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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老北京人儿(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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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23 22:07: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有个老北京人儿(原创)
六月的天儿,一忽阴云密布大雨倾盆,一忽万里晴空骄阳似火,总叫人猜不透。这不,晌午之前紧密了好一会子的黑云彩,指甲盖大的雨点子稀稀疏疏砸了不上五分钟;晌午饭一过,大天里就透下太阳火来,烧得满天一条云丝都没有,蓝湛湛清爽得就象清晨洗过的脸。
在北方的一个城市里,在不知名气的一条宽巷子中,打老远走过来一位老者。他本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因为工作的缘故调到了这个早年没多少名气,也不怎么繁荣的城市里,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却不知什么原委一次也没回过北京去。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妨就称呼他为老北京人儿吧。
老北京人六十出头了,退休在家,每天闲着没事就是清晨遛遛鸟,晌午前后满街走走,串串门子或是由心漫步到任何地方去。反正这个城市他熟悉得跟北京一个样,就随了老北京人们的习惯,好个闲走。
虽然干了许多年,他却没攒下什么积蓄,年轻的时候其貌不扬,娶的媳妇儿也不能特特随了心愿,俗常模样的婆娘罢了,倒是能干,家里家外不用他多一把手,也不嫌他什么。
不过这老北京人儿心里总觉得不是味儿,偏生人家后生就长得俊俏,自己怎么平庸得任人不见呢?他想不通,也总觉着自己的媳妇儿不美,不大合心意。年轻那会儿就爱看漂亮姐儿打眼前过,总多望几眼。
待到得老了,这思慕美媳妇的心却淡了,每每看着年轻俊俏的小后生们叹息起自己的老迈来。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是白活了,是凡心愿没有几个是顺水达成的,如今一脸褶子皱纹儿就更觉着在小后生们眼前走过是忒难过的事儿。
这不,今儿个晌午老北京人儿出了门刚有二里地就瞧见几个十八九岁眉清目秀,透着满身活力的小闺女、小小子,别扭得他一甩系子就遛到这个小巷子里来了。
老北京人儿倒是头回进这条巷子,虽说这个城市他是熟极了的,但他却不怎么爱在家门前走个熟悉,熟悉的地方虽多,这条巷子却是头回走。但他不管这些,有条路就能走到黑,瞧见什么、看见什么都起不了什么波澜,若是能瞄见哪个门子里露出个支家洗衣做饭的美貌小媳妇儿,他就觉着这趟不白来,得着美在眼里心上就觉着舒坦了。
想这老北京人儿真是到老还不改了心气去,非得看也要圆着个年轻时候没得着的媳妇梦去,偏还一圆不行,还要再圆更圆。看家您说,这不是老不正经了么。
巷子一顺能有伞十来米,倒宽,能有七八米,若说是条小街更近切些。只是两边俱是人家,道边虽有些宽阔也还是起了花草的土地,再没个道板什么的让人也上去踩踩遛遛。是以说,这还是条巷子,是条宽巷子。
巷子里没什么人儿往来走去的,各家的门儿也都是紧闭着,两下看去多是矮溜的平房,窗户口上都罩着窗纱,老北京人儿想往里探望探望都是不成。可他实在是没什么事,走哪不是走,也就向前走,一步一悠可着闲气往前摆步。
嘿,这家可真够阔气的,在一溜矮平房里起出来一幢小二楼,有院儿,却是没门,想是在耐(那)边。老北京人儿扒上墙头望里看,就瞧见房外铺了草坪,种了繁花,把个小白楼整治得拥香簇粉颇有个大家门儿的气派。
老北京人儿看了半晌,忽然叹出口气来。他不看了,沿墙头儿抹下身子扑拉扑拉沾着灰儿的手,继续往前走。
向前去没几步,一溜或灰或白的的房檐处忽露出个红墙面儿绿树影儿来,老北京人儿就近前去看;正好也觉着走得累了,到跟前儿他就站下了,边歇息边看那堵墙。
这个老北京人儿看到这堵墙,他觉着这墙面白白糟蹋了、可惜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咱先来看这堵墙,究竟是个什么门道?
