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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天堂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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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6 16: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老人们常说,有这样一种鸟。
它永远追逐着阳光,最后在黎明的曙光中获得永恒的生命。
即便它折了羽翼,也依然要在风中追逐,直到跌落,再也不能飞翔。
却从来没有放弃……
这是天堂鸟。
在你的生命中有幸遇到这种鸟,就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我从没有见过它,却相信它的存在。
人都是要长大的,这故事也同样伴着我成长。
我同别的孩子一样,也略带不情愿的给家长把童年的幸福时光抹杀,不得不负担起沉重的书包,灰溜溜走进学校。
曾经以为,学习或许也是很快乐的事,但不久就跟其他小朋友一样绝望了。
“老师不是人”有的小朋友用小刀在自己桌子下面刻上这些字。
我到是没敢有这些大不敬的行为,只是有这些想法而已。
构思着逃学也是有过的,但终于因为胆小怕事而胎死脑中。
成为现实的到是我常常给逃学的其他同学打小报告。
回想起来真是很没涵养很没义气的事,不过那时还小,也没有人会把成人的那套是非观念枷锁般套到我身上。
于是我很得意忘形。
当然得意的不仅仅是我一个。
同样的也经常有小同学暗地里白我一刀。于是老师那里就有了我某某天去女厕所小便的前科。
小学一二年级就这么一直糊弄过去了。
跟许多小朋友一样,也神气活现的带上红绸子了,再也不动辄就去老师那诬告某人了,也不会上课时把屎拉在裤裆了。
我们都开始长大了。
后来的几年就常上课,常考试,常因为不及格挨打挨骂了。
不过我到也不觉得委屈,毕竟其他同学也都跟我一样。
考试卷子发下来那天晚上,谁家里不是笤帚疙瘩“帮帮”响,鸡飞狗跳孩子哇哇哭呢。
家长会开完,第二天早上到校,谁不是脑袋顶着大包,脸上扛着巴掌印来报到呢。
那时候,我就常和我同桌的女生说:“将来咱们俩有了孩子,无论考试得多少分,咱都不能打他。”
“讨厌!”我的同桌每次都这样回答我。
我一直把自己同桌当一家子,可她却总是这么见外。
等到五六年级了,我就想,麻烦了,自己这算不算是早恋呢。
于是乎处处留神时时小心,离全班,全校,全地球里的女生都远远的。
同桌?跟女生坐前后桌我都不敢,哪敢座一起,老师刚分完座位,我们男生就都独立出来了。

就这样,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大学。
我在长大,心中那有关天堂鸟的故事也在心灵深处慢慢滋生着。
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我生命中的那只天堂鸟,达成我的愿望呢?
多年以来,我的愿望一直是能找个天下最最漂亮的女生做老婆。
就这么简单,这么露骨,这么低俗?对。

那是大一第二学期刚开学,许多班级都按照校长老人家的意思给打散了,进行重组。
像我这种货色,就只有跟一些老朋友一起分到最烂的班级,大一六。
我们都称之为一六垃圾桶。
但看过我们班女生的人都说,我们班不是垃圾桶,应该叫做侏罗纪公园。
恐龙真的就那么具有代表性么?我们男生都很不服气。
但无论怎么说,我们的班主任果然算的上是恐龙中的佼佼者。
对于这么一位表率,我们当然都不喜欢上她的课。
她在上面大谈文学,介绍宏伟异常史诗般的巨著,我们则照看我们的武侠小说不误。
一谈到交论文,写感受,那就当然刺痛了我们男生的软肋。
论文,我是不写的。
我又不会把男子汉的尊严完全弃之不顾,像其他人那样为了应付作业到女同学那里软磨硬泡,就为让人家帮忙写篇论文。甚至更有仁兄不惜在人家面前海誓山盟一番,等作业交完又一拍屁股消失几星期不认帐……
于是乎,我到时候总是没有作业可交。
不过我也有我自己的办法,那就是到交作业的当天就消失。
具体躲到哪里去也说不定,随机。

那又是一个交论文的日子,我一个人,偷偷溜达到了学校的多功能厅,最近在忙着排练国庆节的大型演出,没有人注意。另外看门大爷家里儿子进了监狱,烦得他整天就知道喝两盅,连门都懒得锁。所以平时这里我也常来,轻车熟路。
我溜达进去,找到一个有弹性的练功垫子,感觉还不错,打算就这么睡他一觉,等我醒了,估计交论文的事也过去了。
但没想到我刚在垫子上放躺,就觉得这垫子在动,等我躺下去,这垫子已经不在那里,我想停也停不下来,于是就咣当一下摔在地板上了。
我又疼又气,一个驴打滚坐起来,说“谁啊,讨厌。”
拉垫子的人没理会我,还笑。
犯了错误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可怕的是犯了错误还不知错,还笑!
但是,从笑声里,可以听出拉垫子的人是女生。
而且是听声音很容易让人产生美好联想的那种女生。
不过嗓子胜过百灵的恐龙我也没少见过。
所以,我回头去看。
天啊。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她呢?
她当然不是很漂亮的那种女孩子。
漂亮的女孩子往往就不可爱了。
但她笑起来的样子没有人能比拟。
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什么鱼什么雁……
反正我文学课上的不好,形容不来的。
总之她给我的感觉就是八个字
可爱!可爱!可爱!可爱!
“你,你……拉这垫子……”我竟然也有说话像放屁的时候。
她听我说话,止了笑,把垫子放在地上,说“你就是那个常不交作业的张小天同学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从来不交作业的就你一个,全校人都知道啊。”
“谣传,一定是谣传。我,我不是那种人……”我对自己的名声很不好意思,所以不得不撒谎了。反正一没对证,二不用打草稿,三不用上税……
“哦,是么……是我错怪你了。”她还真够傻的,全校都盛传我撒的慌比吃过的饭还多,她居然也相信。
“不过……不过今天的文学论文你还没交呢?”她忽然又对我发牢骚似的说。
“谁说的,我交了。”虽然没交,但咱嘴上可不能含糊。
“夷……那真奇怪了,我整理了半天,怎么没看到你的作业啊。”她莫名其妙的样子真的可爱极了。
“你,你……你不会是课代表吧?”我不禁摸了额头上的冷汗。
“恩,是啊。”她点头,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我。
“你,你新调来的?”我问。
“是啊,我是一班的,负责我们两个班的文学课作业。”
“天!”我二话没说,扭头就跑……
那件事过了很久,我都没有见过她。
不知为什么,明明怕见到她,心里却还是很想见。
再见到她……
那又是一个交论文的日子,
那又是一个交论文的日子,我一不小心,终于罪有应得的被老师发觉,连缺了两个学期的平时作业,老师也拿我没有什么好办法,于是把我交给了教导处的孙干事。孙干事平时也没什么大鼻涕,就是好溜虚拍马充好人背地暗打小报告。我一直觉得孙干事特别适合做当年我党地下工作者,真的。对付日军,他一定有一套。

“你知道这几个月来你都犯了多少次错误?多少回让人家告到学校来了吗?”走到教导处门口,孙干事一脸严肃,神情凝重冲我说。
“我不知道。”
“那就好办了!”孙干事高兴地推门去了。
……
“你这人哪,就是那种人……”教导处李主任用手里冒着烟的烟头指了我一下,又放在嘴边猛吸了几口,而后看了看烟头,还是舍不得扔。
“对!他就是这种人。”孙干事在边上一拍大腿,指着我说。
我茫然地问:“我……我是哪种人呀?”
