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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花与青葡萄》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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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2 12:34: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凤凰花与青葡萄》完整版
    题记:昨夜梦里的凤凰花开得世界好大一片红,而冬节的春水也化了开来,于是或真或幻的《凤凰花与青葡萄》诞生了。

    刘康全身都缩进岩石洞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洞外的枯草,洞口已经被他用石头堵住,前几天准备的草毯把新堆砌的岩石很好地连接起来,不蹲下仔细看的话,是不会发现这是人工合成的产品。刘康这么一着是很危险的,如果被人发现,那么他想见女儿的心愿算是完了,本来只有9年就可以刑满释放,可如今又出了这事,抓回去,加个三年五年的刑期是常有的事,弄不好,被心情糟糕的警察走火枪毙也不是没有可能。此时,全身湿透了的刘康没有想这些,他的双手已经缩成一粒瓜子,双脚跟与屁股的长时间接吻让彼此的汗液粘在了一起,下巴和嘴已经完全与地面平行,只有眼睛,那双夜里血红的晶亮依然注视着洞前的枯草,数着来来去去的双脚。
    “周一迪,看你XXXX杂种干的好事,一大个活人硬是在你面前跑了,你他妈是吃屎长大的。”
    洞外响起的咒骂声让刘康心里惭惭的。虽然他没有听出咒骂者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一定是位场部领导。周一迪是他的带班队长,平时人缘不错,自己队里的干警及领导不会有人这么骂他。想起平时周队长对自己的照顾,刘康的眼里就酸酸的,而此刻摆在周队长面前的,不是刘康的知恩图报还之桃李,却是他恩将仇报过河拆桥的鞋底抹油。

