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烟花的约会（10.31更新）

飞龙在天

我也要一本回家慢慢看

路人

    我的办公室在八楼，与员工食堂遥相对望。办公室的结构很奇怪，一扇总门打开后里面横着依次排列着八间小办公室，每个楼层楼管们各占其中一间。每当夜深我离开办公室时，脚步的回声总在走道里缭绕。常常想，此时要是配上些脚镣的金属撞击声或者另七间门里传出点《国际歌》的声响，绝对会让我油然而生“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的气概。自打进了公司以后我就十分钦佩这幢建筑的设计师，因为正是他让我明白原来办公室也可以造得和监狱如此互通。
    “叔叔，你的办公室在哪一间……走道里怎么没有窗户呢……这里没有通风设备的吗……这里晚上要是停电有多恐怖……”在走道上，换上制服的她问题不断，除了第一个问题我知道答案但没必要回答外，其它的问题就只能让她去考问设计师了。我推开办公室的门示意她进去，她进了屋后又退了出来，用手指把门从上至下敲了个遍后说：“还好，门是木头的。”
    “这些是一楼营业员的人事资料……进销存报表……次分类登记……”我像乐队指挥一样精确的在三分之二拍的时间内把所有东西都点给了她看，而她的脑袋则像是被人强按着般点得不合逻辑。“这台电脑里有电子Memo管理，你以后会用得到。”
    “叔叔，这个怎么用？”
    可算是让我逮到机会了。我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她问：“你没学过电脑吗？现在的大学生不是都很了不得的吗？”
    “叔叔，能向你提个意见吗？你可以看不顺眼我，也可以在我做错事情的时候骂我，但不要拿大学生说事。我妈妈说过，每个人就算是在集体里终究也还是一个个体，所以在给个人下定义的时候不要涉及集体，那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我冷眼对她看了好久，问：“你妈妈还说了什么了？”
    “暂时没有想起来，等以后想起来再告诉你。”
    “你想起来的时候也别告诉我，你把它全部记下来以后出一本《聂母语录》，叫她签上名送一本给我，好让我学而时习之。”我看到聂婷婷的表情古怪，像是自豪的高兴，又像是感觉到了被嘲讽又不敢反击。这些表情到最后都化做表演痕迹浓重的一笑。“很好笑吗？我们现在去一楼。”说完转身出门。
    聂婷婷在身后追着我问：“叔叔，你是不是生气了？你还没教我电脑怎么用呢。”
    我懒得回答，只径自走去一楼。
    我所管辖的一楼是专卖化妆品和金饰的，是典型专赚女人钱的场所。黛安芬的董事曾说“女人的钱是赚不完的”，这句话在我这里有着最深刻地体现。一楼也是美女众多的地方。化妆品公司招聘营业员的过程就像是在选美，那些化妆品公司的上层深谙“找到差距才会进步”的道理。知道只有当顾客看到营业员后自惭形秽了，才会心甘情愿地掏腰包。所以我每天巡场的过程也是一种在美里熏陶的过程。当然，一楼也饱受“夏天晒太阳，冬天乘风凉”之苦。设计师要标新，老总要立异，于是两人关起门来商讨这幢建筑的构造。