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背地旮旯（完整版）

那些言语

谢谢丹缪赞，深度谢谢流星帮偶帖过来九。

那些言语

[这个贴子最后由那些言语在 2007/03/04 01:50pm 第 1 次编辑]

           十
      进了阴历三月，天气已经转好，雪也化得差不多了。这两个多月的心情阴郁，把窦五压抑得瘦下一大圈。好在，事情过去久了，人也越来越缓过劲来。
      那天是银珠来接的羊群。窦五吃了一惊。银珠脸色不好看，整个脸孔松松垮垮的，眼角的皱纹很深了。眼圈也黑黑的，一看就没睡好觉。
     “退了？”银珠问。
     “退了。”窦五答。
     “丢了三千块钱？”银珠吸了口冷气：“你得攒几年？啧啧，天神爷。”
      “没啥，俄还能挣。”窦五很想握一握银珠那粗糙的手，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敢轻举妄动。
      银珠眼圈红了，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有句话俄想跟你说，又怕说了你让你受难为。”
      银珠的话刚落尾音。就听得门口郑圪圈粗声粗气地叫：“军军妈，你把俄那个蓝单帽放哪了？俄寻不见。”
      窦五知道郑圪圈故意不想让银珠跟自己说话。可他又想知道银珠想说啥。就急急地对钱珠说：“你黑了天去俄家，俄等你。有啥话一定跟俄说。”说完就到前头追赶羊群了。
      银珠一句话让窦五连饭也没心思吃了，回到家，点着灶烧了一壶水，就盘腿闷头坐炕沿边抽开了烟。炉子没点，有点冷。
     一直等到八点多。才听到大黑狗兴奋地粗声呜唬。前两个多月，银珠经常来，黑狗已经认识她了。
      银珠进来后，窦五没像往常抓住她手拽炕边。只是静静地瞅她。
     “你瘦了呢，郑圪圈没难为你吧？”
     “没，他倒是不敢。”
      银珠抽了下鼻子：“那女子不行吗？咋还退了呢？”
      “退了就是退了，管她咋不咋呢。”窦五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你后晌跟俄说了个啥？”窦五拍了拍身边的炕沿：“坐上来说话，俄又不吃你，咋还生分成那样？”
     “你倒是不吃俄，俄也吃不了你，就是怕谁也活不好来。”银珠叹了口气坐了炕沿上“咋还不生炉了？就是怕烧点炭？你看这冷的，也不怕关节疼，成天放羊也在冰天雪地里，回家还阴悄悄的，年轻能抗住，老来老去都是病。”
     窦五心窝一热，用力撰住银珠一只手：“谁心疼俄也没你心疼真心。”他把银珠的手拉到鼻子底下嗅着：“银珠，俄放不下你，俄老是想你，做梦都想。心苦苦的，咱俩咋就没这个缘份呢？”
      银珠眼圈一红，又想落泪，忍忍又忍住了。
     “五子，你得让俄说句完整话，你这样说，俄真活不了了，这条命真得送给你。”
      窦五急急地放开银珠的手：“你说，你说，俄不动你。”
     “俄······”银珠低下头：“······俄有了。”她只管吸鼻子：“这么多年，根全没这本事，俄也拉乎（粗心的意思）了，没想到，这么大年龄了，还又怀上了······”
     窦五惊得一个高蹦了地上，他愣了片刻，双手用力扶住银珠肩膀，迫她抬起头：“你说啥？有了？怀上了？娃？”
     银珠脸上居然闪现出羞涩的红晕，她啥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窦五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五彩缎带闪啊闪地罩住了他。“俄那天神爷爷。”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突然用力把银珠抱到怀里了：“俄的娃娃。俄快有娃娃了。”
      银珠就看到窦五眼里的泪蛋蛋突噜突噜飞快地滚落下来。她还没见窦五这样激动过。
       “ 五子，你咋了？你咋了？俄吓着你了？”
        窦五用力把脸孔埋进银珠胸怀里，呜呜咽咽地哭开了：“银珠，你······别怕······俄就是·······想哭一哭。“他索性张大嘴，眼泪鼻涕一块稀哩哗啦地流下来。
      银珠轻轻拍着窦五的头：“不哭了，五子，不哭了，你这是咋了？是欢喜呢还是愁呢？”
     窦五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冲银珠展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俄欢喜的。”他摸起帽子一把拉起银珠的手：“走，跟郑圪圈说去。让他成全咱俩。”
      银珠吓了一跳：“你疯了？”
      “俄咋疯了？俄倒想着以后不打搅你跟郑圪圈，让你们好好过日子了。连老天都帮俄了。俄还能这样缩着头过日子？俄能大事小情都让你一个女人抗了前头？”
     “那根全咋办？军军呢？军军可是俄的亲娃。”银珠看样子心有点动了。
     “俄能不知道军军是你的亲娃？你放心，俄不会让郑圪圈吃亏，俄养活他，俄这几年存下些钱，全给了他，只要他答应离婚，俄只要以后挣下钱，还给他。”窦五兴心十足“郑圪圈知道留住你人留不住你心，肯定会放你的。”
     “不行。”银珠甩脱了窦五的手：“这事不是小事，你这样张张慌慌的能办成个事？俄也不是不同意，军军今年十二了，明年十三，得到镇上上初中，那时候就得住校了，对他影响也倒不大。就是咱俩这样冒然然去跟根全说。他再面瓜，也觉得是咱俩捏了诡计算计他，俄估摸得从长计议。”
     窦五咬住牙想了想：“要不这么办，俄今天去跟俄三姐说一下，让她就这两天抽空做顿好的，咱们叫上圪圈，一起去她家，她家利索，没有闲人，众人都劝，俄三姐咋着算俄个家长，她出面帮忙，俄看比咱俩胜算大。”
      窦五知道，这事要是跟二姐和哥哥说一定会遭致他们反对，大姐那里甭指望，她是闲事不管的一个人，有这个姐姐跟没这个姐姐一个样。
     “也只能这样了。”银珠心里稍稍有了点谱，随即又难过起来，走与留都是那么不容易。

