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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陌路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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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7-10 10:32: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转魄在 2003/07/10 07:24pm 第 11 次编辑]

   
在看之前的一些话:从《相思童话》到旧版《陌路的沙》,到现在,不能说这是我写过最好的小说,但确是反复修改删节,耗时最多的,细到有些字,都一一修改。并且,可以说,我完成了一篇自己偏爱的东西。那么,当在看的时候,希望你是细心的,如果只是打算浮光掠影,请不要看这篇东西。
转魄。
            [上]

我出生的那天,流星划过南中国的夜空。听说“天上星宿,人间将相”,那么,那颗陨落的流星,是上天为谁落下的泪?反正不会是我,应该有另一个注定不平凡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与我无关。我在平凡中诞生了。
我叫翦云筝,我固执地认为,这是我前世的名字,应该藏着一个很凄美的故事,然而我忘了,只留下了这个名字。翦云筝是个安静的孩子,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因为我很少说话,总是安静的独处。不逛街,也不聚会。我不是个恬静的女孩,实际上。我不太喜欢思考风花雪月的故事,也不相信伤春悲秋。我更想知道孔雀翎和暴雨梨花钉哪一个更厉害,三毛死时是否还想着荷西,几亿年前是否出现过超智慧的人类,多少剂量的氰化钾能致死等等,他们只看到我静静的发呆,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没有告诉他们,因为从没有人问过。
我喜欢在无聊的课上看云,感受风的触摸,那是一种没有声音的天籁,像一卷质地光滑而透明的绸缎,不知疲倦地舞着,舒缓得真实而遥远。我觉得,自己离它们很近,离黑板上狰狞的符号很远。我常想,也许前世我便是个流浪的异邦人,以至于今生,对遥远还留有一种虔诚的企盼。只是企盼吧,因为前世太累了。有时我会写诗,写些无关痛痒的,别人的爱情:
“曾指天际一片云       说与风听
云的哲学     是相聚和分离
风吹而聚    风过而离
交集是雨     云化为泥
风无语      亦无情
漠然吹过     每一片云
厮守    谎言竟如此美丽
悲剧   才是最终的宿命
支离破碎    如云一般的爱情
响彻千年    如云为上天哭泣
微弱一如陨落的流星
运行在生命无法超越的
轨迹”
我不懂爱情,但我的笔明白。我喜欢让笔和纸谈情说爱,而我自己冷眼旁观。像看待周围相似然而无法复制的爱情,做一个聪明的旁观者,不走进别人的战局。
分班从高二开始,这意味着一些东西就此划上休止符,一些笑脸,一些故事,像江南的雨,在记忆中变得朦胧,让你怀疑,曾经和梦境这两个词其实走得很近。幸好,一切都是无足轻重的,换了几张同样年轻并且疲惫的脸,在我的周围不眠飞行。眼睛从云上回来,常可以看到讲台桌旁围绕着一圈质点,呈复数形式。有些孩子总是不知疲倦的,为了那一点可怜的成绩,或是理想?有时我会静静的看他们喧闹甚至是胡闹,还有时在某个角落会安静的下些小雨,不打扰别人的宣泄一些哀伤。我好像同时和两班人交往,他们总是随时戴起让我无所适从的面具,看不出什么是真的。但我知道,无论是哪一张面具,下面都藏着一个受伤的孩子,脆弱,而且天真,虽然,他们已经远离了童话。
他便是高二下学期分到我们班的,斯斯文文的站在那,唇角有个性的紧抿着,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气质。我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睡自己的觉。我觉得我们只是一群被吹到一起的沙子,在任何一个角落平凡着,相互磨平棱角,泯灭,消失,尘埃落定。一切都只是偶然,这个世界没有宿命。
像忘记了所有人一样,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忘记了他的存在。