    周一迪来监区报道那天恰恰是刘康老婆探监之日。那日出工,望着天空不高不低的太阳和坡上光秃秃的桉树,刘康的眼皮就一劲的老跳。刘康从嘴里把昨夜的那口浓痰喷射的老远,追上去用脚磋了磋,这是刘康的习惯动作,只要感觉到霉气,他都会这样做,好似这么一搓,吉祥就来了。
    收工回到监区的时候已是下午5点,刚把脏衣服脱下,正准备去饭堂打饭,小组长狗二就来叫他,说有人探监。狗二和他一样,故意伤人致死被判了12年,属于严管对象,可狗二这杂种机灵,会给管教寻乐子,才来监区一年就当上了小组长,现在成了门口值班的。看着狗二碗里的肉片明显的比别人多,刘康中午挖田的那股干火就一个劲的冒,这杂种,干活偷奸耍滑,却能吃上这么几块大肥肉,XXXX的,那天要找机会触触他的霉头,看他平时那狂劲。今天不行,有人探监,家里来人了,父亲躺在床上快一年多,家里就老婆和不满三岁的孩子,除了老婆,是不会有人来的。
    来人的确是老婆,她带来了一条红梅烟,她说父亲去世了。周翠仙说父亲去世的时候是一月前,由于从家到你这需要坐三天的火车,灵柩放长了不好,所以就没有通知你先安葬了。
    听见父亲去世的消息,刘康一下子就摊在了地上,恰逢到监区刚报道完的干警周一迪进监舍查监。周一迪忙叫狗二去伙房冲了碗姜汤。醒来的刘康看着眼前这位不认识的干警,泪已经忍不住流了出来。
    “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周一迪一边安慰刘康一边摸出了口袋里的香烟。
    “来,抽支烟稳定下情绪”。
    接过面前这位素不相识干警手里的红塔山,刘康的手抖个不停,几次把火机的火苗调大都没能把烟点着,还是面前这位干警为他点着了烟,在缭绕的漂浮中,刘康的记忆又回到了两年前。
    前两年,刘康跟入城打工的民工一样,梦想着改变贫穷的现状,到离家100公里外的柳县打工,柳县不愧为柳县,城里、乡村、山头到处都是柳树,柳县除了柳树多以外,也没什么特别。刘康和现如今的民工一样,蹲工房,顶烈日,大把大把地流汗,收入却很微薄,当没见过世面的刘康手里拿着500元钱的月工资,身子骨的磨损就没放在心上,在老家窝头村一人一年就500元的纯收入。刘康点着钞票,想着过年就可以回家,想着父亲白白的胡子,想着老婆白白的身子。
    在刘康全心全意地谋划小康生活的同时,他的媳妇周翠仙也被余村长从强奸到云里舞里的比翼双双。事情其实很简单,刘康的媳妇周翠仙长得象个画里人,而余村长却中年丧偶,官居高位且横霸一方,在村里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刘康外出造成的孤灯瞎火,刘康父亲的年老体迈都是比翼双飞的绝好前提。
    那天周翠仙打算把烟田里的草全给铲完,烟叶都快高过头顶了,再不培土就来不及了,而此时吃完饭背着手出来转庄稼苗的余村长经过刘康家田垄的时候发现田里还有人在不停的铲草。农村妇女没有穿胸衣的习惯,低头铲草的周翠仙不知道自己的一大对奶子已经被寂寞难奈的余村长看在了眼里。余村长眼里的奶子不停的晃,那节奏随着周翠仙的锄头和谐地摆动着,平时就爱多看两眼周翠仙的余村长此时的眼睛已经迷乱,这么个美人胚子就被刘康这小子糟蹋了,XXXX的刘康,饥渴的余村长咽了咽口水。
    周翠仙抬头发现余村长正在盯着自己的胸看就红了个大脸,赶忙把身子直起来,笑着说:“余村长,转庄稼呀”。
    看着周翠仙红扑扑的脸蛋,胸前鼓鼓的起伏,余村长忙说:“刘康这小子真不会心疼媳妇,看把你累的,饭还没吃吧,来,我来帮你”。
    余村长平时的为人周翠仙是很清楚的,此时天已摸黑,田里也没有人影,周翠仙正准备收拾工具回家,余村长已二话不说卷起袖子下了田来。
    人家已经下田干了起来,最后十多分钟的活计,再说堂堂一个余村长应该不会干出什么事来,周翠仙的奶子又摆动起来,余村长的欲火烧得更加厉害。
    余村长是从后面把周翠仙给按翻在地的,余村长就那么一拉周翠仙的裤子就落到了地上,村庄的灯光在风中一忽一忽地飘着,周翠仙的叫声才传到半中央就被风扯断。俯在周翠仙声身上的余村长用尽全力的吸那一大对奶子,那是他魂牵梦绕中的天堂,随着余村长激烈的动荡平静下来,周翠仙的眼泪也从眼角悄悄滑落,她静静地躺着,头顶的烟叶遮住了半个月亮。余村长轻声的吻着她,唤着翠仙,余村长说他名声臭无所谓,可翠仙不同,到时候丢人的可不是他。
    余村长不是省油的灯,自那次后余村长就时常到刘康家里串门,余村长开始关心刘老汉的生活,时常提点衣服和蛋肉之内的东西,余村长说这是县民政局送来的,蒙在鼓里的刘老汉还一个劲的谢余村长。余村长进了厨房凑着周翠仙的耳朵说:“今晚烟田不见不散,8点不见你周翠仙,我就把事情抖出来。”
    如果说周翠仙第一次被余村长强奸是撕心裂肺的疼,那么这一夜的烟田里戏水则有小时候偷果园里桃子的惊慌和喜悦,毕竟是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老公的半年不回家让她为长期的独守空房而焦心,如今的周翠仙已经完成由被迫到惶恐到刺激到主动的转变。周翠仙第一次的拒绝无效和第二次的绝好配合让余村长的心情无比的舒畅。余村长掏出用公款买的一条金项链,周翠仙的唇就特别的温柔。
    第一发现他俩勾当的是刘康的父亲。随着时间的推移,周翠仙与余村长在小麦地里包谷丛中的激情高烧退了不少,于是夜里暖被窝的事情就理所当然。刘老汉是起夜(云南农村把半夜上厕所称为起夜)时撞到余村长从自己儿媳房中出来的,当时的老汉在一楞之下大骂了一声畜生,余村长就一溜烟的跑了,而儿媳周翠仙也忙爬起跪在老人的身前。
    父亲去世的消息把刘康还没来得及洗的汗味激发出来并直往他鼻孔里钻。自父亲叫邻居在村里小买部打电话叫他回家的那刻,父亲就没有下过床,辛苦一辈子的父亲如今也走了,走的时候儿子身陷牢笼,无法送终。
    中国人很看重女人的节操,而在中国的农村,节操问题更是压倒一切。如同刘康回家就看到父亲哭着说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一样。刘康不发声的愤怒则来得更伤人。
    刘康戴绿帽子的事早已在村中传得沸沸扬扬,刘康抡起扁担找余村长理论没找到人,砸了余村长家玻璃、电视、桌子的事情村里父老拍手称快的同时刘康被派出所抓了起来也是余村长预料之中的事。刘康向派出所干警反映余村长强奸了自己的老婆,干警说你妻子被人强奸没有根据,倒是双方自愿有板有眼,你毁坏私人财物则实属不该。由于全村半数以上人员担保,刘康拘留了十五天就在民警陪同下到余村长家赔偿道歉。刘康当着民警砍掉了余村长一只耳朵却是余村长及大伙没有想到的,刘康被判了12年。刘康被抓上警车的时候,全村父老乡亲把土疙瘩房中间的小路挤得满满的。父老们都在抹眼泪,刘康恨啊,砍向脖子的那刀咋就偏了呢?
    想想老婆也不容易,一个女人家带着不满三岁的女儿,就说给老人送终这事吧,就够她累的了,看着玻璃外老婆沧桑的面容,刘康曾经的满腔怒火已经消磨的没了影儿。
    刘康的老婆话不多,只是用手贴着隔窗玻璃想摸一摸刘康的脸,那场景让周一迪心里不是滋味。今天早上刚到监区报道,周一迪就把监区里的重刑犯卷宗翻了一遍。刘康的案件很特别,他看了两遍,很仔细的看了两遍。当时的他就想这事换在自己身上,年青的他会不会象刘康一样。刘康的错在于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而作为余村长的逍遥法外却是法律无法制裁的伤心,那么社会上有刘康这样的人,也无偿不是一件好事,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刘康的那刀咋就偏了呢?正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周一迪让狗二把刘康老婆给放进监舍来,这样做是违反探监规定的,但值班干警刚去吃饭,而周一迪又是队长,新来的,得巴结,要不以后在监狱里还怎么混?狗二的腿跑得飞快。
    晚上集合,刚点完名,监区长潘达和周一迪就走进监区来到队伍前。潘监区长告诉大家,周一迪是新来的干警,以后分管二分队,场子里集合的服刑人员就把巴掌拍得老响,特别是二分队。
    潘达对最近的一些情况进行了总结,该批评的批评,该表扬的表扬,欢迎见面会好不容易结束,潘达解散了其余分队的人员,就剩二分队的人。下面就该周一迪讲话了,刘康心里这么一想,还真让他猜对了。
    周一迪在潘达讲话的时候就知道下一个讲话的人是他,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监狱是特殊的地方。今天他已经把二分队的卷宗翻了一遍,20人就有17名暴力犯。监区领导安排他带二分队是花了一翻心思的,他刚来,经验不足,但知识装备比老干警要丰富。二分队的人员大多是农村来的,只要思想通了就什么都通,而周一迪在学校的又曾任职于学生会宣传部。但农村来的他们大多不喜欢嘴上花哨的人,这么一想周一迪的演讲词算是有了。
    “二分队的全体学员们,大家好,我叫周一迪,新来的,跟大家一样农村出身,好听的话我不会说,实在话倒有几句,大家安心踏实遵规守纪了,我就笑口常开省得得罪人,要不大家都闹恶心。以后有事多找我,思想上、生活上、工作上的都行,只要不违反纪律,不违背原则,利于改造,我会尽量帮助你们。我的讲话完了,谢谢大家。”
    回到监舍,猫三就过来串门,猫三跟刘康说,看看人家周队长,知识分子,说话就是有水平,简洁明了,比那些监区领导强多了。
    猫三本名不叫猫三叫高庆,只因他长得瘦,又因是犯偷盗进来的,所以大伙都叫他猫三。猫三跟刘康都在二分队。
    “别瞎说,小心有人打小报告。”虽然刘康嘴上这么说,但自个儿心里对周队长已经产生了无比的好感。