其实它不是墙,是临着一条窄地建起来的红砖平房。房顶是老房样子,不是平的。两面盖顶斜上当中一接,是个三角的斜形;山在东西两面,朝南的一面有条两米多宽的细路容人开门进出。不然这门怎么开,人往哪走,莫不成窗进窗出?若是,倒见个贼样人家了。是以说,这房是南北朝向的,老北京人看到的是西边一面的山墙。
这面山墙下,挨着墙根起出来一片两尺来高的死不了花,梭形的绿叶片极是茂盛,衬着两砖一叠的红墙面,被阳光一打那煞是好看,翠绿翠绿得象要滴出绿水儿来。
就在这片山墙下还有两棵小榆树,一棵就在山墙尖顶向下拉的中心线处稍微偏右一点的位置上。老北京人儿瞧出这棵树长得形儿好。这说的形可不是那被修剪过的中规中矩的一个蘑菇蓬子,那形是死形,不比老北京人儿瞧出的形生动、好看。
沿树干起到一米三四的高度上,自左起来一根五米多长的枝子,枝子斜挑着左弯一个长弧,再一挑,弧就向上扬起来,奔了天去。主枝生出的那些小条子举着绿叶都象翅膀一样展着羽,随着主枝升起来。
在树干中间的位置上起来一根稍细些的枝子,微微向右上方扬起个较直的弧线,快到顶,向左上那么一摆,起来有两尺多长,分出来的几根小条子举着叶儿衔着左边的大枝叶形,看上去就跟只迎风起飞的天鹅似的。
可如果就是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半拉子鸟形,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也就没什么下文。
再看这小榆树主干的右一面的枝子,却不向上扬,却抻出一根较粗的枝子,分出三四根稍细的小条子簇着些绿叶子向右下方斜探出去。瞧单枝的大形,颇有些象是老鹰的钩啄子去;但看形得看全貌,三四条小枝子摆出来就象是甩下的山鸡尾,却比山鸡尾更见好看。
待得搭配了左中大枝的全形,哎呀,真不得了啊,这棵小榆树就象只展翅飞天的凤凰。
老北京人儿怎么瞧怎么觉着象,禁不住站起身来,左瞧瞧、右望望,围着小树近瞧远望,左右探视;最后他返回到原先的地方去,摇晃着脑袋,口里一迭声地赞叹起来:“啧啧啧...真叫好,真叫好诶...”
他觉着这小树的形可真叫巧夺天工,本来树枝叶子衍生漫长不定是个什么形状,但怎么就能长出凤凰飞天的形象来呢?他心里口里翻来倒去只得这么一句话:“真叫美,美不胜收,巧夺天工啊...”
正赞叹着呢,刚巧起了一阵子的风,那凤凰就根真活了一样,争着翅地往上飞,下面三四条翎子就在风里随着风势子舒卷飘逸。老北京人真是看呆了,就连口里的啧啧声也被震惊的没了。
可老北京人儿看着看着,忽地一屁股就坐在道沿子上,满脸都见着懊丧生气。
他怎么了呢?原来这里有个缘故:就在凤凰树的右边不太远的地方还生着棵小榆树,却长得没品,离地两尺来高就生长得歪歪了。树干不向上长,偏扭着劲子向右方横生过去。
虽说抻出来的几根枝子形态也不算难看,可主干是歪的没边,你想这形势还能好得了吗?本来是个托天式,现在却象个老式留声机的大喇叭口,跟山墙中间那姿容清俏的小凤凰一比,真是歪瓜劣枣儿,扔到大街上都没人看上两眼。生就偏偏傍了这片红山墙,就又象个倚着台子斜眼乱瞥的混小子,非要挤在高贵的凤凰身边充样儿,却还没个好样儿。
您说老北京人儿能不觉得这堵红山墙被糟蹋了吗?他能不生气吗?
本来他寻思,这高七米多,宽十米多的大红山墙仿佛就是北京香山的红枫林,林前那嚼(jiao音二声)绿儿的凤凰飞着,红衬绿、绿映红,再被那半西不西的太阳光一打,就甭提有多美。
人心这一美,比在最爱上,老北京人儿的思绪就回了多年不归的老家了。虽未再有这么样儿一棵巧夺天工的小榆树,可人都热爱着、念想着自己的故乡。
所谓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这老北京人儿看到这棵树,心里早就把它移回千日念万夜想的故土北京去了。他就觉得自己是山中遇凤凰,见仙心也仙了。树的形象飞,老北京的心也在飞。待他把这树琢磨个通透,就已经觉着自己正在故乡老家的床上做着美梦,哪还记着站在异地他乡的一条不知是哪的宽巷子里了呢。
可天公不做美,又生出一棵惹他厌的歪树来,碍了他的眼,也碎了他故土重回的梦。为这棵生得不是地方的丑树,他觉得心里恨起来了,又觉着气愤;可这恨气儿憋在胸口窝子里出不去,坠得他心里越来越沉,沉甸甸的叫他觉得没站立的力气了,就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唉...”老北京人儿懊恼的望着这棵当不当中、正不正位的小榆树叹起气来。猛地,他就想出个法,想用锯子把这树齐根锯了去,免得坏了这好端端的一道美景。
老北京人儿看看两旁没什么人出现,就想赶紧跑回家去取锯子。可他马上又改变了主意,觉得应该给这树留上两尺高的树干,刚好能掩在死不了花的后头,没准什么人来看见还能来一点联想。比如那维纳斯的断臂,得生出多少想头来?
