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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旧]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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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4-1 17:51: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孤独的狼在 2004/04/07 05:15am 第 1 次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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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儿(一)
“月!月?月儿?月牙儿!”小吴憋着嗓门儿小声地喊。屋里的灯光象是动了一下,小吴在土墙外踮了踮脚,想瞅瞅那晃着的身影儿到底是不是月牙儿。连着几天暴雨又是几天大太阳,土墙有点儿浮,哗啦一声塌下一大块去。
“谁呀?”富贵嫂问。接着是富贵瓮声瓮气的声音,“猫呗!三更半夜的,你嚷嚷什么呀,一惊一乍的。”
“谁家有那么大猫哇?许是……”富贵嫂突然不言语了。然后咿呀一声,富贵开了后门,往墙头小吴这边儿看了看。小吴忙不迭地一缩身子,垫脚的土坯原本就没放稳,架不住他用劲儿,一晃一悠,他就栽了个仰八叉,眼前金星好一会儿冒。
叶升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他身后的旮旯里,这会儿嘿嘿一阵冷笑:“该!月牙儿不就是在天上?谁叫你楞往人家大闺女屋里瞅?嘿嘿,屁股墩成两半儿了不是?”
小吴咧咧嘴:“咱驼子别说罗锅,大哥别说二哥。黑灯瞎火地蹲那儿,还不是黄鼠狼给小鸡子儿拜年,整个儿没好心眼儿……”
他们突然都不说了,因为富贵到了后院儿,摇动辘轳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响,然后大声地应着:“成啊,你们先坐着,我立马把西瓜给提溜来。”
吃了瓜,富贵又在上风点了一根艾绒,然后吧嗒吧嗒地敲着火镰,用他那汉白玉湘妃竹的旱烟管儿抽起了关东烟。富贵嫂拾掇好了瓜皮儿瓜子儿,坐在竹凳上借着月光纳起了鞋底,还时不时在头发上抿抿锥子。富贵说当心扎了手,富贵嫂就笑笑,说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月牙儿倚着门框站着,看着姐姐和姐夫逗嘴,一面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西瓜,把一片西瓜啃得缺缺的,象是天边斜斜的月牙儿。
月牙儿是大姑娘了,富贵嫂在想。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成怨仇,高不成低不就地也十七岁了,过年就十八了,连唱本儿不都说“奴奴年十八,生长在贫家。不嫁金龟婿,空负貌如花”么?高不成低不就的,早该给她说个婆家了——这事儿不能指着富贵,他笨嘴拙腮的,倒偏偏会说:“我去说?人家会说我当姐夫的不愿意小姨子吃闲饭怎么着!”看看,这都哪儿和哪儿嘛!
“姐姐!”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从外面跳回来,笑倒在富贵嫂怀里,这个淘气丫头,整个儿一假小子!瞧她那笑声,震得头上的老槐树叶儿,蔌蔌直往下掉。
富贵嫂又怜又爱地用袖子擦着淘气的脸蛋儿,一面吆喝着富贵:“木桩似的!不知道打桶井水来?”
富贵轻轻地“哼”了一声,在鞋底磕了磕烟锅,把烟袋别在腰里,故意慢吞吞地向后面走去,月牙儿看着姐夫装出一家之主的模样,不由得暗自发笑。
“姐姐姐姐,我对你说哦,”淘气摇着富贵嫂的胳膊。按说她该喊富贵嫂“嫂子”,可她就不,非要喊姐,富贵以至富贵嫂都拿她没辙,只好随她乱喊,“姐姐,我看见那个姓吴的又趴在咱后院墙头上,傻盯着月姐的窗户看!”
富贵已经把水打来了,顺手搓了块抹布,“擦汗,吃瓜。大丫头,不怕人笑!——月,吃吧,西瓜,清火。喂,你还吃不?”富贵最后问富贵嫂。
富贵嫂摇摇头,“淘气,你说的是吴秀才?”
