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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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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5 23:07: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原文出处〖 黑马乐园 〗
作者:最坏不是我  
2004年12月12日  

                                  流年
     昨天是钟洁的葬礼,也只有昨天我才陪了她整整一天。我知道我欠她的。她是我太太,可我却从没爱过她,也没珍惜过她。我不是个好男人。我很自私。对于感情,我不忠诚。直到遇到幽蓝。
  钟洁不爱讲话,总是柔柔的、静静的。别人说她漂亮,可我,连看都没有仔细看过她一眼。我是个爱玩爱惹事爱闹腾的人,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象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母亲说你闹吧你闹吧,看将来有个什么样的姑娘能收拾你。结果我终于碰到了,她叫幽蓝。动人的名字,动人的语言。我从没见过她却爱她爱得发狂。不错,我网恋。说真的,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落入这个虚幻的圈子,但我的确是失陷了,而且不可自拔,就算在太太的葬礼上也满脑子都是她,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救药了。葬礼上,钟洁的好朋友巩丽明打了我好几个耳光,哭着骂我是个王八蛋,我没说话,我知道我活该。打吧,骂吧,如果可以减轻我的罪孽,如果可以把过去的一切都抹去。
  今天,葬礼结束,回到家,打开电子信箱,看到幽蓝大前天写给我的一封信。钟洁是前天煤气中毒去世的,昨天我忙着为她料理后事,今天为她办的葬礼,所以直到现在才看到幽蓝写给我的这封信。幽蓝告诉我她想去九寨沟旅游,想跟我一起去,还说了很多她小时侯的事。我凝视着屏幕,一动也不动。大前天晚上,钟洁也说想去九寨沟,要我陪她一起去,我随口答应了一句就出去了。临走,我看到她很高兴的样子。结婚以来我从没带她出去过,她也从来不提,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却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那天晚上我出去和一个台湾老板谈生意,吃了饭就直奔夜总会,几个人一场大醉,随后我就在酒店的自己的包房里睡了一夜。那晚的梦里全都是幽蓝。我梦到我们一起手拉着手在海边迎着风跑,我们笑得那么开心,只是我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想,她一定很美很美。一觉醒来觉得自己挺可笑,这么大人了却做了个清纯到家的梦。不过要解释也解释得通。哪个男人都有单纯的时候——初恋,初恋在每个男人心目中都特圣洁特美好,是会留恋一辈子的。初恋情人在每个男人的心目中也都特动人。我想我会做这样的梦是因为我恋爱了。没错,这的确是我的初恋,虽然对一个30岁的男人来说,可笑了点。
  望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我缓缓伸出手去给幽蓝敲了一封回信:蓝,告诉你件事,我太太死了。煤气中毒死的。前天早上我从酒店回家,开了门闻到很大的煤气味儿,冲进去就看到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我赶快关了煤气打开窗子,伸手去摸我太太时发现她早就冷透了。那是种怎么样的冷啊,是会透骨透肉,让人窒息的冷。那一刻我害怕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之前的那个晚上她还象你一样要我陪她去九寨沟,我说好,她很高兴。结果只是一个晚上一切就都不同了。我走到客厅,看到桌上摆着好几个酒瓶,都是空的。她留了张字条给我,说她很开心。她从来都不喝酒,可那个晚上喝了很多。她还做了很多丰盛的饭菜。我想她一个人那晚边饮边吃,心情一定很好。警察说她是自杀,或许是无意的,因为可能是她做完饭菜忘了关煤气阀门。今天我为她办了葬礼,很体面很风光。你觉得很快是吧?我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怕拖,都想快点办好,我就是这样一个脾气,就象你说的那样。何况,我也想让她早点安生,早点投胎,下一辈子她可以去找个好男人,不要再嫁我这样的人。我对不起她。我请了很多亲戚朋友。这是我跟她结婚以来最盛大的一次聚会,也是最后一次。仪式上很多人都哭了,我才知道她人缘有多好。母亲握着我的手只是哭只是哭,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看着母亲的眼泪我的心都碎了。我最怕的就是母亲哭,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岳母当场哭昏过去了好几次。我的小姨子冲过来骂我,我就站在那里让她骂。我知道她心里难受。我太太生前对她很好、很亲。后来,我太太的一个好朋友冲过来打了我好几个耳光,边哭边骂。我一声都没吭,我知道我活该。我跟你说过我不爱我太太,一直都不爱。她死了,我没有太多的难过,但我自责。我不爱她,但是我知道她爱我,很爱。她对我很好,是全心全意的为我。可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我勉强不了自己。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的感受。我突然觉得很孤独、很沉重。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很压抑。不过,还好,因为我还有你。我最爱的蓝。
  写完了这些文字,我仿佛虚脱了一样躺倒在床上。虽然我全身没有力气,但脑子却异常清醒,往事不禁历历在目,而且再也容不下我去想别的。
                 
  我叫苏永扬,名字是我母亲取的。她希望我能永远扬眉吐气地做人。我不知道她的愿望是不是以后也可以成真,至少现在还算是。我父亲是个干铁路的,为人老实认真,工作也很负责。母亲总说不明白那么安分的一个家怎么就养出我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儿子。以前高中的时候我曾经差点辍学,那时侯脑子发热,一门心思地要和几个朋友出去闯事业,还说出了不成功就不进家门的豪言壮语。后来有次往家打电话,父亲说母亲因为我离家出走病倒了,我这才着急上火地巴巴赶回了家。以后就再没出去过,安安份份上了大学。毕业以后父亲执意要把我安排到铁路上好让我抱个铁饭碗衣食无忧,以后可以顺顺当当恋爱结婚生孩子,然后安安静静地过他们心目中理想的小日子。这次,我没听话,又跑出去了,跟一群狐朋狗友倒腾运输。后来,几个人开了个小运输公司。再后来又做通讯器材什么的,又到现在的连锁店子,规模越做越大,我的名头也越来越响。我们的小运输公司开起来的时候我就搬回了家。因为父母默许了我的想法和生活方式。我是个爱家的人,你别看我这样,看上去挺冷漠挺自以为是,但家庭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家里人难过。
  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固执,认死理。凡是我认准的事儿,就再没有更改的。我的条件还算好,长得高高大大,样子也不错。现在这个社会,大家都清楚,有钱的男人是女人重点锁定的目标,更何况还是个长得不错的有钱男人。人家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变坏的还是压根儿就这么坏。因为我事业有成之前真是没想过女人和恋爱结婚的那些事。后来,有钱了,有名了,也有时间有精力了,就自然而然地开始找女人了。我有过很多女朋友,包括结婚以后。燕瘦环肥才女美人性格美眉我都试过。最长的一段感情也不过持续了5个月,而且其中还有2个月的时间我都在开会出差出差开会。我母亲不喜欢我这么干,她说这么干不象个男子汉,真汉子应该对自己所爱的人认真负责。我就笑,我说:妈,那是因为我不爱她们,如果我爱我可舍不得。母亲就叹气。我也知道这么对待女孩子不大好。可这不是我的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没勉强过谁。何况她们爱的又不是我,她们爱的是我的钱,是我的这张皮。她们没人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更不知道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要可以虚荣,只要可以让别的鸡毛蒜皮的女人羡慕,只要有金卡附属卡给她们购物,只要出入凯迪拉克法拉利,换谁站在她们旁边都一个样。我只是个节约主义者兼珍惜资源的人而已。反正她们也就是靠身体和脸蛋吃饭,我不照应也总会有人照应。干嘛苦了自己乐了别人?
  我27岁那年,公司来了个新职员,名字叫钟洁。面试的时候我们就拿她打趣,说你叫什么不好叫终结。终结终结,这不是总有一天要玩儿完吗?你还来应聘干什么!她听了脸红的厉害,一句话也没说。我一个很铁的哥们儿,也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叫庄志祥的就说:好好,好姑娘,我就喜欢这种纯情的,我留下你了。其实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仔细,只是听庄志祥说挺漂亮的。那时侯我正甩一个特粘人的模特,别的没心思管。日子就这么过,听说庄志祥总打钟洁的主意,钟洁却怎么也不同意。我觉得她挺傻的,很多女孩子盼这个机会还盼不到,她却理都不理。我认为她是装清高,所以更不愿意多看她一眼。跟装清高的虚伪女人比我宁可喜欢一个赤裸裸地贪婪的女人,至少不用费心去猜她到底在想什么算计什么。我突然想起《倚天屠龙记》里殷素素说过的一句话: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一天,下了班,我因为点事晚走,出来的时候看到还有个人没走,趴在桌子上哭。于是我就走过去问她为什么还不走。她没理我。那人就是钟洁。我有点不耐烦,说你要哭回家哭去别在这耽误我锁门。她一听哭得更凶。我最听不得女人哭。虽然我知道大多数时候她们都是假哭,只要你支票钻戒什么的往那儿一搁马上就会扑过来抱着你脖子又亲又叫的,脸变得比什么都快。但,我还是怕看到她们哭。我说得了得了我怕了你,你说吧怎么回事?她这才努力止住了哭声,哽咽着告诉我她父亲病了,现在住院需要手术费,可是家里没钱。偏偏这里唯一的亲戚——她叔叔也不在家,没地方可借。我听了不禁扑哧就笑出声来。天,这么幼稚的谎话也亏她说得出来!她很生气,说:你笑什么,你可以不尊重我但请你尊重我的家人。我说得得,你要多少钱就说,我借给你!麻烦你不要再在这儿哭。她没说话。我心想:小样你,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几个钱,在那儿装什么圣女!一个晚上不就什么都搞定了,你要多少庄志祥就管给你多少,犯得着在这儿装样?我明白了,她一定是不想这么快撕破脸皮,还想把庄志祥套牢一点。等了一会儿我又说:你说啊,你再不说我可走了!把你锁在里面你慢慢哭吧。又过了一会儿,看她没动静,我就站起身真走到门口准备锁门儿。我这人向来是有一说一,说什么是什么,不喜欢跟人开玩笑。结果我锁门的时候,她低着头走过来对我说:三万。我又笑了,还笑了很久。我说:好,明天我给你取去。你还不赶紧出来?真想被锁在里面?她这才出了门。我问:怎么着,要不要我送你?我猜她一定说好啊好啊然后飞身扑向我的汽车。结果她说不用她骑了自行车来的。我没理她,转身上车就走了。碰到这种人我实在是烦!钱都借了,还装个什么劲儿!你以为自己什么东西!
