蟑螂（原创）

烈火的轻云

蟑螂（原创）

小强做了一辈子“好好先生”，如今已成了老强，又有人戏称他“帅强”、“坚强”，然而人们还是时常叫他“傻强”。

傻强傻不傻？要问小强自己才知道。可他却是个看上去什么原则都没有的人。领导让小强往东，就算是盗窃公家财物，小强也从不往西。等领导觉得小强知道的太多，虽然他依旧吃苦耐劳、从不计较酬劳，也还是“忍痛割爱”了他；没找什么适当的理由，就让小强“轻松”下岗回家了。

为小强下岗的事，家人怨他，同事笑他，看过某部电影的人就呼他傻强。

傻强一锥子扎不出血，再下两锥子、三锥子，刺到骨头上也是面不改色。儿子在工地砸断了腿，工地推卸责任；妻子走夜路，被歹人玷污；傻强还是不言不语，从不唉声叹气，走路遇见工地领导依然笑脸相迎。

有一年，傻强昔时的领导因为贪污问题严重被停职审查，新上任的老领导召回了一批旧日的部下，就有傻强。

傻强重回工作岗位，老领导派人做傻强的工作，希望他揭发前任领导的劣迹，来报效老领导重新栽培之情，也为国家除一蛀虫更多适当的证据。

傻强对老领导的恩待感激涕零，却什么都不肯说。

再过一段日子，老领导又通知傻强前任领导查出有同案犯，希望傻强及早出去，争取立功赎罪。傻强还是没有反应。

不久，那个得过傻强力助的领导供出了傻强，并把诸般罪责都推脱到他的身上。

傻强对此不争不辩，事情就定论了。事实也没人给他机会，审判不过几个人之间的事情，傻强就戴上手铐安心蹲了大牢。

临行，对着百般努力无济于事，哭得泣不成声的妻子也没说什么话，随了退庭就跟着法警下去了。他判了五年。

当日头不依不饶沉到天那边的时候，傻强入狱了。入狱了，傻强进到号子里也没捞到睡的地方，天天象狗一样趴在墙角，谁都可以踹他几脚。家里又没什么财物孝敬进来，监上管教的很凶，他也毫无怨言。

有日，判了无期的牢头要傻强发表意见，他吭哧了半天却说不出，于是又是一顿暴揍。打到同号的人都觉得累了，傻强不声不响已晕了过去。

傻强熬了很久，在他快出狱的最后几个月里，有人要傻强磨尖了勺子把偷给他。傻强照办了。结果那人就用这勺子把深夜里自杀。追究上责任，傻强就都交代了，为此加判了两年。

牢门外，傻强的妻子已经改嫁。儿子残废后在福利厂上班，遭遇火灾逃不出被烧死在里面。傻强的母亲接连遭遇几次不幸，得了重病波及到眼睛，在苦盼儿子归来的日子里瞎在床上。

傻强过了很久才知道家里的事情，但他每天还是安分守己地趴在溺尿的角落里。牢头说他不是人做的，指使同牢的往死里折磨他，天天赏他凉水流浇顶心，三天只给一个窝头吃。傻强也没申请过换号子。

七年下来，原本粗壮的傻强只余下一把骨头架子，站都站不直。牢头却从未怜悯过他。

太阳又从东边伸出一只手来，把熬到天数的傻强拖出了苦海。他出狱了。然而傻强却找不到方向了。

傻强的老母亲没人照顾已病死在窗前。傻强的房子这七年里遇上动迁起了一幢崭新的楼子，等他回来，楼北角最差的位置也要再掏八万才有钥匙。

傻强只有出来时的穿的那套七年前的衣服，只好暂住进亲戚家里。

过不久，亲戚和傻强商量，不如给他五万块钱现钱，新房过户了吧？总比两手空空的好。

傻强办好了手续，就拿了五万块钱走了。

傻强四十九岁了，刚出监狱的大门，妻子走了、儿子烧死、老母亲病死，曾经温暖的家换成了五万元现钞。傻强就用这五万块钱托一个亲戚办理，全投注了彩票。

傻强没想到居然中了三百万，等他知道消息找上门，却没捞到一毫，委托人代领了大奖，锁上家门逃得无影无踪。

傻强什么都没有了。晚上睡在车站的椅子上也被值勤的人撵走，就钻在道边的灌木丛后睡觉。白天上午就去找活干，找不到活下午就去当乞丐，跪下要钱。要得多了会被人哄抢，要得少还能勉强吃饱。