“姐,我不要!我跟着姐一辈子!”月牙儿说,一边接过富贵手里的西瓜片儿狠很地咬了一大口。
发表于 2004-4-1 18:4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又一连载啊?
期待精彩的下文!~!~!
发表于 2004-4-4 18:55:58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好美的故事,期待下篇。
 楼主| 发表于 2004-4-7 05:13:16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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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儿(二)
“又说傻话!”富贵嫂横了月牙儿一眼,“人家是秀才,现开着学馆,一年下来腌肉都吃不完。再者说了,秀才本是宰相根苗,明年又要赶考了,中了举人你想嫁都嫁不成!大王庄徐家老三,不就是点了翰林?原来和二流子差不多,现在都当了哪个县的大老爷,出门坐轿子,看谁不顺眼了拉下去就打屁股……”
“嘻嘻!”淘气看着富贵笑了起来,赶紧转到富贵嫂身后——不然给富贵捞到一下可不是玩的,上次刘大户家的歪脖儿小子调戏外路路过的闺女,被富贵一巴掌差点没把脖子打正过来,就那样儿也养了三个月伤。刘大户一纸状子告到县衙门,县大老爷当堂判决打富贵四十板子……
“淘气,别瞎扯!”富贵嫂拉了淘气一下,“你哥的磕头兄弟,那个开悦来酒楼的君保哥,还有开洋面磨坊的德夫哥,他们和衙门里的班头儿都有交情,说是四十大板,其实都打在地上,连你哥的油皮都没蹭着,也就是还县大老爷一个面子。发落完了,你哥立马到了刘大户家门口,缀张凳子坐了半天,他们家连保镖护院的在内,谁都不敢出来!”
富贵不再说话,啪啪地敲着火镰,吸烟。富贵嫂继续开导月牙儿:“也别说,要你姐夫是秀才哇,见了老爷连跪都甭跪,作个揖就得,老爷也不敢打秀才屁股,多好。”
“秀才?”月牙儿笑得腰都弯了,“那些秀才多缺德哪,开酒楼的就给人家改名儿叫‘君饱’,磨面的就给人起名儿叫‘得麸’,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儿——姐,这样的秀才叫你嫁,你乐意不?”
“反了你个小蹄子,对你老姐都敢混说!”富贵嫂举起锥子虚比了个扎月牙儿嘴的样子,“秀才有什么不好?一当了官儿呀,你就是掌印夫人,出门儿是八抬大轿,丫鬟老妈子一大堆,洗脚都有人伺候,除了皇后谁也没你威风!”
“姐姐姐姐,你说呀,皇后怎么个威风法,”淘气摇着富贵嫂,“姐姐你说嘛。”
“皇后么,那是……早晨起来,炸酱面,卧俩鸡子儿还淋麻油。中午,白面烙饼,炖肉。晚饭吃饺子!‘舒服不如倒着,好吃不过饺子’嘛!想吃韭菜鸡蛋馅儿就吃韭菜鸡蛋馅儿,想吃猪肉白菜馅儿就吃猪肉白菜馅儿,想吃羊肉西葫芦馅儿就吃羊肉西葫芦馅儿,吃过了,坐在皇宫后院里沏壶茶乘凉,喊太监,‘拿半个西瓜来!’太监拿迟了,立刻推出午门斩首!”富贵嫂说着,自己也掩不住笑了起来。
富贵闷闷地哼了一声:“就知道吃!‘啄木鸟夹在树缝里——吃了嘴的亏!’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你忍心叫月牙儿去受那个罪?我看哪,还是找个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小两口亲亲热热过日子!秀才?我就看那姓吴的不对劲儿,眼下他是没发达,发达了,准娶小老婆!那小子不地道,天天盯着月牙儿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哪象知书识理的人?孔圣人说什么来着,对了,‘闺女不是,闺女不言语,’连孔圣人的话都不听,那是读书人嘛?”
“你今儿是怎么了?晚上才四两烧刀子,劲儿还没过去?”富贵嫂恨恨地用手指去戳富贵的额头,“谁问你来着?许你说话了?呱呱呱就一个长篇,还象个爷们儿?——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一边凉快着去!”
