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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野(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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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7 22:57: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死野(原创)
一个疲惫的军士走在无垠的大雪原上。他已经掉队三天了,现在正努力追赶着,试图穿越这片白茫茫的死地。
“估计走过这里就能赶上了吧...”军士喘着粗气想着,一边走一边摘下手套揉搓冻得没有知觉的双手,让它泛出些血色。他抬起头望了望四周,发现空旷的雪野上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做标向的物体,连棵小树都没有。
“没有树...”军士有些忧心。“这大片的雪地上没有一棵树可不是好事。”
军士在秋天的时候曾经走过这里,那时原野里长满了茁壮的青草,到处都开满了大片大片的野菊花,美丽得景色令他陶醉了,却没有注意到这里并不曾生长过哪怕一棵孤零零的树。
现在军士觉得自己就是这棵孤树了,但他没法固定自己。一场大雪将冬季里本该有的萧索败草也全都遮盖得干干净净,眼前大片的白色与灰蒙蒙的天色衔接在了一起,望过去,象没有目标的虚无。
猛然,军士觉得自己一下陷落到深渊般,原来看似平坦的雪地上有个很深的坑。“这该死的炮弹坑...”军士诅咒着战争带来的创伤,一边用手扒开齐腰的雪开出一条通路来。好不容易爬上来,他马上发觉一只靴子脱落了,只好返身回去,摸索着再把失落的靴子从深深的雪窝里拔出来。
军士站下脚,无可奈何的望着眼前大片无可抗拒的白,他猛地感到一阵晕眩,眼前雪光耀眼刺目。他赶忙就势扑倒在地。雪厚厚的,象一床柔软的褥子,军士陷进去丝毫摔跌的痛楚也感觉不到。
“这样下去会得雪盲症,眼睛会瞎的。”军士趴在雪中忧虑忡忡。他不敢再站起来,也不敢再去看,脑海中越来越多的变成白色,没有一点儿瑕疵。但他极力去想去年春天的景象,想湛蓝的天空,清幽透绿的湖水,岸边的田野里开放着五颜六色的红花、黄花,一朵一朵散发着清香味的小小紫花......
那会儿他正和美丽的妻子在湖边打鱼为乐,在远离城市的喧嚣后,他们的生活得到了婚后前所未有的美满;为此,他和妻子都觉得幸福极了,再也不想回到充满人性狡诈的城市中去,只想一辈子厮守在这里,做渔夫渔妇终老天年。
可人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就在他和妻子沉浸在田园生活带来的幸福之中时,战争的钟声敲响了。
激烈的边境冲突最终导致了两个充满敌意的国家全面开战。而他也就无可避免地必须告别温柔可爱的妻子,应征入伍了。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战争的机器一旦运转,所在国民就必须奉献出点什么来,他能做到的也就是奉献区区之身,抗上枪为祖国捐躯奋战。
他走的那一天,妻子一直跟到城里,哭得眼泪汪汪,叫他心都碎了。
军士编制所在的部队在战役中打了几个很漂亮的仗,但在一次掩护大部队转移中,他所在的团被打散了。军士侥幸逃出了生天,凭着从前做侦探时的机智避过了搜索的敌军,迂回绕行,打算穿越这片雪原追赶上自己的部队。
他没什么太大的奢望,不去想能打几个胜仗,也不管别人升迁做了排长,他只想不死,熬完这场战争好回去拥抱妻子。能够继续去打鱼当然是最好,即便回去后一切都变了,不得不去和那些虚伪狡诈的人打交道也比趴在阵地上随时被枪子穿了脑壳的好。
军士不写日记,只把说不完的思念写成信,交后勤传递回去给妻。她爱他,他也爱她。
记得去年,去年那个春天,那是一个满天星斗的美丽夜晚,他搂着妻,妻把头埋在他坚实火热的胸膛里,他们感受着湖面吹来的微风凉意,感受着彼此心房的跳动对流。妻忽然对他说:“...”
军士猛然从对往事的怀想中惊醒过来,他不睁眼就已经感受到一种未知的僵硬正传遍全身。他有些困倦,想就此不再起来好好睡上一觉,就象那夜妻把他的头放在膝头,抚摸着他喃喃说着让他陶醉的情话;那夜,星斗满天,他就睡在妻的腿上,妻折着腰俯伏着睡在他的背上。
军士知道自己就快被冻死了,低温正在迅速消耗着他体内不多的热量。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就会发疯,然后就会冻死,他必须站起来走路,尽快走出这片白色的死野。
