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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童年文革版(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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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4-23 11:58: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嘿!就是好!就是好来就是好就是好……”
  1968年新年的革命洪钟刚刚响过,北京火车站上空回荡着上面那一首在当时脍炙人口的大合唱,草绿色和人民蓝从四面八方走向这里,欢庆伟大的革命的又一个破四旧的新年。
  那年,我两岁。
  我这个人比较先知先觉,连成长的痕迹都带着特定的政治色彩,伴随我左右的除了伟大领袖教导的以外,就是耳熟能详的各类语录问候,妈妈在我还未出世前就对我实行每天三首领袖诗词的胎教。呵呵,工夫不负有心人啊,何况还是来自领袖故里的我娘呢!我聪慧灵巧,才两岁,呀呀学语之初说出的第一句含混不清的话竟然是“保皇派好……个屁”~看看,我当年有多聪明。
  传达室的谢大爷非常喜欢和我聊天,那时候还不兴Q聊版叙什么的,也没有,每天我那小表姐抱着我溜达到门口,听听收音机里传出的无产阶级一个又一个捷报,看着谢爷爷动作熟练的抄起电话听筒,不假思索地用文革式问候语问着电话线那边不知什么人。
  “为人民服务!给我找个人儿!”
  “要灭资兴无!下回在说。”
  “无产阶级革命战友们新年好!”
  表姐和谢大爷用我听不明白的方言在聊天。我则坐在小桌上安静的听着。表姐来自湖南农村,当年才17岁,可疼我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把这种难得的亲情硬是拆散。那是1969年秋天的一个黄昏。
  我三岁了。一天,大院里开来几辆救护车和绿色吉普车,全院好多农村来的家属们像惊弓之鸟般四处躲藏,甭问,准是派出所经常进行的查户口。但就是在这一次的查户口中,疼我爱我的小表姐被查了进去,一去三个多月未归,等再出现时已经是魂不附体惊吓成病,这是后话。
  我大了以后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年北京市委的造反派和市公安局的造反派打派性之仗,公安一方败阵,恼羞成怒之余,便拿这些农村来京的家属出气,把成千上百的农村随军家属弄到天坛的斋宫关押起来。每天逼着这些文化水平几乎没有胆小怕事的男女老少们早请示晚汇报。所谓早请晚报就是早上起床要先向伟大领袖的画像请罪,晚报和早请的内容大致相同,人手一本红宝书,到处都有不绝于耳的老三篇。
  就这样人鬼混淆的过了三个月,在陕西搞四清的妈妈回来了,得知此事怒不可遏,立即给敬爱的周恩来总理伯伯写了封信,信的内容至今是个谜,但我猜想是与爸爸的使命有关系。妈妈在友人的陪同下动身前往市委和市局,向当权派们出示了有周恩来总理亲笔签署的释放令,当权派们傻了眼,不论是哪派都不敢公然违抗共和国总理的命令,只得乖乖地让妈妈领出了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样的表姐。
  小表姐好可怜啊!没有几天就被送回乡下老家,并从此落下了一个病根:听到北京两个字就哆嗦,看到报纸上有天坛的字样就会昏厥。直到1976年才敢在表姐夫的陪同下再次来到北京……
  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一个乱哄哄的年代中度过的。1970年,林副主席签署了1号命令,将所有在京的军兵种个部迁往边远省市,空出北京给他篡党夺权制造契机。当时,北京各大人民商场的货物堆积如山,便宜得令现在的人们听来目瞪口呆。一架德国制造的大钢琴才30元就可以出售,其他东西就更便宜了,人们看准了这些被抄家罚没的便宜货,大批地往家搬,那叫一个热闹!
  我四岁。妈妈所在部队被命令迁往辽宁锦州以西的一个五七干校,剩下我和刚满月的小妹妹被丢给邻居的黄姥姥照顾。黄姥姥本名黄敬军,四川人,有一女一婿和三个孙儿,女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丹麦王国特命全权武官,1955年授衔的少将,女儿是驻丹麦大使馆参赞,三个孙儿都是解放军战士,一个标准的革命家庭。黄姥姥擅长烹饪,手艺极有水准,我的川菜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爸爸始终战斗在抗法援越的前线,几乎没有见过他,差不多已经忘了他的样子。我和妹妹在姥姥的精心呵护下茁壮成长。那时候的街坊邻里关系特别好,我们院里几乎都是大人物,号称新中国第一批外交官之家。随便指出一家来都是级别很高的老干部,老头老太们的人缘极好,待人和善,一点没有位高权重的大架子,我是他们的开心果,深得他们的宠爱。
  有一天,后院的严伯伯突然兴冲冲地跑到院子里找到正在玩泥巴的我,高兴的像个孩子。
  “小军啊,你爸爸回来啦!”
  “啊!爸爸!”
  这个称呼很陌生但又特别亲切,不由分说,严伯伯拉着我就走。
姥姥家坐在床沿上正端详熟睡中小妹妹的高个子军人听到外面的声音急忙站起来,姥姥在一旁一个劲的催我“快叫爸爸啊!”我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喊不出来。过惯了吃百家饭和到处流浪日子的我,意识中已经没有了家庭的概念。爸爸对我来说很遥远,遥远的和妈妈一样。
  军人爸爸有点失望,我怯生生地躲在严伯伯的身后,懵懵懂懂地听他们在讨论什么局势和大胜利,眼睛却始终停留在爸爸的身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是想找回什么呢还是别的。
  爸爸拉着我的小手告别了姥姥、严伯伯和还在熟睡的妹妹,要带我去哪儿?
  经过火车加汽车的颠簸,我看到了一个新的陌生的环境。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开始了一年多的“干校生涯”。
  五七干校这个词在今天的字典里怕是已经成为生僻之词了。45岁以上的人们都该记得,在1970年,中华大地上曾经出现过不胜枚举的新生事物,其中五七干校最为出名。
    五七干校真热闹
    鸡不飞来狗不跳
    一天到晚吃和睡
    总是这样该多好
  这是那时候和小伙伴在一起的真实写照。
  大有五七干校的位置在锦州西面,是一个三面环水一面靠陆地的小岛,岛上建有一座砖厂和一个养殖场,原先废弃了,自打解放军部队进驻后,昔日沉寂的小岛又开始热闹起来。妈妈负责那个养殖场,别号“鸡鸭总司令”,那个场子好大哦!可是小鸡小鸭们特别听***话,妈妈端着食盆走到哪里,小家伙们就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哈!特好玩。
  大有这地方只有一样特产,那就是螃蟹。而这样特产也是我们的一日三餐,腐败吧~每天傍晚时分,大人们拎着草篓子和电筒就直接杀奔芦苇丛。这儿的湖蟹个儿特大,肉特肥,味特香,只要拿手电一照,哈!它们就不动了,任人宰割。
  夜晚,从各家的简易房里飘出来的全都是煮螃蟹的香味,简直闻一下就要流口水。还有个别生命力顽强的家伙趁锅了满员而奋力逃脱,沿着房檐落荒。
  这里边还闹了个大笑话,爸爸是近视眼,看东东只能凑近了看,那天在水里摸了半天,忽然特兴奋的叫起来“我逮到一只!”大家闻讯都朝这边看。当时在芦苇里已经见不到螃蟹的踪迹,因为严重超标捕捉,生态平衡被破坏,只有下到浅水里去搞收网运动,毕竟螃蟹好吃嘛~等爸爸的手离开水面时,所有叔叔阿姨都愣了一下,接着便笑得前仰后合。原来,这水有放大功能,爸爸的手上爬着一只比大豆大不了多少的蟹仔~~
  高兴的时候莫过于每周末放电影,放得还都是当时被批判成大毒草的PP~可把我们这群小孩们乐坏了!我记得有好多电影都是在那里提前看的。有讴歌老一代游泳国手穆祥雄的《水上春秋》、还有大明星孙道临主演的《不夜城》等等,可饱了眼福了!当然,边看还要拿上红宝书坚决批判一下。
  这期间,我病了一场,下雨淋的。干校医疗队条件不好,于是就把我转到了锦州军区的大医院观察。这是我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来锦州。
  锦州军区总医院里只有我这么一个小孩病号,大家都觉着新鲜、好玩,于是都来参观。我从小好静不好动,喜欢观察不喜欢参与,所以当大人们把我当动物园的小松鼠观赏时,我就把他们看成是大河马~
  我的病友当中有一位伤兵,头部在工程施工时被哑炮突然爆炸迸飞的碎石砸伤,缠了好多的绷带,活像阿里巴巴。那时候还没有人知道这位风趣的阿拉伯人物,于是就根据外形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白塔寺”。我管他叫老白,老白脾气极好,寡言少语,最大的嗜好是每天中午和晚上准时到食堂门口排头一名,因为军区医院食堂的西红柿炒鸡蛋做的相当的好吃,几乎是那里当年的招牌菜!爸爸妈妈来探视的时候路过食堂看到他觉得特奇怪,才上午9点,离开饭时间还早得很呢。后来才明白感情人家是在排第一位。
  稍微好一点了,我就缠着老白带我溜出医院去逛锦州。起先老白由于担心排不上吃饭的队死活不干,后来在我的死缠烂打不断以各种好吃的的一再诱惑下,革命意志开始动摇,终于在一阳光明媚的星期天带着我从医院的一隅胜利钻出。呵呵,不愧是侦察兵出身,虽然后来改专业去开山,但对地形的观察以及躲避护士医生的高招绝对不是盖的!
