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泼的因子（原创）

烈火的轻云

活泼的因子（原创）
打烊了，烧饼铺子的小伙计利索地收拾着支起的桌子、案板，将它们立起靠边，再将玻璃柜里的糕饼取出送回铺内，返身回来拆除防雨的红布棚。到底是十八九岁的青年，身形看似瘦削却着实有些力气，劳累过一天竟还能把平常人家两三人才能拆除的四米棚架在暂短的七八分钟里全部拆解收齐。想来也是干久了熟知了每个环节的缘故罢。
夜已将深了，小街上不复九点以前的喧嚣热闹，涌动的人群变得稀稀拉拉，八九个爱夜的人闲散在各个有光无光的角落里或坐或行，楼面的窗户里一些灯光忽闪着熄灭了。清爽的夜风低低地掠过来，又沿着漆黑的夜路悄无声息的去远了，正道上传来的车声在耳中显得分外醒彻。
“嘎嘎嘎嘎...”一连串毫不掩饰快活的大笑声蓦地在脑海里回响起来，我的眼前似乎又看到那双机灵又全无惧色的亮眼睛；在广场里，在我的眼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开始跌跌撞撞地奔跑起来，一忽以难以形容的快速连撑带爬抢上台阶，一忽又“嗵”地一下并着双足蹦下来，灵活地闪躲开母亲的拉扯紧甩着两只小手象只快活的兔子蹦蹦跳跳跑进人群...
黄昏时分，我坐在花坛边望着街边贩卖者遗弃的烂菜瓜果堆成的景色发呆，脑海中偶然浮现出走过菜堆边闻到快要腐败的青菜味儿时胡诌出的一句话“岂可知，街头菜意徐香老。”就便抽出笔、支起本子，想要合着街头道上的夜色人景把它完善了。
但总是不通诗词，思路又难以连贯，沾笔动了几下，写出不伦不类、辙律不合这样的句子“愁莫掬，寐长劳，宵前夜火月常桥，两乡晚市无所息，红稍客酒对长袍/小儿女，漾轻娇，深枝曲股静波涛/老前市...”却是愈来愈离初句遥远，又不能畅快行文，三来四去写得郁闷不止，怎也不能抒发出所见所闻，禁不得站起身来，远远眺望道对面长街里一长溜贩卖瓜果梨桃的菜车出神。
望一会再收眼，却是这边花坛前后乌乌黑黑，虽是树影婆娑引得心清夜净，却怎么也望着对街的繁盛热闹向往不已。就收起本子，慢慢踱过去。不随人群散漫，单走那无人理睬的人行道，左掂对右照顾，避过那些入夜就要发狂急驰的夜车，借两辆临道停靠瓜果车的夹缝就过了道去，上了那街。
“一块钱一个、两块钱管叫...”左首处一个中年男子靠着瓜车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冲着来往的人流高声大叫着。在他面前，用苫布铺开了一个两米多长的摊子，许多滚瓜溜圆的西瓜就摆布在他身前，一个妇女正低头拣选着，用尖刀插切出一个斜三角，再一剜挑出一角红艳艳的西瓜瓤给买主看。
向右瞥，又是一辆瓜车，却是在灯光下显得金黄金黄的小香瓜，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地上抽旱烟，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靠着车头站着，帮捻着烟卷边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靠车道一侧多是瓜车，靠广场一侧就有各样的零货摆卖，任是针头线脑、书本笔纸、玩具衣饰等，左右没什么忙事，就一溜地闲走过去，总也可见某处有合心的摆卖，必要凑近去，不翻书也得瞧瞧名目罢。但凡有人看，就会有人买，是以对过卖瓜的生意挺好，这边散零的营生也不错；何况孩子喊、女友叫，谁又能忍了见继续走下去呢？自然熙熙攘攘、喧嚣不绝就是这样来的。
说这里是长街，其实就是道两侧的步道板被贩卖者占据而形成了街市的样子，是所谓的夜市，白日里还是干净的行道，少有什么人靠车摆摊儿的。如此说，是因为夏日炎热，夜晚里出来行走纳凉的人特别多，这里又挨着一处休闲广场，又非是繁华区地带，倒是夜里三不管的工厂区；一些白日里工作、学习的人们就都趁这业余时间多做一点营生，
将到尽处，就是广场的入口，门前好些摆卖玩具的和卖冰镇饮料的；还有那弄一塑料制大水池丢大堆塑料鱼在里面，让孩子们花一块钱坐小凳子上拿钓杆儿钓鱼的。瞧着好些四五岁的小孩子坐在池边聚精会神地钓着鱼着实觉得看到了他们专注沉静的一面，却不总是没完没了的只知道蹦跳玩耍。
广场里和往日一样，打篮球的、羽毛球、排球、闲坐聊天、游走不停的各色人等都有，走到哪个角落位置都有些人做着不同的休闲行为。这里没有年龄的界限，这边年轻人在打球，那里年长者在锻炼腿骨，也有练武术的，滑旱冰鞋的，更见广场北角有个据说八岁的孩子在说快板书。瞧那一板一眼的做派、说词，毫不羞郝的从容，还真觉得挺有大样味道的。只是觉得扮相腔调太成人化了，不象个稚嫩的孩子，倒贴个磨溜嘴皮子的老油条。便不爱看，再走去东边。
突突突突，刚走进两三对打羽毛球的夹道里，就见一个着黑衫黑短裤黑凉鞋的光头小男孩儿仿佛跺着脚一般从对面直奔过来，两只漆黑的大眼睛里满是了好奇和喜悦的光彩。“嘎嘎嘎嘎...”莫名的，那个顶多两岁大的小男孩儿突然站住脚，回头望望再转回身来欢声大笑起来。不等我反应过来，他磨转身又突突突突地跑回去了。看上去，小身形跌跌撞撞地好象随时都会绊着摔倒，可他总也不倒，猛甩着两只小手一条直线地往回奔。
