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老梅有香

小桥流水

[这个贴子最后由浮云如梦在 2003/04/16 01:14pm 第 1 次编辑]

        暖暖的风刮了几天，将那柳稍都刮的绿了。不经意的一瞥，秃了一冬天的土地也活泛起来；那草儿悄悄地探出一点头来，似要先闻闻春天的气息是否真实；然后不几夜，便肆无忌惮伸出柔嫩的身体；一丛丛，一片片；象是画师无心挥洒的几点颜料，在无边的宣纸上熏染开来。大地显得温煦多彩。
    几场春雨，将土地润的酥软，恰是植树的好时节。单位一行人照例来到了植树基地，按照惯例，植上一些新苗，再将以前的树木浇上些水，施一些肥。
    我特别眷顾那些一两年的新苗。搭档王工则相反，对那些老树则是水饱肥足。对他大悖常规的举动，我有些不理解。一同事劝我说：“别理他，他这是老年综合症。嫉妒年轻人，凡是嫩的都嫉妒，连小树也是如此。你瞧，他又在怀旧呢。”
    我远远望去，王工拎着空桶正站在一株老树跟前发呆。那树不高，枝条也不甚密。枝干遒劲如龙，绿叶点点，如老人发端，插着绿簪，显得甚不协调。王工白发飘飘，手抚树干，一脸肃穆，若有所思。我悄悄来到他的身后竟不被他所觉。我问道：“王工，这是何树？” 王工从沉思中惊醒，答道：“梅树。” 继而补充说：“也难怪你不识。咱们这里梅树本来就很少，现在花期已过，没有什么特征。别说是你，咱们单位也没有几人识得。” 我反问道：“那你为何认得它是梅树？” 王工说：“我当然认得。它本来就是我与他人合栽的。” 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唉，梅树依旧，年年花开。可是，当年栽树之人又在那里呢？” 言语之中，颇生感慨。我想再问点什么，他不愿再说，眼望梅树，一脸凄凉，两眼亮晶晶的竟有泪欲流出。他也许听到了先前同事的对话，似是解释说：“我并非嫉妒年轻，也不是偏爱老树，只是觉得它们也应该得到同样的照顾。它们之所以生命力强，是因为根深；但它们也曾经历干涸的季节，何尝不希望有人关爱呢。树如此，人亦如此。” 我似有所悟。王工已经临近退休年龄了，这大概是他们这些老年人对自己处境的感触吧。但我又觉得，王工对这棵梅树的情有独钟绝非仅此而已。一棵老梅树，两个栽树人；梅花年年开，不见友人来。这里面大概还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吧。
    不久，单位分我做了王工退休前的关门弟子。相处日久，感情也融洽起来，竟成了忘年之交，无话不谈。退休临走的时候，他终于给我讲了那棵梅树的故事。
    王工是本地人，早年上大学时与梅是同学。彼此倾慕，毕业时已经是难分难舍的一对恋人。梅家住南方，是一位娇小的江南女子。酷爱梅花。二人在校期间，常流连校园梅花树下互吐衷情。毕业后，梅痴情于王工，不顾家人反对，独身一人随他来到北方。二人打算见过王工父母后再结连理。谁知王工父母早有打算，要王工娶他们看中的女子为妻。王工不从，父母竟以死相逼。梅生性善良，虽然深爱着王工，也不忍心他一家人反目，让心上人为难。主动提出与王工分手。分手时，二人抱头痛哭，依依难舍；王工说：“这一别，相隔天涯，不知今生能否重逢？” 梅说：“咱俩虽然不能成为夫妻，但我今生只爱你一人，至死不愈。” 临行前，恰逢初春；二人一同来到后山，栽下一棵梅树，以纪念两人的这段无果的恋情。分别后，王工曾给梅去过数封信，始终不得回音。他虽然如父母所愿，娶那女子为妻，相安无事。却无时不在想念初恋的情人。每年都去给梅树浇水施肥，四十栽如一。梅树花开花落，梅却始终杳无音讯。
    两年前，王工妻子因病去世，子女都忙于工作，他独自一人寂寞；便想起与校友联系，叙旧情度日。顺便打听梅的情况，听到的消息却使他老泪纵横，悲伤不已。梅离开他之后，独自凄凉返家，竟一病数月不起；勉强恢复后，变的郁郁寡欢。伤心之极，竟发誓终生不嫁。家人苦劝，她竟离家出走，直到父母病危才又重回父母身边。至今已是满头白发，退休在家。尚自独居。王工得知梅的消息之后，既为梅的痴情所感，又为自己当年的软弱而内疚；当即南下去见朝思暮想的初恋情人。二人相见后，恍如隔世，不胜感慨。王工觉得对不起梅，使她大好青春付诸东流；暗下决心，用自己的余生全心全意的照顾梅。梅见王工前妻已逝，也就答应了与王工二次北上。哪知王工的子女以孝顺母亲为名，竟大骂父亲对母亲不忠，早已怀有二心，死活不同意父亲再娶，并以脱离父子关系要挟。
    两位老人，相思数十年，已是白发苍苍，仍不能了却这段情缘。再次相聚于那棵梅树下，回首往事，相对唏嘘。迫于子女压力，梅与王工重演了几十年前的情景，挥泪分别。王工为此痛苦万分，以致于神情恍惚。植树之日，目睹与自己一同变老的梅树，想到远方仍然独居的梅，才有了那番感慨。
    听罢王工的故事，我被梅那执着的爱所深深感动，亦为两位老人坎坷的恋情不平。对王工的那番话有了更深的理解：老树也要开花，也要人去关爱，人亦如此。我对王工说：“子女不理解你，但你不能因为他们的不理解而放弃自己的幸福，年轻人可以爱的死去活来，却为何置老人的爱情于不顾呢。老年人的爱同样感天感地，同样应该得到人们的尊重。早年你已经失去了梅，让她痛苦了大半生；你还要让她再痛苦下去么？” 王工为我的言语打动，脸上显出坚毅的神情说：“这一回，我什么也不顾了。明天就去找梅，说死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来年的冬季，我想起了那棵老梅树，独自踏雪寻梅。到了山上，发现两行足迹逶迤伸向远方。想必另有人前去赏梅。远远望去，见两位白发老人相偎与梅树下，满树梅花如蝶，一缕清香，依稀可闻。     

