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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读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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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20 20: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月满拦江在 2003/06/24 09:43am 第 1 次编辑]

  老屋是祖上置办的祖业,在堂屋的门批上写着几个字,其中隐约能看出有“耕读”二字。小时候每个学期取试卷回来,我都去爷爷那里汇报成绩。那时,大爷爷家的伯父总会站在旁边,羡慕地对我说:“三娃子聪明呢。古人说:‘书可读,田可耕,庄稼可做’。其实呐,‘书可读’这句是真的,‘田可耕’是假的,庄稼不能做的哟!”说完他就笑咪咪地走了,边走边哼着我听不懂的歌儿。于是,我喜欢把老屋叫做“耕读堂”。
  耕读堂在村子里最为辉煌。直到百年以后的今天,我站在已经班驳的院子里,还能依稀见得当年的盛景:合抱的柏木柱头,溜直地拱在屋檐下;松柏实木架构的墙上,镶嵌着规则的樟木板;东西两个厢房的窗棂,则分别雕刻着牡丹花饰。遥想当年朱红大门里,曾祖父穿着对襟的唐装,背负着双手从堂屋出来。手里横握着两吃长的旱烟袋,看着满院子挂满枣子,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严厉的祖父也会眼含笑意的。
  抚摸着发白的柱头,奶奶告诉我说:“这原来是李姓人家的房子。后来被你曾祖父买下来。”原来曾祖父来到这时,这里还只有东、西两个正房。曾祖父来了以后,扩建了东西厢房后的退堂屋,后来还修了东西侧堂屋,让“一字并肩”的格局变成了“品字鼎足”的格局。那时的耕读堂在漫山竹林里挺拔,成了村里人侧目的庭院。
  推开厚重的木门,厢房的豪华让人惊诧:每个厢房都有厚实的木梯,顺着它可以爬上精美的阁楼,阁楼还开有一扇别致的小窗。从厢房转到客厅,是三十米见方的架梁大厅,从燕子口透进几束亮光,柔和地打在地面上。除了两间大规格的正房外,东西厢房还有四间退堂屋,外间还有厨房和畜舍。
  如今,耕读堂早已风光不在了。木刻上的朱漆早已班驳,甚至被风雨侵蚀成黑白相间的残纹。晨风偶尔猛烈地摇晃着屋檐,露珠扯落一大片苔藓,跌落在雨水滴穿的石板上。如今那满院子的枣树早已被拔光了,伯父曾种下几棵芭蕉树,不足水也显得营养不良。剩下就只有光秃秃的石板,嵌在品字形的院子里,白天发射太阳,夜晚反射月亮。
  萧索似乎是属于今天的。耕读堂也似乎萧索得让人心疼,禁不住想去抚摩那份历史的萧索。也许在历史的长河里,萧索是属于老屋必然的未来吧!
  站在高高的堂屋门槛前,记起奶奶曾根告诉我说,我们祖上也只是殷实人家而已。全仗曾祖母的操持,才得以中兴家业的。大姨婆曾告诉过我,曾祖母操持家业时,耕读堂就红火多了。现在我站到这个院子时,我依然感受到曾祖母遗下的痕迹:东厢房曾是曾祖母住过的,后来被令曾祖母难堪过的二婆继承了,可二婆却从不在厢房睡觉,把铺床给搬进了退堂屋。
  余威犹在呀!想象中的曾祖母是很神圣的。她用自己的聪敏和绝对权威,统领着一家人奔小康路,让院子里十多个男人有序地工作,让小孩子们都能得到节日礼物。从院子里往出去,整个山湾近百亩田地正稻梁飘香。那时,却都在她的经营之下。“千担粮,万卷书,修座庄园娶媳妇”,这句院子里曾飘荡的歌谣,曾经是曾祖母最大的愿望。爷爷曾跟我说起过,曾祖母曾用十担谷,换回了一部《十三经注疏》,可惜都在破四旧时丢掉了。
  父亲最怀念他的童年,那是在曾祖母怀里长大的童年。每晚睡觉前,曾祖母都会给他挠痒痒。直到父亲长大了,自己回房睡觉时,他还要奶奶给他挠痒痒。奶奶那时就埋怨曾祖母惯坏了孩子,然后使劲挠父亲的背,父亲疼得直哭,最后坏习惯就自然不见了。奶奶曾跟我说,看他那时候难受的样子,真想帮他再挠挠,可他毕竟得长大吧。父亲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却不曾惯过我们的,也许就源于这时吧!