老总说要把它建造成一件艺术品，设计师就剽窃卢浮宫前玻璃金字塔的创意，在淮海路一侧造了一座玻璃的内广场直通商场；老总说我们公司的产品融贯东西，设计师就在玻璃内广场东西两侧各开了两扇门；老总说我们要广进财源，设计师估摸着这些门所能进的财源还不够，又在商场西侧和最北面各开了三扇门。于是，财源没来到来了烈日，人气没来倒来了寒气。你可以看到冬天营业员们拿着DM瑟瑟发抖，到了夏天这些DM又成了现成的扇子。而且商场内营业员擤鼻涕的声音一年四季代代相传。虽说这星星之火从未曾燎原，但也从未曾消亡过。
    “叔叔，这里怎么这么热啊？没有空调的吗？“
    “有时有，只是不那么管用。”我看见她的额头已经沁出了汗水，说：“这不是很好吗——人行一路，汗洒一溜。在赚钱的同时又享受了桑拿，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她盯着我看了好久，说：“叔叔，我发现你很阿Q诶。”
    “你是不是叫叔叔叫上瘾了？我现在可是你的师父。”
    “叫师父多见外呀，还是叔叔听起来比较亲热。”
    “我说过要和你亲热吗？”
    她的脸一红，挠着头皮说：“那叫你师兄好不好？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让你排行第一，叫你大师兄，怎么样？”她像是对自己的创意很满意，允自笑了起来。
    “大师兄？我还二师弟呢！”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低于她年龄的天真表情思考着，“好耳熟啊，噢——你把自己当成孙悟空了。也不错呀，72变，多能耐呀。”
    “是的，我还把你当成猪八戒——那头猪——很笨的猪——”我说得十分专注，以至于五官挪位全都挤在了一起。
    “猪八戒很可爱的，我要是高翠兰一定嫁给他。”就像是电闪过后才有雷鸣一样，说完后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捂着嘴乐弯了腰。
    “我和你这头猪实在没办法沟通。”正转身而去时，听到有人在问聂婷婷楼管在哪里。我回头看，是位新进需要楼管面世的营业员。
    “楼管？你去找那个——”聂婷婷将手指向我，突然发现我正在看着她，于是做了一个舒展的动作画了一个大大的弧线“这个楼层里最难看的就是了。”看着营业员离开后她轻声对我说：“你说我像猪八戒，我说你自认为孙悟空，我们俩谁更难看，一会儿就见分晓了。”
    我们俩就站在原地看着营业员从商场飞奔一圈后又回来，怯生生地拿着面试表格问我：“您就是楼管吧？”我问为什么，她又说“我兜了一圈还是觉得您最难——呃——觉得您最像楼管。”
    聂婷婷在我身边笑得前仰后合，营业员感觉被笑的莫名其妙，而我却火冒三丈。我瞄了一眼她的面试表格，提足真气贯于右手，在她的表格上画了个大大的X。
营业员一改刚才的怯懦，像是打足了气的皮球般跳了起来，“你个丑八怪！难道诚实也是一种错吗？”
    看到她暴跳如雷倒反而让我气消不少，将面试单交还给她，挑衅地回望着她，
“是啊，难道诚实也是一种错吗？”
   