在这个国度里试卷可以比刀子更无情,它伤了你的每一寸,却不让你的血流出来。一切都是坚强的,除了我们逐渐苍老的眼睛。常可以看到紧拧的眉结,为自己制造鉴证苍老的纹皱。也可以看到得意而真实的笑容,是疲惫后的安慰。幸好,多数人的眼睛仍然明亮,尤其在取笑老师们偶然的错误时。如果没有考试这个令人讨厌的东西,在这个蹩脚的马戏团中,大家还是能过得挺快乐的。虽然,不知不觉中,我们被偷走了许多东西。
凌韵便在那时成为我的同桌,也是现在唯一还有联系的同学。很安静的女孩,总是浅浅的笑,极有礼貌。当然,这是第一印象。渐渐接触,才发现静水流深。幸好,不是那种令人讨厌的深。算是挺善良的女孩吧,在这样的年代,善良似乎已经成为一种让人遗忘的美了。那种在细节处默默关心别人的女孩,也很少了。所以能够理解,在老师眼中并不特别起眼也算不上漂亮的她,为什么总不乏男生追求。就连她拒绝的方式,都显得优雅,把伤害降到最低。
我们的耐心随着老师们的絮恬不休渐渐消失。每次月考后他们总是积极的、不厌其烦的提醒我们,我们班的总体成绩与其他班有着怎样的差距。虽然这个差距只是一条窄沟然而深度堪优,如果我们不跨过,结果是危险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总是把脸绷得很紧,自作聪明的以为这样显得比较严肃,因为没有了戒尺,老师们不再显得那么可怕,幸好,还有一张忠实的随时赠送各种表情的face。这时我会思考“棺材脸”这个词是谁发明的,真是佩服极了。
当我们的忍耐达到极限时,我们准备行动了。期中考时,我们商定集体作弊(按:后来才知道,其实我们那时还是相当年轻的)。也就是大家暂时不顾个人利益不计较往日恩怨齐心协力开老师们一个玩笑,在考场上玩阴的。当然这与我无关,我不想抄谁也不愿被谁抄,潜意识里我总认为作弊的人定然也是不自信的。所以,我的任务就是闭上嘴巴,偶尔放放风。虽然我知道集体作弊这种方法很愚蠢,但同时我也知道他们是真的愤怒了。被灌输着高三快来了高考不远了你们要努力了不然就完蛋了的思想,并被分等级的对待或是歧视着,你不会愤怒?你真的不会愤怒?那你不是圣人就是白痴了。无论怎样,恭喜你,至少你是快乐的。然而我们不快乐,并且十分愤怒。这种情况下极少有人能保持绝对理智,更何况在全体愤怒的气氛下,我们犯傻了(虽然犯傻的是他们,但潜意识中我愿意与他们一起,同是高考沦落人,理应惺惺相惜的)。对于这件事我始终和大家一样缄口不对外人谈起,如果我真的屁癫癫地跑到老师那儿透露最高机密,我想,当天的黑板报便是我的专栏了。“翦云筝,女,生卒年不详,五官端正,智商正常,性格怪异,小有文才,然此君立场不坚,操守不贞,据闻历史上曾有变节行为,透露最高军事机密……”这种风头,不出也罢。并且,我不会容许自己背叛同学而向老师们献媚的,绝不容许。
走出教室的时候同学们脸上大都挂着微笑,配合得不错,显然。太阳暖暖的,笑得很暧昧。
我以为,我们成功了。
我以为,老师们该满意了。
我以为,我们终于能舒一口气了。
因为毕竟,我们也有付出,虽然是变相的。
然而……
幸福的班级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各有各的不幸。
在别班大获全胜的时候,我们面临的是重考的卷子和老师僵尸一般的脸。班主任愤怒的训斥,然后离开了。集体作弊的严重性,他承担不起。原来所有的网都是人自己撞进去的,我们合作了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陷阱,然后一起走了进去。
“是谁告的密?”有的男生忍不住了。
“翦云筝,你前天去办公室有没看到其他同学?”班长隔了一组,含沙射影的向我喊道。教室变得安静,而后是更多愤怒的若有所悟的声音。
“云筝,应该不是你的。”凌韵推推眼镜。我冷冷一笑,班长对我不满很久了。可是没想到,这就是她嫉妒的方式。
“难怪这次行动她那么不积极。”
“自己的成绩不错就这德性……”
他们似乎已经认定是我告的密了。我依然浅浅的笑着,发觉自己很幼稚,竟竭力为这样一群不信任我的人保守秘密。原来我也只是个傻瓜。
“大家请安静一下。”声音来自背后,温和的,不难听。我转过头,第一次正视他的眼。他微笑。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记得认识这个人。侧身,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真正打小报告的同学不要再玩了,请站起来吧。”声音依然很温和。
沉默了几秒,没有人站起。我应该站起来么?