  我们两个在大街上走啊跑啊笑啊,老白头一次显示出他幽默活泼的另一面来。我俩在锦州城里溜达了大半天,肚子咕咕叫,我摸摸口袋里妈妈给的伍元钱,看看老白遥望医院方向那副焦急的样子,咬咬牙,一跺脚,拽着老白进了街边一家不小的饭馆。 `
  饭馆吃饭的人不多,革命服务员同志笑容可掬地问我们“两位解放军同志吃点什么?”我还没有回答,老白抢先问道“西红柿炒鸡蛋有吗?”
  革命的服务员尴尬地笑笑“西红柿有,鸡蛋可是要全国粮票的。”
  我眨巴眨巴眼睛,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欣喜地发现居然真的有耶!一斤半全国粮票皱巴巴地躺在五元人民币下面。我毫不犹豫地拿出来往服务员面前一摆:“来一大盆西红柿炒鸡蛋!再拿个红烧茄子和香肠什么的,反正这些钱够的都要!”
  好家伙!本来吃饭的人就不多,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正在扮演主人翁的这个小不点,革命的服务员嘴巴张的老大,要知道,那年头的伍元人民币在现在可以顶伍百用呢,吃什么不行啊~
  一大桌丰盛的菜肴摆上来,颇有些铺张浪费的意思,老白也不客气,风卷残云般地直奔西红柿鸡蛋,我就杀奔香肠和红烧茄子,稀里胡噜10分钟不到,杯盘干净,就像洗过的一样。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舒坦!拍拍肚皮,老白拉着我走出饭馆,老白显得特别高兴,一个劲的问我想买什么,我想了想,指着街边杂货店里的小豆羹,老白二话不说就跑进去给我抱了一兜子出来。
  啊!啥叫革命的同志情谊?这就是了。虽然是建立在可怜的物质基础之上~~~
  我出院那天中午,老白破天荒地没有去食堂排队。老白是辽阳人,典型的东北大汉。他抱着我轻轻地拍打着,身体明显地抖动着,我仰头看看他,发现他哭了。老白捧着我的小脸儿一字一句地嘱咐我:“孩子,长大以后成家立业,别忘了带着媳妇和孩儿来东北看你老白同志。老白同志给你做西红柿炒鸡蛋吃……”我还小,当然不明白老白说的什么意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爸爸妈妈在旁边都有些激动呢!老白松开手,整整衣服,向我爸妈敬了一个军礼:“二位首长,小李子是个好孩子,将来要是当兵一定是好兵!”
  长途汽车远去了,从后窗户看出去,老白仍站在站牌子下面朝我挥着手。敬爱的老大哥啊,如今小李子已经长大了,有了家,可您在哪儿呢…………
  时间溜得飞快,转眼间就是一年。这一年当中,外边发生的变化我们一点也不知道,首先是那位最最敬爱的副统帅坐飞机往苏修跑,结果半道上摔在了温都尔罕,然后就是原先被疏散的同志们陆续返回北京。可是,在我们这块儿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每天照常去玩,照常去小河沟里摸鸭蛋,去芦苇丛里找劫后余生的螃蟹们,在这余下不多的美好时光里结识了一大帮小伙伴。我生性好客,钻在床底下与大家分享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蜂蜜加杏仁霜,结果所有少年共产者都因为吃多了被送到了卫生队。呵呵~~
  别看我属马,可是特别的怕马,那是因为当年在五七干校险些被一匹枣红马踩死……
  那天,我照常在小河沟里摸鸭蛋。养殖场的鸭子们喜欢在这里的小河沟边产卵,鸭蛋们便顺着倾斜的河边滑入水中,每天都会有一大帮孩子来摘取“人家鸭****胜利果实”。我去晚了,啥也没有得着,悻悻地往回走,路上遇到一位当地生产队的大叔正在给马刷毛。我好奇地围着这匹枣红马看着,大马平静地用它那大大的眼睛望着我,显得蛮友好。看够了,我又继续往回走,走没多远,忽然听到身后有呱嗒呱嗒的声音,扭头一看,哎呀!原来是那匹枣红马小跑着跟来了!我是喜欢看,不过那看的内涵纯粹叶公好龙,真的来了,可把我吓坏了,撒腿就跑!
  我左了。我跑它也跑,而且百分之百地我跑不过人家,眼看着就要发生“马踏飞燕”的惨剧,正在路旁建筑工地施工的一位叔叔眼疾手快,冲出来一把将我抱离了路面,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大马中速从我才呆的地方冲了过去!
  我吓呆了,哆嗦着半天没回过神来。生产队的那位大叔急吃白咧地追上来,拉住马的缰绳,直个劲地向抱着我的叔叔道歉。末后我才知道,动物与人其实很好相处,大马或许是觉得我友好吧,于是就趁主人不备,跟上来想和我玩,却没有料到会出事。从那以后,我见了马就条件反射般地哆嗦,腿软,浑身冒冷汗,好多年才慢慢好转的。
回迁令终于下来了。
  爸爸和妈妈在屋里商量了良久,做出一决定,要把我送到上海的奶奶家。因为爸爸又要走了,据说是因为越南又起战火,妈妈还要去陕西,不能把太多的负担加给姥姥。于是,大部队开始回迁时,爸爸妈妈把我托付给部队的一位即将出差去上海的叔叔。
  潘登季叔叔生得方头大脸,个子高高,长得特别像越南人(其实是广东人),因为特别爱笑,脸上总是洋溢着热情的笑窝,人送外号“潘大笑”。大笑叔叔带着我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一路上对我关怀备至,在火车的餐车上,我又吃到了久违的西红柿炒鸡蛋,不知怎么地,总觉得不如我跟老白那顿香。
  火车飞奔,车厢里的喇叭传出了当年的一首脍炙人口的歌《火车向着韶山跑》。
  “轰隆轰隆,歌声儿飞,汽笛响,火车向着韶山跑…………”
  上海是我出生的地方。1966年10月31日凌晨,一个很弱小的生命诞生在第二军医大学长海医院的手术台上,听妈妈回忆,我很安静,不哭也不闹,样子就像一只可怜的小老鼠。我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很差,三天两头的生病,可把妈妈愁坏了。奶奶是很虔诚的佛教徒,总是用她的那一套养生法来给儿媳进补,结果越补越糟~~因此我从小就缺乏母奶的滋养,是用面糊糊和拌了香灰的糖水催大的。至于说现在为啥那么硕大就知不道咧~~
  上海,到了。
  我这人乡土观念淡薄,从来就认为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上海人。过去总听人讲上海人的笑话,为这样一种人而感到不屑,轮到自己就怎么也适应不了。
  奶奶是一个特别各色的老太太,笃信佛教,虔诚的比庙里的和尚有过之无不及。奶奶的生活习惯和家里人有着明显的区别,所谓晨钟暮鼓,闻鸡起舞,就差古佛青灯了~~吃和家里人分餐,自己有一套完整齐全的厨具,外人不得介入。 -
  爷爷乃一退休老工人,性格极其温和,喜欢下棋,每月退休金必须全数交到掌柜的手里,不得私留半毫,对于好喝小酒的他来讲简直是一种折磨。每每酒虫儿挠心便私下里偷偷从我这里予支个三角伍角的打发一下,因此我们爷孙关系“极”好。
  姑姑在她年轻时的相片上显得非常美丽,看得出当年也是一文艺积极分子。姑父年轻时据说非常之帅,二位革命夫妻堪称郎才女貌。他们的一对男孩很孝顺,每当姑姑和姑父吵架时,两个小孩就会乖乖地跑到楼下,拽着大床单接妈妈从楼上扔下来的东西……
  在上海,我的视力所及范围,有美好的回忆,也有恐怖和彷徨。最美好的莫过于到城隍庙吃小吃,在闸北品荠菜大馄饨。最恐怖的就是看到很多人被捆绑着挂着大牌子游街示众,还有夜深人静时传来的凄厉的警笛声。彷徨中我拒绝了麻将和扑克(这是最大的遗憾),因为看到总有人因为这两样东西被警察带走。
  1972年,上海。即将告别我幼年的记忆……
 楼主| 发表于 2004-4-23 12: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童年文革版(上、中)

[原创]童年--文革版(中)
时间飞的真快啊!