    周一迪不得不承认前辈们很会选择改造地点,天空的太阳在树底下依然发烫,他把那件小褂前胸的扣子完全解开仍感觉汗水哗哗的流,头上的凤凰花倒是红成一团云,地里的甘蔗丛中有层淡淡的白雾缠绕着,年老的干警告诉他,这是被太阳烤了出来的地气。
    说实话,长这么大,周一迪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甘蔗。周一迪的家乡离监狱有500多公里,那里有个湖。一到夏天,周一迪就和两个哥哥象鸭子一样在湖水里畅游。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学游泳,面对海水,周一迪的心情很紧张,他用一根大绳子绑住自己的腰,然后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岸边的木桩上。这场景被伙伴念到现在,一提起周一迪来,伙伴们总会说:“是不是那个用绳子学游泳的胆小鬼。”回忆起这些的时候,周一迪的眼神海蓝海蓝的。
    周队长,吃节甘蔗吧,看这天挺热的。
    周一迪一转头就发现刘康手拿一节已经削好的甘蔗站在身后。
    “这是榨糖甘蔗,挺硬的,但味道甜。”见周一迪不说话,刘康就忙解释。
    接过刘康手里的甘蔗,周一迪对刘康说:“坐,我们谈谈。”
    刘康就把脚一蹲坐了下来。
    “会打篮球吗?”周一迪一边啃甘蔗一边问刘康。
    说实话,周队长没头没脑的话让刘康摸不着头脑。一般情况下,干警找犯人谈话都是从刑期呀、最近有什么想法没有啦、或者家里的情况等等问起,而象周队长如此提问的人恐怕还没有。
    “报告周队长,上初中的时候玩过,我打中锋。”
    刘康的回答多多少少让周一迪对他的同情转化为一点点的好感。
    怎么更好的融合在二分队的集体中?怎么让二分队的服刑人员对自己完全信任,并主动找自己谈思想生活?周一迪首先想到的是篮球,用运动拉近心灵的隔阂。
    周六上午,监区篮球场上监区二分队与一分队组织篮球比赛。二分队分队长周一迪亲自上场,刘康为中锋。刘康这小子自进监狱以来学会了不少人情世故,他拿到球以后就用他的技巧带、躲、闪、冲地冲进三分线,然后再把球传给空位上的周一迪。在学校就是球队队员的周一迪在刘康的拥护下二分球一个接一个的进,三分球也打的让围观的服刑人员叫好。第一场下来,二分队比一分队领先25分。
    中场休息,甩着汗珠子的周一迪从包里拿出两包红塔山来丢给刘康:“去,把烟发给大伙们抽。”
    此时的太阳还没有冒出头,天际间的雾惨淡惨淡的。周一迪喘着粗气跟刘康他们说:“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要作好准备。你们呀在监狱里面要多找书看,多学本事,二分队主要是工程分队,学习好了出去就不怕饿肚子了,是吧?”
    大伙就一个劲的点头,说周队长的烟好抽,周一迪就又从包里掏了两包出来。大伙的眼神就更加的亲切。
    四
    深秋的山野是迷人的,层林尽染的厚重感在大龙山头并没有出现,但鸟语花香的秋韵却让周一迪诗兴大发,接到工程,周一迪及另外一名干警带领新组建的工程分队赶往大龙山兴建大龙山水库,他们的任务是把原有的小水库用炸药扩宽。大龙山头水库离监狱场部三十多公里,由于全是山路,服刑人员往返与监区不方便,所以就只好在山头按营扎寨了。
    本来刘康是重刑犯,不应该编在出外的工程分队,但周一迪在监区干警开会讨论的时候一再坚持,说刘康近一年来思想表现良好,特别是在炮眼打钻和放炮上很有一手,他去的话对工作开展有利。考虑到刘康的思想表现和工作的开展,监区领导同意把刘康抽调到外出工程分队,分队长由周一迪负责,另外加派了一名干警。
    夜晚的风很凉,整天笼罩在热气中的身子突然能在山头吹风,那感觉是极好的。工程队是下午五点种把帐篷扎好的。帐篷旁边是个小山包,有条小溪,溪水很清,刘康找了几节竹子劈开,把水从山包上引到周一迪住的帐篷旁。
    周一迪刚出帐篷就看到一股泉水从散发着竹香的管里流出,眼睛里的颜色就全是惹人的春风。刘康这小子行啊,古有门前流水诗古意,今我周一迪可是一股山幽笑愁秋。周一迪一高兴就把刘康叫到了跟前。
    “刘康啊,你去叫伙房里的狗二今晚弄点肉,这么好的风景不吃点昏的糟蹋了,叫他多弄点,按人头二两的分量下。”狗二本来值班,由于出外就把他抽到了分队做饭。
    刘康兴滋滋的扯着嗓子喊:“狗二,周队长吩咐,今晚弄点肉,按人头二两的份量下,你XXXX的不要又扣斤头。”
    分队的犯人听到今晚吃肉都很高兴,在监区里一般是三天一顿,但肉基本上是看不见的。狗二虽然也听出刘康刺他,但却没有反驳,只是苦苦的笑了笑。现在谁都知道刘康是周队长跟前的红人,与他作对那是自找苦吃。
    夜晚的大龙山,清风中偶尔传来两声麂子的鸣叫,帐篷散发的灯光让几米外的世界更加的迷离。望着打牌的、下象棋的、拉烟筒的学员,周一迪就有股幽幽的乡愁,离开家已经两年了,自己还没有回过老家一趟,隔壁的梅子是否结婚,想来她也应该二十了。
    梅子是周一迪的初中同学,两人由于是邻居,从小学到中学到都比较要好,梅子有两个甜甜的酒窝,扎一个大辫子,辫子上有个蓝色的蝴蝶结,那蝴蝶结是他在元宵节的街市上买的。
    那年的元宵节满大街的红灯笼,第二天就要离校了,周一迪邀约了梅子到街上买灯笼。当时那蝴蝶结躺在一个安静的角落,世界的宠儿灯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梅子是在一个茶馆旁的服装店里发现它的,当时蝴蝶结这东西在中国可是希奇货,它的出现是在一个小女孩的头上,黄茸茸的发上配一个蓝色的蝴蝶结,梅子的眼睛就定在了那里。
    周一迪就问了那女孩的母亲服装店里的老板娘,这蝴蝶结在那里买的。周一迪认识那阿姨,那是他母亲的熟人,以前来过他们家。那阿姨就从柜台上拿了个一模一样的蝴蝶结递给周一迪,周一迪要给钱,那阿姨就说免了,蝴蝶结是丈夫从上海带来的,刚好有两个,就送你一个吧,说完就用眼睛扫了扫周一迪旁边的梅子,周一迪的脸就红成个茄子。临走的时候那阿姨留周一迪他们吃晚饭,想想刚才尴尬的情景,周一迪在谢字刚出口后就闪出店来。
    不可否认,梅子带上蝴蝶结的样子很迷人,配着漆黑的辫子更是甜死了神仙。想起梅子,夜晚的风就多情的象个女人,子夜,灯下的周一迪展开笔记本,记录下他为梅子萌动后的凌乱的思绪。
夜晚的风让我想起
十月的麦子绿了多时
天空开始下雨
湿湿的风轻撞我的腰身
书桌上的秋天在深山摇响了
远方的蜡笛
我是月宫外浪荡的守夜人
手捧春天的药丸
一叶轻舟
带来木格窗里的蝴蝶结
蓝了我的小屋
梦中的你爬在我的耳旁说
这是反复发作的诗词
赤着脚
淡淡咳出来的嗓音

