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不管死鬼的事

师永平

孔子不管死鬼的事
　　我信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说法。五一节前，周老师打来电话，说儿子的葫芦丝课程调整到4月30日，我没有征求儿子的意见，自作主张请了假。
　　三天时间，出不了省，刚好昆明到蒙自的火车开通，就想到了建水文庙。
　　建水文庙是家庙，中国人总爱操心别人的家事，我也不例外，虽然有点劣根，但我没探究孔子好过几个女人。
　　文庙门前没有左青龙右白虎，倒是两棵凤凰花开得娇艳灿烂。
　　进门就是孔子的雕像，一副严师模样，告之小儿，这位就是孔圣人。小儿顽皮，藏在孔子的身后撒了泡尿，嘴里还哼着流行歌曲“爱死一个人”。
　　学海的荷花开满塘，有只乌龟晒太阳，前行是礼门，石龙抱柱、双狮分水、喜鹊闹梅、犀牛望月，全国的孔庙格局大同小异，都是吃死人饭，发古人财。
　　路过许愿牌的时候，琳琅满目的中国结让人眼前一亮，随手翻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找到好工作，与死鬼幸福一生”，顿时笑喷。
　　死鬼的事应该超出了孔子的管辖范围。
　　见我发笑，儿子缠着要许个愿。一个小木牌19元，贵了不说，主要是怕孔子为难。最终没敌过工作人员的热情，选了一个，写了句“君子坦荡荡”。
　　写了许愿牌，来到大殿前，早已坐满人，几个老人吹打着洞经。水平好不好先不说，专注程度可以得高分。遗憾的是刚搬到殿前的学桌上布满灰尘，与许愿牌坊情爱之事的红火遥相呼应。
　　这是孔子的烦恼，惯用词语是“有辱斯文”。正值凤凰花开的季节，我似乎听到了赵忠祥低沉的声音在大地四周回荡：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燕窝套餐
　　出文庙的时候饿得前心贴后背，南门口进了一家老店，要了二十块豆腐，凉热米线各一碗。凉米线没惊着我，热那碗扎实吓人，头大的不锈钢，足足有一斤米线在里面，我估摸着是不是生意不好，把我们往死里整。怯怯地问了价格，昏死，才6元。手一甩又来一碗，吃得打米线嗝。
　　文庙之后的行程是燕子洞。从建水出发二十四公里，米线嗝还没打完，就进了风景区。
　　燕子洞我去过，二十四年前，当时的我刚好八岁，母亲在缝纫社打临工。缝纫社组织去燕子洞，母亲由于任劳任怨，也被列入公费旅游的行列。
　　不记得路边的风景，尽管我一路都睁着眼睛。第一次坐汽车，希奇，刺激。到燕子洞门口的时候，卖葫芦式样汽水的摊位吸引了我，在我们村子里，没见过这东西，加之当时流行葫芦娃，我缠着母亲买一个。当时要价一元，相当于母亲一天的工资，气不过的母亲朝我屁股上狠狠地煽了几巴掌，我一口气哭了半个多小时。大庭广众，人来人往，我的顽强迫使母亲投降。
　　得来不易，抱着葫芦的我没舍得喝。
　　抓得过紧反而容易失去，当时的我不懂这个道理。进燕子洞的时候，石狮、石虎、罗汉、擎天一柱都没葫芦闪亮。走峭壁的时候，捏葫芦满手是汗的我手一滑，葫芦掉进了洞底的河流里，我没敢跟母亲讲，拉着母亲的手，回头了千百次。
