突然明亮了起来。
    那时公共汽车过了一辆又一辆,那时的城市真的很干净。
    不过我们还是找不到,有些过于暗示着的东西,我们生下来的时候就错过了。
                    六、木头人
    一个个在梦里,我们都是木头人。从很高的楼上望下去,人却成了蚂蚁。我看见那些蚂蚁一个个走进玩具一样的小车,一些蚂蚁还在等,还有一些蚂蚁在散步,它们总是匆匆忙忙而又井然有序。即便是这么高的楼,纵身跳了下去,也还是蚂蚁。
    但是蚂蚁,还有一亩三分地。歌里是这样说的,我没有地。我只是无可奈何。他们告诉我的时候,你却成了木头人。但是木头人的歌里居然连地都没有了,只有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的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真的很奇怪。四四。他们对着我说你的时候,他们有些如释重负。至于木头人,他们认为安全,是死不了的,毕竟是想死也是死不了的。我知道他们在说你的时候,他们至少不会怕你,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但是我知道。四四。我从这么老远的地方来,就是要告诉你。即使是木头人,也会有自己的名字。所以坐在轮椅上的你,就是那一个叫作四四的木头人。
    我拿了一束花,在医院上的过道就远远地跑了过来。
    至少我现在,看见了那么一个叫作四四的木头人。这一切的一切却又过得非常的快,脑子就像飞机上的螺旋一样轰鸣的响。你还是什么都没有变,你不过是不说话。
    四四。我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抱着你,一步步,爬上那么高的楼,再望下去。看见那里了吗?夜鸟只是沉沉地飞着,再也没有家了,再也没有小小灯样的眼睛偷偷打量着你了,什么都在无声地过去,天已经很暗了,还可以再暗下去。那里高高的是东方明珠塔,那里灯火辉煌的是外滩,还有那里那里是什么什么你知道吗?只要等到明天,太阳一定会从那里升起,照着我的头照着你的头照着他们的头,照着楼下的街道,直到照着所有应该照着的。四四,只要等到明天,我们就从这么高的楼上跳下去。
    很奇怪,我们微笑着,就成了两只一塌糊涂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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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8 22: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个男人写的东东,询问我的意见。

好长呀    先站一楼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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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1 15:03: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个男人写的东东,询问我的意见。

    站在阳台,想象飞翔的样子,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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