    放炮炸山是件比较危险的事情,周一迪把工程分队分成两个小组,他带一个小组,另外一名干警带一个小组,一个小组放炮的地点有三个,每个点三名服刑人员。刘康被周一迪安排做了分队统计。负责两个小组的人员不越位、火药的临时保管和存放、放炮手的安全,由于放炮带内分散,工地战线被拉长到了200多米。周一迪是名比较负责的干警,每个炮点他都要亲自查看,相比较下,刘康的工作任务倒是减少了。周一迪对刘康说,不是不放心他,因为涉及到人身安全,所以多查多看多叮嘱虽然麻烦但安心。
    周一迪的每次亲临的确为确保工程分队人员的安全取到了作用,但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往返于临近的两个炮点之间,两块飞来的碎石把周一迪击倒在地。醒来的周一迪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里,母亲静静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周一迪一想大龙山上的事就感觉头疼,嘴里的轻哼声把母亲从梦中叫了回来。
    母亲忙用毛巾为周一迪擦了擦头上的汗。周一迪嘴里轻轻的叫了声“妈”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母亲、父亲、大哥、二哥还有监区的几位领导都来了,潘达站在床前对周一迪说:“一迪呀,好好休息,你的伤医生说了,不碍事,过几天你又可以乱蹦乱跳了,监区上的事你不要操心,你的分队我已经安排人手去了,监狱领导让我带他们向你问好。”
    潘监区长与周一迪的家人客套了几句,就说监区有事先走了。母亲告诉周一迪,听说是一名犯人背他跑了二十里山路。周一迪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刘康。这猜想在周一迪身体恢复上班的时候得到验证。
    那天刘康还在20米远的地方就看见周一迪突然倒地就忙跑了过来,到周一迪身旁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周一迪满头的鲜血。当时的刘康吓得呆了,等到泪水流出眼眶的时候。刘康已经把周一迪背起向营地跑去。分队的医务是由狗二管的,当时的狗二一看周一迪满头的鲜血就忙用纱布裹上止血药给周一迪包裹了起来。
    五分钟后,分队另一名干警到了营地,刘康双脚一跪就在干警面前哭了起来:“队长,周队长要赶快送镇医院,狗二说,周队长不止头部受伤,胸口也被碎石击中,我们这里没有救护设施。”
    刘康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哭成个泪人,分队里好多人的脸色都惨惨的,远方上空的烟硝仍没有消散。刘康心里清楚,服刑人员单独离开干警是不可能的,那在监狱里属于失控,而现在大龙山上的干警除了周队长就只剩下了一位,再说山上没有车,送的机会太小了。想着想着刘康的泪水就象没有关的水龙头失去了控制。
    看着眼前的干警把眉头锁成一团疙瘩,刘康多么希望他那只白嫩的小手轻轻的一挥,哪怕是嘴皮子稍微动一下,刘康的腿就一定甩开所有挡路的障碍,向二十里外的大山飘去,不,应该是飞去,周队长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的影子又从空中射了出来,那是多么亲切的面容,旁人都说刘康是周队长养的一条狗,但刘康不在乎这些,他清楚,透过周一迪的眼睛,那里面有的是真诚、师爱、关心、仁慈,周队长对很多人都很真诚,那不是管制的手段,而是全身心投入的感化。
    干警的手最终没有抹杀刘康的希望,刘康的腿是和蓝天上的白云一起出发的,耳旁的风声每次都在提醒刘康,快点、快点、再快点,路上的周一迪有过几次动静,但那动静只是梦中的胡话,说些什么直到现在周一迪的脑海里仍然没有印象,而这样的片段注定成为周一迪永远无法知道的秘密。
    到医院时是事件发生两个小时后,背着个65公斤重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了二十里山路,这是一种超现实的神话,而这神话的缔造者刘康把周一迪送到病床上的时候也倒在了地上。可以说这件事情所表现出来的情感感化教育效果在监狱里一直广泛传播并影响深远。为次,刘康成为监狱里人所共知的明星,监狱在工程分队还没有完工前就给刘康记了一个大功。
    周一迪到监狱的时候刘康不在,他们的工程还没有结束,周一迪遭此变故后,监区决定放他一个星期的假。潘达对忙着来上班的周一迪说:“一迪啊,你回家休息一个星期再来上班,这两年也够辛苦你的了,回家陪父母说说话,这是监区干警关心你,也是监狱领导吩咐的。”
    听潘区长这么一说,周一迪大龙山头幽幽的乡思也涌了出来,是该回家看看了。
    家乡的小县城依旧没有变样,通往山寨的小路两旁已经开满了黄黄的油菜花,掐指一算,周一迪从大龙山上下来已经三个月了,不知道山上的他们水库修得怎么样了,这人也怪,在外吧,想家,回到家乡了却记挂在外的人和事。
    周一迪的家座落在寨子的正中央,一个很大的院子中央挺着一棵茂密的葡萄树,小时候的周一迪最喜欢搬个小凳子坐在葡萄树下看《三国演义》,那时的梅子就从两家的隔墙上露上圆圆的脑袋,对着周一迪做鬼脸。梅子家院子里有架木梯子,梅子只要一上梯子就可以把周一迪家院子里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每逢梅子做着鬼脸冲他喊“书呆子”的时候,周一迪就会摘一个成熟的葡萄递给梅子,周一迪一个接一个的摘,梅子一个接一个的吃,周一迪还没到家,路上就全是梅子的脚印,不知梅子是否在家。
    周一迪此人从来都不低调,每次回家他都是吹着口哨哼着小调,这次却例外了,他看到隔壁梅子家的房子整个楼顶都倒塌了,墙壁残缺不堪,倒在旁边的木料被火烧得漆黑。周一迪的心就一个劲的抽缩,梅子家怎么了?
    周一迪刚一进门就问梅子家怎么了,父亲一个劲的抽着呛人的水烟,母亲也不说话,大哥、二哥在城里经营小吃店不在家,家里人的表情很沉闷。周一迪一急放下行李就要出门。父亲就说话了。
    半月前的凌晨4点左右,梅子家突然发生火灾。当时梅子的父亲外出到县城,只有梅子的母亲、梅子还有不到三岁的妹妹在家。火肆虐了2个多小时,突发的火灾让梅子她们不知所措,在火海中苦苦挣扎后最终没能逃脱厄运,三人都被活活烧死。当晚我和你娘去邻寨你二叔家喝酒,回来时已经这样了,好在火只烧了咱家屋顶的一个小角,那时候天还没有亮,是一场雨救了咱家的房。
   “ 烧了两个小时,难道寨子里就没有人救吗?”周一迪近乎发哮的声音让母亲听了心酸。
    娃,你又不是不知道寨子里的规矩,不管哪一家遭受水灾、风灾等自然灾害,一律不救,救了不吉利,并会沾染上晦气。当时我和你娘要是在就好了,梅子那孩子死得惨啊。
    父亲抹了抹眼泪说,第二天我和你娘赶回来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已经站在山头上远远的观望,我们是和从城里来的公安、消防队员一起进屋子的,我们在房屋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尸体,烧毁的程度让人惊愕,梅子在最上面,显然想护住身下的母亲和孩子,除了隐约可辨的头颅和裸露着肠子的上半身外,四肢全都炭化了,母亲和三岁的孩子也是一样。”
    梅子母女三人属于非正常死亡,按寨子里的规矩不能进行土葬,要火化后才能埋葬,且安葬的地点要选择较低的地势,一般在寨子坡脚。
    周一迪静静地坐在梅子的坟前,刚添了土的坟头有袅袅的香烟萦绕,想来是梅子的父亲祭奠后刚走不久。周一迪没有去痛恨寨子里冷漠的风,没有想过多的往事,周一迪的心空空的。