  第二天下了班,我叫她来我办公室,然后把三万块钱摔给她。她什么都没说,慢慢拿起钱走了,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等我叔叔回来了我就把钱还给你。我看都没看她一眼随便应了两声,心想:你会才怪。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我还是跟不同的女孩约会,庄志祥还是紧追慢追,钟洁还是不搭理他。
  过了一个月,有天我结束了饭局回家,开门进去就看到钟洁坐在沙发里,母亲正在跟她说话。我把皮包往沙发里一甩就进屋换衣服去了。再走出来的时候,朝小沙发里一窝,开始拿着遥控器换台。母亲说:永扬,你公司的小钟来了,你怎么也不招待人家。我说:您不是已经在招待了么。还是头也不回的看电视。母亲又说:永扬,人家小钟来给你送钱的。她说你一个月前借给她三万块钱,现在凑到钱了所以来还给你。我听了,回过头来瞟了钟洁一眼,见她低着头,看起来好象心情不太好。钟洁突然站起身来,对我母亲说:阿姨,我走了。母亲很舍不得,拉着她的手说:再坐会吧。钟洁却委婉地拒绝。母亲看她执意要走只好对我说:你去送送人家姑娘。我说不用了,送什么送,她又不是不认识路。钟洁说:不用他送,我认识路。我走了,伯母。然后就走了。走的时候轻轻地关上了门。母亲叹了口气,坐在我旁边说:永扬,你看人家多好一个姑娘。又漂亮又知书答礼还大方细心。你那些个女朋友要是象她这样,你喜欢哪个我都没意见了。我说:她好吗?她想什么您老知道吗?母亲说:那你说她想什么了?我说:还不是钱!母亲打了我脑袋一下:你怎么把谁都想成这样!人家是个好姑娘。我笑笑,没再说话。过了一小会儿,母亲又说:永扬,你还是去送送她吧。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不大安全。我说:她自找的。她要是个好女孩子怎么会挑这时候来。母亲就拍我的背:快去吧!别瞎说了。看母亲这么坚持,我只好站起身来,对母亲说:您就是不让我歇会儿,这刚回来就又赶我出家门儿了。我怎么这么可怜!母亲听了,笑道:行了,都27岁的人了还总跟没长大似的。我这才笑着穿上外套出了门。我不想开车,反正她也走路,谁知道这会儿走到哪去了,在外面随便逛个两圈,找不到人回来交差就是了。
  出了门口,才发现外面挺冷的。平时上下班都在车里,到了公司就钻进空调房,没什么机会接触户外,我自然是不知道。衣服嘛,我是看什么好看穿什么,看人家穿多厚我就穿多厚,自己不操这份闲心。一感觉冷不由地我便加快了脚步,想让身体暖和些。走到小区的花园附近,忽然听到有人在哭。寻声望去,看到一个黑影坐在花圃边上,好象是钟洁。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问:你哭什么?怎么整天看到你都是在哭!她没有理我。我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她还是不说话,仍然哭。我一看她这样可是烦得要命:你还有完没完了。哭什么哭,跟丧门星似的!她甩手就给我一巴掌,冲我吼:我爸死了!我爸死了!你要我怎么样?难道笑吗!我没说话,揉着脸看着天上的星星坐在那儿听她哭。过了一会儿,我轻声问:你爸不是动了手术了么?她还是不理我。我也不再说话。过了很久,我都快睡着了,她才渐渐止住了哽咽:我爸是肝癌。动完手术癌细胞又扩散了……我转过头去看着她,可是她的脸背光,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其实我最怕听到的就是人死,而且是死于癌症。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被那么点癌细胞整得连命都没了呢?死者的亲人朋友该有多难受!无论一个人多坚强多伟大多与众不同多超凡脱俗,在疾病面前一样束手无措,一样渺小,一样可怜。他的肌体他的精神他的抱负他的一切都会在刹那间垮掉。我怕这样,不止是怕自己这样,也怕别人这样。这太悲凉,也太沉重。但生老病死总是难免,谁都躲不掉。再清俊超然的一个人,最终也不过化作一滩脓血,一掊黄土,一片飞灰。
  我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过了一会儿,我对她说: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对我应该没什么好印象。不过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真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我又说:你猜明天是晴天还是阴天?她依然没有说话。
  我笑,可心里不怎么是滋味,我挺没用的,一听到伤感的事就自己也跟着没来由地伤感,只是从来都没有人知道,我的笑或许在他们眼里就是残酷和冷漠的代名词,不过这些对我来说也并不重要。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对我说:你实在是个很笨拙的人。我愣了一下。我想,后来我会娶她也是因为这句话。
  我又笑:你还是开心些吧。女孩子闷闷不乐特别容易憔悴。
  她看了我一眼:我憔不憔悴对你来说重要么?
  我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的脾气出奇地好,如果换了以往,我可能甩都不甩她就走。
  她站起身: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心情不好耽误工作的。说完,她抬步就走。
  我说:不用我送你?你一个女孩子家路上不安全。
  她看了我一眼: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事干嘛要做呢。
  我一听,便执意要送。我是个倔脾气,别人越拉我我越走,别人不管我我却偏来劲。她没有再坚持拒绝,我的劲头反而没那么大了,感觉有点无聊起来。
  一路上,我们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我则东张西望地看灯火通明的马路。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她家楼下。那是座挺旧的楼。她说:好了,我到家了。你回去吧。你应该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我抬头看了看那座破败的大楼,说:没事,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晚点回家不碍事。我送你上楼吧。虽然你挺倔,但到底是个姑娘。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身上楼。我也跟了上去。
  她家那座楼房的楼道很窄很脏也很黑,隐约中一股霉臭味扑鼻而来,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们这个楼是很早以前建的了,是我爸身体好的时候单位照顾的。她说。
  你一直住这儿?我问。
  她说:对。我从十二岁起就住这儿。我到了,这就是我家。她指着一扇油漆掉得有些班驳的红门,上面还挂着块颜色已经褪得差不多的棉布,看到这个,我突然想起电视上看到的五、六十年代的老四合院儿。
  我说:哦,那你进去吧。
  她拍门。来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挺慈祥的样子。钟洁叫了一声妈。那老太太看着我,钟洁说:这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老太太就笑容满面地说:哎呀,董事长进来坐坐吧。说着,给我让出个道儿。我说不了,我得走了。老太太说那怎么行,既然来了怎么也得进来坐坐。我是从不会驳老人家面子的,只好走了进去。
  快坐快坐!老太太很是热情。我走进屋子,环顾了一下周围:客厅很小,还没有我家客厅的四分之一大。墙壁斑斑勃勃,厅里灯光很暗,天花板上吊着个四十瓦的灯泡,灯泡黑黑的,看来用了很久。客厅正对着大门是一组沙发和一张茶几。这些东西已经占了客厅的大部分空间。大门旁边有张窄窄的桌子,上面放了台大约十八寸的电视机,上面慎而重之地盖了一块丝绒质地的布。剩下的地方只够两个人侧着身子走路。我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了。看到这些,我觉得心里挺不是味儿的。我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还真有人生活这么拮据。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比钟洁家困难的还大有人在。
  老太太赶紧倒了杯茶给我。我接过来说了几声谢谢。老太太说:真的很感谢你借给我们那三万快钱。我把茶杯放下,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没能帮上什么忙。
  老太太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命啊。什么都怨不得。
  命?我从来都不相信命运这回事。我只知道努力就必然有回报。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我站起身,说:阿姨,我真的要走了,已经不早了。
  老太太不再挽留,说:路上小心。我答应了一声。走到门口,钟洁轻轻地说了句:谢谢你。我笑了笑,走了。
  后来我又是上班下班泡忸吃饭,一天又一天。只是,回到家里,母亲总有意无意地说钟洁多好多好,我还是半死不活地,没往心里去。
  不知不觉,我已经到了28岁。父亲开始关心我的婚事。
  我说:您就别操心了。您没看那些个成功人氏,哪有那么早结婚的。再说了,结婚这回事要情投意合要有感觉才行。
  父亲一听就急了:什么情投意合,什么有感觉?我跟你妈就是介绍的,就是家人决定的,你看我们过得不好吗!