1973年来了。
告别了奶奶一家,告别了上海,告别了我的非常童年和那些“光辉岁月”,也告别了一个好玩的时段。前面是怎样的,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小心翼翼地摸着大大小小的石头过河。我特别怕水,无论是现实中的混水还是梦想中的清水,在我的童年和在人间的这一时期,伴随着我的成长,我还是喝饱了一肚子色(shai)水,酸甜苦辣涩都叫我翻腾遍了。所以才会有后来这样一个忧郁灰暗的性格。
开学了!
扎着马尾巴小辫的年轻女老师自信地站在一群小朋友前面做自我介绍:“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了,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孙,你们叫我孙老师吧。我会教你们好多你们不知道的知识和做人的道理。”我站在队尾,偷偷打量着我的新老师。小姑娘年纪不大,顶多也就17、8,脸上却写着好多的忧郁,后来知道了,孙老师是回城知青,老三届学生,13岁初中还没有毕业就跟着哥哥姐姐们上山下乡、战天斗地去了。难怪脸上难见笑容啊!
开学头一天,俺便给老师来了个下马威……
俺自小喜欢绘画,常与邻家回民小马联合创作《三国演义》手抄本,他擅长工笔,俺喜欢武器,俺两乃珠联壁合天衣无缝之搭档。若非老爹的那句经典批判“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两个小四旧”,没准现在我两已经是手抄界的一代宗师了……唉!造物弄人啊!
上课了,同学们都一本正的挺直小腰,双手后背,特像那么回事似的望着台上踌躇满志的小孙老师,目光是那么的热切,充满希冀。
因个子偏高而坐在最后排的俺却已经开始准备画簿和碳素笔,俺才发现,小孙老师的侧影竟然特别的工农兵,特别的群众!(文革通用语,意思是很革命,搁现在就是一个字“靓”)太符合俺的鉴赏标准啦!
整整四节课俺都没闲着,小半截笔在田格本上飞快的上下跃动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鲜活的人物形象耀然于纸上,边画俺边吃吃地乐,完全沉浸在自我陶醉的喜悦之中……
第四节课的铃声响起时,俺的三大本人物速写大功告成!同时,俺突然感觉身边多了些许阴凉,小孙老师横眉立目地、气鼓鼓地叉腰站在俺的边上,看得出来,俺的作品她特别虫败,二话不说,几乎是抢似的把俺的作品拿过去,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头都不带回的就走了。
前面的新同学们开始起哄“给他一大哄噢!啊哄啊哄!”俺很不服气地瞪他们,可被耳朵收藏的、小孙老师的那句话终于清晰了:“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
去就去!有啥了不得的?
于是,俺小学生涯中的第二个第一由诞生了~~~第一个是首次上课全没听,第二个嘛,就是这个留校挨训哈……
俺平生第一次被老师留校查看,心情无比激动。小孙老师坐在简陋的办公桌后面,胸脯剧烈底起伏,苹果脸通红,桌上摊着俺的大作,一帮上岁数的老师围在边上品头论足着“啧啧!这小家伙哈,真看不出,还有两下子嘛,看把小孙画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啊!”
  俺听着老师们的评论,心里那叫一个美啊!于是斜着眼瞥着小孙老师,那表情分明很骄傲很自豪的。
  小孙老师看看俺,又看看老师们的表情,嘴角蠕动了几下,突然,做出了令俺和其他老师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哭了……
  俺这人从小就怕女生哭鼻子抹眼泪,就算再冷漠,也会被女生的眼泪软化俺的革命斗志。面前是俺的老师啊,第一天就把俺的老师整哭了,似乎不大好吧……并且,俺的分析机制被老师这一哭突然的就启动了,分析的结果令俺不寒而栗:由于俺违反了课堂纪律,导致小孙老师的愠怒,又因为其他科的老师们对俺的作品予以高度评价,导致小孙老师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因而委屈的流泪,最后将产生极端严重和恐怖的后果:家访。
  家访是恐怖地,家长的愤怒更是恐怖地,俺将为此付出惨重地代价。
  咋办?小小的俺头脑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开始转悠,最后的结论是千万不要产生家访的结果,于是,俺立刻换了一副很可怜很讨人可怜的面孔,眼泪随着观念的转变如泉水般哗啦啦的流淌下来……
  小孙老师被俺的哭法给震慑了,眨巴眨巴好看的大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可脸上分明开始显现出慈祥与无奈。哈!俺成功喽!
  小孙老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语气开始缓和下来,很耐心的给俺讲了上课不听讲的后果。俺很耐心的听着,脑子里却在过电影,置身于学校的俺多么怀念过去的自由和欢乐的时光啊……
  正瞎想间,小孙老师的话锋突然一转,拿起桌上俺的作品,指着连环画本的第二说:“笔法还很幼稚,线条粗了,要是有点专业训练会画的比这还好的。”
  俺……晕倒……碰上行家了……
  小孙老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说了半句话“假如……”7岁的俺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直到长大成人后,再与老师交流思想时才明白那半句的内涵)
  小孙老师拿起三本画册,用商量的口气问俺:“这个能送给老师吗?”
  俺的心情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倒不是没法形容,而是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太让俺适应不来啦!
  俺连连点头,老师笑了。
  这样的老师,俺还不用功刻苦怎么对得起她!