    工程分队今天回来的时候周一迪就想找刘康谈谈他老婆的事,昨天刘康所在村子的村委会打电话给监区,说他妻子周翠仙病故,问监区能不能让刘康回一趟家。接到这个电话,周一迪的心里是很难过的,他当时就问是生什么病?对方的回答有点含糊,周一迪心里就清楚刘康老婆死的蹊跷。周一迪昨夜是很矛盾的,他想到刘康现在的改造劲头很高,万一说跟他了这事,那么他的情绪波动会有多大,对他今后的影响又会怎样,要不说吧,他父亲去世他就没有回去,如今他老婆去世了他再不回去,那老天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当刘康出现在周一迪的面前,当刘康一声声周队长叫得发自内心的时候,周一迪昨夜否决掉的想法又占据了上风。
    “刘康啊,跟你说个事,你先被激动,有什么想法跟我说,啊。昨天你老家来电话说你老婆去世了,你看,你需不需要回去,如果需要的话,你写个申请,我尽量帮你争取。”
    刘康本来笑眯眯的脸盘因为事情的突然而冲撞得扭曲起来,周一迪赶忙把刘康扶到谈话室的凳子上。刘康没说什么,他只是一支烟接一支烟的抽,周一迪一支烟接一支烟地陪抽,在烟头把脚围得没有退路的时候。刘康说话了。
    “周队长,我想回趟家,请你帮帮我,我想回趟家......”
     监区讨论会上,周一迪主张让刘康回趟家的提议没有遭到大家的反驳,老天对周一迪太不公平了,大伙的心里都很同情刘康。在针对由谁陪同前往的问题上大家都把目光投在了周一迪的身上,的确应该由他去,刘康最听他的话,他也很了解刘康。
     周一迪他们是坐火车去的,火车的隆隆声让周一迪和刘康的心情也快速滚动起来。周一迪想的是梅子的故事,刘康忆的是周翠仙的温柔,三月的风并没有春天的气息,相反,死灰般的刀削风却成堆地涌进窗来。
    按规定周一迪必须给刘康戴上手铐的,但周一迪却没有那么做,周一迪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远处天空的云,看它们飘忽飘忽的摸样,刘康这人他太清楚了,带手铐反而会适得其反,再说了,对于妻子刚去世的他,周一迪下不了那个手。
    刘康是在周一迪的陪同下回到家的,周一迪没有穿制服,虽然刘康没有说,但刚下火车的周一迪就把衣服换了,连同手铐事件,周一迪这次陪同已经连续两次违反规定,但周一迪没有想这些,他所考虑的只是让刘康体面的出现在父老乡亲面前,让他在他妻子灵柩前的形象更加完整。
    刘康没有一进门就磕头,刘康先是摸着灵柩里妻子的面容静静的落泪,然后就站起来答谢前来祭吊的乡亲。刘康大声哭出来是在夜晚人去屋空的时候,那哭声在窝头村的上空久久的回荡,揪得全村人心慌慌的,惨惨的。
    周翠仙是上吊死的,周翠仙死的当晚有人曾见余村长从刘康家里出来,刘康的女儿美芳现在已经三岁了,可三岁的孩子能说什么,又会说什么。传言毕竟是传言,没有人出来说什么。
    在周翠仙的坟头,周一迪轻轻的拍了拍刘康的肩膀,我们上路吧,时间差不多了,刘康起身后就没有转身看妻子的坟,这情景多少让周一迪觉得不安,坟前的那颗拐枣树已经抽出几个绿芽,那绿色的茸茸样子多少缓解了周一迪刚才气闷的心结。
    走出村子的时候刘康的脚步放慢了下来,周一迪也随之放慢脚步问刘康家里的事都安排妥了吗?
    刘康说:“安排妥了”。
    刘康家里出除了女儿美芳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美芳昨夜刘康已经托付给了外村的二叔照管,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想想老婆一个孤身女人带着个女儿的苦楚,刘康的眼泪再一次当着周一迪流下了眼泪。自来监区工作,周一迪只见过刘康流过一次眼泪,就是那次刘康的老婆告诉他父亲去世的时候。这几天,这位铁打的汉子已经失去的往日的硬朗,那身子骨一飘一飘的。
    回到监区以后,周一迪多次找刘康谈心,每次都是在烟头把脚围得没有退路的时候周一迪才离开监室。
    从最近的情况来看,周一迪发现刘康的话又多了起来,人又精神了许多,周一迪悬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怕万一刘康心里一不痛快就做出什么傻事来。从刘康老家回来的路上周一迪就给刘康拷上了手铐。而那手铐到监区的时候就已经解了,但周一迪心中的手铐却到最近才有了松动的迹象。
    刘康逃跑的消息是在刘康失踪半个小时后周一迪打电话报告监区的,自刘康家里遭此变故,监区就取消了刘康零星人员的身份,把他并在大分队里一起出工收工。这次刘康是在报告解手半个小时后逃跑的,由于当天工地在山脚,树很多,周一迪把工地上的临时厕所安置在了离他不远的两棵树之间。监狱里所谓的临时厕所是用四根棍子作为支撑,再在四周绑上农田里施肥用的尿素口袋之类的塑料就充当了临时厕所。当时周一迪工地里离他远一点的几个犯人打架,周一忙过去制止他们并吩咐狗二看好刘康的,结果回过头来问刘康怎么蹲了那么久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人应声。
    刘康逃跑的消息才上报半个小时,周一迪所在的地点已经围了150多名武警警察。而此时的刘康已经躲在了离工地有一公里远的半山腰岩洞里。追捕了五个小时仍然没有收获的场部领导大发雷霆:“周一迪,看你XXXX杂种干的好事,一大个活人硬是在你面前跑了,你他妈是吃屎长大的。”
    周一迪没有说什么,他此刻担心的倒不是自己将受到什么样的处分,而是刘康的安全,遇到他还好,要是遇到别人,那可怎么办?
    缩进岩洞的刘康听着脚步声渐渐的远了就爬了出来,他那里知道,在这周围仍然潜伏着几名武警战士,刘康才一露头,就听见远处有个声音喊到:“别动。”
    可怜的刘康并没有放弃抵抗,他实在憋不住了,父亲被活活气死,妻子死得不明不白。他要复仇,他要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去,逃出去宰了余村长那XXXX的。刘康没有理会远处的声音,撒开腿的向山上跑去。远方响起了抢声,空旷的山谷瞬间颤抖起来,听见枪声的周一迪忙向枪声源喊道:“刘康,你他XX的不要抵抗,也不要逃跑。”
    周一迪知道,刚才的枪声肯定是同事发现刘康而鸣枪警告,第一枪第二枪是对着天空放,可第三枪呢?
    周一迪发疯似的向山下跑去,声音接近沙哑地喊着,刘康的耳里却什么也听不到,他此刻想的只是那把砍偏了的刀。第三枪终于响了,一切都静了下来,周一迪双手抱着头趴在了地上,他已经听见刘康倒地的声音,他甚至看见刘康倒地砸起的灰尘。同事的枪法很准,刘康是前扑倒在地上的,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闪亮亮的刀,那是伙房里切菜用的。周一迪用毛巾把刘康嘴里的血和沙擦得干干净净,做这一切的时候,周一迪没有躲避任何人,他无需躲避。这一事件发生的时间是1985年2月19日夜22点钟。
    刘康死的第二天,周一迪还没等监狱下发处罚他的文件就递上了辞职信,他实在太累了。辞职后的周一迪来到刘康的家乡,找到了他的女儿美芳,当周一迪把想领养美芳的想法说出来之后,刘康的妻子就笑成了一个胖子。当初刘康送美芳来的时候她就不高兴,为这事她和丈夫没少吵过嘴,家里的收音机就是为了和丈夫赌气被她砸的,这下可好了,终于把这丧门星给送了出去,她笑眯眯的给周一迪倒了杯茶,问周一迪什么时候去派出所办手续,周一迪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所谓人情冷淡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
    刘康的二叔,没说什么,他望着美芳可爱的脸盘的很想说点什么,可一转头看到老婆丧着的马脸就把还没有出口的留恋咽进了肚中。
    三天后,周一迪带着美芳离开了窝头村,踏上了驶往他乡的列车。