  在我的童年里,耕读堂的厢房一直是很神秘的。大爷和二爷是最先的继承人,自然继承了东、西两个厢房的家产。小时侯,我们去厢房捉迷藏,时常躲到那些厚实的米仓、木门后。除了能平息呼吸的声音外,总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响。在那个历史厚重的屋子里,在那些厚重的木板后面,我总感觉自己很渺小。透过木板传来的陈腐气味,自己似乎正在海洋里晃荡,似乎是山里的一片落叶,或者只是那从燕子口透进来的光的一瞬。
  我羡慕敬重厢房,却不敢过于接近,似乎不喜欢多一些吧。爷爷住的西侧堂屋是我的最爱。西堂屋算是最简陋的民房,除了高高的举架和门槛,那两根能看出带曲的柱头,似乎已经昭示了什么。西侧堂屋凭空架起一个简易的阁楼,没有楼梯,上去需要梯子代步。孩子们似乎不理会这个,把大门拉开以后,门扇正好靠近阁楼。我们顺着门扇爬上去,就上到阁楼上了。阁楼上摆满了各种废品,那是我们儿时不多的玩具,爬门扇上阁楼成了在老屋最有趣的生活。
  在游戏的童年时光中,耕读堂留下的两种不同的记忆,一直让我品味至今。
  也许正如这班驳了的院子,耕读堂后来的记忆并不美好。只是因为我搬家得早罢了,在刚刚晓事时就搬离了,但童年时多去耕读堂玩,耕读堂的空气似乎沉闷着,院子里弥漫着不信任的气氛,似乎不复曾祖母在时的和气了。娘打小不喜欢我老去耕读堂,似乎是怕我太淘气的缘故,惹得院子里的人说闲话,让奶奶受气的。
  在我渐渐懂得事情时,总听见二婆高声骂街,偶尔也听见大娘指桑骂槐。有时候,我呆瓜一样地站在西侧堂屋,只听得她们的叫声时而高远,时而激越,时而低沉,时而消弭。奶奶总在这时候跑过来,把我象抓小鸡一样地抓进屋里,然后一连小声地埋怨我:“小先人,她们的事你看那么多干什么!”看热闹是懵懂的缘故吧,有时也会因淘气被骂的,奶奶总是出去为我声张正义,还让我继续笑嘻嘻地尊称她们。
  我曾问过很多亲戚,为什么院子里的氛围这么沉重呢?为什么二婆家有橙子、大娘家有枇杷,却不让我吃呢?没有人给过我满意的回答,说什么那是别人高兴骂人,说什么那是别人家的果树。他们或许不理解一个孩子的问题吧。从小到大,走在院子里时,我都会幻想着当年这遍地的枣子,可现在连枣香都难以闻到了。那时候常想着,要是让我来管这个家就好了,所有的果树都对孩子们开放,所有的人都不准骂人,大家见面要行礼问好!
  只有院门边上的那棵核桃树,每年长满了绿油油的核桃果,迎着风轻轻摇摆着。还不到打核桃时,我就会蹲到核桃树下,看核桃在风里摇晃。奶奶笑着对我说,打核桃是你最高兴的时候,有一年你才晓得自己剥东西吃,青核桃从树上打下来,你抓起一个就喂进嘴里了,奶奶想拦都没拦住你。院子里那时定弥漫着笑声吧:青核桃是涩涩的,要窖过才能吃的。
  眼前的核桃树已经老了。奶奶也许是看见我的沉默,惋惜地跟我说,这核桃树已好几年不挂果了,又舍不得砍掉它的。娃儿,还记得吃核桃吗?奶奶不是每年都有核桃给我吗?我诧异地问她。后来的核桃都是我买回来的了。奶奶眼角有些湿润,看着同样老去的核桃树和奶奶,我突然想起奶奶给我塞的核桃来。
  奶奶或许都该忘记了吧,那时她总会拿窖过的核桃来换我的青核桃。也许是担心我再吃青核桃吧,也许是担心我把青核桃装在口袋里,不小心会弄掉在田边地角吧!后来再打核桃时,奶奶就会背着手快步走向我,迅速地把手放进我兜里,然后还得叫我别说话。我感觉兜里鼓鼓的,偷偷往里面一看:是几颗黑紫色的核桃啊!