“大家都是同学,诚实点好吗?”
教室很静,听得见风吹过的声音。
依然没有人站起来。
“班长,你不觉得翦云筝同学无辜了点吗?”
是她?!
班长的脸色很难看,“凭什么说是我?你看见了?”
“没看见,只是听见了。”
“你能证明是我?”班长愤怒了。
“那天我在办公室洗手,你当然没看见。可是我记得,当时在办公室的老师不止一个。”
班长不再说话,在一片讨伐声中坐了下去。
他坐下,没有得意的笑。
“谢了。”我淡然道,礼节性的。
“我猜你还不认识我吧?”他很聪明。
“对。请问,阁下高姓大名?”我淡淡的问。
“谭隐哲。谭嗣同的谭,李商隐的隐,谭隐哲的哲。”
“李商隐?呵,他……”我扬眉。
“他是晚唐最好的诗人,可惜,也是个生错了时代的诗哲。”
我笑笑,转过身趴在课桌上,不再说话。
“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和男生说话。”他同桌的声音传来。真是低估了我的听力。
我没有听见回答。不知道,他是怎样的表情,面无表情吗?
风波终于平息了,重考后的成绩虽不如原来理想,还算差强人意。毕竟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批评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下]
体育课上背跃式跳高,我请假。那垫子脏了些,我不喜欢。我到旁边坐下,他照例静坐着。我不问他为什么总不上体育课,他也没有问我为什么请假。问一个男生为什么不上体育课是不合适的,问一个女生为什么不上体育课是不礼貌的。我们是聪明人,聪明人懂得在不该说话的时候闭上嘴。我丝毫不介意旁边坐了个哑巴,他也似乎沉默得很惬意。但他还是说话了,大概出于礼貌。
“问你个智力问答。”
“说吧。”如果我答对了,我会再一次佩服自己的智商,但如果我错了,我会说这个智力问答牵强附会,真没水准。所以我从来不怕。出丑?从来没有的事。
“请问,为什么一个浑身淋湿的人渴死在沙漠?”他玩味的笑笑,我猜这之前他听了很多白痴的答案。
“因为有韦一笑。”我浅笑。
“你也看沙子?”他有点小小的意外。女生不能看武侠么?
“阁下不姓田吧?”我反问。
“当然。我又不是州官。”他笑得有点窘,顿了顿他又说,“沙子的小说的确很棒。”
“比较经典的是《你不是一粒沙子》和《轻功是怎样炼成的》,我欣赏那种超现实的智者的幽默。”
“看过《江湖》么?”他又问。
我一愣,诧于有人注意沙子未成名前的作品,其实这才是沙子的小说中,我最欣赏的一部。“鲜衣怒马的江湖,孤独的江湖,真正的高手都是躲进江湖的。”我的眼睛注视着操场上跃杆的女生,她们欢快的笑着,像一片阳光。我呢,又是什么?
“看来,你是个真正看武侠的女生。”他看了我一眼,说道。看武侠还有假的么?我不可置否的笑笑。
“古龙死了三十年了。”他看向蓝天,缓缓开口,有些莫名其妙。
“晋代有个宁可醉着死,不愿醒着生的大学士刘伶。他常常一边喝酒一边骑马,后面跟着个扛锄头的家奴,你猜为什么?”