    2000年7月20日的黄昏,座落在水县南寺路的一迪园艺早早关门,店老板周一迪开着新购置的捷达轿车来到水乡路中段的风记蛋糕店取订做的蛋糕,今天是女儿美芳的生日。昨天美芳刚收到学校寄来的通知书,今年她期末考试成绩又是全班第一,为此,周一迪决定为女儿订做一个生日蛋糕,开着车的周一迪哼着小调,踩着油门的双脚象踩在棉花堆里似的。
    女儿在水县一中高二三班读书,如今的美芳站在周一迪的面前足足高出他半个头,这实在让周一迪感到很欣慰,美芳继承了她母亲周翠仙的脸蛋和腰身,同时又继承了她父亲的高大和善良。她的身世周一迪还没有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周一迪自梅子去世后也没有再谈婚论嫁,他始终无法放下隔墙上那串亮晶晶的青葡萄。
    刚下车准备取蛋糕的周一迪手机一个劲的疯响,他拿起手机一看号码,是女儿打来的。电话里的美芳笑眯眯的跟周一迪说:“老爸,我要带几名同学到家里吃饭,好吗?”
    “你这傻孩子,带就带了,还跟我请示,好的,待会我多买点菜,可说好了,麻辣豆腐可必须你来做哟。”周一迪的语气里洋溢的是女儿懂事和体贴的骄傲。
    “呵呵,没问题,老爸,我今天还为你做几个好吃的,比如臭豆腐豆尖汤啦,还有香脆水乡鱼。不跟你说了,我同学找我有事,先挂了,老爸”。
    听着手机里嘟嘟嘟的声音,周一迪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性子跟他爸爸一样的急。
    周一迪的家座落在水县水乡小区,这是前两年水县新开发的。夜悄悄地来临,周一迪的家里没有因为盛夏的退热而有所降温。美芳静静的在蛋糕前许着愿望,没人知道她许了什么愿望,但从她脸上的表情,大家都可以看出来,其中肯定有对周一迪美好的祝愿。
    是的,已经开始懂事的美芳为父亲周一迪许了个美丽的愿望,他希望父亲在今年能够碰到一位知心爱人,他希望父亲给她找一位善解人意、温柔、贤惠的后妈。父亲这么多年来风里来雨里去的为他操劳,记得上小学,家里穷,家里租的房子又常漏水,父亲为了不打扰美芳休息经常半夜起来接从屋顶落下的水珠,父亲是用毛巾盖在桶上接水的,这样,就没有声音。而第二天早上,父亲又穿着件水衣背他去学校上学,美芳一身干干的,父亲的裤子却全湿了。买衣服父亲对自己也很扣,一件衣服穿五六年是常有的事,而在美芳的身上,只要她想买什么父亲从未拒绝,是的,父亲应该有个女人了,有个知暖知热的女人,他为自己付出的实在太多。虽然美芳也知道父亲依然放不下母亲,但母亲已经去世了那么多年。这事美芳也曾跟父亲说过,但却被父亲否决了。父亲当时是这么说的:“我现在很快乐,很开心,因为有你,我可爱的女儿,有你,这个世界上我就没有再多的奢望。”
    现在居住的房子是两年前买的,当时的父亲已经在南寺路开了家园艺行,最近几年,家里的条件好了起来,虽然达不到富豪的程度,但小康的生活水平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美芳又跟父亲谈起了这事,又被父亲否决了,父亲说的话让她终生难忘:“美芳啊,爱情这东西是一种超现实的素描,虽然现实里的东西中充斥着爱情的元素,但我的生活里却不需要这种元素,因为我的生命里,爱情之花是常开不败的,你又何必让我做个负心的守花人?”父亲说话的表情美芳已经记不起来,她只记得当时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她哭了,他为有这么一个父亲而骄傲。
    看着蜡烛映衬下女儿红扑扑的脸蛋,周一迪的内心是很安慰的,刘康的惨死山谷、周崔仙上吊的扑朔迷离是他一直以来最大的痛。他不想看着美芳再卷入这场无休止的旋涡中,死去的人安息了,但活着人却还要承受苦难,一个人承受苦难是种笑声,两个人承受苦难就是折磨。
    女儿一口气把蜡烛全吹灭了,屋子里响了起欢快的掌声。
   