　　岩宫石府里休息的时候，身边的很多小朋友都吃燕窝粥，母亲从挎包里拿出出行前煮好的鸡蛋，由于挤压，鸡蛋表皮已经破碎，但母亲吃得津津有味。母亲边吃边说，缝纫社只管早上的饭，下午的自己解决，咱娘俩就吃几个鸡蛋，好不好，把钱省下，回家买双解放鞋。
　　我点点头，拿着两个鸡蛋跑到能看得到洞底水流的地方，真要看见葫芦，就我上树下河的本领，绝对把它拿回来。母亲虽然不知道葫芦已经丢失，但怕我一人不安全，紧紧跟在我身后。
　　鸡蛋母亲煮了二十多个，吃了两个我就吃不下去。母亲看了看卖燕窝的地方又看了看我，说，要不，吃一碗。我摇摇头，跟母亲回到石桌旁。母亲变戏法地从挎包里拿出了烤洋芋和炒蚕豆，我饱饱地吃了顿自家产。
　　儿子不知道这些，进了燕子洞，要玩具要饮料，我为他选了一套十元的燕窝套餐，给他讲了这个故事。
　　儿子对我被打屁股的事很感兴趣，他让我再讲一遍。我把眼光深深地定格在母亲曾经依靠的石壁上。
　　
　　糯黑村石头寨
　　有去糯黑村的想法缘自《九龙池》，艾扎老师选用了一副描绘糯黑村的油画，石头屋旁悠闲的狗，柴火面前古老的树，炊烟袅袅女人的背影。透露着安静，散发着祥和。
　　其实并非计划中的事，早上还计划去昆明动物园。电话了李妈妈，在新平，詹爸爸在上班，霏霏妈妈要去阳光海岸。从建行取钱出来妻子就说去糯黑。
　　糯黑黑不黑，导航显示距离有两百，八十码的速度要三个小时，高速到了一百二，土路降到二十多，拉扯下来四个半小时。妻子问我累不累。我两眼放电，有你在，咋会！
　　贫会招来惩罚，老天受不了我的嘴碎。刚进糯黑，暴雨铺天盖地，下得看不见路，找了个宽敞处躲避。分分钟车内就雾蒙蒙，只听得见雷声，闪电就在眼前，可惜儿子在，要不车震一番，倒有几分意境。
　　雨下了二十多分钟，来得快，去得也快。水洗过的糯黑村青石小路玲珑剔透，石屋古树淡然悠远。
　　石林是彝族自治县，天下的彝族都热情，途中问路的时候石林旅游局的同志发了个小册子，上面有家乡村旅馆玉兰园，说好标间50元。
　　村中找店的时候误撞进了彝家乐，老板带我们参观了房屋和餐厅，刚好有俩女画家在写生，一番攀谈，和谐自然。由于我们想要单间，而且告之电话预定了玉兰园，老板没有拉长脸，热情地为我们指了路。
　　玉兰园在山顶，农家款式，房东把我们安排在了新建好的木楼上，房屋新被褥新，商标牌都还在上面。木楼对着青山，推开窗户，树影虫鸣就滑进屋来。
　　跟玉兰园的老板谈价钱，说好三十元一人的餐钱，五六个菜，孩子免费。我问酒水咋说？老板豪爽地应道，想喝多少喝多少，免费，别喝醉。
　　老板是热情了，但荒村小店，人生地不熟，多长了个心眼，去商店买了两瓶啤酒。
　　安排好住处，一家人在村寨里闲逛。
　　草垛、马车、猪圈、羊群，铃铛响起，公鸡打鸣，鸭儿戏水，孩童躲在石堆后面看我们这些闯进村子的城市人。
　　给他们照相，一闪没了，对着青石按快门，记录不下那股子清新，摸摸石头闻闻草，空气真好。
　　糯黑村子不大，但还是转了两个多小时，回到住处，去田里劳作回来的店主刚好回家。我们冲刷一番，下楼才发现原先停放的几张昆明车没了踪影，问后得知，今晚就我们一家住店的人。突然想起《山村老尸》的电影，妻子说我是个相当扫兴的男人。
　　菜有六个，炒洋芋、炒白菜、煮南瓜、腊肉炒辣椒、韭菜花炒肉、苦菜汤，店主说他帮我提酒，我说喝啤酒得了。诺大一个饭厅，就我们三人，天又黑下来，又是在山顶村边，风吹得呼呼响，彝族家人墙壁上的动物绘画唯妙唯俏，平时看着舒服，此刻倒有几分阴森。两瓶啤酒我只整下去一瓶，就我一个劳动力，出门在外，马虎不得。