    营业员气呼呼地走后聂婷婷凑到我身边问：“叔叔，她说得没错啊，难道诚实也是一种错吗？为什么不录取她呢？”
    “诚实是一种美德，但过分诚实就是不道德。这句话希望你和她共勉。”看她像是知错了一般低头轻轻“噢”了一声，我又说“去办公室把一楼的人事资料看一下，明天我会考你。”
    在回家路上我拨打办公室的电话知道她仍在苦读资料，总算是让自己心平不少。我自然不会告诉她那位倒霉的营业员之所以会被回绝是因为超过了30岁，过了年龄的警戒线。但是她至少“死”的其所，她让我打掉了聂婷婷的一些气焰。可是审视自己的所谓“无招胜有招”，好像在聂婷婷面前并不管用。看来真的需要认真谋划一下了。（十四）

荷风

    在诚实的恐龙面前，青蛙也许只能把自己当成癞蛤蟆，哈哈，看来那个名字里有个仁字的，心地没那么仁慈，那些个招也不见得有效啊~~~~~~~

荷风

下面引用由阿歌在 2005/04/03 09:15am 发表的内容：
路人同学很过分呢,俺更新了不去俺楼里逛逛,可俺还是到你这里先逛了!!

    阿歌的抗议有理，不过可能路人想故意拖到能领退休金的时候吧，嘿~~~~~

隐者

故事展开了   坐下来慢慢欣赏

雪韵

啊，在斗智中展开故事吗？

路人

下面引用由雪韵在 2005/04/03 10:55pm 发表的内容：
啊，在斗智中展开故事吗？

我的智力不高，所以故事不会斗智，那会把我的缺陷暴露无遗的：P

路人

下面引用由荷风在 2005/04/03 11:16am 发表的内容：
哈哈，看来那个名字里有个仁字的，心地没那么仁慈，那些个招也不见得有效啊~~~~~~~

老哥，这个创意好，弟弟我录用在小说里了~~~~

路人

大家听了不要惊讶，我是想在年底前完成这部作品的，可是进度很慢，估计明年春节前第一稿完成就很不错了。希望大家耐心点，也希望不会让大家失望：P

隐者

哈  路人不要太着急哈
只要能有好的故事给大家看就好

姐姐做下慢慢看

六月雪

冤枉！六月飞雪！比窦娥还冤
我哪有做什么广告！
说的都是实话嘛
压力怕什么呀
人活在世，压力如影随行
故事很精彩！期待

荷风

    感谢六月雪给路人些压力，希望路人把压力变成动力~~~~~~~

路人

    第二天的晨会前我特别留意她为营业员点名的情况，这期间她竟然已经能够指出一些营业员作假为别人报到。这让我很惊讶，要知道人事资料上照片的效果和身份证上的是可以有一拼的，很难与本人拉上关系。当然人事部不是公安部，他们拍出的照片自然不能直接用于通缉令，可是那效果绝对能担当得起任何一部惊悚片的剧照。点完名后她问我做的可好，我只哼了一声说：“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点完名后就是开晨会了，这是我最有成就感、虚荣心得到最强烈满足的时刻。每当我踏上特制的椅子站得高于那些列成整齐队形的营业员们两个头居高临下地说“各位同仁早上好”而他们回答“楼管早上好”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我说“个位爱卿免礼平身”而他们回答“谢主龙恩”。
    在“君臣”之礼完结后，我清了清嗓子，“各位，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见习楼管——你叫什么？哦——聂婷婷。”