  所以,第二天,俺就被图画组的王老师叫去参加了图画班,俺懂,小孙老师是俺的伯乐。
  小学一年级最后一个学期考试结束后,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校长办公室。
  那年头,被校长叫去无外乎几条原因:成绩非常差的;成绩非常差而且态度极端恶劣的;成绩和态度都很糟糕并且阶级成分不清的;或者是有更令人害怕的结果。
  俺喊了报告,得到允许后进了校长的办公室。小孙老师也在。校长叫董必福,部队上的专业军人,背后大家都喊他叫董蝙蝠,大概是因为他喜欢穿一身人民蓝的缘故吧。董校长满面笑容地朝俺招招手,从桌上拿起一幅镜框,呀!那是奖状!董校长难得笑成这样,平常几乎看不到他笑,更别说笑成一朵花儿了。
  同志们!大家猜到了吧?是给俺的奖状啊!俺的美术水平在图画组得到迅猛的增长,感谢俺的小孙老师,感谢俺的运气!俺的静物写生在当年北京市小学图画比赛中荣膺一等奖……
  然而,这奖状是不能拿回家与爹妈分享的。俺的学习成绩与图画成绩相比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在那个年代初期,学习成绩好坏直接关系到你是否能成顺利戴上红领巾,老泰很诚实地跟大家说,除了上台演出借别人的戴戴外,俺从来没有加入过红小兵组织。
  就在老泰为学习成绩上不去而发愁的当口,新一轮的运动又开始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4-23 12: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童年文革版(上、中)

自从那位高举红宝书寸步不离伟大领袖身边的最高副统帅消失在人世间后,中国算是消停了那么小两年。大串联、武斗、大锅饭和大跃进等等当年中国之特异现象随着温都尔罕的那一声闷响通通告一段落。全国人民从最初的麻木与震惊中才缓过来一点点,刚刚把各家的光头像扫进垃圾堆,却没料到又一颗乱之星正从老人家的光辉笼罩之下冉冉升起。
早年混迹于上海滩的二流演员蓝萍自从嫁给毛润之后,长期以来很低调,林副主席和林办的叶主任还有那位超天才陨落后,自称“长期受到政治压迫”的蓝萍女士,哦,该改叫“江青筒子”终于盼来了出头之日。
江青筒子果然出手不凡,频频在各种重大场合亮相,自诩为伟大领袖的亲密战友和革命筒子,自封“旗手”。基于对伟大领袖的无比热爱与无上尊崇,大大小小的政治投机商们纷纷把宝押在了这位红都女皇的身上,于是,在她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圈圈,人们当面统称之为“四位手掌”,背后却称之为“三公一母”。直到1975年长沙讲话后,大家才逐渐认识到三公一母的正确说法:“四人帮”。
那个年代,在旗手的干预下,很多奇怪的现象应孕而生,先是整出了一套八个样板,害的全国人民只要一进电影院,就要在“要学那泰山顶上一棵葱”(呵呵,俺篡改咧)等豪言壮语中受到强烈的畸形艺术的熏陶,当时特流行的打油诗都这样唱“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沙家浜、红灯记……”
不过,话又说回来,别看当年只有这几出来回来去的听,翻来覆去的看,居然在本世纪末入驻了“20世纪全球华人艺术经典”,呵呵,当然啦,把交响音乐与西皮流水有机的结合到一起,不谛为人类文化历史上的一大空前绝后之创举。也就是说,纵观旗手筒子的一生,俺们要一分为二哈~~
废话够多,交待完历史背景,话头该转回老泰的童年了。
老泰活在上个世纪最好玩最可笑最无奈最荒唐的年代,自然也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一系列的运动当中。这个打头炮的当然还是老泰那自幼有之的艺术天分。
当初小孙老师慧眼识老泰,给咱们小学校整出一绘画天才,可好景不长,当俺最初的喜悦劲还没有陶醉够的时候,俺那古板的爹便将俺的奖状连同俺所有的艺术作品送进了废品收购站换回了一顿油条和豆浆……
理由竟然那样的简单:学生就是要学好习,有好成绩,其他都是邪门歪!天啊!俺怎么也不明白!俺爹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咋就不能让俺多少也继承一点发扬光大呢?!现在董了,只能怪那个特殊无奈的年代!如果俺太突出了,日后肯定要倒霉……
伤心的俺没有吃早饭,背着沉重的小书包闷闷不乐的去了学校。
那时的老泰由于经常在不正确的位置上看书,造成远视散光高达450度,戴着一副白边眼镜。戴眼镜原本是为了保护眼睛,矫正视力,却被别人看成是一大乐趣,以摘取抢夺眼镜为乐的一帮高班的孩子远远的堵在校门口,正肆无忌惮地欺负另一个小眼镜。
老泰天性懦弱,小时候性格特别的内向,也是大院里倍受欺凌的一族。见到这一幕没敢言声,加快脚步从边上溜了过去。
教室外边,板报组的赵云同学正起劲的在黑板上大书特书。
赵云同学出身工人家庭,祖宗三代都是红代表,阶级成分特别好,加上自幼受到街坊--一位退休老教师的亲传,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而被选进板报组任组长。虽然赵云同学学习成绩和老泰不相上下,但是,名气要比老泰大得多(三国猛将哈,老泰不过是水破凉山的一个水军统领)~~赵云同学为人豪迈仗义,谁受欺负都会路见不平挥拳相揍,深得民心。
俺经过赵云同学身边时,被该同学拍着肩膀呵斥着“小眼镜!把你那画给咱瞅瞅?哈哈!”老泰正为这事郁闷着,气不打一处来,使劲一甩肩膀“小丫头片子,边去!”
各位同学,赵云同学是女生,可是毫不夸张的说,她哪儿哪儿都像张飞。
赵云同学大大咧咧的一乐“谁又招着你啦?告儿我,我抽他们丫挺的去!”
老泰气呼呼地往教室台阶上一坐,小眼镜死死盯着校门口那帮高班的家伙。赵云同学顺着俺的眼光一看,顿时毛了!打地上抄起一板儿砖,大踏步地冲向门口!
门口,那帮孩子利马炸了窝,都知道赵云同学的外号叫“拼命三娘”,有一回在南街拿砖头生拍过一流氓,吓的那一片的小流氓见了她就撒丫子……老流氓们纷纷摇头兼回避“长那么大没见过那么敢练的丫头”。
赵云来啦!轰!跑慢了一步的黑五类后代胥红阳被赵云一把薅住脖领子,大板儿砖眼看就要落下来,胥红阳吓得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赵云同学犹豫了,板儿砖终于没有落下来。她把砖一扔,随手拽起一摊泥似的胥红阳教训道:“是个爷们就站直喽挨砖!再叫我瞅见你欺负小的,绝不客气!滚!”
从那天起,赵云同学在俺那450度的大眼镜里顿时高大了好多。
教育完高班的小混球们,赵云同学回到黑板前继续她的粉笔技术,老泰心里的不痛快也稍稍好了一点,于是便凑过去欣赏。
赵云同学个子高佻,长的比较虎背熊腰,杏眼,竖眉,大嘴叉子,不笑则以,一笑便令周围顿生寒意。说实话,那年头,就算初中学生都看不出正常的生理发育状况,一律飞机场的跑道,板儿平。可赵云同学则不然,才9岁的小丫头愣发育的像现在的15、6的小姑娘,但是,没有小流氓们敢招惹这样一位“小老姑奶奶”。
俺看了一会,终于明白赵云同学写的内容,学校要举办“红五月歌咏比赛”,板报组正呼吁全校师生踊跃参加。老泰小脑袋瓜里的某根弦蹦噔一声,响了。
老泰在3岁那年曾经参加过总参系统幼儿园的文艺汇演,一首表演唱《打靶归来》居然赢得满堂喝彩,拿了表演唱的头奖。这个文艺细胞至今仍很活跃。
俺要参加!俺一定要参加!俺要把俺失去的在这里补回来!
俺二话没说,立刻跑上二楼,在歌咏比赛组表演唱小组处报了名。老泰当时特激动,但是,随后的事情却为老泰永远告别声乐艺术埋下了伏笔……
发表于 2004-4-23 22:29: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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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什么时候再发下文呀?
等着看呢。。。。。:)))))))
 楼主| 发表于 2004-4-24 10: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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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其实很容易。
  可求胜心切的小孙老师在没有征求俺意见的前提下竟然为俺挑选了一首叫俺骑虎难下的歌。大家要理解哈,俺虽然嗓音高亢酷似女孩子,但是,就算俺天生潜质再高也不可能替代正宗的女高音是吧~~小孙老师给俺挑的那首歌居然是藏族女高音歌唱大师才旦卓玛老前辈的《唱支山歌给党听》!
  俺敬爱的小孙老师啊!恁也忒那个了吧?就算俺天生潜质,拥有女高声部,也绝没有胆量去挑战难度那么高的歌曲啊!这不是活活要俺现眼么……
  试唱头一天,俺被关在一间闲置的教室里,窗户门都关严实了,怕影响别人班级上课。音乐组袁老师在风琴后面静静的等候着。
咳咳,喝口水润润喉咙先……现在,俺开始试唱练耳:啊~~~~~~~一~~~~~~~~咪咪吗吗~~~~~~吗咪吗咪哄~~~
  唱一支山歌饿饿饿饿饿……给党听……错了,这是评戏~
  才找准调门儿,耳边便响起小孙老师谆谆教诲“回忆一下我给你讲的雷锋的童年那篇课文,从文章里找感情,把自己当成被地主恶霸欺压的孩子,这样,感情就有了,唱歌就不平淡了。”天知道,这些在当时并不时髦甚至是不多见的词汇小孙老师是怎么说出来的!俺很佩服她,小时佩服,长大了仍然很佩服!