我立刻被他吸引住了，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身形一忽向左、一忽向右，似乎有目的似乎又没目的地东奔西驰。每一次他都带着无可匹敌的劲头风风火火地冲过去，突然会站下，看看脚底下，会有某个物体，他便用脚拨拨，拨得动拨不动都会再跑起来；也会歪歪斜斜闪过将要撞上的身形，象个举着长矛的战士继续嘎嘎大叫（笑）着前冲。
我慢慢走过去，站在一处人较少的空地上，以便可以全方位的注目这片广场里最具生命活力的角色，那个光头小男孩儿。在我附近，男孩儿的母亲，一位着黑衣的妇女正安静的望着广场里那个全不知惧怕为何物的小东西微笑，偶尔招一下手；而小男孩恰巧正在望着，便会更加兴奋地大笑起来，更加使劲地奔跑，仿佛那就是他全力展现自己的动力。
跑着跑着，小男孩儿不跑了，谨谨慎慎凑到三个正在摔啪几（应该是pia音，但没字可以形容）的六七岁左右的大男孩儿身边，忽然蹲下身子，望着三个男孩极其兴奋的大笑一顿，然后背着小手站起来，绕着他们转悠；转悠一会又凑近前去，再蹲下身子喜孜孜的挨个看。
正好有个玩着的男孩指着他笑起来，和伙伴们说：“他真好玩！”小男孩似乎觉察到了在说自己，乐得嘎嘎大笑，再蹲下身子看他们。
可这小光头亮眼睛的孩子是不会总为一件好奇感兴趣又不能加入的事情浪费自己的时间的，你看他又活蹦乱跳地跑起来了。他开始到处跑，多远都敢去，有什么他好奇感兴趣的事情都要凑到跟前去尝试一番。一忽他跑到可以悬挂荡行的健身架下抱着铁柱子使使劲儿，一忽又跑到一处斜坡处快速地跑下去，顽皮地后仰着身子往上奔，吓得母亲赶紧奔过去扶他，他却努力挣脱了跑远，再站在远处嘎嘎大笑。
有个挺胖的穿着足球服装的大男孩走近他，把他抱起来想亲昵一会，他就使劲地挣扎，想回到地面上去，回到他驰骋的广场上来。胖男孩不撒手，他就紧着摇手；母亲一旁笑着对胖男孩说：“跟哥哥再见拜拜呢。”见胖男孩还是不撒手，到底回不了地上的小光头终于向身旁的母亲伸出了求援的手。可母亲刚一抱过他，他就立刻强行挣脱，扭头就跑。
广场上许多人都渐渐认识了这个不知惧怕、活力旺盛、可喜可爱的光头小子，走过的恋人会怜爱地摸摸他，亲亲他的小手；白发苍苍的老人会带着微笑注视着他跑来，伸着手臂拦阻住一些想要斜穿过去的人们，以便为他开路，留出一条宽阔的跑道。就见他不知疲倦地奔跑着，突然转向奔向台阶，手脚并用紧爬上去，面对新的台阶毫不停留继续攀登。
刹那间，几乎所有临近他的人都发出了惊呼，就在小男孩奔上第七个台阶的时候，他一下子扑倒了；三四双手去扶他，他却爬起来转身寻找着什么？当看到母亲正张开双臂一脸惊慌地向他奔来，他嘎嘎大笑了，转过身急速地往上爬。
母亲上最爱自己的骨肉的，最了解自己孩子身体的变化，也最不了解孩子真实的想法。就在看到小光头出现险情之后，他的母亲也显露了母爱的另外一面。那就是在孩子们的眼里，当他们感到最快乐的时候，母亲却总是表现蛮横无理的举动；她不管小光头如何极力挣扎，嘶声大哭，强行把他抱在怀里摸这看那，在小光头的身上研究个没完；直到检验完毕，便将小光头抱离台阶，回到远离台阶的广场里再任他奔跑。
广场里一切会动的事物在我的眼中都好象静止了，即使偶然看到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蹬着儿童踏板滑过我也毫不介意；只看得到小光头穿花绕蝶又是跌跌撞撞的身影，心里更出奇的快活起来，似乎盯着他就能生产出无穷的快乐。我无可否认这样一个充满活力天真可爱的孩子一定会令那些忧郁的心灵舒畅的，也惟有这样无处不在，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想要不断尝试的生命形式能使人心思随之奔放热烈起来。
那个亮眼睛的小光头到底在无穷无尽的奔跑中再度被已经站在劳乏的母亲强行抱走了，他哭喊他挣扎都没有用；广场里没人想要他离开，但谁也不能对抗母亲的权利，只能望着小光头扎撒着手脚被抱离广场。但孩子终究是孩子，我站在广场内俱乐部的最高处便望见那个已经回到道对面花坛附近的孩子又开始玩起停靠的汽车和卖贩的平秤来，总有无数的新鲜事物给予他无穷尽的乐趣。
由于夜的存在，一些事物掩去了本来面目，变得安静甚至全无生意；但夜也会变得生机盎然富有活力。因于种种比夜更有感染力的人情和现象，夜也总会破除迷离幽深的印象，在深水的城市里泛出动荡的潜流、活泼的气泡。虽然这终将被午夜的深沉吞噬得无影无踪，但在今晚，前夜遗留下来的活性因子已可伴着我将近展开曙色的黎明。
2006.7.27日凌晨1：18分秋色文学论坛/注册名：龙牙

王飞雪

拜读！

雪韵

夜色里的浮生图。一个顽皮活泼的小孩，给这个夏夜注入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