“黄种人。”还没等主任开口,孙干事抢先说。
李主任缓缓地说:“你就是那种做事不负责任,不考虑后果的人。”
“对!他还爱说瞎话呢!”孙干事补充。
“我不考虑后果……”我困惑,“能不能说的具体点?”
“说具体……”孙干事一下子跳到我面前,“你就是那种考完试才知道复习功课,大便完了才刚想起来该带手纸的人。”
李主任看了看我,又冲着孙干事点头说:“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我对你的措词很遗憾。”
“我是这种人么?”
“你以为……”
“你呀……年轻,没经验,做事一定要小心。别老总是太实在,总怎么想就怎么做。”李主任语重心肠的说。
“对,主任老人家说的对,不是古人说过,要什么‘勿以……而不为,勿以……而为之’。对!就是‘勿以恶小而不为,勿以善小而为之’……李主任,您说对吧。”
李主任没有搭理孙干事,他终于下定决心,十分潇洒而略带依恋的一挥手,把一直不舍得仍的烟屁以一种后现代写实主义的手法挥手一弹,丢了出去。烟屁没弹好,正好落在对面办公桌上,组织部张主任的茶杯里。李主任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我和孙干事都很知趣的假装没看见,一起扭头看窗外的苍蝇傻瓜似的撞玻璃……
李主任看了看我们俩,确认我们没有看到他把烟屁弹到张主任茶杯里的作案经过。终于喘了口气,接着说:“你这孩子呀……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不做作业并不是你最大的错误,你最大的错误是办事不利。既然不做,就一定要想尽方法不给别人知道,不做作业还被老师发觉……失败。”
“主任这话没错!”孙干事义愤填膺,一个猴爬杆似的飞跃,跳到桌子上说,“主任他老人家白活了一辈子了他……他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放过的屁比你说的话还多,经历的大事小事比公厕里的苍蝇还多,行的善比自己缺的德还多……你好好像他老人家学习吧你。”
“学习?”我茫然。
“你少来……装蒜的话你可找错了人找错了地方。站在你面前的,哪一个不是装傻充楞的人中俊杰……”说着,孙干事颇为自豪。
之后的事,在我记忆里就已经很浑浊,只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是主任又引经据典给我谈了许多人生哲学,生存法则,传男不传女处世绝学,和祖传秘方专门针对应付作业对症下药……考场必杀十六绝技,联合考场群众统抄战线……
听李主任一席话,果然胜逃十年学。
至于孙干事,我记忆中那天好像马屁没拍好,一不留神说漏了嘴,给李主任一个耳光捎出了门外……
经过两个小时的教育开导,耗费了三盒零七根香烟,李主任终于仍下手里最后一只烟屁,对我说,“好了,今天就先聊到这里,明天同一时间,请准时再来我这里报到……我们继续聊。”
于是我打着哈痴,伸了伸懒腰,推门走出教导处。
刚一下楼,就撞上了她。
几个月不见,依然还那么美丽。
我曾经听人说,女大十八变。所以一直还担心,是不是像小时候看的变形金刚一样,几天不见,她变来变去一不小心变成我们班那样的恐龙……今天见到她,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小辫子随着风,展开一丝丝乌黑的头发,飘舞起来,像……那是什么词来着,形容不起来……。
“张小天,你还好吧。”
“恩……我,我还活着。”不知为什么,见到她我就变的如此口痴。
“听说,你被叫到李主任那了?”她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仿佛我是刚刚出土的青铜器。能在我身上看出点什么……
“是,……”我小声说,“给孙干事叫到主任那里,上了堂思想政治,李主任主义人生哲学……”
“他们……没为难你吧。”她对我说。
“没有,不过明天还要继续受教育。”
“哎……你为什么总是不交作业呢?”她叹了口气,对我说,“如果你老老实实把作业做了,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是……我,我不会写。”
“如果你不会,可以找其他同学帮你啊,找我也可以。”说着,她腼腆的笑了笑,“虽然我写的也不大好,但多少能给你帮上点忙。”
我没有话说,看着她笑的样子发呆。
“你在听我说吗?你想什么呢?”她一边问,一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除了正经事儿,什么事都想……”我随口回答。
“你说什么呢……真是的。”她低下头,好像生气了。
“没,没什么,我什么也没想。”我忙说。
“那,那我先不打扰你了,我走了。”她说完,转身走了。
她是不是生气了?我想。
管她呢?明天还得应付李主任的又一番深刻教诲呢……我没心思想别的。


当天晚上,我没睡好。当然不是想办法应付李主任那个老杂毛,眼前总是她的影子。我对课代表一向是很讨厌的。但她不同,她是唯一可以心平气和跟我说话的女孩子。我喜欢。可是原本好好的,她今天为什么生我气呢?女大十八变,原来不是说相貌,是指情绪?怪不得我们班主任三天两头跟我们发脾气,原来还没过青春期呢?
……
我打算认识她。
起码要她当面告诉我她的名字。
第二天,我很早起床,但只刷了刷牙,没洗脸。
被子当然还是不能叠的。你想啊,你早晨辛辛苦苦叠上,晚上还得费劲把它打开,多烦啊,多虚伪啊,给谁叠呢,给谁看呢。做人要坦白一点,别总欺负床上用品,总跟自己的被子较真儿。孔子有云:……妈的什么来着……
人的穿着是要讲究的,但我们宿舍八个人的原则都是拿来主义,随便从宿舍里捡了一件不知谁的衣服,穿了穿,还挺合适。
我穿着合适的衣服,迷迷糊糊走到楼道。
由于校长老人家把能卖的地方都给卖了,所以我们学校的宿舍楼只剩下一栋。男生,女生,苍蝇,蚊子,老师与狗全都挤在这一栋楼里。
男生人少,又脏,乱,也不怕别人看,所以男生霸占了整个一层
我们一直觉得学校的规定很不公平。
为什么女生下楼可以理所当然的看我们男生的狗窝。
而我们男生却不能上楼去看女生的宿舍呢?