那些言语

                                  十一
    窦五的三姐窦唤弟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身体也不是很好，人长得很不出众。年轻的时候，她大给她找了个木匠，是个转了八圈的假蒙族人，叫包乌力吉。这个包乌力吉长得很丑，两只老鼠眼滴溜溜乱转，左脸上有一片胎带的红记，一直延伸到脖子根。脖子还歪着，肩膀一个高一个低的，成天看人就像要跟人愣起眉打架似的。管仝牢成天取笑这个昔日的同学——今天的连襟，成天叫他“沙鸡的膀子，你是硬抗抗歪头了。”村里人也不大拿他当人看。
      就因为有一手木工活。窦五大就觉得闺女跟了受不了罪，因为没有婆婆，就一个光棍公公，嫁过去就能当家。花了人家三百块彩礼钱，硬生生逼着窦唤弟嫁这个包乌力吉。当初窦唤弟又哭又闹不愿意。窦五大给闺女扔过一条绳子，凶霸霸地说，要么今黑夜就上吊死下，要么就乖乖给俄嫁了。窦唤弟没那死的勇气，只好哭哭啼啼嫁了。
      嫁过来的窦唤弟也没享多少福。包乌力吉懒得跟死熊似的。一年揽不上多少活，本村和周边的村里人打点家家具具的从来不用他，一个碗橱能打两月，吃住都在主家。臭名在外，根本没人敢用了。农忙时就指望六十多岁的老爹耕地种地锄地收割。包乌力吉不干，窦唤弟也不是勤快人，日子过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结婚好几年没生孩子，眼看快三十岁的人了，包乌力吉他大怕媳妇过不住跑了，从外村给抱回一个闺女，有了孩子也有了负担，包乌力吉才多少行动开了。这几年在外头跟着建筑队做一些木工活，勉强能维持过日子。抱回闺女三年后，窦唤弟居然生了个儿子。两孩子拖着，再加上年近七十岁的老头也死了，没人再给当牛做马，包乌力吉不抹油自转了。
     只是从去年开始，听本村一起去外地打工的人说，包乌力吉在呼市又跟一个女人姘上了，不大回家，钱也往家拿得很少了，今年过年也没回来。窦唤弟一张脸上更带出苦瓜样了。
     窦五给窦唤弟一百块，让她出去置办点吃喝。瞅了一个好天气，把郑圪圈跟银珠，连带军军一块叫到窦唤弟家。
      郑圪圈再不精明，也知道，窦家人请他吃饭，准没好事，肯定是有关银珠和窦五的事，只是他抱定一个主意，死活不松口，任你窦家人说个天鹅嘴长扁不圆，俄根全不吐口，银珠她就是俄的人。吃你一顿白吃。
      郑根全没想到窦五态度那么好，还一下子拿出七千块钱，全给他郑根全。银珠一向大手大脚，这么多年的人家，也没存过这么多钱。郑根全一下就有点动心，又加上窦五许诺，以后每年往郑根全手里交一千块钱，军军的学费他也包了。郑根全一下就心活了，反正银珠跟他在一起，好几年了也不让他碰一下，骂是少不了挨，碰上银珠不高兴，劈头劈脸还要挨一顿巴掌。好吃的没吃多少，打没少挨，气没少受。一下拿这么多钱，还不用以后受这恶婆娘气。郑根全喝了点酒，满口应承下来。
     窦唤弟的儿子跟郑军军吃过饭都去上学了。四个大人正在说着这件事，就听得外面狗呜唬，推门进来一个人。
     窦五一看是窦四，心里咯登一下，知道这事不好办了。
     窦四一进门看这阵式。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郑根全就发脾气：
     “郑圪圈，你来这干啥？谁叫你来的？”
     “四子，咋说话呢？”窦唤弟瞅了窦四一眼，“俄请来的，咋，你还想打俄？”

