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弧度

一夕

[这个贴子最后由一夕在 2004/10/11 11:21pm 第 1 次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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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度
稻子以最饱满的姿态在瞬间熟透，镰刀和躲在屋子里的人在一夜之间苏醒，然后，叮当作响的欢乐就在田埂上、稻地里发酵、酝酿，烘干出炉，和拖拉机、驴车、手推车一起沉甸甸的压在乡村的小道上。稻子在风里站着，弯曲或者挺立，摇摆之间的弧度柔韧而有动感，还有诱人的属于成熟的芬芳。我拿着镰刀站在稻子中间，眼前是金黄的连天的海，我能否成为海中的一尾鱼或者其他的一些生物，答案是未知的。一尾鱼的快乐可能比我多些，但是面对的陷阱却是万劫不复的。我机械的弯腰，把稻子抓在手中，然后割倒，放在身后。抬起头，母亲在我斜前方五米处，和我一样的弯腰，挥动镰刀，姿势优雅而生动。有一点是让我迷惑的，母亲弯腰的弧度和稻子摇摆的弧度很接近，而且在不断的重合、叠加。最终，母亲和稻子逐渐融为一体，淡出我的视线。
稻地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我想起与之相似的地方，比如说高粱地，比如说1982年夏天的高粱地，在分田到户之前的那个夏天的高粱地。那时候母亲还年轻，身体也结实，结婚刚两年，我两岁。在那个夏天最炎热的中午，母亲在高粱地打高粱叶，为的是多争几个“工分”。今天的我似懂非懂，但是母亲的那一辈人懂，而且很深刻，是深入骨髓的那种深刻，知道人得活下去，必须挣够足额的“工分”，才能保证一家人有饭吃，才能保证她的宝贝儿子也就是我能够有足够的奶水。
我眼前稻子在晃动，那年夏天的高粱也在我眼前晃动，但是我并没有觉得突兀，它们很好的被我母亲牵扯在一起。那个夏天的中午，我母亲在想些什么或者是怎么样接近那片高粱地的，我不清楚，在这里也没有分析的必要。高粱地我见过，所以我知道那些高粱叶是交叉的重合在一起的，高粱叶弯曲的弧度也应该是青翠寒冷的，那些细长的高粱叶锋利的边缘一定不时的在母亲的臂膀下留下深深浅浅的印痕。母亲没有理会这些，只是不停的摘取。母亲当时应该是快乐的，以至当她停手的时候，才知道那天摘取的高粱叶是如此的多，捆绑起来俨然是座小山包。我相信当时母亲也在犹豫，母亲太想一次把这些高粱叶背走，于是母亲就用镰刀柄搭住那捆高粱叶，努力的用肩头支撑，弯腰，用近乎弓的弧度或者说爬行的姿态背负着这捆小山缓慢移动，行至中途，有血从母亲的裤管流下来，母亲知道，她体内的那个孩子没了，我也失去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弟弟或者妹妹，就这样，母亲当时还是把这捆高粱叶背到村里的打谷场。母亲是微笑着对我讲完这些的，她想让我明白些什么我想我是懂了，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1982年的夏天显得有点过于遥远，2002年应该离我们或者说离我很近。那时我在读大学，享受大学校园无聊的功课和相约花前月下，说到这些，我觉得有点羞耻，年轻不是件好事，很多的时候把握不住自己。不可否认，对土地我一直是抱有很深的感情的，因为我是农民的儿子，父亲早已出去打工，家里是一贫如洗。种地能够保证不饿肚子，但是生不出钱来，这种情况或许还要延续很长的一段时间，农村永远不是一个田园诗般的所在，就象我眼前的稻地，看起来美伦美奂，但是背后的辛苦都被踩进脚下黝黑的泥土之中，蒙蔽了很大一部分人的眼睛。面对生活的压力，母亲放弃了耕种多年的土地，让其暂时的荒芜着，去他乡帮别人摘取棉花，每天按照劳动所得领取十几、二十几元的报酬。听母亲讲起，那时候，每天早晨四点多钟就得起床，吃碗照见人影的稀粥，加个馒头，然后开始一天的劳作。早晨棉花地里的露水很重，一下地，裤子的下半截就被打湿，鞋子里早已和泥水混在一起，劳作时间久了，遍身没有干燥的地方，腰得时时弯着，手还要忙个不停，把那些已经吐白的棉花扯出来，一天下来，草草的吃完晚餐，躺下去就动弹不得，第二天，再重复这样的劳动。母亲和我讲这些的时候，表情很平淡，是否在怀念自家的庄稼地，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我会选择岔开话题，我知道，继续下去，已经没了意义。生活是什么？无从而知，我只知道，在母亲弯腰摘取棉花的那一瞬间，她会欣慰的想到这样的日子迟早有一天会结束的。
稻地里的风是温煦的，让我觉得眼睛发热，我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眼睛。母亲回过头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一只虫子撞进眼里了。母亲在前面继续挥舞她的镰刀，稻子成片倒下，略显湿润的稻地上，留下母亲两行笔直的脚印。我开始弯腰，无限的接近母亲弯腰的弧度，挥舞镰刀，紧跟母亲的步伐。在我的身后，四行笔直的脚印无限的绵亘开去……

2004.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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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之暄

稻田，棉花地，母亲，孩子。一场景，一弧度，一生活。艰辛或沉重，领悟或感恩，生活有时虽苦涩，却也会有温暖。你的母亲，会为你而感觉欣慰。。

梅芯疏影

一阵秋雨一阵凉，片片枯叶飘忧伤。
  秋收、秋喜、秋藏；也给我们带来一个信息，天凉了..
小时候母亲都会给我们铺好秋冬的床，换上秋冬的衣。离家了，这才深深理解唐诗宋词里和古往今来身在他乡的思念之情。
欢迎你,一夕....

荷风

  熟悉的生活已经只留给了记忆，不能忘记的是，我们能够挺直起腰杆，是因为有父母那逐渐弯曲的弧度~~~~~~

一夕

问好冰雪.疏影,荷风....恩,秋天到了...每个人的感慨也不一样
在母亲身上,包含了太多值得我们解读的东西

荷风

    是啊，秋天到了，有收获的开心喜悦，有叶落的伤感落寞，有逐渐冷下的天气，有思念和挂牵的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