据说二班有位仁兄常用望远镜在教学楼偷看女生宿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二班同学一直视为作案工具的望远镜现在已经在我手里。
我觉得这不算偷。
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不同。
男生的世界里,东西都是大家公用的。
譬如说男生的拖鞋,跟澡堂子里的鞋一样,谁没踩过?男生的手纸,跟公厕的一样,谁没撕过?男生的好吃的,跟免费套餐一样,谁没尝过?男生的作业,就像附录里的标准答案,谁没抄过?男生的女朋友……哦,……这个比方似乎不太恰当。
吹牛要有个限度%……
我一路小跑去吃早饭,而后赶着去上和班课,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迟到了。难道他们都不吃饭么?吃完饭都不去厕所新陈代谢么?为什么迟到的总是我一个?于是,就在老师不屑的眼光和虚伪的叹息中,我拿着望远镜溜达着走到后排座位上。
我来上课当然不是来听讲的。我今天一定要找到她。
用望远镜仔细的找。
但直到这节枯燥乏味至极的课结束,我也没有在望远镜的镜头中找到她的影子。
老师略带不情愿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说了一声,“下课了。”
同学们们自由了。
我拿着望远镜,第一个冲到阶梯教室门口。
我要在门口一个一个的看,肯定能找到她。
男生女生陆续从我身旁走过,直到教室里的人走的一干二净,我依然没有找到她。
她哪去了?
难道……爱好逃课的不止我一个,她也……不应该吧。
于是我到一班找人去问。
一个铁哥们告诉我,她叫楚凡,她今天病了,在医院,不能来上课。
我觉得很扫兴。
原以为可以听她亲口告诉我她的名字。
她的声音很好听。
名字也很美。楚凡。
不知为什么,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忽然崇高起来。
就仿佛我是极世俗的人,而她不同,她的一切都很美丽,都很脱俗,怎样看过去,她都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而我就是这样俗,俗的自己都无奈……我是不是很另她讨厌呢?
为什么会在意她对我的看法,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我问我自己。
一个上午就在天大的问号前恍恍惚惚过去了。
下午,我还得去聆听李主任他老人家的教诲。

“张小天同学终于来了,我们正等你来一起探讨呢?”教导处里,我刚一开门,李主任笑容可掬的上来跟我握手说。手里的烟屁烫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我们一起坐下,李主任说:“昨天我们谈到哪来着?你说说。”
“谈到巴以危机了……”我随口说。
“对,就是这一段,……你先发表一下看法。”
“我,……我觉得,恩……是场误会。”
“有见地……别看你这孩子平时不做作业,小小年纪,有点一针见血,一见钟情的看法。”李主任换了根烟,对我大加赞赏。
我原以为今天他会就事论事,说我不做作业的问题的。不想还是老样子瞎扯淡。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我早就听说你是个比较有想法的学生,所以今天希望你能把话题扯的远一点,聊天是一件很庄重很严肃的事情,是完善个人情操的重要部分,不可以随便聊聊敷衍了事……需认真对待”李主任说。
我说:“那我得好好想想。”
李主任说:“对,年轻人,说话应该多动点脑子,尽量说些不世俗,不鸡毛蒜皮的事。发表一些吓死胆小的,有煽动性的四邻不安的意见。”
“我……”
“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尽量说有内涵,有深度,有层次,有震撼力,另听者动心,闻者胆寒,屁滚尿流的话。”李主任继续鼓舞我说。
我小声说:“我,我有点饿了。”
“有想法……”李主任一拍大腿高兴的说,“今天的话题就锁定在饿上。”
“饿……这也有什么讲究么?”我抹了抹鼻涕,小声问。
李主任火了,大声嚷道:“你懂什么?你当然不明白。‘饿了就得吃’是古往今来天绝地灭第一大定理。你知道不知道人怎么着才能活着啊你?”李主任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我的脑袋,“什么是饿你懂不懂?”
“饿……是一种需要。”我委屈的说。
“这就对了!饿就是生存的需要。生存!知道么,生存……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事,全都围绕着生存这一个中心转,公转……为什么打仗?因为有人饿!有人的需要不满足。就得干架!部落那会儿,为了抢一只兔子,俩部落能用大石头子儿大木头棍儿打个头破血流。别看现代人文明了,管人家那叫聚众械斗。现代人怎么着,一样。八国联军用大鸦头片子大炮管把清政府打的稀里哗啦;北约没事找事轰炸南联盟冒充瞎X谋害我驻南大使;日本小杂种在钓鱼岛挂白旗卖野烧饼;台湾地区个别流氓头穿着开裆裤要独立自由……
你知道这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呀”我一脸茫然,小心的问。
“因为他饿!他要来吃你。为了能吃、更好地吃,就不择手段。能吃的吃,吃不了的兜着走。为了打包方便,这才有了钱。起初是用贝壳,但是***那玩意儿带多了太沉,住海边上还谁都能捡,所以就逼良为娼改造纸币。有了钱,走到哪都有吃的,走到哪吃倒哪。吃才是宇宙之根本,万物之源泉。什么政治、军事、经济、道德,什么竞选总统、卖菜给小份量、黑社会抢银行、两口子吵架闹离婚,上班不迟到、尊老要爱幼、不乱串寡妇门,讲道德不随地吐痰、过马路走人行横道、不敢违纪随便进女厕所,拉登单挑布什,日本炸珍珠港,楚汗之争兄弟反目,南北战乱同胞相残,恺撒大帝遇刺,肯尼迪神秘死亡,哥伦布开木头板搞航模,马可波罗撕手纸写游记,盖茨硬头皮演示windows2000……这一切条条款款,人世百态归其根本都是为了钱为了吃。你懂不懂?人类文明从哪开始的?就是因为有人饿,必须生产食物,必须劳动。饿产生了劳动,劳动创造了人本身。而后才出现社会、社会生产、、阶级、国家……我还真就瞧不起马克思我跟你说。什么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要我说,人人要是都不饿,谁没事非得上班挣钱去……谁都用不着,谁还去生产?”