    女儿偷看周一迪写的日记是在她大一放暑假回家的时候,本来她打电话给父亲说过两天才回来,可由于跟同学去杭州玩的计划取消,所以她就提前回来了,家里静静的,父亲不在家。看到父亲卧室的门开着,美芳放下行李就走了进去,平时父亲的床铺都是他收拾,但奇怪的是今天父亲床前的抽屉却是开着的。美芳记得以前收拾屋子这个抽屉都是锁着的,父亲常跟美芳说:“里面是男人用的私人物品,女孩子不宜看,所以美芳从来没有看过抽屉里藏有什么东西,再说了,抽屉上那把锁把美芳想看的好奇心锁在了门外。
    今天父亲刚好不在,而抽屉又开着,美芳的好奇心就一个劲的怂恿她的手打开了抽屉。抽屉里并没有什么男人的私人物品,而是放着几本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美芳很失望,原来就是几本书,还道里面藏有什么宝贝呢?美芳随手拿起一本来翻开,而这一翻,她和父亲相依为命的命运也从此随之改变。
    父亲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她并不知道,也许是关系到自己身世的的文字太有吸引力,也许是里面的故事太让人伤感,美芳是在自己流泪的时候父亲递手帕给她时才发现父亲已经回来的。
    周一迪进门看见美芳的行李放在沙发上就冒了一身冷汗,刚才他正在写日记的时候一个朋友来电话叫他出去有事,由于美芳打电话说要去杭州玩,所以他就没有锁上抽屉。写日记的习惯他已经保持了多年,想不到。诶,周一迪叹了口气缓缓地对美芳说:“本打算不告诉你这些,没想到因为我的疏忽还是让你知道了,知道也好啊,最少清楚了自己的身世,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多年,里面的是是非非就让它过去吧。”
    美芳扑在周一迪的怀里哭个不停,周一迪轻轻的拂着美芳的头发说:“孩子,你长大了,要学着懂事。”
    美芳在周一迪的陪同下来到窝头村的坟地前祭拜了她的母亲,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的每棵草都充满了熟悉了的味道,这里埋葬着她的母亲,坟头的野花开得很灿烂,那摇曳的舞姿在风中滴成美芳潺潺的泪花。
    从山上下来的她碰到了大学同学余峰。
    余峰一见是美芳就大老远的喊道:“美芳,你怎么到俺家乡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作好接待工作。”
    余峰这人在学校里是个出名的混混,听说高考的成绩是全校倒数第一,因为家里有钱所以就捐了点给学校,这不,就到大学里来了。美芳平时就看不起这种人。但人家打招呼又不好意思不理,就忙说:“谁知道你是这里的人,再说了,你的电话又有谁知道?”
    余峰很快就来到美芳跟前,在学校他早就对美芳想入非非。也难怪余峰这小子着迷,美芳她娘当年就是窝头村一枝花,而美芳自小就很少干体力活,比起她娘来更显得多了几份仙气。
    “都怪我,没跟你说家里的电话号码,我家就在山下的窝头村,去家里坐坐怎么样。”余峰的口气变得很温柔。
    “窝头村。”这几个字一钻进美芳的耳朵就引发了她脱口的失语。
    “是啊,窝头村。”怎么了,余峰不解的望着美芳。
    “没什么,感觉这名字好土,呵呵。”美芳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就忙为自己刚才的脱口之语寻找开脱的理由。
     “是啊,这名字是有点土,可人却不土。对了,这位是?”余峰的眼神移到了周一迪的身上。
     “哦,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父亲。”美芳用手挽着周一迪的手臂,把头靠在了周一迪的肩上。
    “哦,是伯父呀,您好,我是美芳的同学。”余峰的腰都快要弯到了地上。
    “你好。”周一迪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对于窝头村,他已经很厌倦。这里的人和事情对于周一迪来说都是一场僵梦。
    美芳刚才听到余峰是窝头村的就想到了余村长,他们都姓余,该不是亲戚吧。美芳装出随口的样子问到:“你们村姓余的多不多,如果那样的话,你们村长肯定也姓余了。”
    余峰的脸上立刻发有了光彩:“美芳你真聪明,我们村的余姓是个的大族,有三分之一的村民都姓余,村长也姓余,是我父亲。父亲干了20多年的村长,为人民劳苦了一辈子,我很敬重他老人家。”余峰美滋滋的站在他构建的光环和荣耀里。他没有注意到周一迪紧锁的眉头和美芳铁青的脸色。
    周一迪望着天上飘忽的云就感叹世界的狭小,他藏了十多年的秘密在前几天刚被人打破,而一打破的秘密在生活中连贯的竟如此自然,美芳小小年纪在这场无休止的旋涡中又要扮演怎样的角色。周一迪的担心不无道理,在他们谢绝了余峰的好意邀请回到家之后,美芳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一整天。周一迪叫吃饭也没开门,周一迪的心就惨惨的,窗台上鱼缸里的金鱼死了一条飘在水面,望着漂浮着白白的鱼肚皮,周一迪的眼皮就一劲的老跳。
    美芳在第二天的时候终于出了卧室,周一迪已经让为她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桌前的美芳胃口很好,有说有笑的,还常夹菜给周一迪,这感觉让周一迪的心更慌,好在直到暑假结束,美芳并没有事情发生,也许是自己多疑了,人老了就易犯疑心病,周一迪送女儿到机场的时候就这样暗自嘀咕。
    美芳出事的电话是学校学生处打来的,接到电话的周一迪没有收拾东西就赶往机场。在医院床上的美芳见到周一迪就哭着扑到他的怀里,全身抖个不停,学校老师在一旁不停的安慰美芳。周一迪象小时候一样轻轻的拍着美芳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
    学校老师告诉周一迪,同校的学生余峰在前夜企图强奸美芳,被反抗的美芳伤了下身,余峰已被公安机关逮捕,美芳同学遭此变故,脑部受到刺激,精神有点失常。作为学校的老师,我对你女儿的事表示抱歉,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周一迪对在一旁唠唠叨叨不停的学校老师说:“我想单独和女儿说说话,可以吗?”那老师就怏怏地离开了。
    周一迪推着女儿来到医院的花园里,此时正是吃中午饭的时间,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周一迪缓缓地推着美芳一句话都没有。美芳就转过头对周一迪说:“老爸,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周一迪依旧没有说话,美芳的心就冷冷的,父亲从来没有这样过,难道他猜到了什么?
    周一迪转了院子三圈终于停了下来,已经戒烟多年的周一迪在美芳的轮椅前坐了下来,缓缓点燃一支烟,美芳看着父亲抽烟的样子笑着说:“老爸,想不到你抽烟的样子这么酷?”
    周一迪就笑了,是的,他的女儿并没有被吓着。
    “美芳,跟爸爸老实交代,你打算继续干下去吗?”
    周一迪的话让笑着的美芳哑了。她没有想到父亲的思维竟然如此灵活。是的,余峰的强奸案是她一手造成的,自从知道害死母亲,逼死父亲的凶手余村长有个宝贝儿子跟自己在同一个校园里读书的那刻起,美芳就在无数个夜晚失眠。她常在梦里看到了父亲被抢击倒而扭曲的脸盘和母亲悬在梁上摇摆的尸体,这个暑假的美芳在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想到复仇的字眼,那么余峰自然就成了上代人恩怨的替代品。
    那晚美芳给了余峰一个眼神,余峰就到了美芳的宿舍。‘宿舍里的同学都出去了。”余峰在听到美芳说这话的时候胆子大了起来。美芳说自己脱衣服不刺激,晕忽忽的余峰就刺激起来,于是美芳身上撕破的衣服和裤子就成了余峰强奸她的铁证,而美芳在衣服撕破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叫人,而是拿起桌上早已经准备好的水果刀朝余峰的下身和眼睛刺起,可怜余峰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了中国第一个瞎子太监。
     美芳面对着父亲的开门见山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周一迪见美芳许久没有作答就又说道:“他爹身上你就收手吧,仇恨这东西不值得如此记挂,再说余峰都这样了。”
    余峰强奸案件在美芳多名同学的慷慨做证和检查机关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庄严结案,由于是发生在高校的在校大学生强奸案,负面影响较大,社会议论和媒体投入了过多关注的目光,在强大的社会舆论面前,市中院一审判决死缓两年执行,当时在全国比较出名的一名作家为此案曾写了这么一首打油诗:“禽兽夜逞凶,偏遇女中杰,三刀保贞操,一审送黄泉。”
    而余峰的父亲余村长,在法庭上看到周一迪就认出了美芳的身世。看着美芳朝他冷笑的眼神,一时血冲脑,疯了。
    九
    美芳向周一迪示爱是在美芳大三的时候,此时周一迪的发丝已经花白。美芳用眼睛逼得周一迪没有退路,周一迪最后选择了逃避。周一迪是在美芳第三次示爱的时候离开水县的,周一迪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个蓝色的蝴蝶结。美芳是从学校回家看到周一迪书桌上的信才知道。信上的字不多,但可以看出是父亲花了一夜时间写的,那纸张的厚重感让美芳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她的养父——周一迪。
    美芳,我可爱的孩子:
    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他乡的列车,本来我不打算让你知道你的身世,仇恨这东西可以泯灭人的良知,从而打开人性中凶残的门。但你最终还是知道了,也许这就是命运中的轮回所至。自你知道你的身世后,我就知道有事发生,尽管自小我就用佛家的伦理来教育你,但这并没有阻止你继续走你父亲曾经走过的路。相比较而言,你采取了比你父亲更聪明的方式,但无论何种方式,余峰在整个事件中是无辜的。心灵上的折磨远比肉体上的伤痕更能伤人,也许你此刻还感受不到,但不远的将来,你的良心是会受到惩罚的。如今你已经长大了,我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留在你的身旁,今后的路怎样走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房子的所有权我已经转到了你的名下,存折上我给你留了20万,这笔钱够你读完研究生了。至于其它的钱,我以你的名誉捐给了你的故乡,让当地的群众用这笔钱在窝头村建盖一所希望小学,算是为你所犯下的罪孽做点补偿。到时候希望你常去看看那里的孩子。也许你现在还没有这种感觉,当你面对一大群活蹦乱跳的孩子,你就没有了其它多余的想法。我走后,你也不必找我,我想静静地陪着你曾经的母亲——梅子阿姨。最后请允许我用如下的称呼结束临别的辞行。
                                   你的父亲:周一迪
                                   二00四年九月于水县别笔
    2005年7月,梅子阿姨的坟头,有香烟摇曳在上空,坟前摆着一束不知名的野花和一串青青的葡萄,看来父亲刚走不久。去外婆家的路上,美芳看到擦肩而过的车里,那个男子象极了父亲,美芳就调过车头,踩紧油门发疯的追去,美芳自己心里清楚,她对父亲的爱不是故事里的报恩,不是传言里的冲动,如果说今生还有一个男人能打动她的心,那个人就是,她的父亲——周一迪。
注:原文题目为本为《还是那张床》,凑巧的是2月10日的梦里我又梦到了火红的凤凰花和青青的葡萄,于是起床继续写这篇小说的我就把标题改为《凤凰花与青葡萄》。
师永平
2006年2月12日于玉溪随笔草
                                 