    “楼管，我们认识她。”“领导，她不是您的侄女吗？”“连侄女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真的假的？”营业员们的声音就像被煮沸的水中气泡一样接连不断，大意相同，都是说我做作。仿佛他们已经去过户籍管理处调查清楚，认定聂婷婷就是我如假包换的侄女无疑。做领导的一大好处是在对下属的问题无言以对时可以不用说话，只用威严的眼神注视他们片刻就好。这样的办法我屡试不爽，所以不多久营业员们都不再说话。随后我说了些需要大家配合聂婷婷，共同进步之类的陈词滥调。但每说一句时心里的想法像是水面的倒影，与真实恰恰是相反的，当我说“有事可以去请教她”，但心里想着你们都去了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们必须尊敬她也像尊敬我一样”，心里想着最好你们不尊敬她，谁不尊敬她我以后就推举他成为优秀员工，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散会后营业员们开始各自的筹备工作，我把聂婷婷叫到身边问：“你认为楼管应该怎么做？”
    她想了想说：“所有营业员们不该做的我们都不做，像什么不在岗位上闲聊、吃零食、打瞌睡……”
    “行了，不要再说了。你这叫独善其身懂吗？”我拱手对天一拜“孔老人家说的，独善其身！所有营业员们不能做的我们都可以，这才叫楼管，才叫领导。楼管的职责是不让他们做这些，而不是不让自己。”
    “可是有句谚语说‘如果一头狼带领着一群羊，那一群羊就会变成一群狼；如果一只羊带领着一群狼，那么一群狼就会变成一群羊。’这叫以身作则，不是么？”
“什么狼啊羊的，大清早就玩绕口令吗？”为了表示我听懂了她的意思，我又说：“那你就先做一只羊把他们带成一群羊，然后自己再做回狼。谁要跟着你成为狼就开他罚单，除非他家底殷实，否则休想化羊成狼。”她很在意我的意见——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了声歪理就甩给我一个背影走开了。这让我很有被蔑视的感觉，忙喝斥道：“回来，你干吗去？”
    “我去驯狼。”她头也不回朝大门口走去。
    我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聂婷婷，想找出些理由可以借机敲打敲打她。可时间像是装上了轮子般的在我面前一划而过，转眼就到了午餐的时间。看着聂婷婷还在卖场里巡视，我赶紧拿上饭卡去食堂。
    在食堂外我探头向里张望，忽觉又没有必要，心里想着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哲理明训，忐忑地往里前行。见姚冲早已坐在了他最爱的位置，我便打了饭菜坐到他对面。坐下后却发现他的身边还有个鱼木脑袋的于秘书。
    “聂婷婷呢？没和你一起来吗？”她关切地问，“哦，还在巡场啊。小陆，你知道么，她今天拿了她表姐的照片来给我看了，真的非常像。——聂婷婷，这边来——”于秘书话说一半，看到聂婷婷进了食堂就拼命挥手示意叫她也坐到这边来。可她挥手的架式，像是一棵白菜在暴风雨中摇曳。
    姚冲在我对面轻轻地说：“叔叔和侄女在食堂胜利会师了。”我冷冷回他一句叫他只顾吃自己的饭就好，谁知他却来了劲，“你说话好没有新意，这句昨天已经说过了。——聂婷婷，坐到你叔叔身边去。”
    “姚先生好，于姐姐好……”她放下餐盘依次向众人打招呼，看到我时却为应该怎么称呼而为了难。
    “就叫叔叔，那多亲切？”于秘书的擅自主张换来我的一个白眼，可她却像是一切家长面对孩子第一次反抗时的口吻“哟哟哟，你们看，他还生气了。——婷婷，别叫我于姐姐，就叫姐姐，我可是非常喜欢你这妹妹呢。叫姚先生也太生分了，不如也叫他叔叔好了。”
    于秘书想扮年轻的心态此刻已经到了十分露骨的地步，但姚冲自然有办法拆解，“恩，这个提议不错。我如果成了她的叔叔，自然你也是我的晚辈了。俗话说先有尊老才有爱幼，你从今天起就应该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他看看了于秘书的餐盘说，“好像那块猪排还不错，是不是该……”