他摇头,示意我继续。
“他跟家奴说:‘死便埋我。’还有个唐朝的傅奕,他对自己的卫生顾问说:‘我死了以后,墓志铭该这样写:傅奕,青山白云人也,以醉死,呜呼!’古龙所求的便是这种洒脱,所以他嗜酒如命,甚至不惜性命。这样的人写的武侠,才是真正的武侠。当然,不包括他的前期作品,那些只是谋生工具。”
“大多数人推崇的是金庸,你呢?也看金庸么?”他的语气中有了些笑意。
“我不太喜欢金庸。虽然他的小说与古龙可能在伯仲之间,但我觉得,他受古人思想影响较深,摆脱不了中庸之道,小说中善恶之分太明显,而古龙倒显得平实些。并且,金庸自称佛学造诣如何如何,却放不下所谓身外之物,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么?金庸的小说是群众性的,古龙的小说寻找的是知己。”似乎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
“所谓当代人,呼吸的都是几千年来古人们呼吸过的空气、浊气甚至尸气。虽然我们在物质上日趋进步,但就思想而言,多少会受古人影响。金庸也只是个平凡人,不能苛求什么。”
铃--!
阳光散开了,向我们拥来。
“谭隐哲同学,你有个不错的名字,挺适合你。”我背上书包,独自走下台阶,没有说“再见”。
没有告诉他,喜欢古龙的真正理由是,他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

夜晚如约而至。放下新选的一叠信纸,开始准备自己的晚餐。一成不变的牛奶和面包。只在偶尔为自己煮些热汤,我从来不叫外卖,那些热腾腾却一样没有人情味的东西。厨房里完备的餐具,竟像是虚置一般。
唱机里反复的是同一个曲调,从没有变过。管弦交织成华丽的曲调,却掩饰不了深处的凄凉。《望江南》?望得见什么呢?
只点了一只蜡烛,没有开灯。相似的蜡烛也许在许多地方同时亮着,不同的是烛光下的人。浪漫是属于他们的,我没有。 月只是微微的一抹,但这并不掩饰她的冷。你懂爱情么?也许你根本是无情的。我怀疑你亘古不变的冷漠凝视,只是一个虚伪矫情的造作姿势。因为繁星的喧闹,因为你只能独守千年的寂寞与无尽的荒凉。是习惯使你练就了这个姿势么?
回到房间,拧开台灯,柔和的光泛着浅蓝色,温暖而不伤感。
夜很静。
我摸着书上那首诗,心底有种莫名的濡湿。“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美得凄凉,也无奈。
抽过一张纸,笔尖在纸上滑动。
“然而女子的笑终于消逝
如菡萏香消
似梦儿渺渺
小舟永远的泊在了岸边
任风雨飘摇
若是芙蓉再开
能否告诉我
可还记得涉江女子的
微笑”
       为什么,相爱的人总是不能相守?至臻完美的爱情总是那么难求?突然想起谭隐哲身上的奇怪气息,那是微笑所掩盖不住的,是寂寞吗?是又如何,干卿底事?我什么时候竟关心起别人来了?
老师徒然的向我们解释着那则寓言中的境界,那个倒霉的年轻人抓住悬崖上的一棵树进退维谷,老和尚让他放下。我不明白,这时老和尚在哪。在悬崖上看热闹?嘻,看人说话不腰疼。还是在悬崖下面?那他岂不是要为年轻人收尸、超度?真麻烦,唉,可怜的和尚。或者老和尚和年轻人一样,抓着一棵树吱呀吱呀在半空中摇曳?真奇怪,他们是怎么下去的?我觉得自己的头脑好乱,如果我现在站起来问这个问题,老师会不会恼羞成怒的把我赶出去?“那老和尚自己在哪?”我听到一个完整的语句,来自后面的。看来我的思维还是正常的,大概是老师犯傻了。真难为了老师们,换了多少届学生依然以不变应万变,那么执著迷恋于自己的教学方法。怎么以前就没注意过他?他来了多久,两个月,或者更久?我像是冬眠了一个冬季的狗熊,醒来后茫然的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不再听课,翻开《轻功是怎样炼成的》,凌韵侧过头,一如既往的小声说:“还是听课吧。”我摇摇头,“语文成绩不是听课能听来的。”她无奈的笑,继续看向黑板。我低下头,随意翻着书,第三遍了。