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宛如朝露

落花风雨 · 发表于 2003-8-15 16:21:51

[这个贴子最后由静水流深在 2003/08/15 05:37pm 第 1 次编辑]

                     宛如朝露
我如朝露般消逝在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里，回首大阪的春天，恰似一枕梦中之梦。
早春时节，关东平原上的积雪已被融化，雪水滋润着的大地，也从冬日的酷寒中苏醒，梅谢旧英，柳摇新绿。源秀明带着两名家臣正在这生机勃勃的田野上，尽情的策马狂奔，春草尚浅，马蹄迅疾，正是狩猎的好时节。虽然太政大臣平清盛公在关西闹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但这是不能影响到关东的源氏武士的。在这些源氏武将的内心深处，平氏越不得势，他们才会越快活。
欢乐之人总会觉得时间过的很快，不觉已到了傍晚，三人才带着颇丰的收获尽兴而归。
“主公！你看这羽毛多漂亮！”家臣信八郎从猎物中拿起一只雉鸡对着夕阳欣赏起来。彩色的羽毛并没有因为生命的逝去而丧失原有的光华，在阳光的照耀下还是那么令人眩目。这只锦雉是源秀明亲手猎获的，猎到这样难得的珍物，他也不禁有些洋洋自得。
  “是啊，回去好好剥制一下，一定很美。”
  “嗨”另一个家臣佑卫门低头向源秀明行了一礼，忽然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接着又说：“小人一定会精心处置，然后安稳送到雾子殿下府上的。”
  “多余的话不要讲！”秀明对着佑卫门一声厉喝，容颜却变得不逊于晚霞。
北条雾子是伊豆北条家当主北条时政的小女儿，亦为秀明的未婚妻。老谋深算的时政把北条家的荣华富贵全部赌在了源氏一族上，雾子的姐姐政子就嫁于秀明名义上的兄长源赖朝。虽为政治婚姻，但却并不能阻碍两颗真挚炽烈的心。秀明并未完全明了自己对雾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是这个女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却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尽管身为统帅三万兵马的相模守，面对家臣们含笑的影射，也不禁露出儿女之态。
  “天色已晚，来不及回城了，去福生寺借宿一夜吧。”秀明没有理会偷笑的家臣们，径直催马奔寺院而去。
秀明独自一人来到了山门处时，天色已然暗淡了，刚才一阵疾驰早把两名家臣甩在后面。他放松缰绳，缓缓的在寺院前的樱林中穿行。虽然已是早春，但仍旧嫩寒锁骨，樱花还未开，满林都是含苞待放的弱蕾。
一阵风吹过来，尚有两片花瓣拂落在秀明衣襟上，“啊，这么早就开了吗？”他迎风望去，那是一株冬樱，开着一树雪白的樱花。在那树下，还有一位素衣的少女。
  “盛开时美丽，消逝时亦悲哀。欢乐时甘，离逝时苦，宛如朝露。”
少女手抚树干，轻声的吟唱着。夜色中雪白的花瓣随风飘舞，环落在少女的洁白衣裙上，秀明有些看得痴了，不知不觉也靠近了樱树。那少女听到马蹄声，停止歌唱，转头向秀明望去。四目相交的一瞬间，秀明忽然从心底涌起了一股凄凉和迷茫，是因为那歌声？还是少女的眼神？他不知道。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呐呐的说：
  “刚刚。。。。你的那首歌很悲伤啊。。。”
少女低下头，轻声“嗨”的应了一声。秀明才意识到刚刚的失态，仓促下马，笨拙的自我介绍道：
  “在下。。。。不，吾乃源秀明。。。因为回城晚了，要在此借宿。。。”
少女听了他语无伦次的介绍，不禁莞尔一笑。
  “原来是相模守大人，小女子失礼了。”
  “啊！贵殿是。。。？”听到名字就知道身份，眼前的女子一定是出身名门，秀明刚想询问，远处传来了侍女的喊声：
  “朝露公主--朝露公主--！”
少女听到，向秀明施了一礼，说了句“抱歉”便转身跑开了。一件闪亮的东西从她身上落下来，秀明拾起来，竟是一颗夜明珠。
  “朝露。。。。”秀明望着少女远去的方向，又看看手中的宝珠，矗立良久。