  我知道再说也是白搭,也就不再浪费那个力气。况且我也不愿意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惹父亲不高兴。于是,父亲开始为我寻找合适的女孩相亲,我就勉为其难地去见面。大多数时候那些女孩子都很乐意,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可是我不乐意。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她们那么开心是为了什么。相亲经常被我弄得不欢而散。父亲就骂我:你多大了!还搞这样的事!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看到她们刻意逢迎的脸我心里就别扭。虽然外面的女人也一个样子,可人家说甩就可以甩,不象这样的,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跟这样的人一起,我会疯掉。只有一个女孩死活也不同意跟我在一起。她是个长相普通还有点胖的女孩子,我只记得她一个劲儿地说:不行不行,太没有安全感。当场我就忍不住大笑,一直笑,差点笑岔了气。父亲后来也被弄得很无奈了,相亲还是照样安排,只是再也没有心思说我什么了。
  腊八那天,我下了班,出去带新女朋友兜了圈风,就回了家里,我之前答应了母亲回家吃饭。一推开门,就见到钟洁坐在沙发里,正和母亲说话。母亲看到我回来,很是高兴,对我说:永扬,小钟来了。她妈妈做了些小吃,让她送过来。这孩子还买了些水果、鲜花什么的,说是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和照顾。我说了声哦。钟洁见我回来就不再说话了。母亲对她说:小钟,你不要客气。喝水!他就这么个烂德行。看上去狠霸霸地,其实也就是个纸老虎!钟洁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埋怨道:妈,您老说什么呐!总败坏你儿子的名声!母亲就笑:你有名声可让我败坏吗?我听了也笑出来,不再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母亲说什么也不肯放钟洁走,一定要她留下吃饭,钟洁只好留下。我心里想:她是故意的吧?不过,看母亲那么喜欢她,我也不好说什么。吃饭中间母亲总拿我开涮,引得钟洁笑个不停。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钟洁便起身告别,母亲又要我送她。
  路上,我们默默地走了一会儿,谁也不说话。我清了清嗓子,发话道:你们家现在一切都好吧?没什么困难吧?
  钟洁说:没,挺好的。谢谢你。我们就不再说话了。我又把她送进了家门。
  这次,她家多了个人。钟洁指着一个瘦瘦的女孩说:这是我妹妹,学舞蹈的,在外地上学,前几天生病了,所以请假回来的。我听了不禁打量了几眼那个女孩,因为我一贯对学跳舞的女孩很有好感。我的女朋友差不多有一半都是学跳舞的。我总觉得她们特轻柔特优雅,我喜欢。钟洁的妹妹叫钟雅,大概有一米六八,挺瘦的,但形体还算不错,学过跳舞的就是跟没学过的不一样。她挺白净,鼻梁高高的,嘴巴小小的,应该说满漂亮。听别人说她们姐妹长得很像。但我对钟洁的印象反而不如对钟雅的深。
钟雅见了我,就笑着问:这是姐夫吧?姐夫你好。钟洁听了说道:别胡说!这是我的上司!钟雅撇撇嘴:谁说上司就不可以当男朋友了!钟洁埋怨道:你别吓人家了。弄得大家以后连话都没法说了。钟雅看着我笑:人家才没那么小气呢!是不是啊姐夫?我也笑。我就喜欢这种活泼的女孩子,忍不住跟她说笑:那当然了。我这人最宽大为怀,绝对不会计较的。钟雅就对钟洁说:姐姐,你看,姐夫都这么大方承认了,你还瞒什么!我无意中瞥了钟洁一眼,好象看到她的脸很红。
  回到家里,母亲一个劲儿地跟我夸钟洁。我笑,说:您那么喜欢她,干脆我把她娶回来给您当媳妇得了。母亲一听,马上来了精神:好啊好啊!就这么说了!我跟你爸说去。我听了哭笑不得。不过,那时侯,我想:结婚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我有点想试试。我倒是没把母亲的话当回事。第二天母亲忽然问我钟洁家的电话号码,我问:您干嘛?母亲说:没什么,觉得小钟这人满好的,想找她一起逛逛街什么的。我说好,我去问问去。
  又过了几天,母亲和父亲等我下了班回到家,就让我坐下说是有重要事情要跟我商量。我便坐在沙发里听父母说。我看了看,父母的态度满认真的,看来是件大事。
  父亲说:我和你妈决定了,明年你过生日之前一定要让你结婚。我一听,吓了一跳:爸,您开玩笑的吧?
  母亲说:谁跟你开玩笑了?我们帮你看好了一个。就是钟洁。
  我晕!我喊道:不是吧?
  父亲母亲象排练好了似的一起说道:你不同意我们就再帮你找一个!总之,你必须明年生日前结婚。我认定这是个阴谋,是个陷阱。可是我除了往下跳之外别无选择。但我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你们自己一相情愿的吧?人家钟洁家怎么可能同意!何况钟洁也不可能同意。
  母亲听了便笑了起来:嘿嘿,这你不用操心,我早就和人家钟洁的母亲谈过了。人家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挺放心把女儿嫁过来。钟洁也没说不愿意。
  我听了,沉吟了一会儿,心里不高兴起来:她们家自然是同意的。我可是知道为什么。真不明白,我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为什么非让我娶个这样的女人!可是我明白自己没得选择。父母的话我不可能不听。何况,就算不娶钟洁,娶别的女人也是一样,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钟洁看上去是个不怎么会闹事的人,娶她总比娶个整天闹腾得自己心烦的老婆好。最终,我点了头。
  之后就是两家喜气洋洋地筹备婚礼。我崇拜父母的效率。周围的每个人似乎都很开心,可是却没有人关心我的感受。婚礼之前的一天,庄志祥逮着我打了我一拳:你这个混蛋!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对钟洁是真的动了心了。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大家都是骑虎难下。后来,庄志祥也很快就结了婚,妻子是个挺漂亮的舞蹈演员,他知道我喜欢跳舞的,他是气我来着。其实他没有气到我,他是在拿自己撒气。
  觉得可笑么?我的终身大事就这么草率仓促地完成了。我和钟洁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我从家里搬出去了。喜宴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所以,新婚之夜我是睡过去的。之后,我也没有带钟洁去度蜜月。第二天我就去上班了,钟洁也跟我去,什么都没说。
  那天,我当时的女朋友知道我结婚后,找到我的公司大吵大闹,我赶她走。虽然我从不打女人,但说话却很有分量,也从来说到做到。她知道我的脾气,大声地骂我混蛋,哭着跑出门去。这一切,钟洁都看到在眼里。回到家,她不说话。我说:你干嘛不说话?你不高兴就说!反正我向来就是这样,喜不喜欢都随你!她还是没吭声。我摔了门就出去了。那天晚上我没回家。可是我也没有找别的女人。我没有那个心情。心里很烦。婚姻?妻子?责任?这些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真的不懂。可能很快她就会拿我的钱去挥霍了吧?象很多阔太太那样。但我认为自己有那个义务,我不会抱怨什么。因为我选择了结婚。
  我们的生活很平淡。我经常不回家,只有回父母那儿吃饭的时候才是和她聚在一起的。其实,结婚的这两年,我连她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都不清楚。她从没抱怨过我,也没跟她母亲和妹妹说过什么,更不会去找我父母诉苦。这是她唯一让我感到心理比较平衡的地方。只是,我不认为自己欠了她什么。结婚后,我为她母亲和妹妹买了套新房子,崭新宽敞的160平方米的房子,在相当繁华的地段。每个月我都给她不少家用,还为她办了张金卡,随她刷。酒桌上,商场里的朋友经常羡慕啧啧地说:看,娶老婆就要娶永扬老婆那样的。我只是笑笑。
  我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么过去了,平淡地,麻木地。可是,大半年前,我在网上遇到了幽蓝,从此,我的生活,我的心情,我的镇定,一切都不再如前。幽蓝在我心中掀起一个再也无法平息的巨大波澜。
 之前上网我都只是看看股票,浏览一下新闻,查查信箱,从不聊天。我讨厌那些不切实际的虚幻。更何况我年纪已经不小,对这些风花雪月、你哝我哝早就看淡了。只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一个朋友提起他在QQ上泡到了一个漂亮性感的女作家,于是便鬼使神差地在家里的电脑上下载了个QQ.我不担心钟洁偷看我的东西,她不会。就算她看,也没什么大不了,凭她的性格,她什么也不会说。更何况,我也只是下载了个QQ,又没做过什么。不过,我还是不大习惯在家里上网,总觉得别扭。我宁可在公司,或去商务网吧。
  很快,我就觉得QQ很无聊了,混迹在上面的大多是什么都不懂的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或是希望来网上猎艳以填补自己生活和感情空白的郁闷得要死的人。就在我准备关掉QQ的时候,消息栏突然闪了起来。我打开一看:一个叫幽蓝的女人要求加我为好友。我看了看她的简介,填的是王菲的《流年》中的几句歌词:有生之年,狭路相逢,从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懂事之前,心动之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我挺喜欢王菲,尤其喜欢她的这首《流年》。幽蓝填的这几句歌词,是我每次听到都会感到莫名悲伤的。没人知道我喜欢王菲,更没人知道我喜欢《流年》,包括钟洁。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加了幽蓝。我不知道,我的人生,也会因为那一下点击而彻底改变。
  “干嘛加我?”看她半天没有动静,我问。
  “因为你的名字。只是个很普通的理由。你的名字让我觉得你很寂寞,也很无奈。”
  我的网名叫风摆渡,一个挺中性的名字,我没去取那么阳刚傲然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确定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挺无奈。
  “也许是你的错觉。”
  “绝对不是。”
  “这么自信?”