  如今的院子也不如当年那般,那时有太多的孩子在玩耍。难道是因为孩子太多的缘故,那些核桃本不够分的,我最小自然宠爱得多些。奶奶的那份爱,和这老去的核桃树一样,永远都留在温暖的记忆里了。真想在核桃树再挂果时,亲手把那些青核桃打下来,去重温那份童年获得的爱。
  可惜童年不再来。
  在西侧堂屋和西厢退堂之间,有两个十来米的小房间。父亲可以继承的祖业,似乎只有那两间小屋,那是父亲结婚时爷爷分给他的。等父亲结婚时,家里已经换了名号,叫做“中农”。在临院子的小屋,父亲摆上了一张床,在床下堆放煤炭,另外一个小屋被当成厨房和农具房。记得奶奶说,我就在那个小屋出生的。对于这个小屋,却无法忘却的。
  如今,我再次站在这里时,已不再是襁褓婴孩了。实在无法把自己最早的事情,与这样简陋的屋子联系起来,只是乡亲转述了太多的故事,让我从只言片语中勾勒一幅图画,象幻灯片一样回放我最早的故事:
  奶奶说:“等你出生时,你爸爸想要个女儿。一看又是儿子,你爸爸那时那个生气呀,把你祖爷爷的藤椅都坐坏了。我看你脸都变乌了,在地上冻得把手都蜷到脸上,再不捡起来就没用了。我拿起柴块子打你爸爸,这才把你给抱起来。呵,没等一个月,你爸爸就离不开你了!你爷爷原本想找人领养你的,结果人家爬了几十里山路,又说拿女儿换你也成,给你爸爸钱也没问题。结果你爸爸抱着你躲远了,还央我跟别人去说,你已经被人抱走了!”
  奶奶说:“你出生时集体公社还没散。你娘生下你没满月就挣工分去了,正赶上公社里插秧。你娘一个人在秧田拔秧,等大家回去担秧苗时,看见你娘晕倒在秧田里。你幺婆婆找人把她抬回来,这一回来就昏了半个月。家里也没啥给你吃的,只有给你喝糖开水。每天我给你喝糖开水,你傻呵呵地跟我笑个没完。不晓得你命怎么那么大,喝了半个月糖开水,连退瘦都没有退。”
  爸爸说:“你出生那年已经计划生育了。其实社里本来就没管的,大队上那个会计跟我过意不去,扣了我四百个工分,罚了我两百块钱。等我年底去食堂分肉,原本想给你做顿肉吃的,结果会计居然叫人不要给我,说我超生违反政策了。当时,气得我都吐血了,一连病了好几个月。”听奶奶说,那个会计还跑到家里来,要把父亲的缝纫机给扛走。
  二婆曾告诉我说:“你两岁多时,老是爬到水井盖上去耍,拿水井当镜子看。那块盖水井的石板有好多年了,你就不怕把石板断了把你掉进去了。我那天正好从水井边上过,看见你正趴在水井盖上看。我喊你从水井盖上下来,当心莫掉到水井里去了。你从水井盖上下来,没等走到院子中间,水井盖就断成两截,全掉到水井里去了。你跑过了看了一会儿,摸摸脑壳就跑了。”
  也许对于我来说,耕读堂本身就是考验。等我从耕读堂搬走时,它已经赋予我什么了吧!