两个家臣赶到的时侯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三人在寺里用过晚膳，秀明独自一人走到庭院里，又从怀里掏出那颗夜明珠，仔细的端详起来。柔和的光辉在他的手掌上滚动着，一种不思议的感觉笼罩着他的心灵。从刚才开始，他的脑海里就一直映着那雪白樱树下的女孩，还有那凄婉的歌声……
“打扰您了。。。”知客僧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秀明的思绪，“朝露御前有请大人品茶。。。”
  “朝露御前？”
  “是，朝露公主殿下有请大人。”
  “朝露。。。。？”秀明眼前闪过少女的身影，“明白了，拜托你带路了。”
小小的茶室里，烛火摇动，露朝还是穿着那时的那身白衣，静静的坐在那里，盯着煎茶的炉火。秀明虽为武将，但亦是修习过茶艺书道的，尽管义仲兄长很看不起这些，但是从这些里面他能得到他所追求的宁静。
秀明正襟危坐，默默的看着朝露的一举一动，他知道，那些古朴的茶具都是由唐国传来的珍品，朝露的动作也是熟练而高雅。她盛了一碗新茶，双手捧到秀明面前，秀明急忙接过来，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的碰到，露朝似触电一般的缩回了手，低下了头，秀明捧着茶碗，也是不知所措，愣在那里。两人相对无语，过了许久，露朝用细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大人请趁热品尝。。。”
  “哎，啊，是。。”秀明这才轻呷了一口茶，一股清凉直渗心脾，“这。。真是好茶！”
  “这茶是用露水煮的。”朝露微笑着解释。
  “露水？”
  “是的，露水集天地之精华，用来煮茶是绝好的材料，只是收集不易。。。”朝露说到这里，眼神中又流出那种凄凉，“朝露梦短，人生更是如此。。。”
  “这是。。贵殿不慎遗落的吧。。”秀明从怀里取出那颗夜明珠。
朝露从秀明手里拿起了那颗明珠，看了一会儿，又放回秀明的手里。
  “这颗夜明珠是家母大人的唯一遗物，感谢大人专程送还，不过现在不需要了，大人若不嫌弃，就送与大人了。”
  “如此重要的宝物。。为什么？”
朝露盯着秀明的脸，轻轻叹口气。
  “大人很像皇兄。。。”
  “皇兄？贵殿难道是。。。？”
朝露低下头，黯然说道：“我。。。要出嫁了。明日就要出发回京城了。”
  “对方是平家？”秀明很容易就想到了，平清盛利用联姻玩弄权术的手段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连自己的妻子都可以献与别人换取官位，对身为皇族的朝露自然是不会轻舍了。
朝露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过了许久，才说道：“我是自愿的。。。道四他为了我和大纳言兵戎相见，这样太政大臣才把我许给了道四。不然我就会被大纳言。。。”大纳言平时忠的外号是“平关白”，飞扬跋扈，残忍奢欲是朝野皆知的，年过半百还是这样不顾伦理，秀明对朝露口中的“道四”有了相当的好感，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并不替朝露高兴，反而相当难过。是因为朝露的身世吗？还是因为自己对她起了爱意？想到这里，秀明的心底忽然浮现出雾子纯真而又羞涩的笑容，他的心中猛然抽搐了一下，歉疚，爱意，思念，惆怅一涌而上，他撤底迷茫了。
从茶室里回来已是午夜时分，夜明珠秀明还是没有收下。他推说贵重，但是心里却是别有滋味的。两名家臣见他面色不善，不敢多问什么，各自就寝了。秀明却是辗转难眠，直到天明时分才睡着。他起身时已近正午，朝露一行早已启程多时了。僧人递上一个香囊，正是朝露之物。秀明打开来，赫然是那颗夜明珠。里面还有一张便笺,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
  “此珠名曰朝露，望兄善存。妹朝露上。”
秀明看罢，默默的将“朝露”和那张便笺放回香包中，然后收在贴身衣襟中。辞了住持，便出山门，清风拂面，瓣瓣雪樱落在脚下，只是一夜，满树的花朵已然落尽，只剩下一地的雪白。