     “日特，你们办毬的啥事？以后还让不让人在这村里抬头作人了？”窦四驴脾气上来，软硬不吃：“五子，你有毛病？天下就这斜眼一个女人？你就认准她了？”
      “没你啥事，今天俄们说俄们的事，与你两无相干。”窦五一生气冲着哥哥瞪了一眼，“啥事你也想参和一脚，有你就甭想办成个好事。”
     “办你大个头。俄们忙里忙外的给你张罗媳妇，你还跟这个狐狸精勾扯？想拉帮套？窦家丢不起人知道不？”窦四一把拉住炕上坐的郑圪圈，用力就往炕下扯：“你给俄滚出去，还稳排大坐上席面，当你是个人似的。”
      郑圪圈没提防住，一个踉跄没站稳，头就磕在了炕沿边的铁炉盘上。
      窦五上去就推窦四：“你疯了？凭啥你就打人家？”
      窦四一把推开窦五：“爷还要打你个灰孙子来，你恶心人没深浅！”提拳照着窦五面门就一拳，窦五一跤栽倒在地。窦四拉起郑圪圈，里外耳光就上手了，直把个郑圪圈打得东倒西歪，转得跟佗罗似的，没法招架。
      银珠跟窦唤弟都扑上去连撕带叫想揪开窦四。
     窦四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发疯地打郑圪圈“你妈的郑圪圈，个人不管住老婆，到处卖俏，坏了俄窦家的风水，俄豁出去给你顶命，今天非废了你个背锅子。”
      窦五急起来，凄厉地大吼一声，扑上去就卡住了窦四的脖子。众人都吓呆了。
       窦四用力揪扯窦五，张大嘴直喘气：“放······开，你个······灰孙子，······俄是······为······你好。”
      窦五看着窦四两眼都快往外突了，旁边窦唤弟跟银珠也连拉带哭乱成一团，才慢慢松开手，两手背被窦五抓得血乎淋淋的。窦四喘了半天粗气恨恨地骂了句：“爷日你祖宗，净是帮灰孙子。”跺跺脚，狠吐口唾沫，转身离开了。
     众人忙看地下的郑圪圈，就见他磕在炉盘的左鬓角磕开一道很长的口子，血不住地流下来，嘴也裂了口子，整个脸血乎乎的，挺吓人。
      银珠气得喘成一堆：“窦五，你还愣啥愣，赶快叫个大夫过来，要出人命了，一个也活不成。天神爷爷，这办得啥事，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窦五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传说中的野人

看着看着有种悲剧的感觉哈。让我猜猜结局：郑圪圈和银珠到底没离成，经过这次变故，银珠良心发现，不忍抛弃郑圪圈，而窦五则远走他乡。
哈哈，丫头以后不要叫“老大”。叫“野哥”。嘻嘻。

隐者

连续看下来感觉真不错,感谢那些言语 带来的好故事,看那朴实的方言更吸引读者,俄好喜欢~

那些言语

下面引用由传说中的野人在 2007/03/04 09:03pm 发表的内容：
看着看着有种悲剧的感觉哈。让我猜猜结局：郑圪圈和银珠到底没离成，经过这次变故，银珠良心发现，不忍抛弃郑圪圈，而窦五则远走他乡。
哈哈，丫头以后不要叫“老大”。叫“野哥”。嘻嘻。