富贵又是轻轻地哼一声,慢慢地走到一边儿蹲在地下抽旱烟去了。富贵嫂还想开导月牙儿几句,不料月牙儿趁她发作时焉不叽儿溜了进去,连淘气都嚷嚷着困了,进了屋。富贵嫂只好拿富贵作筏子下台:“说你哪!瓜皮儿瓜子儿不知道扫扫?桶呀什么的也该归置归置!不喊你你就不知道做?明儿你早起把瓜地拾掇拾掇,太阳上了还要卖清水茶——你看这天,满天的星星,明儿又是个大热天!收完了早些歇着,啊,知道不?”说着把麻线绕在鞋底上,锥子也从麻线里穿过去斜扎在鞋底上,拿着鞋底慢慢地走进屋去了。
发表于 2004-4-7 17:56:04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哈哈,弟弟对女工活停在行的哈,你瞧那鞋底纳的;))
 楼主| 发表于 2004-4-8 00:02:25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文章的生命力在真实,真实来源于生活,来源于对生活的观察——小弟不敢随心欺人而已,大姐见笑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4-8 02: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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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儿(三)
墙角下的油铃子叫一声儿歇一声儿,蟋蟀呢,叫一阵儿歇一阵儿,此起彼伏的。月牙儿睡一会儿翻一个身,象是在炕上烙着饼。天也憋气似的透着热,刚刚听见有一阵儿风响,再听,也就没了。月牙儿一赌气钻出了补得重重叠叠的帐子,对着瓦茶壶咕嘟嘟灌了一气,身上有隐隐的汗珠儿浸出来,微微的夜风一吹,倒觉得舒坦了一些。听听淘气的帐子里,象是有微微的鼾声,这妮子,白天疯够了!月牙儿笑笑,划着了一根洋火儿,点上了家里唯一的那盏洋油灯,从炕席下面摸出了那个绣像小唱本儿看了起来。
“碧雲天,黄花地,西风緊,北雁南……什么,飛吧?什么来誰染霜林醉,什么是什么人淚。恨相见得什么,是晚还是遲?哦对了,不是晚,是迟,恨相见得迟,怨……回去得疾,柳絲长玉什么,什么什么……,唉!”月牙儿叹息了一声儿,扫兴地放下了唱本儿。这里面的意思她能感觉出来,可是说不出来,就好象她磕磕巴巴老也念不齐整一样。好想有个识字的人坐在旁边,一边儿给她念着一边儿给她说着意思,一起打发这闷闷的长夜,可是,谁呢?
是吴秀才?月牙儿想着,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是。那天吴秀才来喝茶,月牙儿趁没人在,问他一个字,他就哈喇子涟涟地要当月牙儿的先生,还说多少人想他当先生他还不乐意呢,放着这等好事不要,月牙儿你什么毛病,你?后来还说叫月牙儿跟他去柳树沟歪脖子柳下念唱本儿,说那样有“虱蚁”——没虱子蚂蚁也不会跟他去呀,孤男寡女的,给人看见了怎么成?以后还嫁不嫁人了?月牙儿懒得搭理他,也有点替他担心,天天爬在墙头上喊什么东邻厨子,总有一天会被姐夫看见,吴秀才那三根筋绊个脑袋的德行,许是架不住姐夫一巴掌吧?
姐夫也是,一点儿也不明白月牙儿的心思。什么小两口儿亲亲热热过日子?要是不识字,谁和那个“他”亲亲热热?也别说姐夫不明白,就是姐姐吧,又何尝明白?嫁个秀才,当县大老爷的?还不把人笑死?去年吧,跟着姐夫他们进县城卖西瓜的时候,躲在德夫哥磨房门后头偷看过一次县大老爷,坐在轿子里,四十来岁,皮子倒是白白的,可惜了,整个儿一张柿饼脸,两撇老鼠胡子,还觑着双眼睛,就象洞外边的猫觑着洞里耗子似的,嫁这样的人?