小桥流水

斑竹，初来手生，发了一个空贴。请帮忙删掉。浮云：承邀；先发一篇老梅有香，仓促为之，莫笑文拙。理云梳月。

紫汀儿

下面引用由小桥流水在 2003/04/16 02:51am 发表的内容：
斑竹，初来手生，发了一个空贴。请帮忙删掉。浮云：承邀；先发一篇老梅有香，仓促为之，莫笑文拙。理云梳月。

     理云大哥哥好，发的空帖子不用删除的，你可以点“编辑”，然后添加你的另外一篇文章就可以的。

     大哥哥，看的出你对这篇文字很用心，虽然读来感觉淡淡的，似是随键点来，却能感觉出那份与阅历俱来的平实。读过你很多文字，尤其喜欢这篇了。


      

浮云如梦

[这个贴子最后由浮云如梦在 2003/04/16 05:42pm 第 1 次编辑]

  “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这是王淇一首咏梅诗。梅的气节就在那寒冬时节不畏严寒傲雪怒放，而大哥哥文中的梅也是那样孤傲痴情，让人感动，谢谢大哥哥。还有就是紫儿已经解释了的，你在那篇没有内容的原创里重新贴上一篇新文章就行了。  

纳兰绝文

它们之所以生命力强，是因为根深；但它们也曾经历干涸的季节，何尝不希望有人关爱呢。树如此，人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