  “只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情。”
  “……”
  “放首歌给你听,听么?”
  “听。”
  那头传来的是STING的《shape of my heart》。《这个杀手不太冷》是我大学里最喜欢的电影。我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这部电影蒙在被子里大哭。我怕让别人看到,毕竟我是个男人,平时挺自负的男人。
  “你爱听这首歌?”我问。
  “是的,而且每次我听到都会想哭。”
  我在想象电脑那头的她会是怎样一个人,我想应该是一个柔媚得弱不禁风的女人。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打过去一串字。
  过了一会儿,她发来一句话:“知道‘幽蓝’还不够么?”
  我还想再说什么,她下线了。
  我坐在那里,望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好象在想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会这么伤感,没来由的这么伤感。以前,我是个不怎么安分的人,尤其是思想,今天是个例外。
  这天我回家很早,回去以后看到钟洁在卧室打毛衣,饭厅的桌子上是她为我做好的正在冒着热气的饭菜。
  “今天这么早?”她说。
  “恩。”我只答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回来?”
  “我不知道。”
  “那怎么饭菜还是热的?”我坐在饭桌旁边,看着那些诱人的饭菜。
  “我只是做,等它凉了就热热,也许你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等你回来的时候想吃,至少还是热的。”
  我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在看着我,我却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反而站起身来,到客厅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我出去一下,你不要等我了,自己睡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听她说那些话时,我心里挺难受。也许我是对不起她,我对她不够好,不够关心,可我又怕那种心酸的感觉。没有爱,只有歉意,我可以为她做些什么?我宁可看不到她对我的好。那天晚上我在吧里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才17岁,她告诉我她是学跳舞的,可我知道她不是,因为她的样子不轻盈也不跳脱。她说我们换个地方再喝吧,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她用懒洋洋的眼神盯着我,脸上的笑却是世故、成熟、媚惑,她的笑容同脸上浓艳的妆凝结在一起,彼此交缠,再难分开。我说:你听过《shape of my heart》么?她的表情很疑惑。我知道她没听过。她笑起来:是催情的歌么?我说:你走吧。女孩子不要这样。她说:我已经25岁了。我说:你没有,你顶多17岁。她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你怎么知道。我只是笑笑,没有理她,端起吧台上的啤酒一饮而尽。她白了我一眼: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是性无能吧!我听了笑出声来,把她笑得满脸诧异。我说:你有没想过你父母的感受?她狠狠瞪了我一眼:神经病!说完讪讪地走了。我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想什么,只是坐,一直到深夜。回到家的时候可能已经凌晨两点了。
  第二天,我对钟洁说:你别去上班了,以后就在家里吧。她说: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我希望你这样。她没有说话,从此,没再去上班。现在再想到这里,我想,我可能是怕看到她的脸也怕听到她的声音。自从她不上班,我回家的时间就更少了,可她一如既往地为我做饭,等我回来。每天早上我去上班,她总不忘说一句:路上小心。
  我和幽蓝经常聊天,在我下班之后,有时候上班也聊,不过很少,她总说:你好好上班,男人应该有责任心。
  我还记得有天我们的谈话内容,记得很清楚。
  她发过来一句话,把我看得愣愣地:你结婚了吧?
  我问:你怎么知道?
  她说:你的话里总充满了已婚者的无奈。
  我没说话。
  她又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回家?
  不想回家。我说。
  不喜欢你太太?
  也许吧。
  那干吗结婚?
  因为我父母要我结婚。
  她打过来一个笑脸。
  我是不是很可怜?我问。
  是,你是很可怜。
  我以为你会同情我太太。
  我是同情她,不过我更同情你。
  为什么?
  至少她不知道。可是你知道。每天的你都是苦恼的,没人替你分担。
  我沉默了良久,又敲过去一句话:我不想让她那么关心我。
  你是不想还是害怕?
  你什么意思?
  你就是一块融化的冰。你总是把自己包得紧紧的。你怕被人关心,怕被人爱。你以为自己自我,潇洒,其实是你害怕。你更怕爱上别人。
  看到她这一句话,我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呆了很久。
  她又打过来一句话:干吗把自己锁起来?
  你不认为你太过自我感觉良好了么?你以为你真的了解我?
  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又何必浪费时间来看我罗嗦。
  我无言以对。其实,我一直都没有静下心来想想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也没去想过我为什么要去不断地爱,不断地找,不断地逃。以前我认为男人要靠女人来证明自己的能力,现在看了她的话,似乎觉得不是,可是到底是什么,我却又说不清。
  你是个可怕的女人。我说。
  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越是毒的反而越喜欢去触碰。越是安全的反而越是麻木。
  你是什么样子。
  你的好奇心太过旺盛。不是一个人近中年的男子该有的表现。
  你没听人家都说男人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大孩子。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你不断地恋爱,不觉得无聊么?
  有。但我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我是有钱,可是每天下了班却觉得很空虚。突然间发现自己孤孤单单,原来我的世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那你父母呢?你太太呢?为什么不和他们好好谈谈?
  我父母?我很爱他们,他们为了我已经操劳了半辈子,我希望他们以后每天都开心,不用再为我废心,我的不快乐不想让他们分担。至于我太太,我真的不了解她在想什么,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也没有精力去了解。
  你是在逃避。
  每个人都在逃避。
  我不说什么了,反正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公平的。
  你这句话说的对。而且以后我应该不会再那么压抑,那么憋闷了。
  你想说什么?是想说以后有什么心情垃圾都可以堆积在我这,是吧?
  呵呵。你真的比我妈还了解我。
  那一夜我睡得很沉,就睡在办公室里,第二天早上看到幽蓝在QQ上给我的留言:暖气开大一点,不要感冒。我笑了,笑得很甜。
  第二天是周末,我回家换衣服。推开门,看到钟洁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出神。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麻雀停在窗外一枝光秃秃的树枝上,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你在看什么?我问。
  你回来了?她回过头来,脸上似乎很有光彩。
  恩。我应了一声。去不去爸妈那儿吃饭?我问。
  好的。她说。
  一路上,我们无言。到了家门口,她却把手伸过来,放进我的手里。我察觉到她的手很冷,像块冰。
  我想我是醉倒在幽蓝的淡然忧伤,聪明慧黠里面了,因为我开始每天脑子里都是她。
  幽蓝,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这么问她。
  你继续活着。她这么回答。
  你这么说太残忍。我说。
  不,你问的问题才残忍。
  我想我恋爱了。我从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可怜。呵呵,像个小孩子似的。
  其实你一直都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呵呵,你怎么这么说一个马上就要三十岁的男人?
  成熟与否和年龄无关。
  你有时候是个诚实得有点残忍的人。
  那你是爱我的诚实还是残忍?
  都爱。我在这头笑。
  你不要总关着自己,要学会去爱。
  我可以么?这个世界不允许,这个社会不允许,我身边的人也不允许。爱别人就是害自己。
  你还是不懂么?至少你应该爱值得爱之人。
  谁值得爱?
  那要靠你自己去感受。
  我想听你说。
  我并不能主宰你的生活。虽然你说你爱我,可是你最爱的是你自己。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好好爱护的人还提什么爱我?
  看到她这句话我有点生气。但我想了一天之后终于明白,她说的是对的。而且我反复地问自己,我爱幽蓝么?最后,我还是告诉自己:我爱,是真的爱。因为想起她时,对心弦的牵动都是真的,实实在在。
  有天,我问幽蓝:如果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你开心。
  我又僵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我说:我以为你会说希望我离婚。
  如果你觉得离婚你会开心,我支持你离婚。但这不是我的愿望。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开心就好。
  我没有说话。
  那天,和幽蓝聊完了天,回到家里,已经将近12点,钟洁却还没睡。
  我想和你谈谈。她说。
  我很累了,我想睡觉。我回答。
  不会很久,是关于我们家的。她又说。
  听到她幽然的语气,我差点坐下听她说,但我没有。
  还是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我开始脱衣服。
  她的嘴动了动,终于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上,吃完了早餐,她问我:你今天可以早点回来么?
  干什么?我问。
  你昨天晚上说今天跟我谈的。她看着我。
  我站起身准备走出门去:好的。
  到了公司,把重要的事项交代清楚,我坐在办公室里发呆,确切地说,是在想幽蓝。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起听筒:喂?
  姐夫,是我。
  电话里传来的是钟雅的声音。
  哦,什么事?我问。钟雅从没给我打过电话,我不知道她这次打电话想说什么。
  我想跟你借点钱。
  怎么了?
  我男朋友跟人打架,人家要他赔4万块钱,不然要搞他。钟雅的声音很焦急。
  男朋友?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有一年多了,我没跟家人说过,就跟我姐说过。姐夫,你帮帮我吧。
  我停了一会儿,说:好。
  挂了电话,我想:看来钟洁是想跟我说这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生气。要钱就要吧,何必整得神神秘秘的。结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第二天,我去给钟雅送钱。她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她男朋友也是高高瘦瘦,长得不错,只是看上去不太稳当。但我知道,钟雅很爱他,因为钟雅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满是痴迷。我把钱递过去,那男人一把抢过去,点了两遍,才连声跟我说谢谢。看他谄媚的样子,我觉得恶心。可是,当着钟雅的面,我不好说什么。
  回到家,发现有客人。钟洁站起来,给我介绍:永扬,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巩丽明。是我高中同学。
  我冲她点点头。
  接着就是开饭。
  钟洁忙忙碌碌地盛饭盛菜,我坐在桌边等着吃,巩丽明则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吃饭的时候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大约吃到一半的时候,巩丽明沉不住气了:你怎么回事?钟洁是不是你太太!