  俺就站在那里想着,寻找着某种感情的爆发时刻……俺想了很多很多,把俺小时候所受过的委屈,奖状被卖了废品,小眼镜倍受欺凌,还有,甚至于把吃百家饭和小黄花鸡的悲惨遭遇都想到了,想着想着,泪水盈满了眼眶,顺着小脸不知不觉地流淌,袁老师的琴声不失时机的奏响,俺满怀激情的引吭高歌:“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地身,党的光辉照我心……”
  一曲歌罢,满堂生辉!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圈听众,都是各教研组的老师们,小孙老师靠在门框边,天啊!她又哭了……
  比赛一天天的临近了,俺每天呆在小屋里发奋苦练,歌唱技艺日趋完善,差不多已经可以掌握灵活的运用幻想来控制自己的情绪,音乐组的袁老师很是兴奋。
  正式彩排结束后,董校长又和蔼了一回,拍着俺的小脑袋瓜儿笑了。
  比赛正式开锣,场面激烈火暴,台上台下歌声击节声和呐喊助威声一浪高过一浪,各年级都拿出了看家的法宝,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俺把这一切都扔到脑后,站在小屋里进行最后的演习。
  天气热,太阳老头儿又在抽大烟斗,唱了一遍又一遍,嗓子像冒了火一样,声音有些嘶哑。常识组的棉老师凑进来,递给俺一根奶油大雪糕。
  俺无意揭开这层伤疤,俺也不想因为这根冰棍去怪罪好心的棉老师,因为她不懂声乐大忌,俺也不懂,而懂的两位老师恰巧都不在现场,都在台上和自己的班里……
  一根冰棍清凉下肚,一个字:爽!
  但当凉爽之后,俺再想唱一回的时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了……
  俺急的大哭……
  棉老师也慌了……
  等袁老师和小孙老师赶回来时,离俺上台还有10分钟,但俺却永远不能让红色的五月在俺嘹亮的歌喉里辉煌……
  一切责备和关怀都无济于事,在俺看来,俺的声乐生涯还没有真正的萌发便胎死腹中。
  顶着俺上台的是另一只小百灵陈艳,歌唱的蛮好,白白净净的外向女孩子,原本摩拳擦掌的俺班同学却十分的打蔫,本来嘛,本来一个男生要演绎女高音的精彩没有了,换个女生唱女高音有什么稀奇……
  失望最大的是赵云同学……生性坚强极少落泪的她在学校大操场的角落里找到了蹲在那里发呆的俺,赵云同学抱着一个大茶缸,里面热腾腾的漂着两只黑乎乎的胖大海,赵云蹲下身子,把大茶缸推给俺,少有的柔声柔气的安慰俺:“小眼镜,别哭了,我姨说吃一根冰棍不碍事的,嗓子不会坏哪儿去,多喝胖大海就能好。别哭了好么……”说着说着自己却和着俺哭开了,哭的那叫一个伤心,仿佛同时失去明亮歌喉的还有她自己。
  快30年过去了,俺依然记得那个烈日炎炎的午后,记得那两只胖大海,记得泪眼婆娑的赵云,还有那只引着“抗美援朝 保家卫国”字样大茶缸……
  赵云,那么多年过去了,恐怕你身后早就跟了一个小赵云了吧……小眼镜很想念你……
  当歌唱家的梦算是彻底破灭。很长一段时间里,俺成天无精打采,比霜打的茄子都蔫。每回在路上遇到棉老师,老太太都很难为情,总想安慰安慰俺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俺很后悔当时没有叫她安慰,没有对她说一声“俺真的不怪您”
  ……因为就在歌咏比赛一个月以后,学校锅炉房的锅炉爆炸,棉老师当场被爆裂的锅炉打中……
发表于 2004-4-24 13:29:0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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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尽的文革,道不尽的童年。。。。。。
 楼主| 发表于 2004-4-24 15:12:0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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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是唱不成了。
老泰很沮丧,难道俺的小学生涯里就不能再整出点啥闪光点了么……
人常说,老天爷有眼。是啊,老天爷的眼还真就开了,机会又来。
俺住的向阳大院儿(那时候时兴这个叫法)革委会正在举办革命地红五月表演活动,正百无聊赖的俺又被触动了。
出个啥节目好呢?俺通过思考终于想出了一个前无俺们后无俺们的绝妙主意:自编自导自演。
呵呵,俺的节目灵感来自《半夜鸡叫》,是通过动物拟人化来表现广大贫下中农对剥削阶级的刻骨仇恨从而转化为斗争最终取得胜利地过程,主要角色有大公鸡一只,小老鼠一窝,还有猫咪若干~
这个这个,男一号当然是由俺荣誉出演,小老鼠一窝呢,俺动员了俺的一帮小虫败者们,猫咪若干是几文活泼可爱的小MM们客串,此戏一经推出立刻引起轰动。当俺的脸上涂抹的花花绿绿、身披羽毛闪亮登场时,全场立刻爆发出经久不散的笑声!
剧情非常简单:生产队里的鸡蛋经常发生丢失现象,问题显然很严重,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生产,为此,社员筒子们很着急,俺在鸡窝里发动群众,揭发那个偷鸡蛋地坏分子,通过广泛的发动群众和联系鸡窝附近的革命小将(猫咪若干),俺们终于抓到了暗藏的阶级敌人-----一窝老鼠,从而保卫了人民公社地财产。
由于俺们演出的成功,该独幕话剧成为俺向阳大院每年必演的保留节目,常演常新。俺没有得到奖状,但是,从那时起,走到哪儿,只要看过或者知道这出戏的人们,都会善意地称呼俺“大公鸡”,俺为这也自豪了好一阵儿呢……
时光溜得飞快,转眼到了1975年。
这一年,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俺由于文艺方面的突出表现,被学校破格提拔为文艺委员,引领全校同学把俺校的文艺水平带上了一个新高。这一年的红五月歌咏比赛俺参加了,克服了心理上的障碍,再次走上舞台,面对着全校几千双热切的眼睛担任了《黄河大合唱》的朗诵部分及部分客串。
俺的热情空前高涨,在这种热情的煽动下,俺的学习成绩也有了提高,俺从班里的倒数第一名成功的跳进了前10名,俺别提有多激动了……
1974年,北京中关村小学的五年级大姐姐黄帅揭竿而起,成为俺们那个时代儿童造反地偶像,同学们,特别是学习成绩很不咋地的部分人特别激动,整天除了口诛就是笔伐,大小字报铺满了校园的边边角角,居然有混帐玩意写小孙老师的大字报,说小孙老师宁要资本主义的苗,不种社会主义的草,我CAO!
由赵云同学带头,俺们通过一年多的暗查,终于把这个忘恩负义的混帐从群众当中揪了出来!但是,结果却让俺们啼笑皆非,那张写的有板有眼的大字报竟然是俺班上的弱智浩二----黄霞同学抄书的杰作……
俺……倒……
(若干年后,黄霞同学被鉴定为智力发育迟缓)
又是一年红五月,《黄河大合唱》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中。
演出选在公交车场的工人大礼堂举行,来自全区的五所小学的演出队伍乌泱泱坐满了可容纳3000人的大礼堂,场面既热闹有隆重。
当年替俺上场的小百灵陈艳担任报幕员,头一个节目是俺和另外几位小伙伴的天津数来宝,活跃气氛先~~竹板那么一响啊……
随着,就是各兄弟学校精彩纷呈的节目,俺们的大合唱压轴。
俺坐在后台,杨四新同学是俺的化装师,把俺画地红扑扑的~忽然,四新同学惊叫了一声把俺吓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咋啦?”四新同学严肃地看着俺“你不是红小兵,没有红领巾怎么上场啊?”