还有皇上家,才不去呢!听姐夫说呀,那皇宫方圆好几十里地呢,那红红的院墙,比大王庄徐家都大,也是,皇上家么,当然是大清朝头一份儿财主。可是你说呢,要是皇上家大院儿外边来了货郎担儿什么的,皇上呀皇后呀走出来十好几里地,怎么也得一个多时辰吧,就算货郎担儿没走,那皇上家两口子用鸡子儿换了洋火,再走回去也得天黑了吧?谁的主意呢,起那么大房子?真不会过日子!没听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还有,宰相呢,也不知道开导开导皇上家两口子?
月牙儿忽闪忽闪眼睛,在想:我要嫁呀,就得嫁个、嫁个……嫁个什么样儿的呢?月牙儿觉得眼前没有合适的例子。当然,皇上也好县大老爷也好,都不嫁!没得去受那个气!当小老婆?就是给皇上当小老婆也不干!吴秀才他娘就是小老婆,天天和吴大娘子打饥荒,那次脸上抓得一道道血痕,被人扶到茶棚里洗脸、喝茶,连哭带诉好不容易才劝回去,看看她身上,穿的也就是月白色细洋布大襟夹袄,还没有姐姐橱里的那件新!而且她头上戴的还是银簪子,都黑了也没人找银匠洗洗!——月牙儿不图这些个,可是觉着象吴秀才他娘这样儿,怎么也算不上“亲亲热热过日子吧?”
要说呢,亲亲热热过日子的,也别远处去找,咱家不就是嘛?这么几年了,没见姐姐姐夫打过饥荒,至多吧,姐姐把脸一放,姐夫就得端着烟锅到一边儿蹲着去。姐夫呢,别看茶棚里南来北往的老少爷们儿都对他客客气气,有时候客气里还带着点儿恭敬,见了姐姐也就是杨宗保遇上了穆桂英,整个儿没脾气!可是月牙儿明白,象姐夫这样的她绝不会嫁,姐夫不识字儿!那次进城找君宝哥,不知怎么打听到望月楼去了,进门就喊饿,要找掌柜的,幸亏人家认得他,不然准被当作蒙吃的送衙门里去。月楼,悦来,是有点儿象,谁叫他不识字?
至关要紧的第一条:得识字儿!不识字儿的,棉花店失火,咱们免谈!就算皇上跪下来赌咒发誓不找小老婆,不识字儿也不成!识字吧,还不许仰着鼻孔看不起人,不就识俩字儿嘛,欺负人可不成!还不许酸不叽叽的!就说吴秀才吧,才多大岁数?不拖鼻涕也就是这两年,说什么“许多人想我当先生……”你当去好了,关我什么事儿?德行!
月牙儿懒懒地想了一会儿,看看土窗外的天上,篮蓝的,星星看不见了,月儿也看不见,只有一地的月光白亮白亮地洒在院子里。远处有隐隐的狗叫,还有几声公鸡。谁家的孩子,许是张嫂子家的小墩儿吧,突然哇哇地哭了几声,声音可够响的,引得叶升家的黄狗叫了起来,小墩儿突然不哭了,黄狗讪讪地又叫了三五声,也就不做声了。一小阵风吹来露水的气息,天凉了下来,月牙儿也就恹恹地钻进了帐子。
 楼主| 发表于 2004-4-8 21:49:56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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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儿(四)
蝉儿象是喝饱了露水,吱儿吱儿叫个不住气儿,富贵家那芦席搭的茶棚里已经坐了十来个人,几位是村里的长者,大多是过路的买卖人,坐下喝碗清水茶、吹吹风透透汗什么的,歇过乏来再赶路。富贵在瓜地里还没回来,茶棚里就靠富贵嫂在张罗,月牙儿和淘气两个人坐在小凳儿上拣豆子,一边儿竖起耳朵听老客们说江湖上的事。
“……这次皇上大婚啊,家里的事呢,是两位太后操持,外面就归六王爷和宝中堂张罗,花了一千多万两银子,光龙袍就做了四件!”一位老客一面抿着滚热的清水茶一面绘声绘色地说,他的同伴,一位年纪轻点儿的嗤儿一声笑了起来:
“得了得了,庆二爷,您就别逗了。敢情是您娶媳妇儿啊,三件袍子,一身儿棉袍,一身儿夹袍,一身儿夏布袍,合着皇上就比您多一件?也是,您家里头起三合院儿,皇上家也就是四合院儿!”