哥哥妹妹，俄咋听着不是那么回事呢？听着有点那个哈。不，俄不这么叫，俄还是叫俄的老大。老大，恭喜嫩猜错了。罚一脚丫，一边蹲着再琢磨去。嘻嘻。 :em02:  :em02:

那些言语

下面引用由隐者在 2007/03/04 09:10pm 发表的内容：
连续看下来感觉真不错,感谢那些言语 带来的好故事,看那朴实的方言更吸引读者,俄好喜欢~

那俄喝口茶继续粘过来。括号嗲声嗲气地。环顾左右，有没有歪嘴斜眼笑话俄流须拍马滴？有就一棒砸死，如今俄是老大眼面前的红人，嗲声嗲气地 :em03: 吔一声括住。

那些言语

                                十二
                     
          窦招弟跟窦五急匆匆赶到窦唤弟家，郑圪圈已经被银珠跟窦唤弟扶到炕上躺好了。
       窦招弟马上消毒，缝了四针，又包扎好，扎上吊瓶。庄户人皮实，郑圪圈也就疼得裂了裂嘴，没哭没叫。脸色很不好看，窦家三姐弟知道这回做了没理事，谁也不多说话，窦唤弟一个劲地给郑圪圈说好话。银珠见到窦招弟，满脸不自在，以往见面还打个招呼，今天连招呼也不知道该咋打了。
      窦招弟有心去骂一番大弟弟，知道那驴脾气，自己去了弄不好还受一肚子气回来，骂小弟弟也不行，啥话也不能对着郑圪圈和银珠说。全家人脸色都不好看。
      晚上郑军军放学，又跟窦唤弟的儿子来到窦唤弟家。就跟腿顺了似的，瘫子拉了羊皮裤里，擦没法擦洗不好洗的。窦四这事也做的真个孙子。
       一连好几天郑圪圈就是赖皮在窦唤弟家，银珠说啥也不听，一家老小吃住在这里。窦招弟还得天天来给打吊瓶，郑圪圈倒是心安理得了。窦唤弟是老实人，说不出啥，尽着好吃的给吃，尽着好听话说，软语温言的，倒把郑圪圈给侍候得十几年没有过的熨贴。咋看着窦唤弟都比银珠像个女人。说话不大声，商商量量的，也不打骂孩子，走路都轻悄悄的，身子骨匀称纤细，哪像银珠虎愣愣的。郑圪圈伤还没好，倒是有了花花心肠了。
      窦招弟后来又去把大弟弟数落了一顿，嫌他轻举妄动糟事。本来有可挽回的事，经他这么一搅和也逼上绝路了。姐弟俩相对叹了半天气，只好认命了。坟头没埋那棵争气的苗，丢人也没得说。
       所幸郑圪圈还没有后悔，拿了窦五的七千块钱，答应等伤好一好，就跟银珠去离婚。郑圪圈这几天让窦唤弟给搅得整个心都活了。白黑躺在窦唤弟的炕上，久已没有动过的春心荡漾得跟湖水似的，压都压不住。
        窦唤弟男人走了快一年也没回来，钱也没拿回一分来，日子过得一日紧似一日。女儿在镇上读初中住校，儿子念五年级，到处使钱。窦五给的一百块这三四天早用完了，也拿不出钱给郑圪圈买肉买菜。只好把莜面鱼鱼搓得细细的，红辣椒酸菜汤粘了吃。晚上吃过饭，儿子跟郑军军出去玩了，这两孩子差不多大小，难得白黑挤在一起，又打又闹玩得好不开心。窦唤弟想撵郑圪圈爷儿俩走，天性懦弱，又说不出口，怕给弟弟窦五招来烦心事，独自一边洗碗一边垂泪。
          窦五和银珠从那天窦四来折腾完后，就搬到窦五家明铺大盖地住一块儿了。既然郑圪圈不在乎了，别人爱说啥说啥。他们也不在乎了。就连大姐窦招弟看到窦五都远远唾口唾沫急乎乎地躲开，想让村人说好是不可能了，只要不当面骂出难听话，窦五还是能装一阵子孙子的。
       郑圪圈看窦唤弟哭，心下知道她没钱受难为。他心里明镜似的，之所以不走，是早就让窦唤弟给勾去了魂，总想找个机会弄她上手。现下看她蹲在灶火旁流泪，知道机会来了。就搭话了：
         “唤弟，你有啥难为的？跟俄说说心里好受些。咱们处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俄看出你是个好女人。当家的常年不在家，男男女女一人顶了，也真受难为。”
       郑圪圈一句话招出窦唤弟伤心事，泪水落得更多了。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地哭。
      郑圪圈一番慢声细语的安慰。临末了，拿出一百块钱给窦唤弟，让她买菜买蛋，不要亏着身体。窦唤弟心下一激动，加之久没有男人如此体贴。自已那男人包乌力吉长相还不如郑圪圈，竟然半推半就让郑圪圈乘虚而入了。
       说也奇怪，郑圪圈在银珠面前当不起男人。到了窦唤弟跟前竟然雄风见长，活得腰都直立起不少来。几天工夫满面红光，光鲜得跟个人物似的了。窦唤弟身边多了郑圪圈知冷疼热，也有了笑头脸。这两家人居然优化组合了一番。因为惧怕外人笑话，窦唤弟催郑圪圈赶快搬回他自己家。只是，到了黑天，窦唤弟的儿子到郑圪圈家跟军军作伴。郑圪圈就到了窦唤弟家，夜夜如此，渐渐的外人就传出风声了，一时成了村里的笑谈。