他觉得这主意还不坏,就再寻思:“割了枝子丢到哪去呢?总不能随便一搁吧...”
老北京人儿正琢磨着,眼角梢着那棵歪腰树想象没了它红墙面、绿凤凰的样子。他觉得应该打电话给电视台或报社,给拍个照或发个新闻,也算自己不白看见这道景儿。要等明年树大了不定就是只老母鸡也说不准,兴许被割(嘎音)了也保不定。
他就想着该找谁谁谁去,再回家拿锯子去。可老北京人儿却挪不动步儿,起不来身。他反复对照着两棵树比美,越看越觉得那凤凰树美,那红山墙艳,两下映衬就美不胜收,也拖着他不爱离开。
老北京人儿一边看着凤凰,一边拿眼瞥着喇叭树,忽然他觉着这丑树也美起来了。他寻思着:“这歪腰树能长成这样儿就是为了给那棵凤凰树倒出一片可观赏想象的空间来的吧?要不它老直的一长,凤凰树就看不出象凤凰来了;俩树离得那么近,树叶枝子都得拢在一堆儿,哪儿还有凤凰飞天的形势来呢?就是两棵平庸无奇的小榆树罢了。正因为它歪了身子,又象个老式留声机的大喇叭,才衬托得出飞鸟的活力来啊。”
由这,老北京人儿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见那些小小子、小闺女觉得年轻好,也明白有了自己的满脸皱纹、老迈衰微才映得出那些皮光肉洁、俊美嫣红的象苹果那般的面庞来。
不过老北京人儿并不以为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可怜的陪衬品,正因为自己老而丑,又基于老有老的阅历丰富,才能悟出这么有哲理的意思来。他就明白那歪树未必是给凤凰树让空间、做陪衬才特意歪生的,树也没那人的心思。
究竟为什么长得丑并不重要,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美,怎么生长只要是带着活力的,那就是富含生命真谛的美。而丑陋更是能令人发现美,因为丑可以衬托出美;无形中,这丑也就有了内涵,比单纯的美更美,更叫人觉得打那栗子色的树皮里青润出无限旺盛的生机活力来。
只要是旺盛地生长着,今一年,明一年,后一年,这喇叭树的枝子渐渐就上接天,下触地了,大喇叭口也就越展越开;若是迎着口儿对面看,不更象是纯真的娃儿脸上灿烂无邪的笑模样来了么。
老北京人儿一边打量着两棵尚未长成高壮的小榆树儿反复端详思索着,一边抬手把鞋子袜子都脱下来,打着赤脚舒舒服服地往石沿子上一搭对,仿佛这是他家的大炕,怎么舒坦怎么来。
老北京人儿摸着颌下几根没剪(绞音)干净的长胡须,咧开嘴打着哈哈,望着凤凰树和喇叭树心满意足般地笑了。
在大天里,缓缓西下的日头渐渐落在了楼后,巷子里的红山墙上只有尖顶的那部分捞着一点金灿灿的余光,展翅向天的凤凰和留声机的大喇叭都在墙下寂静着一些声息也没有。
在对面的房根底下,盘坐着个佝偻的身形,在微昏的暮色中显得沉静而安详。
2006.6.23日21:54分秋色文学论坛/注册名:火的轻云
文后语:今天看见两棵小榆树,觉得美,回来后就写了这个小说。
发表于 2006-6-24 15:47: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个老北京人儿(原创)

  真是佩服轻云,没眼皆文章
  写到漂泊在外的老年人思想情感,有些特色,许多东西不是年轻人的专利,人,就是这么一步步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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