  “盛开时美丽，消逝时亦悲哀。欢乐时甘，离逝时苦，宛如。。。”秀明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便再也唱不下去了，仰望晴空，长叹一口气。
时光如流水般飞逝，冲刷着人的心灵，但却无法磨灭那留在心灵深处的思念。五年来，秀明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也再也没去过福生寺。那颗“朝露”也是很仔细的收藏着。秀明同雾子结婚了，五年来，他没有象其他武将一样另立侧室，只是和雾子朝夕相对，但在独自一人时，也会浅声低吟着：
  “盛开时美丽，消逝时亦悲哀。欢乐时甘，离逝时苦，宛如朝露。。。”
他想忘记这首歌，但却做不到。雾子在他的心目中，无疑似阳光般的存在，但这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中，秀明总能看到那一缕莹光，宛如黎阳映在晨叶上的“朝露”。他不想认同这点，乃至想极力挥去，但是越黑暗，那光辉就越强烈。
时代在变化。阿罗汉的血引来阿修罗，法皇呼唤八幡，埋葬六波罗。源氏终于起兵了，秀明也来到了镰仓。身处战场，会让他暂时忘记情感。对平氏的仇恨，夺取天下的野心，使源氏大军拥有了地狱般的力量，秀明随着义仲四处征战，虽然义仲对于和赖朝、北条关系密切的他处处防范，但是他不在乎这些，只是想在更多的地方寻找那个记忆中的人。在相田谷，他遇到了那个名叫“道四”的人。那时他正在竭力稳住混乱的阵脚。
  “聪明的人。”
  秀明嘴角掠过一丝微笑，继而毫不留情的压迫敌阵向悬崖而去。
  “他的背后就是悬崖了。”
秀明心底有一丝奇妙的快意，他很赏识这个人，但也很想杀死他。秀明习惯性的摸摸左腕，那是一根护身的法绳，是雾子用头发编的。把妻子的头发带在身边是战士们的习俗。他忽然想到，平道四的身上是否也带了露朝的头发呢？秀明仿佛又看到了那双凄凉的眼睛。
  “放过他吧。。。”
  秀明让开了一个缺口，不顾家臣的疑虑，目送着道四绝尘而去。
平氏离开了京都，回关西老家去了。秀明也加入了九郎义经的西征军。他明白，自己仍在追寻那角落里的一缕莹光。但是每靠近她一步，就会给她带来不幸，但是他还是追上去了，为了明了，面对自己的情感。
坛之浦的潮水涌动着，这里是秀明旅程的终点。血战，这是秀明对此役的唯一想法。他从关东带来的三万精兵，连年征伐，尚有万余，但是在这里几乎全军覆灭。家臣佑卫门也为替他挡一支冷箭而身亡了。秀明愤怒的，在交错的船板间跳跃，斩杀着。他满身血污的劈开另一扇舱门，刀断了，这已经是第五把了。他随手从身旁的尸体上拔下一柄刀，便冲了进去。
  茶香。。。
  白衣的朝露，重伤的道四，名贵的茶具。
  “啊，是秀明兄长？真巧，好久不见了呢。”
  仍旧是五年前的微笑。
  秀明伸手入怀，缓缓取出了那个香包。
  “这个交还给你，被血弄脏了，真对不起。但，我不是你的兄长。”
  朝露没有伸手来接，而是扶起道四，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目光凄然的摇摇头。
  “朝露虽然美，但是很快就会消失的。虽然有些伤感，但这也是宿命。”
  秀明垂下头，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混着血水流下来。
  “多自保重。。。”
  说完秀明转身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一曲高歌自身后传来，凄凉而清雅。
  “盛开时美丽，消逝时亦悲哀。欢乐时甘，离逝时苦，宛如朝露。”
　

静水流深 · 发表于 2003-8-15 17:57:56

静水流深赠与作者 1000 梅花币以示鼓励
欢迎落花风雨,
愿你的文宛如朝露晶莹剔透.愿你在梅庄露出灿烂的宛如朝露般的笑容散落在待放的花瓣上动人心魄.

落花风雨 · 发表于 2003-8-15 18:04:29

多谢夸奖。

静水流深 · 发表于 2003-8-15 19:30:19

***** 版主模式 *****
楼主,此篇是叙述一段情感故事,类似于小说,因此转移到小说故事版见凉
该贴子是管理员从<a href=forums.cgi?forum=9>【情感散文】</a>转移过来的！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