李主任说到这,把烟叼在嘴里,双手合十,正要引经据典滔滔不绝阐述大慈大悲大无谓,却不小心把嘴里的烟头吞了下去,塞了嗓子眼儿。“咳咳咳……”
“主任您老人家先别激动,身体要紧。”正说的热闹,孙干事不知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个健步冲上,给李主任一通抹腰捶背。
“我……”李主任看来给烟头卡的不轻,一边极喘气,一边用微弱的声音说到,“我不是激动,我只是要让这小子明白……我要用我毕生的理论知识来武装张小天同学的思想%让他把一些人,事看的更清楚更透彻……哎,我们这一代人……”
又是一连三四个小时,李主任抱着必死的决心给我大谈经济理论,社会常识……。
我当然听的迷迷糊糊垂头丧气……孙干事到是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时而沉思,时而叫好应和,时而一拍大腿感慨万千却欲言又止放不出一个屁来。
临走时李主任的话差点让我来一跟头。
“明天准时还来啊,张小天同学。”

从李主任那里释放出来,我就急忙出了学校。
我要去买点礼物。
她病的不轻,在住院。
或许我应该去看她,对她有所表示。
买些什么呢?
算了,麻里麻烦的。回去睡觉吧。不行……还是去看看好……
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呢?
楚凡又究竟会不会讨厌我呢?
怀着疑问,我一个人在商场里溜达了好几圈,不光售货小姐觉得我奇怪,连保安都进入一级戒备,拿手电筒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好像一不留神我就能把整个商场都搬自己家儿去似的……
没有什么好买的,买什么也都不合适。
买吃的东西,好像给楚凡感觉我是很低俗的人,本来我就……
买玩具,都多大的人了……
买件衣服……人家病了,我送衣服干什么用啊我,何况我兜里的钱,连商场里的内衣都买不起……
买花……给人家感觉怪怪的,是不是对女孩子太直接了点?
买什么好呢?***商场……
我怀着失落的心情,在售货小姐和保安眼里如同作案未遂似的,垂头丧气走出商场大门。
天已经快晚了,但我不想回学校。
我穿过人来车不往的横道,与公车里陌生人磨肩擦踵熬过一站又一站,来到了医院门口。走到过街桥的时候,我在桥底下看到一位老人。
老人面前的笼子里,摆了好多小动物。
金丝熊、小松鼠、结巴鹦鹉……
出于天生好瞧热闹的本性,我停在老人面前。
老人看了看我,那眼神仿佛是看到一只刚跑出笼的小动物,恨不得抓我一把。
“来,买只鹦鹉吧……小伙子!”
“我,我看看先,摸摸先……”我说。
老人把一个笼子交给我,笼里的鹦鹉吓的直窜稀,怕我吃了它。
我看来看去,又用手指弹了几下鹦鹉的头,觉得不喜欢。
“怎么样,我的鹦鹉精神着哪,还便宜,买一只吧……”
“不行,这种鸟太俗,我喜欢特别的鸟……”我不想买,随便找个理由推脱。
老人一笑,“好,小伙子,我就知道你懂行……今天我这还真有只与众不同的鸟……”说着,从身后拿出个笼子,里面有一只灰不流鳅的小鸟。
这鸟仿佛受过极大的惊吓似的,在笼子里攒成一团,一动不动。
“我朋友昨天早晨新捉到的,这鸟厉害着呢……”
我觉得,这鸟也没什么特别,随口又问“这是什么鸟啊?”
“不知道……”老人说:“我卖了一辈子鸟,还从没见过这种鸟……真厉害。”
我当然不会喜欢这无名的鸟,更不知道老人所说的厉害指什么,转身要走。
“买一只,送自己女朋友多棒,年轻丫头都喜欢的,小伙子……买一只吧。这只我给你便宜……”老人说。
听了老人的话,我怔住……楚凡会不会喜欢小鸟呢?
我买一只送她好了。
……
走进医院的时候,那只不知名字的鸟,已经在我怀里。
但愿楚凡会喜欢……
“什么?他出院了?……”
我看着护士说。
“刚刚出院的。”小护士显得很不耐烦。
“那……她,她病好了么?”我急忙问。
“病不好想走我们还不放人呢?”小护士得意的说。
“那……那她,她得的什么病啊,昨天还住院,今天就离开……”我问。
“不知道……”小护士说,“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谁接她走的啊……”我接着问。
“她们家人……一男一女,是不是她爸她妈我也没验过血,不敢肯定。”小护士对我皱着眉头说,“你有完没完,我们该换班吃饭了。”
“打扰了打扰了,她现在身体恢复的还好吧。”我接着问。
“你,你是她什么人啊,……干嘛那么关心人家……”小护士吃醋似的说,“不理你了。”
“护士奶奶,您帮帮忙……”我也不知道该用怎样尊重的口吻来称呼,随口央求小护士。
“讨厌,你快走,再不走我叫警察了啊。”
“别,别误会,我是楚凡的同学,我不是……”
……灰溜溜的给一班护士赶出医院,我委屈极了。
看了看手里的那只小鸟,我说:“哎……真没用。原以为可以送给楚凡的……”
这小鸟似乎听到我说话,也叽叽得叫了两声。
我仔细一看,原来它拉了。
弄的我满手是鸟粪。
……
又是新的一天,我觉得这样真好。
我喜欢新的一天的到来。
我喜欢那种焕然一新,不同于昨天的感觉。
你想啊,那种感觉就如同受够了老婆气的男人早晨醒来,惊奇的发觉自己的老婆换了个新的;吃惯了摊饭的人早饭时突然发觉自己最爱吃的油条上有一只被炸成金黄色的苍蝇一样有新意……
今天……是星期四。
上午还是像往常一样,老师讲课,班里的同学听天书,我一个人逃学。
不同的是在下午。
李主任在教导处转悠了十几百圈,一边转悠一边抽烟,一边抽一边扔了一地的烟屁。
“张小天同学今天怎么还不来啊……”李主任纳闷极了。
他一挥手,对着被自己仍了满脑袋烟屁的孙干事说:“去,在学校找一找,张小天同学不来,我聊什么都没兴趣……”
“好……这就去找。”孙干事从烟屁堆里爬出来,面带笑容的说。一转身,出了教导处,愁眉苦脸地自言自语:“妈的……这么大的学校,哪找那小子去啊……他不来听李主任教诲,跑哪疯去了?”