庆二爷不以为忤地笑笑:“你呀,小毛头知道啥是啥?井底的蛤蟆见识过多大的天?你以为皇上和你一样,棉袍么阴丹士林布吊个面子,加个直筒子羊皮里子?细洋布染天青色就是夹袍?浣葛布长衫夏袍?皇上,那是龙袍!棉袍是金线绣的龙虎斗,夹袍是那吒闹海,抽出来的龙筋涤子当腰带,都是瑞富祥绸缎庄给办的货,太后带着老妈子亲自去挑的……”
唉,皇上也成家了。虽说月牙儿拿定主意绝不嫁给皇上,也明白天高皇帝远,人家还不认识自个儿,娶了媳妇儿不算负情,但还是隐隐约约地有些惆怅。她很想听听皇上的媳妇儿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儿,可是回过头一想,他是皇上呀,皇上的媳妇儿当然是美人儿!那个西施不就嫁给了什么皇上么?还有喝醉酒了咿咿呀呀唱秦腔的杨贵妃,嫁的就是唐明皇。貂禅是曹操的媳妇儿,还有……王昭君,要是不和番也得嫁皇上,都怪毛延寿,要不是他,王昭君也会嫁皇上!自个儿,那是绝不会嫁皇上了,大清朝眼下也只有一个皇上,皇上都娶过媳妇儿了么!可是,那什么,六王爷,还有什么包中堂,他们瞎起个什么劲儿嘛!——想到这里,月牙儿突然想起来了,六王爷一准儿就是杨六郎,包中堂不必说,是包龙图包青天,都是忠臣。唉,不怨他们,怨自己没有给皇上当媳妇儿的命!
“嘻嘻,皇上就四件龙袍!”淘气做了个鬼脸,低低地笑,“皇上咋不叫人做双鞋穿?”
月牙儿没好气地横她一眼:“傻样儿!没见姐说,皇上,到哪儿都坐轿子,干嘛非要穿鞋?”
“嘻嘻嘻,那皇上上茅坑也坐轿子?上炕也坐轿子?”淘气说傻不傻说明白不明白地问。
“看我不撕你嘴呢,淘气!都是大闺女了,混说什么男人呀上茅房的,等姐夫回来看我不告诉他!”月牙儿无可奈何地威胁道。
淘气还想争辩几句,不过想到富贵那没轻没重的巴掌,也就“忍气吞声”儿了,一时两人就都不说话,听蝉,悠悠地鸣。
 楼主| 发表于 2004-4-10 08:46:33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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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儿(五)
白马集逢十赶庙会,初六晌午淘气就嘟囔要去赶会。富贵嫂说这得问富贵拿主意,于是淘气扯着月牙儿下菜地里摘了半篮子辣椒,趁午饭间富贵辣得嘘嘘的说不出话的时候提出了要求。富贵那脑袋整个儿是一榆木疙瘩,既不明白小姨子和妹妹为什么突然巴结他,更不理解富贵嫂树立他一家之主形象的良苦用心,用富贵嫂的话说就是 “给他个鼻子就上脸,”居然说是大姑娘家家的没得出去惹事儿,说得淘气眼圈儿顿时就发了红,于是富贵嫂脸摆得象是霜后的茄子,说富贵“三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面”“癞蛤蟆坐在荷叶上——看着也不象个老爷”“一喷嚏打出十里地——哪儿来的威风”“磨道上的撅毛驴——吆着不走打着倒退”……如是云云的一通数落,富贵只好直着脖子咽下一个整辣椒,然后蹲一边儿吸旱烟去了,月牙儿和淘气去赶庙会的事儿也就这么决了定。