军士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了起来,他没有睁眼就闭着眼睛,脑海里不断想着去年和妻在湖边奔跑打闹的景象,一边发狂般地奔跑起来。他恐惧得已不再畏惧弹坑的深度,也不想是否这样的乱跑是否会就此永远迷失方向,他不想死,死了就再也不能回到湖边,再也没有第二个情意绵绵的星夜。他惟有疯狂地跑,跌跌撞撞搬动着生锈的关节,挣着死命地奔跑。
现在,军士感到气喘已经达到了顶点,极度疲劳的撕裂感迫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他站下来,感到沸腾的血液一阵一阵冲击着他的大脑,眼前直感到金星乱舞。但是军士不睁眼,雪盲症的危机时刻存在着,并试图征服他。
军士喘着粗气解下军包,摸索着从里边掏出一捆绳子,再把腰上的手雷、弹夹、水壶统统摘下来,放在面前的雪地上。然后他鼓起勇气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喜人的翠绿,几颗黑得纯粹的手雷,背包里红色的信笺是妻临别时塞进他包里的,棕色的绳子是他所在部必备的用品,还有宝石蓝色外壳的钢笔......
“啊,军士舒心地叹起气来,他不望前头有没有路,眼前五彩缤纷的绚丽令他觉得舒畅极了,从前生活的美好似乎全回来了。他不禁想起一次醉酒后走在街头,看那些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时满嘴的乱骂。他是很痛恨一些应酬的,但不得不如此,他甚至骂自己,骂自己离不开这种形形色色的生活。直到他遇见了妻,他的生活一下简单了,那次醉酒也成了久远的记忆被丢之脑后。
军士小心地摘除了手雷内芯中的引信,把里面的炸药倒在一块纸上包起来。这样不多久,他就摘除了身上的八枚手雷的引信,并把炸药都包好带在身上。然后他将备用的伪装服用刀割成条连结起来,用四分之一件衣服的量在雪地上拉成一条看来笔直的线。
“嗯,”军士满意地笑了起来,他开始前进了,在这条窄细的生命线前呈九十度角前进,每走一段之前,他就拖起那段棕色的绳子,走一走,丢一颗空芯的黑色手雷,再回过头测一测角度,直到快要看不到那条直线,就再把四分之一的衣服结成的条拉成新的直线,就这样,他在雪地中准确无误地按着一个笔直的方向前进了大约三公里。
“三公里,还要走多久呢?”军士望了望开始变薄的云层,他很希望太阳就此露出笑脸来,那他就有希望在夜晚来临的时候通过星辰来定位了。“若是跟着太阳走,累死也出不去了。”他边嘟囔着,边将红色的信纸插在雪中,继续往前行。
信纸没有了,手雷也只剩下最后一颗了,军士拖着绳子踯躅不能前进了,眼前那大片的白似乎无边无际永远也没有头儿。军士沮丧地原地跑动了一会,他感到肚腹里空空的饿极了,已经越来越不能跑,只是勉力提高膝盖走而已。
渐渐的,军士又出现了雪盲症的反应,他不敢看雪,只拼命看自己的衣服、手上的绳子,但这样已不能前进。他想到了死,虽然爱妻还在家中眼巴巴的等着自己,信中写满凄苦的思念;但现在军士已经无可选择。在长宽都近百里的雪野上走出生天已不容易,现在又要瞎了,失明的最终结果就是被冻死,那还不如自己一枪解决。
就在军士决定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他猛然一震,迅速俯伏到雪地上,警觉地端起了手中的自动步枪。他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又似乎汇成一片的发动机的声音。
军士俯伏着,全然忘记了一切,似乎他又回到了战场中,在那片硝烟弥漫的杀戮场上。战争中,没有高度的警惕性,机智灵活的机动性,端着步枪呆立的士兵就只有一个下场——死亡,被枪打死或是被炸弹炸得粉身碎骨。军士俯伏在雪地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声音越来越清晰的方向,那是坦克群开动的轰鸣......
夕阳终于在即将落下的时候露出了笑脸,火红的晚霞也铺到无边的雪原上,将洁白的雪色映得通红通红。原本找不到一点异物的白野上停下了几十辆坦克,一些军士跳下了战车,纷纷围住了一个不大的点。那俯伏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对方军军士。他依旧端着枪,保持着随时准备射击的姿势。一个军官检查了一下,军士身上没有弹痕,他是冻死的。
2007年元月7日22:42分秋色文学论坛/注册名:火的轻云
发表于 2007-1-8 12:44:01 | 显示全部楼层