我觉得古人误解了文学,他们总认为文学是严肃、正统的,总想要把文学“立正”。“立正”得太久了,偶尔看见“稍息”的轻松文学我反倒以为进了洞天福地。有人说沙子的小说是古龙式的风格,我认为他们也误解了沙子。古龙是个喝醉了的哲人,沙子也是哲人,只不过在梦中罢了。梦中的沙子和喝醉了的古龙隔着时间和空间的河岸,相视而笑。我试图读懂他们的笑,但失败了。难道这世上真有一种语言,只有失去生命的人才能听懂?老师的嘴依然在不停的一张一合,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口水。(按: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有时确实令人措手不及。后来有幸在蜘蛛网的茶馆中得遇沙子,的确是粒沉默的沙子,极少答理别人。盯者屏幕许久,沙子才冒出一句:糟糕,忘了煮饭了。那一刻我笑了,涩涩地无奈的笑。原来,都只是平凡人罢了。)

如果不是那天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我想,我和谭隐哲只会是两朵漠然相望的云,在彼此的生命中像浮萍一样,不留痕迹的飘过。
对自己的感冒除了自认倒霉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医院跑,我甚至能清楚的回忆那个徐娘半老的医生脸上的黑痣。几乎天气有点变化就会感冒,而不幸这次又淋了雨,所以比较严重。我拎着药慢悠悠的在走廊上晃悠,头有些晕,不停的吸鼻子。真倒霉,忘了带面巾纸。在什么地方与人打招呼最尴尬?我努力假装没看见他,可是……
“嗨,来看病?”他悠闲的笑。
“是呀,又感冒了。”废话,难道我来医院购物?
“又?你经常感冒吗?”他看着我的脸,认真的问。
“天气有点变化就容易感冒。”我吸,还要聊多久?
他的手伸入口袋,掏出一张面巾纸,递给我。
“谢谢。”真难得,居然有带面巾纸在身上的男生。
“你在这等等。”他转身,向拐角处走去。
擤完鼻子,我坐在椅子上,看来往的人。第一次发现,原来医院是个很严肃的地方,真想赖着不走了。在这里应该很少有人戴面具吧?见惯了虚伪的面孔,真有些累了。
“发什么呆呢?”
我抬头,他已经站在面前了。
“你是自我抵抗力不好才会经常感冒的,这是维生素c,服一段时间可以增强抵抗力。不骗你。不过……你也该运动运动”他递过手中的袋子,我将信将疑的接下。
“好了,你先回家吧。我还有事。”
“哦,再见。”该说谢谢吗?不太习惯。
“记得吃药,再见。”他温和的笑,转身离去。
昨天夜里我梦到被我遗弃的那个布娃娃。它在垃圾场里哭,告诉我它好冷。我站在一片黑魆魆里,茫然的无法动弹。醒来时,依然是那种无助的恐惧感。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为什么竟因为他不再可爱就遗弃了呢?我发誓,再也不会遗弃自己曾喜欢的东西,即使它们变得不再可爱。
我从不养小动物,因为它们是会死的。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只生物。寂寞吗?我不知道,已经习惯了。他们总是很忙,我明白的,这是成年人的悲哀。他们很少关心我,不是不想,而是无暇,我不怪他们。我只有努力照顾好自己。谭隐哲呢,他有人关心吗?又为什么要关心我?我倒出药片,和水吞下。天有些凉,阴沉沉的,心情莫名其妙的不能晴朗。我抱着那只白绒绒的小熊,缩在床上。我什么也不想干,我什么也不要想,我只要睡觉。我不想承认,睡着前脑海中晃过的是谭隐哲的脸,浅浅的笑,温和的让我想哭。
星期一,我一如既往的边走路边神游太虚。
“早上好。”我抬头,迎上他一成不变的笑。
“你好。”为什么,他总是笑得那么开心?
“这个学期过得真快。”沉默了片刻,他开口。
“快期考了。”我说。
“快高三了。”是我的感觉出错了吗?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语气中竟有一丝期待?期待如炼狱一般的高三?