那些言语

                            十三
      窦五知道因为他才让三姐着了郑圪圈的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只好硬吞，心情也一直好不起来。
      那天是阴历四月初八，地里的嫩草已经冒头老高。羊们在这个时节最高兴了，一个冬天啃干草，这几天才尝到鲜，虽然草茬短得几乎啃不住，但羊就是天黑了也不愿回家。窦五也由着羊的性子多吃一会嫩草。
      太阳落到树半腰才往回走，窦五迎面碰上刘全保扛着铁锹正往山坡上走。
     “全保，快天黑了还往山上走，是埋金还是埋银，你小子这几年可发了啊。”窦五主动打招呼。
        刘全保从肩上放下锹，立在面前，又用双手拄在锹柄上，笑眯眯地看着窦五。
       “还埋金埋银，等着锄完地还得去呼市来。趁天没黑上山挖点党参、柴胡啥的，哎，五子，你听说一件稀奇事没有？”
     “啥稀奇事？”窦五拿出烟抽出两根，递给刘全保一根。在他对面蹲下双手合拢划着火柴点烟。刘全保也就着点着了，蹲下身来。
       “头年镇上食品公司那儿有个大户收活羊，你猜杀出啥了？”
        “杀出啥了？”窦五的兴趣被点起来。
          “日特，说出来你不信。”刘全保满脸暧昧：“一个母羊肚里剥出个死羔子。”
       “日特，这还稀奇？”窦五扫兴地站起来要走。
      “俄还没说完来。那羔子不一般，头上长的是羊毛，脸盘是人脸盘，身子也是人身，蹄蹄是羊蹄。听说剥出来还活了几分钟来，后来扔了沟底，看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真有这事？”窦五半信半疑地问。
      “你看，俄还亲眼看见，哄你当你孙子。”刘全保急赤白脸地说：“二喜也见来，不信问二喜。”
         窦五笑起来：“这人出怪胎，羊还有怪胎来，还就是稀罕。”
        “你知道咋才能出这怪胎不？”刘全保暧昧地挤了挤眼：“俄看这事你比俄懂。”说完就站起身扛起锹要走。
       窦五突然明白过事来。他脸色突地涨得通红：“刘全保，你说啥呢？”
       “俄啥也没说。”刘全保转过头来：“五子，哥哥俄知道你现在是不可能干出这事了，你有银珠了。再说俄又没说是你，别的放羊的也大部分是光棍，这憋上火来，谁还管是羊是人，能解决问题就行。”
      窦五气得脸色煞白，一把拽住刘全保衣襟：“俄日XXXX个死全保，俄咋就得罪你了，你这么糟践俄？敢情你大是人，你妈是羊？你才这么说······”
      刘全保一把把铁锹扔掉，用劲推了窦五一把：“小窦五，你今天是活腻歪了？谁毬知道你们家做那些龌龊事？银珠跟个母羊差多少？你都赶着趟上·······”
      窦五不等刘全保说完，扑上去就撕打：“你个灰孙子刘全保。”
      说话间两人撕打起来。刘全保个大体健，没几下就把窦五撂倒在地上。窦五还想挣扎着爬起来再打，刘全保早扛上铁锹边跑边骂走远了。
       窦五捡起地上的单帽，粗喘着，半天平息不下愤怒的心情。这灰地方，人人都这样，往后还咋在这村里住？
       送回羊天色已经全黑了。银珠看到窦五衣服前襟扯开了，脸上也青了一大块：“天神爷，你这是咋啦？跟谁打架来？你哥哥？”
        “没。”窦五瓮声瓮气地躲开银珠摸到伤处的手：“俄从山上咕碌下来碰的。这羊俄放够了，咱们想一想做点别的行不？”窦五想起他在送羊的路上，碰到本村那几个小媳妇，对他指指点点地嘀咕闲话。他忽然觉得想安安生生在这个村里耳朵清静地活下去是不可能，唯一的办法是离开这个是非地。