我当然就在学校里。
我课间约楚凡出来见面。
我打算把那只小鸟送给她。
“你病好多了吧……”
“恩……谢谢你关心,我小时候身体就不好,生病已经习惯了,没什么。”
“哦……”
“你上午又没来上课。”楚凡睁大眼睛看着我,看着我说。
“我,我上午”我说不出话来。
“你今天下午不去教导处……不会有事吧?”楚凡问。
“没事”我爽快的说,“李主任也说不出什么正经的,我不想再去了。”
“可是……”她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再开口,只小声的说:“这次文选课的论文,你写了么……”
“还没。”我小声回答,不敢抬头看她,我知道她一定在用失望的眼神看我。
但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看。
楚凡却好像没有生气,她笑着从自己背后拿出一个笔记本,交给我说:“我自己的论文,在医院的时候已经写好了。我想你一定还没写,所以昨天在图书馆帮你查了些资料,你照着去写好了……”
我吃惊的看着她手里的笔记本,仿佛是一个战场上的逃兵看着别人给我佩带勋章一样。既惭愧,又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怎么了……”楚凡小声问:“是,是嫌我做的笔录不好?”
“不,不是。”我赶紧接过她手里的笔记本,打开来看。
里面足足记了六七页,但字迹都很清晰。她写的字很漂亮,娟秀写意。
“记的不好,但多少能给你些帮助,那就可以了。”她说。
“是吧。”我心里盘算着该不该写这篇论文。
说实在的,我最烦的一件事就是写论文。
你想啊,自古以来,文章都是骂出名来的,凭论,恐怕不行,一天有人在骂,就一天没有论文的出头之日。
最简单的道理不过,打嘴架的时候,你论道理有他妈个屁用?还是破口大骂痛快实用。
写文章有时候也是同一个道理。
现在为什么说鲁迅是文学第一人?
因为他最能骂,骂得最革命最彻底。骂的讲内涵,骂的解气。不是简简单单骂一个“***”了事,他能在该骂的时候直截了当,又能在该狗屁的地方玄话连篇。这就是骂的有深度,有层次,有追求,有理想,有境界……
我愿意看鲁迅的东西。
所以我不愿写论文,我宁可去漫街臭骂。
但是……,资料是楚凡给我的,我不能拒绝。
“好,这次我一定把文选课的论文写完。”我说。
楚凡笑着说:“明天想着按时交就行。”
“我……尽量吧。”我又想打颓唐鼓。
楚凡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有点生气,又仿佛带着笑意,“你总是这样子……拖拖拉拉。”
“这可不叫拖拖拉拉……”我笑着回答。
“那叫什么?”楚凡好奇的问。
“这叫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文明扣开于后无动于衷……”我一时得意忘形,随口调侃。
楚凡脸红了,她没理我,背过身就走。转身时,那水一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人真俗,真无聊,真低级趣味……”
看着楚凡离开我,我还能怎么办,我站在原地,我傻了。
我后悔,我想哭。
从那天以后,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跟文明扣打交道!
我他妈这个俗人……
小鸟没有送给楚凡。
它还挂在我们宿舍窗户前的铁笼子里。
或许是我喂得不精心,又或许是我们男生宿舍里的袜子实在太臭,这只鸟自从来到我们宿舍,一声都没有哼过。
我晚上没事干,拿了把米粒,一根牙签,逗小鸟。
我希望他叫一叫。但它丫仿佛不太待见我,爱搭不理的。
我忽然想,如果我是楚凡,我会喜欢一只从来不出声的鸟吗?如果我是楚凡,我会喜欢一个颓废低俗,不求上进的人吗?我赶快找了面镜子,我要好好看看我自己。我现在是什么摸样。除了世俗,懒惰,贪婪,我还有什么?我不能这样下去。为了楚凡,我不能堕落。我要上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赶紧把楚凡给我的资料拿出来。
写论文!
我觉得,我在写论文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你想啊,我很小的时候就可以把家里所有的积木都搭得又快又好,写文章自然差不了哪去,‘千古文章一大抄’尤其论文,无非七拼八凑,自己再烂淡几句,发几句牢骚,感一点慨,结尾再放两个屁,忧国忧民什么的,琢磨点没人说过的话,画龙点睛。嫌自己的话不值钱,再掏牙缝挖耳朵眼儿找点名人名言,其实也都是废话屁话罗嗦加卖弄文骚拐弯抹角脱裤子放屁……总之我把这些东西像积木一样拼摆起来就算完事。我搭起来的积木就是我的。
写文章么,不过就是如此而已。我的论文写完了。明天可以起个大早交给楚凡……想到明天又可以见到楚凡,呵呵……高兴的睡不着觉。结果,我抱着一堆资料和论文,仰在床头,鼾声如雷……
直到第二天天亮。
“你真的按时写完了?……你真行。”我简直可以想象楚凡接过论文时对我另眼相看的表情,那种吃惊而略带赞赏的眼神,嘴角甜美的笑……不得了。我脸也顾不上洗,拿着论文,连滚带爬跑到宿舍楼门口,希望着楚凡早点出现在我面前,一下子冲上去,把论文给她看。

可惜,我等到的不是楚凡,而是孙干事。
停课半天,去教导处写检查!
这个半天,对我来说与下了趟地狱没啥分别。我怀里还揣着要交给楚凡的论文,恨不得飞到她身边,把文章交给她,看她脸上的笑,听她给我说话,哪怕就说一句也好。但现在一切都成了奢望。笔和纸摆在面前,李主任和孙干事在旁监督,尽管心里很乱,还是要把检查写出来。本来潜词酌句的本事就差,心又静不下来,内容写的污七八糟,乱成一团,更别说文采了。
“你这篇检查……怎么说呢……真是的,你真的不适合写东西啊……文字不成体统,就如同大街上的风骚女郎,太露骨,叙述的跳跃性,骚动感太强,表露情感的语句公式化,矫揉造作,缺乏教养……你的思路是好的,文笔该成熟的地方却不成熟,不该成熟的地方过度老练……”李主任拿着我写好的检查,看了几遍,不住的品评。
孙干事一边附和着说:“有机会让主任露一手文笔给你瞧瞧!”