刚过卯正就跟上村里人动了身,到地点儿太阳也已经高高的看不见了。庙会上人挤人的挤个水泄不通,才在路口就和村里的婶婶嫂子们挤散了,在鸟棚子里看那只会说“请安”“请安”的八哥儿后又不见了淘气,月牙儿一边儿身不由己地随着人流儿往前淌去,一边儿用手虚按着腰上——昨晚儿富贵嫂一人给了他们五十铜子儿,富贵不知道,又一人给了五十文。月牙儿还来不及说话,淘气已经笑嘻嘻地接了过来,“月姐,你也真老实!没听哥他们常说‘穷家富路’么,咱们明个儿好歹也算出次远门儿。再说了,用不了带回来就是,反正也不沉。”不沉归不沉,可她却不愿带,月牙儿也不放心她带,眼下这二百文全在自己腰里拴着,所以月牙儿什么也不敢看,随大流走吧。
人流被阻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月牙儿也没心思管为什么,只是回头瞅瞅、左右瞅瞅,见不到村里人,但是却见到了书铺子。她很想去买本唱本儿,不是那种公子落难、小姐给他钱让他进京赶考,得中头名状元,金殿封官,皇帝赐婚的那种,因为月牙儿不是小姐,用富贵嫂的话说,“咱家八辈儿没出过小姐,干活去!”再者他们家也就是有个小院子有三棵枣树、一棵柿子树,再就是地上种了点儿葱蒜韭菜,怎么也说不上有什么后花园让公子来落难呀,最后一说吧,退一万步,大雪天里有个要饭的倒在门前,姐姐姐夫也不会不管……不过,姐姐姐夫会不会送给那个乞丐一笔盘缠,让他到边关去投军呢?以后他当了将军得胜还朝,来拜谢恩公,正巧他也未曾婚配……可是月牙儿记得姐夫有个拜把子兄弟叫吴品连的也在营盘里,因为打“长毛”的功劳都保了都司,说起来比县大老爷官都大,自己对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哦,对了,他不识字儿!只会和姐夫一块儿喝酒,喝发了就醉醺醺地一口一个“弄死TMD”,不成,不识字儿谁都不成,包括那个得胜还朝的乞丐!
一边儿想着一边儿慢慢地挪,一眨眼瞅见道旁碗店里放着一个花瓶儿,上面画了位公子,好不英俊!穿着长衫还拿着折扇,公子身前不远就是半个月亮,旁边写了几句鼓书词儿吧,好象是……,“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隔牆花影……晃,……許是……美人來?”能看懂,画得也好,那位公子就是、就好象是月牙儿有次梦里见到的那人儿!倒也是呀,怎么就那么象呢?难不成是比着月牙儿的梦画出来的么?
发表于 2004-4-10 11: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女儿家的心事谁能猜?
这么细腻的笔触,真让人嫉妒:))
对不起啊,这几天没来,弟弟发了这么多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4-11 01:3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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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儿(六)
月牙儿痴痴地看着看着就忘了走,人挤过来挤过去,月牙儿也就随着人流歪过来歪过去,手还是护着那二百文。一个人潮打来,月牙儿没有站稳,挤到了前面的后生,在嘈杂声里砰的一声脆响,她正在看的那个花瓶不见了,接着传来老板的呵斥声。
月牙儿顾不上前面那人和老板嚷嚷什么,觉得心也象花瓶似地往下一沉,那位公子碎了,月牙儿觉得自己的心也碎成了一片片。她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挪不开脚步,许是再想看一眼吧,那个公子……世上的好东西怎么这么快就去了呢?