传说中的野人

下面引用由那些言语在 2007/03/05 08:38am 发表的内容：
哥哥妹妹，俄咋听着不是那么回事呢？听着有点那个哈。不，俄不这么叫，俄还是叫俄的老大。老大，恭喜嫩猜错了。罚一脚丫，一边蹲着再琢磨去。嘻嘻。

脚洗没？窦五的脚俺可不要。

传说中的野人

下面引用由那些言语在 2007/03/05 08:43am 发表的内容：
那俄喝口茶继续粘过来。括号嗲声嗲气地。环顾左右，有没有歪嘴斜眼笑话俄流须拍马滴？有就一棒砸死，如今俄是老大眼面前的红人，嗲声嗲气地  吔一声括住。

下回把嗲声嗲气的录音放出来哈。丫头现在是立秋的葡萄红的发紫呀！哈哈

传说中的野人

想不到呀，想不到，这郑圪圈精的很呀！哈哈。
传统的观念还是很有杀伤力的，窦五要想过舒坦日子也只能远走他乡了。

那些言语

回楼上的，切切切，偶去年八月十五刚洗的脚，还干净得很捏。嘻嘻

那些言语

                         十四
            
     窦五跟银珠商量了一宿的结果是，卖掉窦五的羊，到镇上安家。镇上好揽活，窦五有力气，不愁吃不上饭。银珠担心的就是军军，现在军军有窦唤弟帮忙照顾，估计也吃不了多少苦，窦唤弟是个老实人，不会给军军难为的。
      说行动就行动，第二天窦五没出羊群，一家挨一家告诉羊主，让他们另找放羊的，或是把羊放到外村去，他不打算干这一行了，一个礼拜后就歇下了。自然招来很多骂声，因为谁也没想到放了半辈子羊的窦五突然撂挑子，这羊他不放了，一时半会儿还真难找个愿意放羊的人。
     这季节卖羊不好卖，青黄不接的，又不能杀来吃，镇上也没收的。窦五还不舍得贱价处理，只好把十一只羊分成两组，一组七只羊寄养在二姐家，另一组四只寄养在三姐家。
      窦五的姨、舅家都在镇上，窦五在离村前五六天就捎话让他们让他们帮他租间便宜点的房子。到阴历四月二十搬家的时候，郑军军虽然也跟到镇上。显然他这年龄的男孩子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心情自然不好，跟他妈拧着脖子直顶嘴。虽然是搬到城里，银珠心情也不太好，甩手就打了军军一耳光，那孩子急起来就跑了。窦五镇上找了半晌午才找到郑军军，好话说了一箩筐也没哄过来，郑军军现在连窦五都抵触，直接跟他顶着来。窦五只好坐车送他回甸子村郑圪圈那里。
      等再返回镇上，已经天黑了。看看租来的这间破屋子，门窗都不严实，走风漏气，纸顶蓬早撕得半个了，动不动还往下掉虫蛀了的木屑，白水泥墙掉得斑斑驳驳的，漏出里面的红砖了都。两个人相对叹了半天气，饭也不想吃，谁也不搭理谁都闷头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窦五看银珠这几天一直挺着肚子跟他到处奔忙，有点于心不忍。早早起来出外面打了五毛钱的豆浆，买了四根油条回到家。