李主任给孙干事的话说的眉飞色舞,甚至扔掉了手里的烟头,说:“你……就把我上个月写的那首诗给他念念,让年轻人学习学习,长长见识……”
于是,孙干事兴高采烈地拿起块手纸一样的稿件,动情地念起来。
“啊……
我爱北京天安门。
天安门城楼子儿上太阳升。
哇……
我是环保小卫士
过人行横道不许吐吐沫。
呀……
我是小明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呵……
我有铁一样的牙齿
我就咬
我咬人……
摩托车的右脚登子是我的大腿
带着我跑遍千山万水
江南的丘陵地就是我的后脑勺儿
一个包
又一个包
环岛中间的三个灯泡儿
不是红绿灯
是我的眼
走过一个傻冒儿
又一个傻冒儿
小胡同儿里的电线杆子,是我笔直的腰。
稀里糊涂的纹身
就是一层层的小广告儿
马路边的垃圾箱,是我的胃
妈的
天天吃不饱
……
此致,句号。”
主任的诗很无聊,孙干事却朗读的津津有味,他的表情也很好笑。
但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笑。我心里只想见楚凡,把论文交给她。让她改变对我的看法,让她知道,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可以从新做我自己。我还要把那只小鸟送给她\……今天上午就要交论文的,楚凡一定以为我会交,如果我不去见她,她一定以为我是没有写,故意躲了起来……我越想越急,越想越怕,检查写了一遍又一遍,总是写不好,一个上午,就在主任的教导和孙干事的叫嚣下不断批改检查……
到中午的时候,可能是对我的创作才能已绝望,又许是实在饿的不行,李主任终于让我通过了……那篇检查已改的不成模样,水平与学龄前儿童相当。冲出了办公楼,我感觉自己是从地狱里逃脱出来的灵魂。心中的喜悦之情不必说,却还隐隐有些发愁。上午楚凡一定已经收齐了两班的文选论文,我没有露面,她会不会从此生我气,从此再也不对我抱希望呢?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失足青少年的枯涩心理,那种担忧别人对自己失去信心,怕别人对自己误会,而又无力证明自己……的心态,真的很郁闷。
所以,下午我没敢主动去找楚凡,写好的那篇论文还揣在我怀里。我想“这次反正也交不上了,等下次吧……”正这样给自己开拓一下情绪,想不到楚凡会主动来找我。
我再也忆不起,当时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楚凡却好象没有生气,她只是叹着气说,“我上午收作业,找了你半天,你是不是又逃课了?”我刚想解释有关写检查的事,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楚凡就接着说:“你的文选论文写了么……我今天记名时,已经把你的名字填上了,作业还在我这,你及时补上也还来的及……”我刚要把怀里的论文掏出来,又听她说:“你要是还没写……看着你写好了,免得你又不写……”
听了这话,掏了一半的论文又给我强掖回去,我连忙说:“我还没写……还没写……”
于是,在我的强烈建议和要求下,两个人在校园内的石桌旁,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写论文,我一边趴在石桌上写,脑袋里一边想入非非……觉得她在身边很温暖,很幸福,写起东西来也大有创作灵感。
一篇论文很快成形,于是,我东拉西扯地跟她乱谈,总之是为了能跟她多待一会。
忽然,他指着我身后的松树林,说:“你看,那些小鸟多快乐。”我寻着她的手去看,几只小鸟在树梢上唧唧喳喳,很是有趣。忽然想起我买的那只鸟来……连忙问:“你喜欢鸟吗?我买一只送你……”没想到楚凡摇了摇头,“不要……那样,小鸟就没有自由……我最怕把小鸟关在笼子里,笼子是鸟的地狱……让它空有翅膀和梦想,却永远只能待在地狱,仰望天空,永远也飞不到天堂……”她越说越出神,越说越伤心,那神情,仿佛受伤害的不是小鸟,而是她自己。
我暗自庆幸,幸好没有把自己买的小鸟送给她,否则让她看到鸟在笼子里挣扎,不哭出来才怪。可是……我想不通,女孩子善良归善良,却为什么会对笼里的小鸟同情成这样呢?真的是搞不懂。
楚凡眼睛湿润着,忽然望着我说,“很小的时候生病住院……记得爸爸买过两只小鸟,放在病房里陪我,我那时很喜欢,我觉得小鸟叫的很美,羽毛也很漂亮……但是,那鸟在笼子里一直惊恐不安,总试图冲破笼子,它想要自由……我开始没有在意,第二天,才发现它死在了笼子里,我不知道它是难过死的,还是为了冲出去,撞死在笼子里……我很伤心,我哭了。我把另一只放了出来,我才发现,原来在空中飞翔的鸟,才有生命,才是最美的……”
她的话,我没太听懂,也附和着点点头,她仿佛很了解鸟,很喜欢鸟,给我说了许多。其实对于鸟,我真的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除了小时候看过《国王和小鸟》,觉得很有趣,平时跟鸟打交道,便大多是“鸟人鸟事”。具体鸟人究竟指什么人,也不甚明了,潜意识里觉得是说很无聊很无能像小鸟一样柔弱可欺的人,那样的话,我便大大可以算是个鸟人。鸟事大概就是很鸡毛蒜皮的偷邻居两把盐,抢小同学两只冰棒之类……
楚凡说了很久,才又把目光转向林里的小鸟,眼神里充满羡慕和渴望。仿佛她自己就是只关在笼里的鸟,看着同伴在林间嬉戏,很是动情,很是嫉妒和羡慕……“你要是喜欢看,我每次都陪你一起来看,好吧……”我目的性很明确地问。楚凡高兴地点点头,爽快的说:“以后的文选论文,我们两个就来这里写吧,免的你不写,也还可以一起看小鸟……”
我一听,当时兴奋地恨不得把牙床子都笑下来!