  你什么意思!我把饭碗放下了。
  你懂不懂得疼爱老婆?你懂不懂得尊重老婆?!
  你跟她说什么了?我冲钟洁喊。
  她什么都没说!我看你态度看得不顺眼!巩丽明也喊。
  我转身摔门出去了。
  后来,我在酒店里想,应该不是钟洁说什么了,钟洁不会做那种事。可是,我也不明白我做错什么了。那一夜没怎么睡好。
  那之后的一个周末,我和钟洁回她母亲那里吃饭。
  吃完了饭,钟雅忽然对我说:姐夫,以后我找老公也要找个你这样的。
  我笑: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姐姐经常跟我说你对她多好多好,羡慕得我不得了。
  我看了钟洁一眼。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又转过头去对钟雅说:你男朋友不是也不错么?
  钟雅就撅起嘴来了:别提了。
  怎么了?我问。
  他现在是对我挺好的。比以前细心多了,可是我总觉得怪怪的,很不自然。
  我没有说什么了,不过我知道原因。
  回到家里,我对钟洁说:累了吧?早点休息。
  你还要出去么?
  是的。
  今天能不能留在家里?
  她的声音挺单薄也挺可怜。可我狠了狠心肠:不行,很重要。
  我回了办公室,其实我没事。
打开QQ,看到幽蓝在线上。那一夜,我们彻夜未眠,说了很多很多。她说:改天跟你说我小时侯的事。我说:好。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可是有一次,我栽了,栽在一个我挺信任的哥们儿手里。虽然说杀熟这回事在生意圈里经常发生,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被关系那么好的一个朋友给坑了。我们从小学就是同学,也特别合得来。他曾经生意失败,我二话没说,把准备开分公司的钱全借给他了,结果市场份额被对手抢走很多。他感动得痛哭流涕,抱着我对我说:我这一辈子最感激的人就是你和我妈!以后有我有你!可是,几年后,他就是这么报答我。听说在他坑我之前,把他母亲也赶出家门,赶到他那个一家四口只有一套30几平方米房子,一个月吃不上5顿肉的弟弟家里去了。他给我一批次品的手机,害我亏了一大笔。我没有去找他,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
  那个晚上,我的心情很不好。见到幽蓝,我兜头就问:蓝,你爱我么?
  过了一会儿,她发过来一条信息:爱。但我更心疼你。
  我没有回话。
  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我被自己以为最哥们儿的一个哥们儿给坑了。我说。
  恨他么?
  不知道。
  怎么说?
  也许我自己也有错。
  她也没有回我。
  我一直都挺自以为是的,也喜欢高高在上。这也是我笨。如果我聪明,当初又怎么会找这么个人做好朋友。
  我很高兴你终于不再总说别人的不是了,你学会去为别人考虑。不过我也要说,你不笨。只是生活在变,人也在变。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很少有人的变化始终协调一致。本来很融洽的两个人可能在几年之后却发现格格不入。其实谁都没有错。
  我反复把她的话看了好几遍:我想我懂你的意思。
  失败了,就再站起了。你不可能和世界上每个人都成为好朋友,但也不要把每个人都当作自己的假想敌。生活还是需要色彩和希望。
我明白。蓝,你就是我的色彩。
  我只是蓝。你的生活中还需要更多的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我希望你多去体会多去感受,我希望你可以热爱生活,享受生活。不要再把生活当作一种负担。
  蓝,我爱你。我想见你。
  也许总有一天我们会见面,我觉得那一天离我们已经不远。说不定某天我会约你出来。
  我说:好,我等着那一天。
  跟蓝一起聊天的时刻总是那么舒服,那么安然,让我陶醉。我觉得,跟蓝在一起我才可以安心地睡去。跟她一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才是轻松的我。我感谢上帝,让我碰到了蓝。
  以后的日子我还是跟蓝绵绵情话,从蓝那里汲取安慰,汲取力量。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渐渐变得像个生活。我是沉醉在其中了,变得看不到,听不到,因为我陷入了爱情。我没有注意到钟洁的消瘦,没有注意到钟洁的郁郁寡欢。我快乐了,便以为全世界都快乐了。
  后来的那天,钟洁就跟我说想去九寨沟旅游,我就随口答应。然后,她就去世。一切发生得充满了戏剧性。我觉得,似乎是我导演了这幕悲剧。想着想着,我终于沉沉睡去。我太累了。我有很多话想跟幽蓝说。
  第二天,我想忘却沉重,我去上班。电话响个不停,都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她们听说我太太死了,于是她们活了。我没有接任何一个电话。一直枯坐到下班。
  下了班,职员纷纷跟我道再见。看他们离开之后,我打开电脑,幽蓝不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胸腔里空空荡荡的。
  又过了一天,我还是没有见到幽蓝。我心里好慌。我想,她是因为看到我太太去世的消息,认为她自己有责任。难道以后她都打算不再见我,不再理我了么?那我怎么办?我会疯掉!
  回到家里,百无聊赖,到处乱翻。忽然,在抽屉里发现一个本子,棕色的封皮,很沉静的样子。以前我从没见过它。打开一看:是钟洁的笔迹,是她的日记。我一看,放下了那个本子。我不想偷看她的隐私。过了一会儿,我还是伸出手去翻开了她的日记,又是鬼使神差地。
  她的字很娟秀,以前我也看过她手写的很多文件,但从没留意过她的字体是美是丑,现在她死了,我反倒发现她的字很美了,很可笑。
  8月8日晴今天我到一家公司去面试,那是家私营企业。我喜欢私营企业,因为那些企业的创始人都很热血沸腾。他们多半是靠自己白手起家,不像很多子弟、公子。他们流的是实实在在的大汗,他们付出的是真真切切的努力。我欣赏那样的人。虽然,面试的时候他们拿我打趣,但我知道那是善意的。尤其是公司的董事长,看上去玩世不恭的样子,其实很亲切,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一双挺忧伤的眼睛。看了,让人好心痛。可能就是因为那双眼睛,我决定留在那间公司。
  8月15日雨今天,董事长的女朋友来找他。同事们说董事长不知道换过多少任女朋友了,他们说他花心。可我觉得不是。我觉得他只是一直在寻找,寻找,结果自己却渐渐迷失了方向。那个女孩子很漂亮,听说是个学美术的,在一家很出名的广告公司做艺术总监,似乎和董事长很是门当户对,不过董事长不爱她,因为他看她的眼神没有纵容和甜蜜。
  8月30日阴今天,总经理又说约我去吃饭。他对我很认真,我知道,但我没有办法接受。只有装聋做哑。我不希望我身边的人不开心。可感情的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能勉强。我只有努力做到尽量不让别人因我而受伤害。我突然想起15岁那年许的愿:我愿世界和平,没有饥饿。
  9月2日多云今天,爸爸因为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医生为他做了检验,说报告明天才能出来,让他明天再去。我有点担心。爸爸的身体最近一直不好,总说肝痛,我和妈妈、妹妹很多次都说让他去医院看看,他不肯。我知道他是不想花那个钱。他总说,病不是我们这种穷人生得起的。但病却从来不肯放过穷人,幸福也不会特意去眷顾穷人。我希望爸爸没事,他那么辛苦地撑持着我们这个家。现在我长大了,可以帮他分担一些责任了,我要我的家人幸福,我希望我有能力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不安。
  9月3日阴今天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和妹妹在哭,爸爸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我问怎么了,问了很多次,母亲才哭着告诉我,爸爸是肝癌。医生要爸爸留院,爸爸不肯,因为我们没钱。我一下子就呆了,站在那里不能动弹。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爸爸。为什么?为什么要让爸爸那么好的人得这种病!爸爸一直老老实实做人,为单位贡献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对家人也是尽职尽责。我常跟妈妈说她幸福,找到一个像爸爸这么好的人。可是为什么上天要那么残忍?!我哭了,我哭着求爸爸去医院。爸爸却说什么也不愿意。我说爸爸你去医院吧,不然我和妈妈妹妹怎么办?我们需要你,我们需要你啊!爸爸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看到从他的眼角流下一条长长的泪痕。晚上,我和妈妈、妹妹替爸爸收拾了一些东西,拿着从邻居那儿东拼西凑的钱去了医院。妈妈坚持要在那里陪爸爸,要我和妹妹回家睡觉。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医院建议爸爸马上手术,他们说爸爸的情况不容乐观,化疗已经不能解决问题。我很感激那些邻居,他们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明天我得去银行,把我们家所有的钱都取出来,得还他们钱。虽然他们说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但终究还是要还的,更何况他们自己也并不宽裕。
  9月5日小雨医院为爸爸排期手术了,就在大后天,但医院要求在手术之前必须把手术费医药费交上,不然就不肯做手术。我急得哭了,怎么办?三万!那可是三万块啊!我决定去找叔叔借,叔叔和爸爸感情很好,叔叔是一个建筑公司的总工程师,他一定会有。但到了那里,叔叔的邻居告诉我他出差了,可能要半个多月。叔叔还没有结婚,已经三十几岁的人了,他比爸爸小差不多二十岁,从小是爸爸把他拉扯大的,所以把爸爸当成父亲看。他经常要给爸爸钱,但爸爸不要,爸爸说你赚得钱你自己留着,只要你心中有我就好。叔叔更尊敬爸爸。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爸爸的手术怎么办?!我哭了很久,我知道哭不能解决问题,可我没有办法。
  9月6日小雨转阴今天下了班,我以为人都走光了,想起爸爸的病,心里很难受,就在办公室哭起来。没多久,董事长突然出现在我旁边问我怎么了。他是个表面上看起来很冷漠的人,也不善于表达自己,我知道他可能还对我有某种成见,我本来不想告诉他出了什么事,可是我别无选择。我说了之后他问我要多少钱,我明白他不是真的想帮我,只是打发我,我没说话,他就去锁门。终于,我还是告诉了他。他说明天给我,还笑,我知道他那是蔑视的笑,我心里不是滋味,可是爸爸的手术要钱,我不管他怎么看我,我也没有办法去管。他问我要不要坐他的车,我拒绝了,我说我骑了自行车,其实我没有自行车。我如果坐了他的车以后就真的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抬头做人了。他理也没理我转头就走了。我走了很久才到家,到楼下时我很害怕,因为楼道很黑。我们住的那栋楼很旧了,那还是爸爸正当壮年的时候他们单位照顾的,现在已经很破败了,可我们没有地方能搬。我不怪,不过我真的很怕。
  9月7日大风今天下了班,董事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把钱摔给我,我明白他的态度意味着什么,但我没有理由去恨他,他帮了我,而且,有那样的猜测也是人知常情吧。只是临走的时候,我告诉他会尽快把钱还给他,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想欠他什么。我打算等叔叔回来后向叔叔借钱。叔叔的钱也是要还的,只是不用那么着急。我会努力工作,早点存够那厚厚一塌的三万块。我赶到医院把钱交上了,爸爸的主治医生和主管护士都乐得眉开眼笑,连对待我们的态度都不一样了。人,就是这样。
  9月8日多云今天爸爸做了手术。手术后有点昏昏沉沉的,医生说还需要观察。看他们的表情,似乎不那么乐观。我心里很忐忑。我不要爸爸有事!