　　上楼关灯，朦胧中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以为离天亮不远，看了手机才知道，才夜晚十点四十分，窗外黑成一片，出门的我惊醒了晚睡的狗，一声两声然后叫成一片，才发现自己的存在在寂静的山村中很是扎眼。
　　忙关灯静坐，躁动才慢慢平静下来，山、月光、树、风声，听、感悟、相拥、对眠。
　　天亮的时候有鸡叫，开窗的时候有炊烟，伸了懒腰，打了哈欠，惬意、安宁、散淡、温馨才从全身抖落。
　　下楼进了厨房，房东已在生火，问我中午吃饭不，我问了时间要十二点，就婉言谢绝。房东就说那早点呢？我问了价格，五元一碗面条，孩子免费，就加了三个鸡蛋，一共十三元。面条煮得清淡，盐巴还可以。
　　离开糯黑村的时候爬了趟杜鹃山，游览了高远亭。石路崎岖，杂木丛生，有股狂野的美，说不出的美，与彝族的血液连在一起，直率、磊落、古老、厚重。
　　
　　归途
　　糯黑到昆明动物园不远，一百公里，中途误听导航的话，走错了十多公里，后来索性问路，导航老让掉头，让枯燥的旅途多了谈笑的话题。妻说导航咋就那么憨？我应到，谁说不是。
　　动物园里孩子多，买票都有人插队，人挤人，人看人。有初次来观光的，有每周必来的，有值勤的公安，有伺机的扒手，商家做促销，游客打孩子，随地小便的孩童，树荫下乘凉的老人，垃圾一地，烈日当空。
　　看了猴子的表演，脏兮兮的大象麻木地看着挑逗的人群，狮子在睡觉，长臂猴呲牙咧嘴吓唬空手不给东西的人，天鹅游在一潭污水里，鸽子被顽皮的孩童追得无处藏身，长颈鹿吃光了周围的树叶，黑熊走来走去想着咋报复人类这个丧门星，蛇躲在瓦片里藏在树叶中，马鹿蹲在荫凉处，年奶公司送来的广告牛站成一排任孩子们傻不啦叽地合影，斑马懒散地踱着步，突然人群爆发出一声尖叫，原来一只孔雀开了屏，左右前后地转身，让出钱找乐子的人们咔嚓咔嚓地照个不停。
　　游览了一个多小时，困了，累了，饿了，动物园里的零食又怕引发一系列疾病，于是起了打道回府的念头，出门，右拐，停车场，交了费，闪人。
　　昆明拥挤，司机没良心，于是狠下心肠，步步为营，不让抢，不让插，终于上了高架桥，听到了玉溪的流水声。
　　回到家，买了个西瓜，煮了饭，去阳台上割了把韭菜，洋芋带皮扔进锅里，鸡蛋素炒喷香有理，弄了盘冷片，倒了杯酒，夕阳直奔西山而去。
　　下午六点钟就洗澡上床，睡到午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梦中车子被水冲走，老家横梁断了四根。一阵挣扎，然后醒来，汗水湿透了全身。忙电话了父亲，家中的老瓦房有无漏雨，让父亲搬到砖房中安身。
　　雨下了一夜，半睡半醒，梦里多是乡亲，从叔到侄，内亲外戚，一大家子人。仿佛听见了牛叫，接着是车子的喇叭声。睁开眼睛，天已大亮，忙叫醒儿子，洗刷穿衣，抱起儿子的被褥，匆忙出门。
　　路上的我冒充了一回诗人：一直在寻找，却一直在转身。
　　
　　师永平
　　2013年5月2日夜于玉溪随笔草
　　

雪韵

孔子不管死鬼的事，活人活得更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