这句话算刺到俺的心窝子了。
俺的先天条件不足,始终没有加入到光荣的红小兵行列中去,这是俺童年最大的遗憾,永远的遗憾……
四新同学看出来了,到底是女孩子,心细。她犹豫了一下,从脖子上解下自己的红领巾,庄严的递给俺。俺从四新同学手中同样庄严的接过来,以近乎虔诚的心情戴在自己脖子上……红旗的一角,无数烈士鲜血染成……俺很激动……
“朋友,你到过黄河吗?你听过黄河吗……”
我们的节目开始了。
随着气势恢弘的交响乐,我们的演唱渐渐进入了高潮。
俺演两个黄河边上挑夫中的一个“张老三,俄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
最后,随着狂风的怒吼,随着黄河的咆哮,随着全中国四万万被压迫民众的呐喊,随着历史赋予音乐所特有的时代的最强音的落下,场内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与欢呼!
俺要感谢冼星海同志,俺要感谢无数为着新中国抛洒热血的先辈们!因为你们的奋斗,俺们才会有今天的幸福生活……
这是俺第一次戴别人的红领巾上台。
 楼主| 发表于 2004-4-25 14:31: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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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走的真快,转眼到了1976年元旦。
俺进入了小学三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小孙老师还担任俺的班主任,由于我们这个年级的班次太多,学校便做了压缩和调整,从其他两个班抽出了20多位同学充实进本班,相成了一个特别好玩的现象:本班人数一度达到了54名之多。这其中还不包括三位智力发育迟缓的同学。
元旦联欢会上,大家纷纷拿出自己得意的节目粉墨登场,俺呢,还是那出独幕话剧,倒也过得其乐融融。小孙老师拿出一封信念给大家听,是俺班前任班长程卫华同学从遥远的黑龙江寄来的,俺至今都记得程班长的样子,穿花格背带裙,扎两个小抓阄,样子很可爱。一年级时转学回了老家,曾经是俺的学习帮助小组组长,为人非常之好!若干年后的一个闷热的夏天,班长的魂魄再次回到北京,出现在俺的面前……(后话)
也许是又长大了的缘故,俺变得不那么活泼了,别人在一起扎堆儿玩闹时,俺就呆在一旁静静的思索,至于想的是啥,俺也记不起来了。
1976年在中国近代史上是一个多事之年,很多历史事件是俺亲身经历,有些事直接影响到了俺的后来。
1月8日清晨。天空阴郁。
俺像往常一样喝豆浆吃油条,母亲在一旁听收音机里的各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手里忙着半件给父亲织的毛衣。整个楼道里也都是急急忙忙准备一天的开始。播音员很标准的和着《歌唱祖国》的旋律慷慨激昂的朗读着“现在是各地新闻和报纸摘要时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播音嘎然中断,收音机里沉默了半晌,突然,传出了凄厉而沉重的哀乐!
俺从来没有听过这首由陕北民歌改编的曲子,但那旋律响起的时候,俺的心一下子像被什么狠狠的揪了一下似的,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顿时弥漫在胸腔。母亲似乎也惊呆了,手里的动作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伴随着阵阵令人痛彻心扉的乐曲,播音员的声音再度出现,而这一次,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久经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周恩来同志,于1976年1月8日9时57分在北京逝世,享年78岁……”
后面好象还在读着什么,但俺已经听不到了。俺所能听到的是俺这一辈子听到过的最大规模的哭声……全楼各处传来的重物落地的破裂声响成一片,开始还只是压抑的呜咽,很快的,就变成哀声的海洋。窗外,所有的楼宇都被淹没在愈来愈大的哭声里,身边的母亲呆呆的坐在那里,手里的毛衣无声地掉落在地当,泪水犹如喷涌的泉水在她的脸上流淌。街坊家的沈叔叔才走到门口准备离开,听到噩耗,身体便无力地倚靠在门框上,继而放声大哭……
俺那时,对周恩来这三个字基本上是模糊的,唯一的印象是小表姐被关在天坛是因为敬爱的周伯伯的批示才放出来的,这使俺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了对这位周伯伯的直接好感。逝世,是什么意思……俺不懂……但是俺隐约从大人们的表情当中读懂了一些……只有在最亲的亲人离开的时候,人们才会这样难过……
俺来到学校里,见大操场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摆满了白色的花圈,教室里,小孙老师正在讲台上的一堆白色的皱纹纸中忙碌着,腮边挂着泪珠,身体微微颤抖着,俺听到了她的哭声。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老师讲话。小孙老师好半天才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婆娑的泪眼,声音颤抖:“同学们,我们来做白花吧,你们的周爷爷走了,他不要我们了……”
小时候,最怕的就是大人的气话“我不要你了”,每次听到都会从脚后跟冲上冒凉气,再听老师这样一说,俺首先忍不住地哭了。受俺的传染,大伙还以为小孙老师也要离开了,竟纷纷开始哭天抹泪起来。
大家和老师哭在一处。
一脸严肃的董校长胳膊上戴着黑纱,胸口别着毛主席像章,像章边上是一朵醒目的小白花,他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大家哭,想说什么,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来,泪水顺着这位刚烈汉子的脸颊流了下来。
学校广播室的大喇叭也飘出了哀乐,附近的一中校园里也是哭声震天。
五类后代胥红阳搀扶着他的爷爷出现在校门口,老人一个劲的给校长鞠躬,嘴里不知说着什么,而胥红阳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校长扶起老人,并搀着他走进小礼堂,老人在周恩来遗像前深深的鞠躬,老泪纵横……个中的原因俺们当时都不知道,只觉得老人的那份情是真实的……
追悼大会后的第二天,董校长就被教革委的一纸公文罢免了。取代他的是工宣队的某人,一个满口粗话的蛮横汉子。小孙老师也被勒令停职写检查,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叫俺们感到很茫然……为什么悼念一个好人却是罪过呢……
时光就在沉闷和无奈中继续它的行程。
4月5日,小孙老师接受上级的指派,带同学们去故宫博物院参观泥塑《收租院》展览,大家虽说很久没有见到小孙老师了,一见面还是很严肃,没有人说笑和嬉闹,小孙老师呢,也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现笑容。大家参观了展览,接着从故宫前门出来,打算穿过天安门广场去乘坐公共汽车返校。
那一天,是俺人生当中第二次被震撼的日子。
天安门被花圈和人群所包围,到处都能听到激昂高亢的朗诵声,到处都可以看到人们抑制不住的怒火和愤懑。一身蓝的公安们到处乱窜,还有个别穿军装的人藏在人们的背后拿小本偷偷的记录,但是,俺听到看到最多的还是那漫天飘舞的挽联和不绝于耳的声讨!
欲悲闹鬼叫
我哭豺狼笑
洒泪祭雄杰
扬眉剑出鞘!
广场东侧的一座小洋楼冒出了滚滚黑烟,好多人向那个方向跑去……地上,散落着很多的纸片,俺和同学们拣了几张,虽然看不懂那上面的意思,但还是把它藏进口袋。
小孙老师生怕出事,带着俺们急匆匆地穿越了广场,待大家全部上了汽车后,小孙老师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1976年7月6日,红军之父、共和国人民军队的缔造者之一朱德元帅逝世。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5分,唐山大地震。
记不起是哪位文人所述:“1976年,将相陨落天际,北方,地大震……”
 楼主| 发表于 2004-4-25 18:26: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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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7月28日凌晨。天气闷的叫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俺站在阳台上,望着阴沉的夜空,心里特别的烦躁。哪怕有一丝凉风也好啊!