  9月12日晴爸爸突然昏迷,妈妈急得哭了出来。最近妈妈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医生告诉我们,爸爸的癌细胞还是扩散了,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妹妹扑过去抓着医生大喊:不是做了手术了吗?你们不是说把握很大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们要三万我们就给了三万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看到医生眼里满是不屑和鄙夷。这种情况他们已经司空见惯,早已麻木,自然不会觉得怎样。我扶着妈妈,眼泪不断地流下来,弯弯曲曲,沁入嘴里,好咸……
  9月14日晴今天爸爸突然清醒了,精神也不错,妈妈很高兴。旁边床上病人的家属悄悄地说:看,回光返照了。我就大声说话,我不想让父母听到这些。爸爸也跟我说了很多话,说起我小的时候,说起他带我去公园,说起他带我和妹妹去滑船,说起我存了整整一年的零花钱为他买了一个烟灰缸,那个烟灰缸他现在还留着,他经常拿出来告诉别人:这是我女儿送给我的。他享受着别的父亲们的艳羡。我紧紧地抱着爸爸,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他则抚摩我的头发。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他一定知道。爸爸在我耳畔,轻轻地哼唱,哼那些以前我小的时候他常唱给我听的儿歌。那一刻,我们仿佛都回去了,回到那个他牵着我的手在街上度步的年代。
  9月15日阴爸爸又陷入了昏迷。医生说这次凶多吉少,爸爸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妹妹把耳朵捂了起来,不肯听。我也以为自己是在幻觉,是在幻听。我一定是在做梦,做一个噩梦。一觉醒来,我们一家还会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游玩,一起说笑,一起憧憬美好的将来,说我成为成功的事业人氏,说妹妹成为全国乃至世界有名的舞蹈艺术家,说父母从此以后享受着最美好的生活。最近发生的这一切一定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
  9月18日多云,有风今天爸爸清醒过一次,我还在上班,没能跟他说话,他和妈妈说了几句,然后又昏了过去。他跟妈妈说让她好好照顾我和妹妹,他还说要我们嫁个好人,要我们过得永远幸福。他说他看不到了,他要妈妈帮他看着,看到我们姐妹两个每天都开心的脸庞。听了这些,我和妹妹都哭了。我哭得瘫倒在地。
  9月20日大雨今天爸爸终于停止了呼吸,走得很安详,很平静。也许他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的梦,在梦里他看到我们姐妹两个都过得很幸福,还有妈妈,也过得那么幸福。在梦里,我们一家四口,手拉着手,一起昂首挺胸地向前走。我安慰妈妈和妹妹睡着了,自己坐在桌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9月22日晴今天妈妈给爸爸的同事和老朋友打电话,本来是想搞个简单的追悼会,可是他们都推说有事忙不肯来,这件事也只好做罢。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爸爸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现在他去了,他们更没有什么需要给这个面子了。而且,爸爸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一堆债务,他们也怕沾上我们,我们会去借钱。这个社会上的人,都现实地可爱。
  9月26日晴今天叔叔打来电话,他还不知道爸爸去世的消息。听到这个噩耗,他在电话里哭了,像个孩子似地。我还没跟他说借钱的事,我明白现在不应该去打搅他。他需要时间愈合自己心上的那个伤口。我在电话里安慰了很久,希望他的心里能好受一点。他放下电话的时候没有再哭了,可我知道那不代表他的心不再哭了。
  10月2日有风今天我们公司放假。趁机我去了叔叔那里。叔叔的脸色苍白,好象几天内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我对他说了向董事长借钱的事,叔叔说:对,应该先把钱还给他。叔叔让我一会儿跟他一起去取钱。我说叔叔我会把钱尽快还给你的。我会努力工作。叔叔说:你不用着急,不过我看好你,也相信你的工作能力,加油干吧!这一句话比什么安慰都来得让我舒服,我想我一定不会让叔叔失望。
  10月5日有风今天下午下了班,先回家取了那放好的三万块钱准备去给董事长送去,却碰到邻居家的小孩来请教问题,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只好留下。结束了这件事后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董事长一定已经回家了,只好给同事打了个电话打听了董事长的地址,狠了狠心,打了个的去了董事长家所在的高级住宅区。到了那里,董事长却还没有回家。我把钱交给董事长的母亲,说了一些感激的话。他的母亲是个很和蔼可亲,也很幽默的老太太,我很喜欢她,她似乎对我的印象也很好,还要我有时间多到他家做客。没多久,董事长回来了,他对我的到来并不关心。我起身告别,董事长的母亲要他送我,可他不愿意,我也不想强迫他,于是就走了。走到外面,忽然一阵心酸,忍不住坐在他们小区花圃旁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董事长也下楼来了,他坐在我旁边跟我说话,我知道他想找话题,可我心里难受。他说女孩子还是笑得好看,我对他发脾气,告诉他我爸爸过世了。他没有再说话了。后来,努力地试图安慰我,可他是个很笨拙的人,不会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反而总容易让别人误会他。他送我回了家。他看到我家的状况好象很吃惊。是啊,他的生活条件那么优越,是很难想象我们这种在社会底层挣扎的人的苦楚的。但我今天发现,他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封锁自己,把自己包得紧紧的,怕别人接近。
  10月16日多云今天总经理居然向我求婚。我当然是拒绝了。他说他疯狂地迷恋上了我。其实我心里听无奈的。我跟他说得很清楚。我觉得既然不爱就不要耽误别人。我不喜欢有些女孩子,明明不喜欢却因为某些原因而吊着别人怎么也不肯放手。这样好伤害人的。她们的做法很自私。虽然也有很多玩弄女孩子感情的坏男人,但你要别人尊重你,至少首先你要尊重你自己,尊重你自己的感情。我永远也不会做违背自己真实意愿的事,尤其是不会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无论他有多么出色。
  10月19日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总跟着董事长跑。我不会是喜欢他了吧?想到这里,心里怕怕的。我如果真的喜欢上他,那很可悲。我们注定没有结果。他是个自我保护意识太强烈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可能是怕受伤害吧。但放开自己,有可能受伤害,但拥有更多的机会去爱得痛快淋漓,可以去尝试那种毫无保留和阻滞的释然。我希望他有一天可以体会得到。是啊,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难道仅仅因为他的忧伤我就喜欢他?这实在是很荒谬,我没有办法接受,所以我认为自己所想的这些只是错觉。
  ……
  1月3日阴现在的这份工作很好。同事们虽然冷淡,至少没有存了害人之心。我喜欢这间公司,不止因为佩服董事长可以白手起家,更因为羡慕他知人善用,他还懂得守业拓业。我很想永远在这里做下去,可是我却感觉到,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不知道为什么。
  1月5日雪今天是腊八,妈妈做了很多美味的小吃。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想起了董事长,说让我送些过去给他们家尝尝。我说:妈,人家什么样的家庭啊,怎么会稀罕这些东西。妈妈就说:越是那样他们就越喜欢吃咱们这种手工做的东西。你去吧,人家董事长给咱们帮过那么大的忙,应该谢谢人家。其实我妈不知道,我不是真的认为他们不会待见这些手工做的小吃,而是我不想去董事长的家。我怕他又误会我什么。我没有什么目的,也不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只是,警惕心那么强烈的他不会明白。
  终于,我还是去了。他妈妈还是那么得热情。我自己还买了些水果和鲜花带过去,他妈妈很高兴,说这些东西送得实际,她喜欢。今天董事长回来得很早,听伯母说他答应了回家吃饭的。董事长是个很有家庭责任感的人,只是他那冷漠的外表掩藏了他那颗火热的心。我想,他一定很孤独。伯母一定要我留下吃饭。于是,我在他们富丽堂皇的家里同他们共进晚餐。吃饭的时候,伯母跟我讲了很多董事长的糗事,惹得我笑了很久。董事长什么都不争辩,只是笑,露出两个漂亮的浅浅的酒窝。
  吃完了饭,伯母又要他去送我。这次他没说什么,拿起衣服就跟我一起出了门。路上他问我我们家是不是还有什么困难,我说没有,我们就没有再说话。到了我家,董事长见到了请假回家养病的妹妹。他们拿我打趣,妹妹说他是我男朋友他居然没有否认。我明白他只是和妹妹逗着玩,但我的心跳得好快。