傻强讨钱时满脸堆笑、低声下气，却时常说不出个子乎某有，乞丐们也看不上他，都说他没这个贱命。

傻强在煤场找到了卸煤的工作，两天，就累得再也抬不起一根指头。只得又去讨生活。

讨钱要饭的人都注重仪表，谁肯穿戴整齐，头梳理的溜光？傻强理好发、洗干净手才去要钱。乞丐们晚上去潇洒，傻强则缩在墙角里打瞌睡。

傻强讨钱的手伸到前妻面前依然面不改色，一脸热情，大姐，大姐，叫得好听。

前妻再见他如遇鬼魅，慌得手中物件掉落满地，失声而逃。傻强拣起散落的物事，拍打干净，一路小跑紧追前妻。

前妻跑不动了，站下来吁吁喘气，就见笑容满面的前夫递上东西，伸手讨钱。

前妻爱过小强的憨厚朴实，却被他的不辨是非、软弱窝囊折磨得看不到明天，没有了指望。当残废儿子终于进了天堂，二十来年的婚姻再也不能温暖她的心房。撇他傻强的母亲改嫁了他人。

如今再见到傻强，她恨透了眼前这个行尸走肉的不亡人。忍不住重重给了他两个从未挥过的耳光。转身就走，心里想着：“雷劈死了他吧，车撞死了他吧......”傻强的声音仍在后边顽固地响着：“大姐，大姐，给点钱吧，我饿了一上午了。”

傻强被城管抓进了收容所，却没有地方遣返他。讨饭的地方就是傻强的家乡，不象一些外来的乡民赶进城里讨生活。

城管后悔抓了傻强，送回街上他还会干老本行，只好把他托付给傻强本该在户的街道，嘱咐给他找点活干。

傻强终于有了一份体面的差事，每天轮起扫帚扫街，和讨饭时一样充满热情。

日子久了，街道还给不计报酬的傻强安置了睡觉的地方，同意他每晚九点后睡在居委会办公室的沙发上。快六十岁的傻强又有了安身之地。

不过好景不长，勤快的傻强帮别人偷看了上边发下来的文件；于是一些没有得到合理待遇的孤老们坐在了省/政/府大楼的门前。由于连坐了几日，当街死了一个身患重病的老太太。

事情闹大了，街道急忙补救。傻强因此被轻描淡写地扫地出门了，还挑上个忘恩负义的担子。

傻强讨饭之余找活之心不死，又找到了看更的活儿。

熟悉傻强的事儿的人都不敢招惹傻强，虽然公认淳朴厚道，却十分热情，乐于帮助任何人，对谁都不计酬劳，可也没有愿意收留他的单位，城管都绕着他走路。

然而城市之大也不是傻强能走得尽都明白的，不了解傻强的人依然很多。如此，傻强就又有了“晚上有家却睁眼，白日上街睡桥头”的好日子过。

这以后的十来年，傻强又换了十来家单位看更。再找下去，不知道傻强的单位这回似乎真的没有了。但傻强再也不会没有睡觉的地方了。于是街上的乞丐放心了！单位里的领导们也结束了噩梦般的回忆！几乎是带着欢呼声的牢头重新瞧见颤巍巍的傻强笑容满面的又走了进来......

这一次，傻强帮领导做了一回大盗。一犯案，领导得着消息跑了，傻强再度成了替罪羊。

七十岁的人了，傻强是不是就此把牢底坐穿呢？也已经白发苍苍却依旧把持着牢中大权的老伙计却认定了这一点：“傻强是帅强，是坚强，是顽强的小强！还有什么能比衷情于阳光的蟑螂更有非人间的持久热情呢？我们的老强能！”

老强呢，走完了小强到傻强的过程，又从帅强、坚强的赞美中走出来，到底不用四肢趴在地上了，饱经沧桑的牢头终于放了他一马。

2010年4月30日6点16分中国文学论坛/注册名：雪链


后记：这个故事是本月27日在单位写下的，几乎没有做任何修改。只在省政府三个字之间加了//号。是为了便于显示。
记得共过事的人中曾经有过这么样一个人，妻子和他在同一个单位，被人玷污，他却不闻不问，始终笑脸迎人，却又十分老实厚道。
错别字真多啊，左一回右一回读到了改。

雪韵

这样的人活着也是一辈子，没有原则，不辨是非。落个这样的下场也是意料中的事了。

烈火的轻云

可这样的人还真不少有，是不是这么惨我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