大地静的令人感到恐怖,俺索性躺在地上,这才迷迷糊糊开始做梦……梦里好象在坐火车,颠的特别厉害,胆汁都快颠出来了,俺难受地想喊可又喊不出,朦胧间被谁使劲的从地上拽起来,耳边乱哄哄的似乎有车轮与钢轨摩擦发出的刺耳的尖啸……“地震啦!快起来!”母亲为了把胖儿子从险境中解救出去,手臂都扯脱臼了……俺昏头昏脑的跟着人流冲下楼,冲到广场上。
乍一出来还是有些凉意的,这才发现院子里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大地在猛烈的抖动,天空中出现了蓝白相间的光忙,两边的楼房仿佛随时会朝中间挤压下来,人们一片惊慌……住在五层的警卫连长刘大村和他的兵们只穿了花裤头围成一圈,来部队探亲的大村媳妇开始还挺兴奋,随即就尖叫起来“俺没穿……”大村9岁的儿子小村像猿猴般灵巧地冲上楼顶给母亲拿来了遮羞的衣物……
1976年7月28日凌晨3点45分,河北省唐山市发生了震级为里氏7点8级(官方报道)的强烈地震,伤亡惨重。这一天,离俺9岁还差3个月。
第二天,便下起了暴雨,别看大家平时不常来往,在那个时候却亲密的像一个大家庭,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纷纷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人墙和支柱,顶着一片片的塑料布给老人和孩子们遮风挡雨,解放军战士们则抓紧分秒在道路两侧搭建简易防震棚,俺们小孩子也自发的组织起来,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分成很多组,在各楼之间当起了儿童团。大家也许不相信,我们还真就抓了一两个敢于趁火打劫的坏蛋呢!
大灾难面前,军民团结尤其珍贵,院子里的老将军们把最好的衣物和毛毯都拿出来分送给普通居民们,参加过抗美援朝的严华老爷爷白天走东串西查看哪里还需要帮助,晚上,把俺们不“值夜班”的儿童团召到一块堆,给俺们讲打击美国鬼子的战斗故事;大院革委会的邹大立伯伯是山东人,平易近人的很,也经常给俺们上阶级斗争教育课,可以说,那时候,大多数群众还是很善良和友爱的。
也有个别的。
大院里的司机赖志强一家子就是这个别人中的极个别。
当别人都忙于震后工作时,他却开着大卡车到处转悠,趁人不备四处搜刮和盗窃公物。此人一家子可谓偷盗一条龙,当司机的父亲负责偷,家庭妇女的母亲和儿子负责藏,小闺女和老丈竿子负责往农村销脏,若不是因为一次倒车不当刮倒了人家的晾衣架子被群众堵住后,才原形必露的话,这家人还不知道要偷多少东西。
父母被部队紧急召唤,不得不把俺们托付给邻居家的黄姥姥,大院里还有很多军人被紧急召唤了,俺们小,不知道大人们又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其实,大人们是被总部召唤去唐山灾区救灾的。
日子在忐忑不安当中一天天的过去,各种谣言和小道消息接踵而至,人心浮动。再加上接连不断的大小余震,使得居民们开始集体迁徙。
学校早就关门了,小孙老师一家听说去了南方,同学们也失散了音讯,很多人是等了将近20多年后才地以重见的,这其中就有俺的小学同学郝莉和邹仁中。
8月份是北京最难熬的月份,闷热、潮湿,气压低,黄姥姥托人给唐山那边挂了多次电话才联系到俺娘,俺娘请黄姥姥给俺小姨打长途,询问湖南的情况,她想叫俺和俺小妹妹到老家去躲灾。姥姥几经辗转终于联系上了湖南俺的亲戚,亲戚们又委托铁道上工作的一位叔叔把俺兄妹俩捎上了去南方的火车……
湖南,是敬爱的领袖的故乡,是雷锋叔叔的故乡,俺心里别提有多激动了,虽然车上拥挤不堪,但俺的心早已经飞向那神圣的所在……
呜!火车拖着沉重的负荷开始了长途跋涉,北京,熟悉的一切都在车窗外渐渐的远去了,俺将开始新的生活!
 楼主| 发表于 2004-4-27 11:46: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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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的新窝坐落在湘江边上的一条幽静的小巷子里,街道两旁尽是些木质结构的老房子,在岁月和沧桑里咀嚼苦涩与无奈。俺的到来给这条老街带来了很多的欢笑声,纵观俺的童年,这里,是俺10岁以前最开心和最红火的地方。
“快来看撒,我们国里来达一杂伯金阿子~”俺保证,这绝不是外语!
本来这儿才是红太阳升起的地方,可当人民领袖进京赶考中了状元后,北京反倒成了全世界人民关注的地方,曾经飞出三足鸦的深邃之所只有那座农家院落和飘渺的炊烟却变成一种图腾和纪念。
北京伢子的到来,使这条街上热闹沸腾了一阵,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北京伢子妹子大伯二伯三伯四百五百六百……的涌入,才来时的那种新鲜劲终于过去了。老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小姨是民政局的干部,为人善良仁厚,有一义女,姨夫在港务局工作,是复员兵,嗜酒如命,好耍个小钱。左邻周家是吃铁道饭的,家有虎儿一只,小家伙聪明并很有虎性;右舍曹家夫妇长期在外工作,家有一老一小,老者是故事奶奶,故事讲不完的多,小的是美人胚子,生得玉面桃花;前脸住着易公安两口子,家有一高龄老母,老太太每日早间必以鲜辣无比之辣酱佐餐茶水泡饭,吃得津津有味,令俺垂涎……
天井下面散居着多家邻居,犄角旮旯里住着两位老学者,足不出户;大门口的两家平时看不到,晚上却是地下香烟生产基地,总可以嗅到门缝里飘出来的烟香……
每天大清早,老街里便传来阵阵的甜酒挑子的吆喝:“铁酒咧~~~甜酒呵呵,方言方言~”一大帮子小孩子就会攥着五分一角的从四面八方围过去,甜酒挑子是位瘦长的汉子,方圆几十里的居民区里数他的甜酒酿的最可口了。
湖南人早上喜欢因陋就简的吃,茶泡饭或者酱油炒饭是经典首选,像易家老太太的吃法在相当一部分老年人当中具有很大的普遍性。俺们则喜欢到老街心那家工农兵小吃店里去排队等候烧麦。
湖南正宗的烧麦绝对和北京都一处的所谓烧麦大相径庭,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天知道北京人赞不绝口的烧麦其实和小笼包子没任何区别,根本就不是烧麦。湖南地方烧麦用的是呛面,皮儿薄薄,内包蒸好浸过猪油和香料的糯米,油脂从内而外渗到皮儿里,且不说晶莹剔透,也得是翡翠珍珠,个大量足,那叫一个香啊!因此,俺们给这风味美食编了首歌,附上电影《闪闪的红星》主题歌的旋律,唱起来琅琅上口。
“大油烧麦真好恰,不要粮票五分钱一杂~~~~~”
湖南小吃名满天下,这个一点不加水分。不过,总在这里谈吃论喝似乎不太雅观,俺来湖南一是因为这里是毛爷爷老家,不地震,特安全,俺是难民;二是有大人带,家里放心,还可以继续完成中断的学业。于是,小姨带着俺去了长沙市西区的新风小学,俺是插班生,可能是地震闹的,玩野了,学习成绩一路滑坡,被安排在四年一班,班主任是李淑芬老师,一位戴白边眼镜的中年妇女。
俺的到来并未给这所小学带来什么轰动,也就是被当成动物园参观了几天……
俺们上课很有特色的,每堂课开始前,班长先喊:“起立!向毛主席敬礼!坐下!”多么鲜明的时代烙印……
俺坐在最后,这是常识,呵呵~!谁叫俺学习成绩不灵呢?班长黄新同学坐我前头。黄新同学与同盟会元老同名,却是一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很文静也很漂亮。俺上课从来不老实,画画是不会了,在不长的时间里用俺的个人魅力结识了几个啥群啥党,于是,歪主意大伙出,行动俺上,一堂课里把黄新同学的小辫子扎在椅子靠背上多回,导致该同学强烈要求搬到靠窗户的座位那边去,从而给班主任造成老泰绝对不是个好学生的印象,也顺便给伟大祖国首都抹了黑……
俺很善于联系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形成自己的小集体(换句话就是老泰帮),一时间,俺的队伍居然很客观哩~俺另一件制胜法宝是以书交友。
俺从北京仓皇南下时,别的没有带,小人书可是带了一大堆,很多书在那个年代几乎是看不到的。老街上有很多家私人阅览室,里边的小人书都快老掉牙了,还是被翻的快成片书了,俺采取每户赠送若干本的方式赢得店主的喜悦,然后便堂而皇之的可以做终身免费读书郎,呵呵,这个办法好,拟推广。
日子就这么打发过去,1976年9月9日。中国又一次被巨浪抛入深渊,老百姓这一回是真的茫然了……
不是说万寿无疆么……
怎么会……
太阳落了……
太阳不在了……天好黑啊……
毛主席啊毛主席……您走了,撇下俺们可怎么办啊?!