不知不觉间月牙儿已经站在了柜台边,似乎听见人说“她不挤我我怎么会碰倒花瓶呢?”月牙儿不明白这人说的是什么,甚至压根儿就没有听,只是痴痴地看着地下,碎片儿上有那公子俊俏的半个脸,还是在微微地笑着、听着墙那边轻轻的脚步声。月牙儿痴痴地看他,他也象痴痴地看着月牙儿,他们都痴痴地再也移不开眼光。
“问你哪问你哪,这宫窑的花瓶被你打碎了,现在是怎么说?难不成就白打了?”那掌柜的冲着月牙儿直着脖子嚷嚷,谁打碎什么花瓶了呀?月牙儿不解地想,眼睛还是离不开地上那破碎的公子。于是围观的众人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这丫头别是有毛病吧?不象,穿得倒也干净。那是咋的了?谁知道呀,许是吓傻了……
“我可告诉你了,发昏当不了死!你这号诈痴妆呆的田大爷见得多了去!东西碎了价钱可没碎,两吊半京钱,少一个子儿也不成!——这是沧州王二窑的!”那掌柜的越嚷嚷越上劲,月牙儿这才明白过来,敢情,人家说的是自个儿!可是自个儿什么时候打了他花瓶呢?
“什么?这花瓶不是你打的?难不成倒是我王麻子没事儿自个儿打的?”众人哄笑起来。月牙儿脸上及出大粒儿的汗珠,原本白白嫩嫩的脸蛋儿变得粉红粉红的,人群中开始有了轻薄的话语。
“这集上的人千千万万,不是你打的不是我姐打的就没有人打了?那上个月赵庄闹胡子砸明火,不是我姐抢的难不成就是你抢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月牙儿姐打的?我可告诉你,南来北往的你打听打听,贾庄卖清水茶的富贵家的人可是好欺负的!”淘气好不容易挤了过来,一顿连珠炮说得王麻子哑口无言,旁观的人群见这小丫头凌牙厉齿的,也不由得哄笑起来。
掌柜王麻子不由得恼羞成怒,直着脖子嚷嚷起来:“反了反了!什么贾庄卖清水茶的人家也敢到白马集撒野来了!搁着你的放着我的!伙计!你去找地保来,一条链子锁两个,咱们进县城见老爷去!——也不称二两棉花纺一纺,这白马集是谁的地盘儿!”
这时人群里一个声音慢悠悠地说:“王麻子哎,依你说,这白马集是谁的地盘儿呀?”随着话音人群自动地两边儿分开,一个潇洒的身影儿带着几个从人走了进来。
……回去的路上,淘气除了埋怨月牙儿太“瓤和”就是夸那个张公子仗义执言,月牙儿呢觉得不全是那么回事儿,张公子看她的眼神儿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儿,这种眼神儿她也常常看见,但是张公子……
“嘻嘻,姐,干吗老念叨着张公子啊?”淘气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原来月牙儿不小心念出了声儿——可是,这些事淘气能明白么?唉。
发表于 2004-4-11 02:09:16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狼啥时候把女孩的心思猜得透亮透亮。。。。
好文!等~~~~~
 楼主| 发表于 2004-4-12 08:38:33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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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儿(七)
白马集的马媒婆儿是第二天一早来的,骑的是张家的驴。富贵上赵庄卖瓜去了,于是富贵嫂叫月牙儿和淘气看着茶棚——不是为了收那一个子儿的茶钱,为的是给客人们续水。月牙儿巴不得地到了凉棚里,倒是淘气嘟嘟囔馕地不乐意,因为她想看看马媒婆儿脸上究竟有几两粉,所以时不时地偷偷溜到窗户下面去探头探脑。可是她要看马媒婆儿人家马媒婆儿不看她,一双佝偻眼上上下下地紧对着月牙儿打量:“哟,这不是月牙儿嘛,女大十八变,瞧我呀,这么大个美人儿都认不出来了,哟哟哟!”说得月牙儿脸一红,辨梢儿一甩躲进了茶棚里,只听得马媒婆儿在身后呷呷呷地笑得象个鸭子。
坐了一个时辰马媒婆儿才舍得走,临走还千叮呤万嘱咐地要富贵嫂早点给她个回讯儿,这才堆着笑看了月牙儿一眼,呷呷呷地笑着上了驴。月牙儿装着没事人,淘气却忍不住地偷看富贵嫂的脸,然而富贵嫂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来,于是淘气闷闷地回到茶棚里,悄声儿告诉月牙儿,马媒婆儿许是路过,压根儿不象来说媒。
“得了吧你,”月牙儿激她,“你小孩子家家的能看出什么?马媒婆和咱们又不是亲戚又不是邻居,大老远的来串什么门儿?我看哪,八成儿是谁家看上你了,托马媒婆儿来说合。”一番话说得淘气在一边儿傻傻地楞起神儿来。
其实月牙儿倒也错估了淘气的小鬼心眼儿,什么马媒婆来给淘气做媒的话她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因为她不止一次偷听过富贵和富贵嫂商量,都说先得把月牙儿的事儿给办了再办淘气的事儿,因为家里老不宽余的,一次备不起两份儿嫁妆,现在月牙儿的事儿正是要上紧的时候,难不成就办半件事儿?笼上的窝头停了火,再现蒸一锅?没这个理儿吧?淘气想的是究竟谁家请动了马媒婆儿来说合月牙儿,是谁家呢?