“我们真正的成年礼不是18岁的生日,而是高考。”突然谈起这个沉重的话题,心里有点闷。
“有道理。”听不出他的情绪。
我不再说话,默默地数着台阶。
听课,看云,背书,考试,写些无病呻吟的文字,依然。偶尔和他聊几句,这样一直持续到放假。只是单纯的朋友,谁也没有逾越那道敏感的界限。
暑假很短暂,说白了只是高三的过渡,片刻的休息,如此而已。但我学会了制作蛋糕。并走近凌韵。
第一次她站在我的窗台边,望着远处的树林,开玩笑的说:“怪不得你身上有股灵气。”
我笑了,指着那片树林,“那里洒落下的阳光,才有轻灵的气息。”
那天我和她沾了一身的面粉,看着对方,放肆地大笑。说了很多,平时不会说的话。后来我带她去了那片树林的尽头,在尽头处的那片山上栖满了白鹭。那天的云很淡,幻化成很缥缈的形状。她说,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白鹭,然后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淡淡地说:“是白鹭的翅膀更洁白,还是云?”
再然后,是高三的开始。
我后面的座位换了别人,他,消失了。我开始隐隐地不安,莫名的。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放学,凌韵看着我,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他,膝下空空荡荡的,依旧浅浅的笑,很平和的样子。走的时候他说:“原本一直希望和你们一起度完高三的……以后不用再来看我,下个月我要和父母一起定居惠灵顿了。”我看着他,忽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然后笑了,在他的手上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说:“你会再记起我的。”
  我没有再去看过他,而是翻开地图,记下了41°S,175°E  。然后,回到原来的路。偶尔和凌韵骑着单车,去到那片林子的尽头。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条路是可以通向幸福的,正如凌韵说的,“偶然的默契才是真正的默契”。幸福是瞬息的触动,正如那个谈论沙子的下午。
时间像一个最经典的剧本,让生活平平淡淡的流过。除了,一个不算插曲的插曲。具体日期我不记得了,因为在日记本中我没有记下。是一个晚自习后,所有人都离开了,除了我和迟雨。那时我正在一张纸上,用铅笔写诗。她走到我面前,第一次开口和我说话,“翦云筝你知道吗?我觉得你是这些教室里惟一一个灵魂在场的人。”然后笑了,走了出去。我无可奈何地摇头,笑笑,开始收拾书包。
在二楼拐角的时候,余光瞥见一个东西,坠下。我记不得当时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像剧本一样,就这样发生了。有点难以置信。她还那么年轻,她有一双完整的腿,她看起来和大家一样正常。可是,一夜之间,彻底消失了。我还是不愿相信。第二天,我第一次看见凌韵哭了,她说:“迟雨总是留下来学习到很迟,有一次,我带了块蛋糕给她,她笑得很甜,说很好吃。”我递了面纸给凌韵,然后扭头看向窗外。枝头的玉兰象牙般的洁白,而凋落的,已经陈旧得像烟色了。
那个夏天,我意外地没考好,留了下来。凌韵走的时候说,“我在那儿等你,你明年一定要来。”我笑着擦去她的泪,用力地点头。
再后来,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2003\7\9完成


发表于 2003-7-10 23:03:2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陌路的沙

这样你有没有意见啊?
发表于 2003-7-12 01:42:2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陌路的沙

再看一遍,还是喜欢妹妹的这种心灵独白的理性思考文字。故事情节虽然淡化了,关于高考,关于压力,关于生命的脆弱与勇气所表现出来的那些忧伤,还是留给了我很强烈的印象。
 楼主| 发表于 2003-7-12 10:42:3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陌路的沙

静水流深同学,不介意啦。
活活,姐姐夸我哟
 楼主| 发表于 2003-8-10 11:27:0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陌路的沙

曾想过有一天,我的文字,检点残妆,跃入了知音的弦上。
微笑。
发表于 2003-8-10 12:26:5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陌路的沙

呵,转魄MM回来了,拥抱一下~~~~~
发表于 2003-8-11 07:12:1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陌路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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