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师永平

《车祸》
    熙熙攘攘的大街，车水马龙，广场上的太阳跳着冰冷的舞蹈，这种舞蹈的裙边是灰色的，灰到血脉的跳动。新修的公车站牌贼亮贼亮，公路旁毁坏的花和树木也恢复了精神。于是，过往的行人又开始叫卖，开始打孩子的屁股，开始偷偷地把手伸到女人的裙子下面。
    一个月前，站牌的尸体被一辆黑色的政府帕萨特轿车骑在身上，无了呼吸的小草和树木也倒在满街的鞋袜堆里，血红带给人们的永远是恐慌和愤怒，面对4人死亡和22人受伤的现实，这个城市的人群开始抗议，向政府索要做人的尊严。
    应该说这个城市的媒体还是有一两家对事件进行了接近真实的报道，而这个城市的人群开始的呼声也是很大的，但随着第二三天媒体的风平浪静，大家是乎明白了闭嘴的重要性。曾经的很多为什么？何以如此？凭那样？这群杂 种是什么做的？之类的语言在这个城市很快得到净化，城市的风光恢复了，人群的素质提高了，骂人的人不再骂人，而政府的车依旧在人群中喧嚣。这是我最近听到的一个关于车祸的传说，而我今天所要描述的恰恰是关于车祸的故事，于是这个开头就成了引言。
    发生车祸那天，那个男人的妻子已经在家里做好了午饭，半岁的孩子在母亲的奶头上疯狂地吸着奶汁，女人很幸福，孩子的手很胖，丈夫很能吃苦，家里从以前的的一穷二白到有了电视、电冰箱、电磁炉。
    男人是做鸡生意的，卖一只鸡有五角钱收入，他和妻子常为孩子昂贵的学费钱而努力，饭桌上他常和妻子这样说：“我说，今天的葱炒肉肉是不是多了点，肉主要是作料，不是主料，我们都省着点，把孩子的学费积攒够，他不能象我们一样没有文化了。”这个男人的想法在这个国家很大众。
    男人出门的时候，妻子摇着孩子的小手向丈夫告别，男人的脚力很大，脚后跟一登，摩托就窜了出去，他惦记着今天能卖出多少只鸡，而妻子则忙于收拾家务，在家里祈祷丈夫平安归来。
    男人面对违规驾驶、车速极快并连撞两人的轿车已经来不及躲避，他是在路旁等红灯一熄绿灯一亮就准备回家吃饭的，没想到的是他今天撞鬼了，当然这是当地人的说法，我只是完整引用了告诉我这故事的老大妈的话。
    男人死亡的过程很短暂，几秒钟的时间，没有惊慌，没有受多少罪，妻子为他擦洗脸上鲜血时看到的只有她做的饭菜，孩子的小胖手和她的嘴唇。男人死得很惨，下半身已经成了肉酱，胸部在轮子底下，赶到的交警还在忙着照相，丈量。妻子想找找是谁开的车却没有找到，听围观的群众说，司机和车里的人被交警带走了。警察带走了好啊，她要看看这天杀的长什么样。
    妻子用热水帮丈夫净了身，她就背着孩子去了交警队，她就问天杀的在那，交警就说被关了起来，她不能见，妻子就哑了，是啊，政府有政府的规矩，不能见就等到能见的时候吧。
   第二天，弟弟来到家里给姐夫磕了头，弟弟拿着报纸说：“姐，你看，这是此次交通事故的报道，姐夫是被政府的车撞死的，事故原因是肇事司机违规驾驶车辆强行左转。看，这是市长的表态，说要严查此事。”弟弟又拿出了一张打印的纸张：“姐，你看，这是这个市民的留言，是支持咱们的，上面说此次事故的肇事者可能不是司机，而是政府领导，司机是政府领导的挡箭牌。”
    第三天，把希望寄托给市长、媒体和热心市民的妻子失望而归，今天的报纸报道的尽是某某明星的绯闻及某某领导如何建设生态城市的报道，而据弟弟说：“网站上的留言已被全部删除”。
    第四天妻子去交警队询问处理情况，交警队的同志告诉妻子，事故正在处理，请耐心等待。妻子提出想看看路口监控录象的事情，这是昨晚弟弟告诉她的，说姐夫出事的那个路口安有监控制录象。交警说，那天由于工作人员疏忽，没有往机器里放录象带子，妻子的眼泪就从框里流了出来。
    第五天，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告知广大市民，重大交通事故有了结果，是某某单位司机XXX在开车期间突发癫痫病所至，继而，省医院某某医生做了病情公布，并列举了该司机几年来到医院治疗的相关证据。
    半个月后，司机调到了该单位任办公室主任，而该单位也向市政府写了一份对该单位住房进行适当装修的申请报告，市政府为此拨款200万，该单位用其中的100万安置了死亡的灵魂和受伤的残废。另外的100万听说该单位又买了一辆日本进口的豪华轿车，而报社的头头们也都拿到了一笔价值不菲的信封。
    妻子坚决不埋丈夫，最后被政府以破坏城市环境的名义强行火化了，看着火花中噼里啪啦烧得直响的丈夫，妻子疯了。
    疯了的妻子每天在丈夫出事的路口静静地坐着，刚开始，她的弟弟还能给她送点饭菜，而人们走到她身旁的时候也都会同情的抹两滴眼泪，以证明他们有良心，很善良，是好人。可日子不久，弟弟不再来了，而她也坐着垃圾桶旁吃里面的剩菜剩饭，这个城市里的人们开始用她教育自己的孩子要爱干净，开始嫌弃她的存在，于是政府在市民大声叫好的半年之后，在一次清理城市环境行动中将她遣送到了城市以外的地方。城市又恢复了干净，到处鸟语花香，市民们又开始卖弄他们是省会城市人的光荣，又卖弄他们的知识修养，2006年度，这个城市获得全国卫生城市生态奖、全国道德城市模范奖。
    现在，我走到这个路口的时候，就为这个女人不值，是啊，政府定了的事情就不要去试图改变，不对也应该当对来执行，强奸民意怎么了，这很正常。听说她被送出去不到两个月就被人奸杀了，而凶手是谁就无人得知，一个在别人眼里有着肮脏外表和神智不清头脑的人，她的苦楚是无法感动人和引得别人注意的，而她的孩子在弟弟的家里也由于一次发高烧抢救不及时死了。
    于是乎这个故事也该完了，死了好啊，既然无法选择出生，那么就选择死亡吧，这个世界容不下卑微的灵魂。活着于她于世人都是一种痛苦，而死亡后的小段时间里，人们将会遗忘丑陋，手握崇高，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信誓旦旦地宣读神的誓言。

师永平
2006年3月2日于玉溪随笔草  

二十四桥

[这个贴子最后由二十四桥在 2006/03/02 11:42pm 第 1 次编辑]

既然无法选择出生，那么就选择死亡吧，这个世界容不下卑微的灵魂。
这个世界容得下那么多的丑陋，却容不下卑微的灵魂，这是怎样惨淡无望的人生啊！

荷风

    对付班驳的墙壁，以前还仅有石灰水，现在更有各种各样的涂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