马媒婆儿可是这方圆百里的名人儿,媒婆儿出名就出的是那张嘴,听老人说呀,马媒婆儿年轻时说成过一件绝活儿,打那以后就出了名。那是赵庄的赵闷鼻儿和燕墩儿李员外家的豁嘴儿老闺女,员外家会有老闺女?有,因为是豁嘴儿,谁要哇?偏生女家还挑剔人品,别说男家瘸聋瞎哑,就连对眼儿都不成!这一耽搁呀也就二十多岁了,成了老闺女,也没少麻烦马媒婆儿,可都是东不成西不就的,马媒婆也不敢得罪李家,只好应承下来,等机会。也该着马媒婆儿出名,赵闷鼻儿也找上了马媒婆儿。
赵闷鼻儿小时侯听说是有鼻子的,“抓周”那天不知怎么从炕上扑下来,打那就把鼻子给趴没了,整个儿一平脸,家道呢虽说不如李员外家,倒也还过得去,偏生也是挑剔,说来说去地说媒把年纪给耽误了,托年纪轻轻的马媒婆儿替他栓一头亲事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偏生连说几家一开头都顺得很,这下隔三差五地催逼马媒婆儿。也是马媒婆儿那天多灌了两碗黄汤,拍着胸脯说了满话,李家也绝,当场称了二两银子揣到马媒婆怀里,从此就让马媒婆儿捏了个烫手的山芋。
马媒婆儿酒醒后给了自个儿俩大嘴巴,打归打,办事儿归办事儿,发昏当不了死哇,除非以后不当媒婆儿了。马媒婆思前想后折腾了一宿,瞎子害眼豁出去了,沙锅捣蒜就这一锤子买卖!第二天肿着眼泡到了李员外家,进门儿就给李家豁嘴儿老闺女道喜:妹妹大喜呀!
李太太自然要问喜从何来,马媒婆儿就把醋打那头儿酸盐打那头儿咸细细地说道了一遍,当然也得说“不足之处”,那就是“别的都好,就是眼下没什么!”——眼下边儿该有什么呀?鼻子!眼下没什么就是没鼻子!
李太太楞没听出来;“哟,不算什么不算什么,人好就行。他眼下不是没什么吗,我们有,我们陪嫁多陪点儿,再者说,算命的小神仙说了,我这个闺女,五十年的帮夫运!”
出了李家就到赵家,“人家黄花大闺女我可给你说得了!实话告诉你,那闺女就是嘴不好,有别的不好你甩我嘴巴子!”
赵老太太也是笑容满面:“年轻嘛要点强,没啥,都是打那会儿过来的。俺这孩子老实——我们老人也会管着点儿,嘴不好不计较!”……
“还在想啊,你。姐喊我们吃饭去了。”月牙儿笑着推了推淘气,把她从沉思里唤醒过来。
发表于 2004-4-12 19:32:06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哈哈,狼弟弟对说媒还这么在行啊
晕!~!~
发表于 2004-4-13 00:47:01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月牙儿

继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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