       银珠正搓肿涨的手：“你咋不买点肉包子？咱们挺长时间没吃肉了。”银珠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你买豆浆做啥？俄不爱喝那玩意儿。一会儿俄出去割点肉，咱们也改善顿生活，烩肉菜吃顿炸糕，搬家不吃好，一年搬三遭。”
       看起来银珠今天的心情缓和过来了，转眼间第三根油条下肚了。窦五知道银珠嘴馋，也没说啥。点着烟抽了起来：
      “俄身上就剩一百来块钱了，城里费钱，看来今天俄就得出去看看能揽点啥活干。这坐吃山空的能行？”
      “一百块？”银珠惊得瞪大眼：“一百块够做啥？你的钱呢？不是全给根全了吧？”
      “就是全给他了，羊工钱还没结算下来，手头上就剩这么多了，俄又没估得出来到城里活，在村里花不了这么多钱”窦五也愁得慌。
      “窦五你真是个没心眼。咋还不留点后手？咱们以后咋活？”银珠气得把手里的半截油条甩在地上。
      “这不还没穷死吗？你跟俄生啥气？不给郑圪圈，他能那么轻易放你？就这到现在还没领那个离婚本本呢。”窦五也来气了：“俄还就不信了，有一身力气，还能饿死人？”说完，一扭身就出了院子。
      窦五越想越气。原来一个人的时候，吃好吃孬都是自己说了算，自打银珠跟了他，钱跟流水似地出，疼得他肉抖。怪不得人家说当惯光棍的人不能再娶老婆，辛苦积攒起来那几个钱，眼见得日渐稀薄，银珠还颇有微辞。他窦五也憋着一肚气来。还割肉吃糕，哪来那些钱？这个馋老婆。
       窦五啥话也没说，也没再进屋，直接就上了大街。一路打听着哪里要人，想尽快找份活路挣几个钱。要不这半个月一个月的下去，就得喝西北风了。
      所幸也不难找，逛到一个建筑工地的时候，碰到人家招小工，一天二十块钱，中午还供一顿饭。窦五没干过建筑工地的活，但小工没有啥技术含量，也就推土拉沙，搬砖运瓦的。力气活，舍得使力就行。
      工头不大想用窦五，嫌他个子矮，怕没力气。窦五说了好多好话，最后以一天十八块说定了。
      找到工作，等于生活有了着落，窦五整颗心放了肚里。一高兴，回家的时候真的买了四块钱的腰条肉，还买了颗甘蓝菜，高高兴兴地往租的那间小平房走回去。
      银珠还在赌气，睡在炕上，看来中午也没吃饭，灶是凉的，因为屋门不严实，银珠身上搭着被子，脸向里睡着。
      窦五把肉和甘蓝菜放在水缸上架着的案板上。跪爬到银珠身边。用手掰了把银珠厚实的肩膀：“哎，俄跟你说，俄找到活路了。干建筑的，一天十八块，中午还管顿饭。挺好的，明天就开始干。早晨七点钟上工，晚上六点收工。就是中午你得一个人在家吃饭。”
      本来哭得眼睛红肿的银珠一听这话，立马坐起来：“真的？一天十八块？俄算算来。”银珠一兴奋就忘了她跟窦五吵架的事“一个月还五百四十块钱来。除了四十块房钱，一个月五百块，天神爷爷，能挣这么多？再有五个月生娃，那时候能攒点钱好好坐个月子来。”
     “能，肯定能，到时候，俄让你去医院生娃娃，不就五六百块钱吗？是不？咋着图个安全。”窦五也开心。