俺受不了了,一年里听三回哀乐,哪回都是撕心裂肺的消息,一回又一回的让百姓们哭嚎震天……毛爷爷,每天都向您敬礼,每天都喊着您的名字山呼万岁,人,真的能活一万年么……
俺当时并不知道,老人家离去的背后正酝酿着怎样的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风暴,三公一母上窜下跳着为他们的春秋大梦紧锣密鼓的忙活着……大江南北的工人民兵组织全副武装起来,共和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口!
追悼大会上,俺居然惊讶的发现,有人在偷偷的窃笑!天啊!伟大领袖的追悼大会上竟然有人不哭,居然有人笑!这是多么恶毒和阴险啊……不过,说实话,俺也哭不出来,俺真的不是故意不想哭的,因为……俺也说不清楚那时为什么没有痛苦的感觉,只觉得头脑中一片茫然,和俺今天感觉的茫然是一样的……站在白布黑纱中聆听大喇叭里华国锋浓郁山西梆子味的悼词,俺真的哭不出来!
北京的情景俺还是从后来的记录片里看到的……

从这上面看,毛爷爷走了,后宫要动手了,情况危险了,谁将力挽狂澜?
发表于 2004-4-27 12:20: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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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真的回到那时候了,想想那时俺们都干了些什么来着?谢谢肥酱``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5:08:1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童年文革版(上、中)

湘江大桥横跨南北、纵横东西,桥西面是敬爱的伟大领袖曾经学习和锻炼意志的岳麓山和山下的爱晚亭,同时,岳麓山还以山中幽古的岳麓书院闻名于世。桥西侧下面的湍流中是挺立中流的橘子洲头,若是应季,黄灿灿的橘子挂满枝头,林间琉璃乍现,绿和橘黄交相辉映着南下的江涛。伟大领袖有诗赞曰:“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桥下是川流不息的船队和往来穿梭的巡江公安快艇,天气好的时候,站在大桥最高处四外看去,美景尽收眼底。
这一年,俺9岁了。
俺是个孩子,没有什么政治头脑,也谈不上斗争意识,俺只知道爱戴好人,鄙视坏人。在学校里,几乎没有同学再上课了,老师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俺校最著名的老师组合“喂死一篓瘟猪”也只剩下乙老师和朱老师还在学校看家。
那些日子里,老街上也很乱,偶尔能看见一些全副武装的民兵在街头晃荡着。小巷子里,不少人在纷纷传抄一本神秘的书,好象叫什么十二号文件,俺看过这书,照片是黑白的,文字排版的顺序有点乱,标题可是吓死人!
“外国记者眼里的红都女皇”
还有江青筒子与美国记者维克特女士谄媚的握手合影。
江青是谁呀?不知道。那时,俺连伟大领袖的爱人筒子是江青筒子都不知道,俺只知道毛嗲嗲家里有位坚强的嫒(挨音)姐叫杨开慧……
工人文化宫里也不再如往日那样的热闹,姨夫他们张贴的大字报也没影了,姨夫好象也多日没有回姨家里,大杂院里呈现出一派沉寂和静谧。
楼下的曹莉来找俺玩,告诉俺她家老老太太肯让俺们看她老人家的典藏了!
哇!这可是好消息!长沙这里大大小小的图书阅览室都被俺踏平了,但是,当年全长沙的小人书都摞一块堆儿也比不上老老太太床底下那两箱子的精华。
老老太太身材瘦小,一头银丝,一双眼睛深邃而炯炯有神。老人家早年毕业于湖南一师范,是毛嗲嗲的同学,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井里压根都见不着她。
老老太太坐在小马扎上,嘴里头一边念叨着“晒太阳了,你们可以出来了”一边把两只磨的快毛边的竹条箱子从床下拖出来,两只箱子都用很精致的小铜锁锁着。
俺和小伙伴们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的盯着箱子,生怕箱子一开,里面的宝贝会长了翅膀飞走……箱子开了,天啊!俺眼花缭乱中……
《杨家将》、《岳飞》《三国演义》《西游记》《红楼梦》……还都是保存完整的全套!这,这些卡都是毒草啊!怎么老老太太竟然敢收藏这些东西……
整整一天,一群小家伙都缩在小耳房里如饥似渴的吸取从来得到过的养分。夜色降临之际,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书起身离开,老老太太笑眯眯地把大家送到门口,有些不放心的连连叮嘱:“民都子再来,莫岗打外恁听罗。”俺使劲点点头“晓得哒!”
谁知道第二天,祸事来临。等俺们得到消息赶来时,老老太太鬓发散乱地坐在地上,竹条箱子被踩烂,那些宝贵的精神粮食啊……后来才知道,二醒子回家跟别人吹牛皮吹到了工宣队的耳朵里,那些坏东西们把老老太太的两箱子珍贵的典藏搬上老街街心付之一炬……
从此,老老太太再不出门,没多久就去了西边。
乱世出混球,乱世也出笑话。虽然有些辛酸,噙着泪也是要看看的。
镜头一:湖南省革委会大院外墙下,一精壮汉子急匆匆走着,手里提个小包包,后面,革命警惕很高的民警老王紧紧跟踪,蓦地,那汉子从包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来,老王定睛一看,那东西正微微冒着烟……阶级敌人要搞爆炸!不能……老王不顾一切的箭步上前,振臂高呼:“保卫党中央!毛主席万岁!”(他忘了毛主席已经千古)一把抓住那汉子。那家伙慌了,拼命挣脱,把手里的东西扔向高墙,因为力气不够没有扔过去掉在了地上……老王猛地一下扑在那东西上面……为有牺牲多壮志啊!筒子们!老王……还活着!
却原来,某省委干部因怕上班迟到抄近路,顺便买了一块烤红薯正准备吃,老王以为他要搞爆破,于是,老王奋不顾身的扑在一块还冒热气的烤红薯上……
镜头二:老街派出所里,一个面孔白净,戴眼镜的年轻女子被铐在长椅上,穿着白色的病号服,惊恐的目光在镜片后游移。该女子在省人民医院看病不付款还追打医生和别的病人,被愤怒的革命群众抓住扭送到附近的老街派出所。
俺正好在派出所玩,不慎被该女子从小屋子里看到,女子两眼顿时放光,使劲挣扎着要脱掉手铐,被警察按住,俺被吓到了,直往后缩。女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爱,声音发颤:“你长的真像我弟弟。”竟然是标准的北京口音!俺只是很害怕,没有敢和女子搭腔。
后来才知道,女子是从北京一路乞讨着来到湖南申诉冤情的,当时已经神经失常,残存的意识里,湖南曾经是她父亲与一个叫润之的伯伯一起投身真理的地方,她听说润之伯伯已经回到这里了,她要来找到润之伯伯为爸爸找个公道……她的爸爸已经在运动中含冤而终。
俺再也没有见过这位陌生的女子,就允许俺叫您声姐姐吧,尽管与您素味平生……
发表于 2004-4-28 18:47:5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童年文革版(上、中)

看完了~~
心酸吧,也有很多快乐~~
真的很喜欢~
不理智的说一句:好羡慕有那么多回忆~~!
发表于 2004-4-29 10:36:1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童年文革版(上、中)

反思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义不容辞的义务.但反思的形式是多种的.正如"龙城飞将"的形式就让我们有了一点"带泪的微笑",或者微笑地带泪.
 楼主| 发表于 2004-4-29 11:36:0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童年文革版(上、中)

一个民族不能永远沉迷在反思中,那样她将裹足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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