那天,和楚凡分手后,我连忙回到宿舍,看我买的那只小鸟。我才觉得它已经很憔悴,渺小的身体给坚硬的铁笼完全束缚,既然楚凡不喜欢,我又懒得伺候它,原想送给别的同学去养。但想起楚凡跟我说的话“关在笼里,就如同把鸟放进了地狱,空有翅膀和理想,却不能飞翔……”难道,这就是这只小鸟从来不叫一声的原因么?我忽然觉得,它已经很久没吃东西,我喂它的,它从来不吃。甚至连水也不喝。
我仔细端详这只鸟,它的羽毛的确与众不同,一双小眼睛虽然已没有神,却很漆黑,很明亮,感觉很深邃。它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乞求,只是那样无情地望。难道为了自由,它已抱定了死的决心?我忽然想起,曾听人说过,有些鸟是很倔强的,你把它关在笼里养,它宁肯饿死,也不吃一粒粮食,不喝一滴水……
对它来说,生命和自由是划等号的。
它追求的是飞翔,只有天空才是它的天堂。
我打开了铁笼……
最后,我很怜惜地抚了抚它的小脑袋,将它从窗里放飞。它一获自由,仿佛立刻来了生机,小翅膀欢快的挥舞着,发出美丽的叫声。它的叫声原来这样美,只是我从未发现。我忽然很感激楚凡,若不是她今天的那番话,或许,这只小鸟就要在笼中折磨至死,我永远也听不到它如此美妙的叫声……
很长一段时间,我是很幸福的,因为我常能和楚凡在一起,写些东西,谈些事情。我发现她仿佛一个不经世事的人,我随便说的一些事,她都格外的感兴趣,听的很入神。有时她很憧憬,有时开心地笑起来。她笑的样子很美,我相信这世上一定没有比她笑容再美的事物。她常对我说,跟我待在一起,是很轻松快乐的。我常在心里想,跟楚凡待在一起,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感觉自己生活在天堂里。
以前,我最讨厌老师留作业,乱七八糟,做个没完没了。但现在的我,八不得老师多留些,常留些作业,这样,就可以跟楚凡待得很久,常可以和她待在一起……每天睡觉前先是想想楚凡,然后是烧一柱香,盼望着明天老师多留点作业。
楚凡的身体仿佛不大好,不久她就要去医院住上一两天,有一次我去看她,她哭着对我说,她和爸爸吵了一架,爸爸希望她停学,好好养病,她自己却只想上学。我也隐约觉得,她这样下去,真的不太好。尽管心里不情愿,却仍劝她听爸爸的话,休息一段时间。但她态度很坚定,“整天待在医院,和鸟儿关在笼里有什么分别……”她说。我能理解她,却又忽然感觉她离我很遥远,她很孤独。虽然很喜欢她,但我真得了解楚凡么?我问我自己。
也许你会爱上一个人,但你永远无法了解一个人……

在之后的不久,我才明白了许多。
那天和李主任交流思想,谈人生时,碰到个陌生的男人。
李主任和孙干事都对他唯唯诺诺,我也觉得他神态里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男人表情很凝重,他说,他是楚凡的父亲。还说,常听楚凡提起我。绕了半天弯,一堆屁话说完,男人最后说“楚凡已经不会太久了,我不想她还在学校这么辛苦,我希望她能回医院,她之所以留恋,是因为你的缘故,我希望你不要再跟她交往,也算是帮助她,为了她好……”
我给他的话说蒙了,什么不会太久了……又什么为了她好……我当然全不信,也不肯听他的。“上不上学,是她的自由,您应该尊重;和她交往,是我的自由,您不该干预。”我回答。“好小子,怎么跟校懂说话呢?”孙干事义愤地说。但那男人显然没有生气,只是拦在孙干事身前,叹了口气。
给孙干事一说,我觉得很委屈,我跟楚凡待的好好的,没来由让人说一大堆废话,觉得很没趣,我跟李主任打了声招呼,生气地走出办公室。险些跟刚跑到门外的楚凡撞在一起……
那男人看到楚凡,脸色很难看。
楚凡仿佛很生气的样子,转身下楼去。
我跟在她身后,走出办公楼。那表情和神态就如同跟在女主人身后的小狗狗一样。刚刚受过许多委屈,终于能跟在主人身后,神气活现……只要能和楚凡在一起走走路,我也觉得很愉快。
“对不起……你能原谅我么?”楚凡垂着头,忽然转身对我说。
“不……是我不好。”她没来由的乞求原谅,我觉得很意外,不知答些什么好。
楚凡看着我,眼神很忧郁,她喃喃地说:“要不是因为我……就不会给你添这些麻烦。”
“不是的……”我忙打断她的话,“我,我……”我终于欲言又止。
“我们是朋友,是吧……”楚凡忽然睁大眼睛,很奇怪的问。
“哦……是的,我们是朋友。”我随着应答。“我不应该欺骗朋友的……”楚凡眼角挂着泪。“别……”我不知如何是好,口吃地说:“你从来都对我很好,怎么会骗我……常骗人的是我……”
楚凡擦了擦泪水,望着我,出神地说:“我是校董的女儿,但我真的不想你知道……我不想像以前一样,给人用那种眼光看我,那样我很伤心,很孤独……”“你不愿意对我说,那便不说,那对我又没什么损失,怎么能怪你呢?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果断的说。
楚凡听了我的话,眉梢明朗了些,低下头说:“其实……我老家在南方一座很美的小城。我一直生活在那里,很开心,只是……后来我患了病,身体不好,十岁以后,就一直住在医院里……你知道吗?整天待在病房里,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就像小鸟关在笼里,太孤独了,爸爸每天都在外面忙生意,妈妈还要照顾家里的老人,病房里只有轮流值班的护士,我多希望能有个好朋友陪在我身旁,跟我说说话……”
我当时很想大声的告诉她,我愿意永远陪着她,永远跟她说话,但终于没有说,许是我不忍打断她的话,许是我不敢表露的这么直接……
她接着说,“医生年前把爸爸和妈妈都叫去了,然后爸爸就把我送到北京治疗。我真的待怕了,我多想也像其他人一样,能和许多朋友快快乐乐地一起生活,一起上学……我跟爸爸说了,没想到爸爸跟以前完全不一样,这次他很爽快地答应,再也没有说怕我太累,影响身体……所以,我就到这所学校来……这么多年,一直是家教老师来教我,还从没和许多同学一起上过课,真的很有趣……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你的么?”
他望着我,说话时脸上的泪水还没净,眼中却已带着笑意。
“认识我……”我想,究竟楚凡是怎样认识我的呢……我头脑中的记忆很浑浊,脑袋里比一个星期不梳不洗的头发还乱。
“我就是在文选课上认识你的……那时你总逃课,只偶尔一两次来,还迟到,坐在最靠后的位置,你每次都从我身边走过……样子……很傻……”楚凡仿佛在微笑,脸色很红润,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见我发觉,连忙低下头。
“很傻……哦。”我随口答应,心里却想:“怎会搞成这样?给楚凡感觉傻傻的?傻便傻吧,只要她开心,就好……”这时已入秋,天气很凉爽,我和楚凡一边聊,一边走到学校中心的松树林。她找个空的长椅坐下,忽然望着我说:“你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么?”对于她的话,我不知怎么回答。我当然愿意和她做朋友,而且野心还大的很,绝对不可能做普普通通的朋友。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我,难道她不知道我喜欢她么?
她看我没有回答,叹了口气。
我连忙说“愿意……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证我愿意……”可是她仿佛已不再听,只是出神地对我说:“其实……我,就像这林子中的小鸟一样……或许今天我还在,还是自由的,而明天,就永远要回到那个笼子中去,永远不能再回来……也或许,我不再回那个笼子,而是永远的离开……你懂么?”