    “呀，我想起来了，小姚你好像只差我一岁是吧，不如和我一起认了这个妹妹。” 显然，此时的于秘书在审时度势后发现猪排比年龄更重要。“那陆仁呢？”于秘书不依不饶，似乎非要为自己找到了一位长辈这餐饭才算是吃得有价值。
    我说自己已经吃完，叫他们慢用，转身想走却被姚冲按住并坏笑着叫我和“我的侄女”好好聊聊。最后在我几次挣扎后终于成功逃脱。在电梯厅里按了信号就在心的不断地骂于秘书，可骂了不多久就发现迟迟不来的电梯此刻更讨骂。好不容易进了电梯，可是门又迟迟不关。就像是小区里的免费班车，要么迟迟不来，来了又迟迟不走。就在电梯门将关未关之际，我听到了聂婷婷的声音。我赶紧按关门键，可电梯门竟离奇地打开了。细看才明白原来是修电梯的笨蛋把揿键装反了。
    聂婷婷在门口道了声谢进了电梯，我却觉得有点局促，轿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让我有点无所适从。还好，就在此时姚冲也进了电梯。可他并不安分，看看我再看看聂婷婷，最后对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
    “笑什么？”我问姚冲“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平时不是要在食堂里呆够本的吗？”
    “哈哈，唱戏的既然走了，看戏的自然没有留下来的道理。”
    我看到聂婷婷的脸微微一红。心里想着姚冲的话是散射的子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对自己不利，忙想办法支开聂婷婷。“聂婷婷，你去办公室电脑上收些Memo，我在下面等你。”聂婷婷应了一声又出了电梯，走到门口时好奇的向我们回望，脸上仍未退去红云。
    待到电梯门关上，姚冲终于笑出了声，说我是个两面派，口口声声要杀了某人却还要创造两人相处的机会。虽然我一再辩驳是揿键装反而不是我有意为之，但是这样的解释在他眼里毫无力度。所以我只能说请他到楼下抽烟，借此来岔开话题。还好他欣然同意，自然也没有再说起这个话题。
    到了楼下，我们各自点上烟闲聊，期间我看到他手上的戒指，忽起好奇，问：“结婚的生活怎么样？很滋润吧？”
    他指着淮海路上的一块大大的化妆品广告牌说：“看见没有？那个人像，再好的皮肤也经不起细看。每个人都有毛孔，越是距离近，毛孔就越张扬。所以婚姻和爱情是两码事，没听说过距离产生美么？”
    “你是说婚姻并不美？”
    “不是不美，只是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对了，介绍一个女朋友给你？”
    “真的？那她有身材？”姚冲摇头，我不气馁，接着问：“脸蛋漂亮？”姚冲还是摇头，“那一定是有气质的吧？”他依旧摇头，我勾着他的肩说：“好歹兄弟一场，这样的三无产品还是介绍给别人吧”
    “就是因为把你当兄弟才劝你一句，还是降低些自己的标准吧。据研究表明，讨了个漂亮老婆的男人寿命一般都不长的。其实，我觉得聂婷婷还是不错的。”
    我无奈地摇头说：“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说两根树枝近了蜘蛛就要挂网，可是我和她还分别在南北两极你就开始织网，你也太能干了。”
    “我这都是为你好，我也为你的事情着急呢。”
    面对撞在枪口上的他，我果断按下扳机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可是他的回答让我忍俊不禁。“像我这样的热忱的太监市面上已经很少了，你应当要珍惜才是。”（十五）