  1月6日晴今天上班,董事长问我的电话号码。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是他妈妈问,还说伯母可能以后会约我逛街。我点点头,我挺喜欢伯母的。妹妹恋爱了,她告诉我她很爱那个男孩子,还说改天给我介绍。不知为什么,听她描述那个男孩子,我并不十分喜欢他,但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妹妹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乃至一件事这么认真。也许,人是需要经历才能长大的。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父母都要把孩子紧紧地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他/她去体会,不让他/她去感受。他们以为那样对孩子最好,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伤害,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因为了解了这个社会真正的面貌而失望。他们的初衷是好的,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们的孩子总有一天要走上社会,总会发现原来在他们心目中的美丽和纯净是什么样子,那个时候他们所受的打击才真的是沉重。很多孩子幸福地成长,可当他们融入这个成人的世界时,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笃信的美好和希望都不过是幻象和泡影,他们会碰壁,会有很多孩子因为心理承受能力不强而选择逃避或破罐子破摔。我倒觉得家长们不如采取一种正确的态度和方式引导孩子们去慢慢地认识和了解这个社会。那样,也许才是真的对他们好。我不知是怎么了,怎么写出这么多跟我无关的话。
  1月10日晴今天下了班回到家,便看到妈妈和妹妹神神秘秘地看着我笑,我问她们怎么了,她们却不肯说。后来,在我的严刑逼供下,妹妹才告诉我,今天董事长的妈妈打电话来,说希望我和董事长结婚。听了我就傻了,这怎么可能!妹妹见我那样,就在旁边笑我:姐姐,你怎么高兴成那样。妈妈也走进来对我说:人家永扬是个好孩子,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已经向人家父母表明赞同的态度了。我说:妈您都同意了还说什么让我考虑。这不是完全不尊重我的意愿吗?妈妈说:你不愿意结婚的话谁也不能拖你去结不是?然后她叹了口气:你爸走了也有几个月了,家里办个喜事冲冲喜也好。你爸也没什么心愿,就是希望你们姐妹两个能过得幸福。我不再说话了,我想到爸爸,那天抚摩着我的头发轻轻地唱着儿歌给我听的爸爸。
  晚上躺在床上,我无眠。我不讨厌董事长,凭心而论,我还很喜欢他,也很欣赏他,只是,我可以同意这门亲事么?我可以跟他在一起么?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想我?我想不下去了,真希望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1月11日有风今天上班,我刻意躲着董事长,看得出他也在刻意地躲我。一整天,我们谁都没有跟谁说话。我以为他生我的气了。他可能认为我对他另有所图,也可能因为这件事让他感到跟我共处非常尴尬。我理解他的想法,也理解我们两个的处境。回到家里,妈妈说董事长的父母又打电话来,说董事长很喜欢这门婚事。妹妹说:好羡慕你啊,姐。你找到个好归宿了。我无语。他真的同意么?我觉得不是。我也觉得好玩,我以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早已成为过去,谁知道我还经历了这么生动细致的一次。可能是我过分,因为对于这件事,我的内心深处一点都不抗拒,也一点都不讨厌,却牺牲了他的选择和心情。是我太自私了。
  1月15日晴妈妈妹妹整天忙着和董事长的父母商量结婚的事情。我看得出来,董事长并不开心,因为他的眉头经常是紧锁着的。他的眉毛很浓,他皱眉的时候它们就紧紧地纠结在一起,配合着他薄薄的嘴唇,让人心动,也让人心疼。我竟然认为自己了解他,可笑至极的想法。但我觉得是这样的。我想,他一定喜欢王菲。
  ……
  2月6日雪今天是我董事长(或者应该叫他永扬了)的婚礼。周遭是一片喧嚣,一派热闹,可我身边的永扬却很安静,静得像一幅静止了的画。我看着他,用忧伤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里满是孤独。他没有看我,他一直也没有认真地看过我,我想,他连我是长发还是短发都记不清楚。但我不忍心也没有理由去责备他,毕竟他的心不在我的身上,他不爱我。现在的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必须由我自己去勇敢地承担这个结果。他喝了很多酒,不是因为快乐。回到我们的家——他购置的一座漂亮宽敞的巨大钢筋混凝土建筑,看到满眼的洁净、豪华。那些洁净洁净到好象不是人应该玷污的地方,刹那间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还有那豪华,豪华得让人不感靠近,家里任何的东西和地方我都不敢触碰,我怕就在指间接触的一瞬间,一切皆成泡影,皆成梦幻,皆成虚空。永扬一进房间就倒头大睡。我坐在他的旁边,陪了他整整一夜,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的鼻,看他的嘴,凝听他的呼吸,拥抱他的寂寞。
  2月7日阴起了床,他就说要去上班,连我为他准备的早餐也没有吃,甚至连看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我只是对他微笑,我说:路上小心点。我还说:我一会儿就去上班。他说:你不去上班也没关系。说完,就走,走得很干脆,头也不回。我站在他身后,看他关门,听那声音,昭示着他的彻底离开。我也出门,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发现了我,沉吟了一下,说:走吧,坐我的车。
 正在工作的时候,永扬的情人来了。我知道她的存在。但我不闹也不生气,因为她也很可怜。她和永扬在一起可能是为了钱也可能是真爱,这我不关心,只是,永扬不爱她,永扬谁也不爱。所以,她也永远都只可能是一个失败者。永扬赶她走,她哭着骂永扬是混蛋,走的时候恨恨地瞪我。我不介意让她恨,如果那样她可以舒服一点,可是,她恨得其实没有价值,我和她一样,在永扬心目中都只是过客。永扬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忙起工作来。我什么都没说。我说了,他可能就不只是对我没有感觉,他会讨厌我。
  后来,又听同事们议论纷纷,说永扬不久前曾经和总经理打架,还说好象是为了我。我沉默不语。我不希望造成他们的不和。本就不该的。其实男人有时候很幼稚也很单纯,像个孩子,他们需要人来关心,需要人来保护,需要人来爱,在他们受伤害的时候。有人说,男人都有恋母情结,即使他们老去。我想,这是真的。他们也许有时候伤害年轻的女人,但他们,爱自己的母亲,有种不可割舍的依恋。我希望以后自己也可以让永扬感到安心。我不要他对我多么甜言蜜语,不要他为我忙这忙那,只要他觉得在我身边可以很安然地睡去,我就知足。
  回到家里,他跟我吵,问我为什么不提他情人到单位闹事的事,然后摔门而去,一直未归,直到我写这些文字,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电话。我就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窗外没有妖娆的夜,因为我们住的地方是富人聚居的别墅,这里没有不夜城,没有灯红酒绿,只有每家每户紧锁的门,每家每户谨慎的心。屋里没有一点声音,我打开音响,听永扬的CD,那是王菲的《流年》,一遍又一遍,那也是我最喜欢的歌。
  ……
  2月28日多云永扬还是经常不回家,回了家也不怎么跟我说话。我跟他,只有去公公婆婆家吃饭的时候才能好好地聚在一起。在单位,他忙他的,我做我的。他为我妈妈和妹妹买了一套繁华地段的商品房,有160多平方米,是我们以前住的家的差不多4倍。很大,很干净,很漂亮。有三个卧室,有两个厅。妹妹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再也不用撅着嘴跟我一起挤在那个潮湿窄小的房间。搬进去的时候她那么兴奋,快乐的笑声和叫声几乎可以把整个天花板都掀掉了。看着她和妈妈那么高兴,我也感到很幸福,很幸福。我感激永扬,无论他怎么看我,怎么想我,我都感激他。妈妈问我幸福吗,我点头。妹妹则羡慕得不得了。
  ……
  看到这里,我的心很沉重,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我想我以前是真的不了解钟洁,一点都不了解。我以为只是她不了解我,没有想到,真正不了解的人是我。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没有办法面对。我自私么?我头一次这么问自己。通过这段婚姻,我究竟得到了什么?可能我得到了很多很多,可是却也剥夺了钟洁很多很多。
  我放下钟洁的日记本,走过去打开了音响,里面还放着王菲的CD.这是我自己刻录的,里面全都是她的那首《流年》,因为我喜欢。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用幽蓝的话来说:我是个内心向往完美和纯粹的人。
  走回来,做在沙发里,手随便地放在沙发上,又一次触碰到钟洁的日记本。不由地,我又拿起了它。这次,我跳着看。我害怕自己跟着她的心路走会无法负荷。