我当然听不懂,但这话怎么能跟楚凡说出口,“我懂……”我理直气壮的说,“就算要离开,只要在这林子里待一天,那就有一天叫声,就会有人听。”
“那……如果真的有一天,你永远也不能见到我,你会怎样?”楚凡眼里的泪水还在闪,看着我时,那眼神仿佛也是湿润的。
“我……我不知道,我不想你离开这里……”
“我更不想离开,因为……我,很喜欢你……”
“我……”我还能怎样,我当时晕了!幸福的直抽筋儿!哑巴一样,挂在嘴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张大了嘴巴,那样子很傻。当天牙还没刷,头发也没理,精神上更没准备……沉没良久,在万分窘迫的前提下,楚凡低着头,说回宿舍休息,我忙说我正憋了半天,急着上厕所,两人就走开了。
怎么就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呢?我当时上厕所,给了自己两巴掌。
后来的日子,楚凡对我很好。
我再也没有逃过课,作业也很少不完成了。
虽然没有什么表露,但走在公园里,小路上,我们常牵着手。
我曾经私下练习过,也翻了很多小说和戏剧的台词,生生背了几大篇表白的话。可一见到楚凡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这张嘴就掉链子,什么也说不出。就说咱是个没谈过情说过爱的,也不该难为情到这个地步……后来,我觉得这不是难为情,是面对楚凡,我真的没有一点信心。只因她太美好,另我无法坦白说出我的心里话。
楚凡仿佛一直在等我说出口,她期待着我亲口对她说。但我终是没有来得及说
那天,楚凡很忧郁,我以为她只是暂时的心情不好,陪她说说笑笑,但她的眉头始终紧锁着。该到回去的时候,她始终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你怎么了?”我问。楚凡不回答,她只是不停地望着我,喃喃的说:“我为你许了一个愿望……”
“愿望……”我一脸茫然,不知她为什么说出这奇怪的话来。
“恩……你也为我许个愿吧,好吗?”楚凡说。
“好好……”我回答。
“你口上答应,却为什么不肯呢?”楚凡问。
“肯什么?”
“你为什么不肯把你的心愿说给我听呢……你不知道,早说和晚说,是有很大分别么?”我当然不知道早说和晚说的分别,也不晓得楚凡为什么要问我这些……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好好的,她为什么问我这些。她不再说话,忽然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封信,说:“我的愿望,全在这封信里,你答应我,明天天亮,再打开来看……好吗?”我很痛快的答应了。
楚凡却看着我,忽然转身,跑回了宿舍……
其实,那时她在流泪。而我不知道。
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之后的日子里,再也见不到她。
我打开那信封,想看一看楚凡的愿望……
信中说了许多,更让我明白了一切。最后有几句话,让我很惭愧
“我知道我自己的宿命,就像火鹤鸟一样,可以飞出笼子,却飞不出天空。
我情愿生命是一颗流星,燃烧我自己,为你许个愿望。
让你知道,我爱你……”
我先前为什么这么傻,我只知道她爱生病,却不曾猜到,她是先天性的心脏病。她曾隐约的说,就算只能活过明天天亮,她也很知足的……更想起他爸爸的话,她已经不会太久了……我为什么没有早些想到这些?
而楚凡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因为自己是将离世的小鸟,而博取别人的同情,那不是她的性格,可我不同,她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难道是因为我还没有说那些该说的话……在别人看来,她只是个转学来借读的学生,忽然办理了退学手续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谁也不会在意,谁也不曾想到,一个生命已远离……而最该想到的,最该知道的,可恨的我却一直蒙在鼓里。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试图通过种种方法再和她取得联系,但只能从李主任的口中隐约听到,“她离开学校的第二天,便去做最后一次手术……那手术是成功的,但无论成功与否,对她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她的生命,已不能再维持。
我忽然明白,她说的“有些话,早说和晚说是有很大分别的。”是什么意思。
该许的愿望,该承诺的誓言,没有说……就再也没有机会去说……
我不能原谅自己的愚蠢。

那天,不知为什么……我一个人,来到我们常来的松树林。
这些松树历时久远,许多树干已枯朽,树皮也粗糙而凹凸不平。但虽是深秋,顶上依然苍翠。鸟儿还在树梢,轻轻的叫着,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我坐在石桌旁,渐渐忆起在这里完成的许多论文,和那时楚凡的笑声……回想到她的笑,她给我说过的话,和有关她的一切……甚至我为她买的那只小鸟。
这时,林中的鸟声更清脆。
听着这声音,我的泪水再也按捺不住,流淌下来。
我知道,很多事,很多情感,一旦错失了,就无法找到。
就像…… 死亡面前遗失掉生命,这种遗失并不是暂时的,是永远。
我永远的失去了楚凡。
永远的失去了心中的最爱。
这时,天色很清朗,草碧绿,泥土的气息正浓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回荡在我耳畔。
我抬头看时,竟然是那只鸟。
它已经自由了,却为什么还会飞回来看?难道是想让我分享它的自由?它是自由的,它可以飞翔,它可以脱离人世的悲欢离合。从此以后,我的一生却都是痛苦的。因为我已失去了自由。
我的心已给回忆监禁。
忽然,记忆中有关天堂鸟的故事又在我心头闪过……它就是天堂鸟么?当初我得到它的时候,明明可以许出心中的愿望,楚凡或许就不会永远的离我而去……而我那时,为什么没有想到……不!它不是,它不是我生命中的天堂鸟。
因为楚凡曾对我说,除了地狱,哪里都是天堂。
我想:我生命中的天堂鸟只有一个,她的名字叫楚凡……

忘却此情,何必追忆。
问花无语,相聚无期。
世事如梦,此生唯你。
纵然相逢,亦隔千里……
梦境难驻,心中不移。
去时无多,他日可依。
曾经沧海,风华已去。
逝水流痕,春恨依依……
琴声怀旧,泪已迷离。
天冷云寂,山色依稀。
残宵愈短,青丝无际。
落花含情,流水怀意。
东边日出,西边小雨。
此情可待,尝慕往昔。
滴滴点墨,幽幽蹙笔。
文也寡合,人也孤寂

当初的那首古体诗,用在这里是恰当的。
作者注:
为了取舍上的缘故,后半部分的情节,大多已完全删去。现在还很心痛!我觉得,许多中途的细节,意在描绘生命的美好,强增失去后的痛惜而已。悲伤难免是消极的,那不是我写作的目的。只好删掉,用过场性的语言一代而过。草草给了小说一个结局,尽管这结局很落俗套,属于很另观者怒不可遏,想上来煽作者两个耳光那种,但是能力有限,只能留些遗憾罢了。传说中确有“天堂鸟”这样一种鸟,不过,我所用的只是一种心态而已,世事本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人不能放弃追求,该把握的,不去把握,徒留感伤给自己。现代人的爱情观,功利性之外,是有很大的脆弱性的,毕竟牵扯太多,不安于淡薄,感情也是会分虚实。该把握的,更该多几分执着。除了地狱,哪里都该有追求,哪里都是天堂…
终于有了结局,了却一桩心愿,如释重负中……
作者:沧海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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