  
   
发表于 2006-2-12 14:02:28 | 显示全部楼层

《凤凰花与青葡萄》完整版

2005年7月,梅子阿姨的坟头,有香烟摇曳在上空,坟前摆着一束不知名的野花和一串青青的葡萄
喜欢这种淡雅的文字
不过中间有几段文字有点平铺了点
呵呵
发表于 2006-2-12 21:39:52 | 显示全部楼层

《凤凰花与青葡萄》完整版

    有善良就有丑恶,仇恨的种子不需要阳光雨露就会疯长。
    高大的形象不一定需要轰轰烈烈的事业做点缀,看得出,你还在为那火灾思考,可说真的,有些事情没办法用对错来衡量~~~~~~~
发表于 2006-2-13 00:05:38 | 显示全部楼层

《凤凰花与青葡萄》完整版

故事有吸引力,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看的《悲惨世界》,周一迪无疑是一个带有悲剧色彩的人物,他宽厚的爱最终没能拯救两颗仇恨和偏执的灵魂,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沮丧和失落。
发表于 2006-2-13 07:07:07 | 显示全部楼层

《凤凰花与青葡萄》完整版

弟弟节日快乐
钦佩弟弟的写作精神,在梦里还在用心构思,我也深有感触。
发表于 2006-2-13 08:13:35 | 显示全部楼层

《凤凰花与青葡萄》完整版

情人节要到喽
爱情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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