死野(原创)

一看死野还以为是野人染毒而亡了~   
军人内心描写很到位,濒临死亡境界思念的,还有军人的警觉~
 楼主| 发表于 2007-1-8 16:41:07 | 显示全部楼层

死野(原创)

不,你是第三个没看懂的人顺口亲一下~*
发表于 2007-1-8 22:43:07 | 显示全部楼层

死野(原创)

先向轻云问好~
隐者的解读高妙,至于没有把轻云想表达的意旨读出来并不重要,因为作品一旦进入传播领域,作者对作品的控制也就宣告结束,读者想怎么读是读者的权利,如果作者非要读者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去读,这种对作品的专权是不切实际的,也不符合多样和多元的时代潮流,一部《红楼梦》有不计其数的读法,那么这其中又有哪一种与曹雪芹的想法是一致的呢?显然,这样的追问毫无意义,正是这多样和多元的读法丰富了作品的内涵。
这篇短小说显然不是要写战争,而是把人放在一种极端的环境下考量,面对有点无望的归家之路,支撑着一个人奋然前行的已不是一种理性的力量,而是一种非理性的力量,这种力量完全来源于灵魂和情感深处;有求生的本能,有对故乡和温情的渴望。正是这种力量,让这个几乎绝望的士兵发现了颜色的世界,并用这种颜色在这惨白的世界里,为自己开辟一条生还之路,尽管这是渺茫的,但是潜伏人性中的那种百折不挠的坚韧,却因这一刻的烛照而让人震撼。
但是,在穷尽了生的所有可能性后,这个士兵决定放弃和自决,即使是死,这也是一种选择。然而这时突然出现敌方的坦克,他连选择死的机会都没有了,只有本能地选择战斗,可是这样的选择也失去了,他冻死了。一个士兵既不能选择回家,又不能选择死亡,也不能选择战斗,这就是他存在的处境。这是否折射出轻云自身的存在处境呢?
沉思一个故事,作者进入了事物的灵魂。但整个感觉还是薄了一些,在于没有在选择死亡和战斗这两个维度上挖掘和拓展。然而,这是沉思一个故事很好的范例。
发表于 2007-1-8 23: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死野(原创)

下面引用由二十四桥2007/01/08 10:43pm 发表的内容:
先向轻云问好~
隐者的解读高妙,至于没有把轻云想表达的意旨读出来并不重要,因为作品一旦进入传播领域,作者对作品的控制也就宣告结束,读者想怎么读是读者的权利,如果作者非要读者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去读,这种 ...
写出来的文字,往往会把人自己的心底里的隐秘暴露出来而不自觉。
那个士兵,是个英雄。
 楼主| 发表于 2007-1-10 21:38:26 | 显示全部楼层

死野(原创)

二十四桥说的再理,轻云知错了,作揖!
 楼主| 发表于 2007-1-10 21:4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死野(原创)

这个本来是给卡萨妹妹临时讲的故事,就一路讲下来,然后发到论坛了。二十四桥真是诚恳之人,轻云再作揖!
发表于 2007-1-10 22:54:14 | 显示全部楼层

死野(原创)

呵呵,轻云用的是古代的礼节,桥也躬身还礼。
另,你何错之有呢?不过是看问题的角度和方式不同而已,你是站在作者的立场,我是站在读者的立场或置身事外的角度,都有一定道理,只是你稍稍片面和主观一点而已,谈不上错,言重了。
至于诚恳也要看人,对小泉纯一郎、小布什、陈水扁之类的就不能诚恳,正所谓对真人不假,对假人不真~~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 23:25:56 | 显示全部楼层

死野(原创)

对于那号人客气是不可能的。他们的行为就已经彻底背离了尊重事实的方向。
再致意!
发表于 2007-2-9 12:38:50 | 显示全部楼层

死野(原创)

大雪原上没有树,梅庄这里树很多的,军士可来此标标.

不得不去和那些虚伪狡诈的人打交道也比趴在阵地上随时被枪子穿了脑壳的好
---------难道自已就纯美毫无狡诈之心吗?!

记得去年,去年那个春天,那是一个满天星斗的美丽夜晚,他搂着妻,妻把头埋在他坚实火热的胸膛里,他们感受着湖面吹来的微风凉意,感受着彼此心房的跳动对流。妻忽然对他说:“...”
------------很美好.喜欢.     要是把“...”换成"亲亲我"就更好了!

只是你稍稍片面和主观一点而已,谈不上错,言重了。
--------桥也是想当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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