那些言语

                          十五
     来城里十天头上，再省吃俭用，一百块也花完了。窦五只好抽晚上的空，去三姨家的表哥那里借来二百块钱。没遇到好脸色，表嫂讥言讽语好一顿数落。窦五埋头忍了，他知道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银珠还在家里等钱用呢，谁让他求到人家名下了。
     转眼就到了七月天，大学生高考那几天，肉跟鸡蛋都涨价了，原来在村里，吃的是腊月风干的羊肉，鸡蛋都是自家母鸡下的，菜也是秋天存到地窖里的土豆大白菜。也没算过钱。现在住城里了，处处花钱，偏偏银珠嘴刁得很，顿顿离不了肉了。窦五一想到银珠肚里的孩子，只好忍住啥也不说了。这样一折腾，一个月的工资除了房钱水电费，大部分都进嘴了。剩不下几个，甚至是根本剩不下。眼看一个月半了，连表哥那二百都没还上。窦五算了算，现在离阴历六月六还有十来天。六月六，西葫芦烩羊肉，正好赶这个节气，把老家的羊处理上三两只，先顶过这一阵子再说。
     窦五三只羊卖了不到七百块，还了表哥二百，还剩不到五百。他才发现，原来跟钱珠算的一个月能挣五百四十块钱，计算方法有误差。因为他们没有扣除阴雨天歇工日。七、八月份又是连阴雨多的天气。一个月怎么也得下上七、八场雨。这样一来，八月初，他才领到七月份的工资三百九十六块。窦五心情沉重起来。这才是两口人，等银珠生了孩子，三个人，开销更大，再有两三个月，工地就歇工了，建筑活路也不能干了，他可怎么养活这一大一小啊。城里怎么花钱这么多呢？他开始后悔起来，笑话就让人笑话吧，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了还要啥脸面怕啥笑话。这一出来，真是头脑发热了。往后的路还长，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等剩下的八只羊都处理完，拿啥生活？当初还答应每年给郑圪圈一千块，郑军军的学费也大包大揽了。唉，日子可咋过？
      银珠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搬来两个月，已经跟邻居大姑娘小媳妇打成一片。买了一斤开司米绒线，开始跟邻居学着给未出生的娃娃织小毛衣小毛裤了。窦五很想告诉银珠，买那东西根本就是多余。小月孩，截上二尺蓝布，做身毛头衫就行，还织啥毛衣，穿上还不扎得孩子难受，又费钱，又不实用。转念一想，银珠高兴就随了她性吧，省得再吵架，最近他们没少因为花钱的事吵架了。
     那天是阴雨天，窦五没干活，窦唤弟推门进来的时候，窦五真给吓了一跳。窦唤弟全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问清楚原因，才知道是让包乌力吉给打的。
     原来，失踪了一年多的包乌力吉，突然在昨天夜里回到家。郑圪圈躲闪不及，给包乌力吉堵在家里了。包乌力吉没敢动郑圪圈，却拿窦唤弟撒气了。狠命地打窦唤弟，连跑都不让往出跑。郑圪圈天生孬种，没敢拉，悄没声地拐回自己家了。
     凑合到天亮包乌力吉累了睡着。窦唤弟偷跑出来，身上一分钱没带，冒雨步行了三十多里路，跑到窦五家。
     窦五一看三姐这个凄惨样，气不打一处来，急起身就要找包乌力吉拼命。窦唤弟一把拉住弟弟泣不成声地说：“五子，你甭去，你去也说不出里外，本来是俄对不起他，咱理亏在前的。俄豁出去了，这回跟他离了，放他个自由。哪怕俄讨吃拉棍，带两个娃要饭，俄认了。谁让俄命不好。”
      窦唤弟主要是让郑圪圈弄寒心了，她没想到出事了，郑圪圈居然能偷偷趁乱溜走，不顾她死活。看来这露水的姻缘还真当不得真。
     “那个死圪圈就没顾你死活？”快人快语的银珠一句话就戳到窦唤弟痛处了，她放声大哭起来。银珠咬住牙说：“这个死圪圈，好歹也是个男人，搭把手，你也不能被打成这个样子。”
     “离婚？离婚就完事了？”窦五狠狠地吐了地上口唾沫“他包乌力吉是好人？两个娃的爹，他拿回几个钱来？他这爹咋当的？外头供了头母猪不说自己骚，还好意思回来打老婆？俄就是想跟他说道说道。咋，这些人没白天没黑夜给他养大两个娃，没功劳还有苦劳，他咋就能这么心黑，下得了这手？不行，俄得找他。”窦五越说火越大，站起身又往外走。
     “五子，你还让你姐姐活不？”窦唤弟哭得一口气没唤过来，直挺挺地往后倒去。银珠跟窦五急忙一起抱住她，边叫边掐人中。好半天窦唤弟才缓过这口气来：“俄的命，咋还这么苦？······”她一叠连声地咳嗽了半天，泪水横流：“大呀，你可把你闺女害惨了。”
      一时间，窦五跟银珠两人也盈了两眼眶泪说不出话来。银珠抱紧窦唤弟，轻轻给她揉着胸口顺着气安慰说：“三姐，你也甭想太多了，先安生生地住下来，往后的事往后说，人过哪条河脱哪双靴，还得过日子不是？往宽处里想，现今的社会还能逼死人？大不了离婚，亲戚朋友一大堆，还能饿死人？”
      窦五也赶快搭言说：“就是，三姐，你先住下来，估计俄哥哥也轻饶不了那歪脖子，就是离婚，他也得供养两孩子，说了他的便宜事了，谁天生就是给他当牛做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