六月雪

路人，你写的文章我都当作电视连续剧看了，边看边再自己想象着配上主题歌，呵呵
太短了，每次都很吊胃口啊
不过知道你很辛苦！
谢谢你给我们带来那么精彩的文章
你要加油！
嘿咻嘿咻，加油！

路人

    抽完了烟进了一楼，聂婷婷已拿着一叠Memo笑盈盈地等着我。我明显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得意。的确，她有资本得意，在我并没有告诉她开机密码的情况下她竟能从我电脑上接收Memo。
    “没有password你是怎么进系统的？你把我的电脑怎么了？”
    “我没有，”她的“有”字说得荡气回肠，把一个字的四个声调全都用上了，“我找于姐姐帮忙的。姐姐说你很自恋，所以password一定是用你名字的拼音。我试了一下果然pass。”她似乎还想笑出几声用以表示她此刻得意之情，可看见我脸色铁青又不得不有所收敛，“你生气了吗？——唉唉，你去哪里啊？”
    “改密码！”
    我改完密码回到一楼服务台时没见到聂婷婷，只见到台上摊着她做了一半的帐簿。问遍营业员，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我将帐簿收入抽屉，站在原地运上了气，那些怒气就如盛夏里温度计的水银柱居高不下。
    大约十分钟后，聂婷婷兴高采烈地一路蹦跳着过来，她到我面前一个急停。我以为她是看到了我铁青的脸色害怕了，可她随后的话却让我彻底对自己绷脸的水平失去信心——“叔叔，芒果要吃吗？”
    “你是特意去拿芒果给我吃的？”
    “才不是呢，你别自我感觉太好了。是于姐姐给我的，我没舍得吃，特意拿来和你一起分享的。我对你很好吧？千万不要感动哦，谁让你是我叔叔呢，呵呵……”
    “你应该先把帐簿做完！”我想我从气势上压倒了她，以至于她笑声停顿、表情僵硬，“谁让你离岗的……”
    “于姐姐”
    我原本大段的气势汹汹的责问被她突如其来的三个字硬生生扯成两半，这样的意外让我本该去食管的口水改道去了气管。大段的责问自然应景地变成了大声的咳嗽。聂婷婷拍着我的背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一把将她的手甩开，“不要你管！”
    只见她手中的芒果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后，分着先后不偏不倚砸在一个在父亲背上手脚乱蹬的小男孩的头上。男孩被砸后竟然也不哭不闹，估计是被砸傻了。可他的父亲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仍自顾自对着陈列柜里的首饰垂蜒，似乎柜里已经不是饰品而是食品。
    聂婷婷因为这一幕而笑了出来，可随着那两只芒果被搬运工的推车碾成了泥，她的笑容也消失了。我自然不会去管她是哭还是笑，咳停了就要说我没有说完的话。“营业额是公司的机密，你却把帐簿放在外面任凭大家阅览，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把它贴在公司门外大方的供给其他公司来摘录？你知道泄密是什么罪名吗？你母亲不是有很多道理的吗？她连最起码的责任感都没有教你吗？也对，或许你父母原本就不知道责任感是什么，自然也就无从教起了。”聂婷婷突然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眼睛里噙着泪花。这哪里是泪水啊，在我眼里这分明是我打出的第一股井水。可是也是在这一瞬，我觉得有点心虚，但还是装出一副不耐烦地说：“你们女孩子就会哭，我最看不惯了，快去盥洗室擦擦。”
    聂婷婷像是和小顾在交接班，走了一个立即又来一个。他也没作过多停留，有如蜻蜓点水。关照完我关于聂婷婷见习评估的事后说了声很忙便消失。我到办公室翻出聂婷婷的见习评估表，随手写了几句没了心思，又扔进了抽屉。
    女孩子的眼睛是一只急待维修的水阀，它开了就关不上。我在外面逛了好大一圈后回到一楼时还是没有见到聂婷婷，只有姚冲在服务台等着，想是聂婷婷还在拧阀门。
    姚冲见到我后坏笑着说：“怎么想见的没见到，没想着要见到的倒出现了？你的侄女呢？”
    我一边说他无聊一边打听他的来意，细问之下，原来是给聂婷婷送零食来的。我大叹自己人老珠黄不值钱，并说没想到原来新鲜的是如此受追捧。但是细想下来发现在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没有受到过追捧和厚爱。谁知这段话被他捏牢，说是我也许压根就没有年轻过。在一阵笑声过后他话锋一转说：“刚才于秘书来找过我了”他故意顿了顿，“她看到聂婷婷在盥洗室里哭，说一定是你欺负了聂婷婷，叫我来劝劝你，叫你别对一个小孩子太狠心了。”
    我笑问：“你也认为我狠心？”
    他干咳了两声，像是为他的宏篇大论作个开场白。“从全过程来看，我并不认为你狠心，而是一种表现欲望作祟。就算是她直接把你灌醉，那是罪过吗？她喜欢叫你叔叔你真的生气吗？我看都是假象，都敌不过你醉酒那晚叫了一整夜的聂婷婷。”
    我不屑地道：“你的话乍听之下似有道理，可经不起细品，只要一分析就破绽百出的。就像小布什发兵伊拉克，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经不起琢磨。”
    姚冲大笑，“你把我也抬得太高了。我顶多也就是布莱尔之辈，配合你这个小布什去追聂婷婷。”
    我正想辩解，看到聂婷婷来了只得作罢。聂婷婷的眼睛还有些肿，可脸上却带着笑容，“叔叔，刚才是我的错，请原谅我。我一直以为你对于上次婚宴上的事耿耿于怀所以一直为难我，可是我现在知道了不是，因为我知道了你把password改成了我的名字。对了，刚才是我最后叫你一声叔叔了，以后我都会叫你师父——师父。”
    她说完后去了服务台做帐，姚冲却留在我面前笑了个够。我问：“笑什么？我只是想着最不可能用到的密码才是最安全的。”
    姚冲笑得更欢了，岔气地说：“好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还是那句话，我当你的布莱尔，哈哈……”他将口袋里的零食交给我“这些还是留给你去讨伊人欢心吧。”
    他笑着扬长而去，原地只留下我，像座石雕板的站着——对了，是手拿零食的雕像，我想全世界没有第二座了。（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