  3月2日雨今天可能又是个无眠的夜。现在还在下着雨,我很担心永扬,他没有带伞。现在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在他的怀里呢?我只有一个人,就坐在这里,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心里也潮湿起来。我多希望他可以快乐,那样我也可以快乐。我想找他谈谈,可他不给我机会,因为他的目光从来没有停留在我身上过。我走到衣橱边,打开它,里面整整齐齐地排放着他的衬衣和西装,另一边挂满了他的领带,有很多是我买给他的,他并不知道,每次回到家都是匆匆地换装。他很会搭配衣服。我很少给自己买衣服,不过也买些。偶尔回婆婆家或是我家时,我就穿上那些新衣服,我不要他们认为我不幸福。……
  ……
  3月14日阴永扬很久没有跟我回妈妈那儿吃过饭了,今天他突然说要和我一起去。我知道他一贯尊敬老人家,他要回去不是因为心疼我,而是想让我妈妈老怀安慰。吃饭的时候,妹妹说了很多羡慕我的话,还说以后结婚要找就找永扬那样的老公。我低下头去吃饭,没有说话。说实话,永扬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他还有很多事不知道,也不明白,我很想跟他说,但又不知如何说起。
  我决定跟他说清楚我们之间的事。夫妻之间总这样捉迷藏,一个南极一个北极,很无聊,也很可怕。可是,永扬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说有事,他不肯留下来。漫长的夜,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的一个。现在永扬不再寂寞,他的眼神告诉我。虽然只是小小的安慰,但我希望他一天天好起来,越来越快乐。
  ……
  我翻着她的日记,心里百感交集。我认为她沉默,认为她愚蠢,认为她贪婪,认为她软弱,其实她都不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她,我也不配。
  眼睛滑向她写的最后的一篇日记,就是她死去的那晚。她的字迹有些潦草,看来是喝醉了酒。里面又仿佛充满了柔情和满足,我从那些文字里看得到。
  6月4日晴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大晴天。我的心情也跟着变得靓丽。
  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永扬下了班回来得很早,虽然他马上又要出去,但是真的难得。他回来后我跟他说我想跟他一起去九寨沟旅游,没想到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我想我当时的脸一定很有光彩,像朵花似的。我从没觉得自己很美,但那一刻我觉得,我一定很美很美。我不是贪心,只是,因为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我的25岁生日,我希望可以有一点最美好的回忆留在我们彼此的心里,等我们老去,可以一起回想过去。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们互相搀扶,共看朝阳落日,会是多美的一幅画。
  我真的赢了,我赢了,赢了他心中的幽蓝……
  看到这里我的心咯噔了一声,一下子精神起来,快速地读了下去:我想他应该看到幽蓝的那封信了。幽蓝也约他去九寨沟。可是他选择的是跟我去,而不是幽蓝,所以我很高兴。他走了以后,我做了很多丰盛的饭菜,还开了好几瓶酒,我要犒劳自己,庆祝自己的胜利,彰显自己的幸福。我哭了,哭了很多次,眼泪和着烈酒,从嘴里蜿蜒进胃里,弥漫了我的全身。不知是酒醉了我,还是我醉了酒。我转头去看平日死气沉沉、黑漆抹乌的窗外,入迷,沉醉。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火树银花,看到繁花似锦,看到我如花笑颜,看到永扬安然入睡……
  我累了,我倦了,我想睡觉。酒可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不开心的时候,怎么喝它都不能醉得睡去,开心的时候,喝一点点就顶受不住睡魔的侵袭。
  永扬,我想跟你干一杯。以后我们会幸福吗?永扬,我不想再看到你孤独的眼神,我要你快乐。我也不想再做为幽蓝活在你的心里。我不希望你爱虚幻的幽蓝,我希望你爱我,爱实实在在的我。我就是幽蓝,幽蓝就是我,你知道吗?为什么你爱幽蓝却不肯爱我?连看一眼都不愿意?我一直都了解你,心疼你,也深深地爱着你,可是你不给我机会,我始终都不能告诉你,不能告诉你所发生的一切。永扬,我是幽蓝,可是,我是在用自己的心跟你说话,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以为你总会感觉得到,总有一天。可你却那么地爱幽蓝。也许我不该嫉妒,因为你爱幽蓝,也就是在爱着我。我不计较了,真的,只要你快乐。
  永扬,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永扬,我会留在你身边。一辈子,我不会走,无论你得意抑或失败。永扬,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永扬,我想不断地这么唤着你名字入睡。永扬,我困了,我要去睡了,我们明天再见,用钟洁的这张脸,或者用幽蓝的名字……
  她的日记就这样结束了。泪早已覆盖我的脸。手中的日记本滑落。我无力,全身仿佛散了架般。我想呐喊,我想骂自己,骂自己这个混蛋!骂自己这个世界上最蠢最蠢的人!我想狠狠地扇自己的耳瓜子!我想把自己扯得粉身碎骨!我想让自己灰飞湮灭!可是都不行,我动弹不得。泪不断地滑落,滑落……
  耳畔传来的是王菲那空灵清澈却又感伤无奈的声音:有生之年,狭路相逢,从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懂事之前,心动之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完>
 楼主| 发表于 2005-3-15 23:24:50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流年

再转一个短篇的:

                      [B]总有一片爱情让你泪流满面[/B]
    结婚后她一直给他做洋葱吃:洋葱肉丝、洋葱焖鱼、香菇洋葱丝汤、洋葱蛋盒子……因为她第一次去他家,他母亲拉了她的手,和善地告诉她———虽然他从不挑食,但从小最爱吃的是洋葱。
  她是图书管理员,有足够的时间去费心思做一款香浓的洋葱配菜,但他却总是淡淡的。母亲为他守寡近20年,他疯狂爱着的女子母亲却不喜欢,他对她的选择与其说爱,不如说是对自己孝心的成全。
  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察觉,百合一样安静地操持着家,对他母亲也照顾得妥帖周到。婚后第四年,他们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平滑的日子一日日复印机一样地掠过,再伤人的折磨也钝了。当初流泪流血的心也一日日结了痂,只是那伤痕还在,隐隐的,有时半夜醒来还在那里突突地跳。
  那天他去北京开学术会,与初恋情人小玉相遇,死去的情爱电石火花般啪啪苏醒。相拥长城,执手故宫,年少的激情重新点燃了一对不再年轻的苦情人。
  小玉保养得圆润优雅,比青涩年少更多丰韵,一双手指玉葱般光滑细嫩。在香山脚下他给她买了当年她爱吃的烤地瓜。她娇嗔地让他给剥开喂到她的嘴里,因为她的手怕烫。七天很快过完,他回家,记得她娇艳如花的巧笑,记得她喜欢用银匙子喝咖啡,记得她喜欢吃一道他从没吃过的甜点提拉米苏。
  母亲已经故去,他不想太苛待自己了,每年他都以开会或者公差的名义去北京。妻子单位组织旅游的时候,他还甚至让小玉来过自己的家。他的手机中也曾经爆满火热滚烫的情话,甚至他们的合影曾经被他忘在脱下的上衣口袋里,呆了一个多星期……可这一切都幸运地没有被发觉。
  平地起风云,妻子突然被查出得了卵巢癌,已经是晚期了。住进医院后,女儿上学需要照顾三餐,成堆的衣服需要清洗,家里乱成一团糟。那次他在家翻找菜谱时,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带扣的硬壳本子。打开,里面竟然有几根玄红的长发。妻子一向是贴耳短发,自结婚以后。他好奇地看下去,原来这是他和小玉缠绵后留下的,还有那些像片,妻子一直都知道,因为从来没让他的脏衣服过夜。他背着妻子做的一切,妻子都心如明镜,却故作不见。几乎每页纸上都写着这么一句话:相信他心里是爱着我的。后面是大大的几个叹号。
  他心里一片空茫地去医院,握住妻子磨粗的手,问她想吃什么。妻子笑着说,你会做什么菜,去给我买一份鸭血粉汤吧。她每天做好了他爱吃的洋葱,熨好了他第二天穿的衬衣,在家等他,二十多年了,他却从来不知道在南方长大的她爱吃鸭血粉汤。
  妻子走后,他掉魂一样地站在厨房里为自己做一道洋葱肉丝。他遵照她的嘱咐将洋葱放在水里,然后一片片剥开,眼睛还是辣得直流泪。当他准备在案板上切成细丝时眼睛已经睁不开,热泪长流。他从来不知道那样香浓的洋葱汤,做的过程这么艰难苦涩。七千多个日子,妻子就这样忍着辣为自己做一份洋葱丝,只因为他从小就喜欢吃。
  而小玉那双保养得珠圆玉润的手,只肯到西餐店拿匙子吃一份提拉米苏。而当年母亲是怎样洞若观火了妻子能给予他的安宁和幸福。傍晚时分,一个站在九楼厨房里的男人拿着一瓣洋葱流泪发呆,他终于知道真正的爱情就像洋葱:一片一片剥下去,总会有一片能让你泪流满面……

  

本贴由 dxb于2005-03-12 19:57:35在 乐趣园 → 诗歌文学 → 感动发表.
文字
发表于 2005-3-16 13:11:52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流年

    幸福往往就在自己的手中,却常常视若无睹般不知道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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