 楼主| 发表于 2003-6-20 20:20:22 | 显示全部楼层

耕读堂

[这个贴子最后由月满拦江在 2003/06/24 09:44am 第 1 次编辑]

  站在这竹叶飘零的院子里,硕大的香樟树冠盖院子,搬家的那一幕幕也涌上心头。父亲曾说,搬家是因为老屋太拥挤了,院子里也太嘈杂了,不利于我们的学业。父亲腊月二十六一大早就起床,乘三个小时的汽车,去县里报批修房子的申请。民政局只剩下一个同志在办公,看着父亲风尘仆仆的样子,他举起手里的一大把条子说,这些都是等着批准的呢!那天是当年最后批复的办公日,他好心地给父亲盖了批准的章。当年,全县只批准了十个人新建房屋。在马鞍山选了新址后,父亲很快就搬了家。这竹林婆娑的院子,只是看望奶奶时才来的了。
  如今的院子也如昨天,只是更加破败些了,也许一直破败着罢,只是我们都不曾介意过。奶奶突然提醒我说:“你看, 你二婆在看你呢!”我扭头朝西厢看,满头白发的二婆坐在门槛上,一边织着什么,一边眯着眼睛看我。直到我大声喊她时,她才微笑着摇摇头说:“哎,我真的是老了哟!眼睛都快认不出了!”她脸上绽放着慈祥的笑容,笑声里的声音格外轻柔。这份轻柔倒有些陌生了,我到不感伤历史的消磨,似乎是与记忆的差别,让我格外受宠若惊了。
  记忆中的二婆不这般慈祥的。打有记忆时起,二婆的背是驼着的,可腰从未曾弯下过。二婆骂街的声音,似乎是我出生时的音乐,稍长一点就看见她手叉着腰,挺着腰杆,弓着驼背,咬牙切齿地骂着别人,谁谁又偷他家东西了,谁谁又欺负她家小子了,谁谁又对她不尊敬了,谁谁又背地骂她了,骂完了别人,回头又骂自己的家人,指桑骂槐地骂,指名道姓也骂,直骂得满院子鸡飞狗跳,骂得院子里四门禁闭。到最后,她大儿子的媳妇也被她骂离了!
  也许清闲的曾祖父看得明白罢。二爷中年丧妻后,媒人介绍了二婆,二婆曾是地主的小妾,最后被地主给送回娘家了。人倒是长得很漂亮,二爷很快就答应了。曾祖父压根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就在花轿快进下老屋湾时,曾祖父还对穿着礼服的二爷说:“发财人不要的东西你不要去要。发财人不要的畜生你不能要,发财人不要的人不能要。发财人比你精明着呢!”二婆嫁过来的当年夏天,因为大院子按户分饭,二婆说自己家人少劳力多,该多分得一些饭。曾祖母动用家族权威时,二婆立刻面目狰狞了,拉着曾祖母要去跳崖跳堰。
  我想,那时的院子似乎如春水潭吧,二婆正是一块大石头,忽然被扔进平静的水面。幺婆曾告诉我说,再后来村里就搞食堂了,二婆因为受过地主的气,被提拔当了掌勺的。从那以后,二婆家吃的是锅底的,我们几家吃的是水面的。我时常会想起这一幕的,总感觉历史是开着什么玩笑,几年前还为分饭而狰狞的二婆,居然把全家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饭勺里。
  喝着清汤寡水的小叔叔,在翻堂屋高高的门槛时,看着看着就墩下去了,象和了很多水的泥土流淌在地上。曾祖父恹恹地躺在堂屋的藤椅上,伸出烟袋指点着笑道:“你们莫去拉他,儿女是无情鸟啊!少一个儿女,少一趟祸事!”游手好闲的曾祖父,其实心里是明镜着的。斜阳下的堂屋很空灵,也许那样的日子也如今日吧,恹恹的曾祖父落泪了吗?我想我无从知道了。
  从二婆的身后,突然探出一个憨实的脑袋。奶奶轻声告诉我说,那你二婆家的小叔叔。没曾想到,这个从小跟我们玩纸牌的半大孩子,如今却憨实成这个样子了。看见我冲他点头微笑,他摇晃着脑袋从门口出来,站在满阶尘土里裂开大嘴,呵,还如从前一样的憨笑。看着他依然穿着十年前的衣服,我不知为什么内心竟然隐隐做疼。
  “还不去挑水去?站到这里,象个呆瓜样。”是二婆严厉的声音,跟十年前一模一样。奶奶在我身边喃喃地说:“还是当年那个老样子啦!现在冲别人是凶不起来,只有冲自家人凶了。”我听出奶奶声音里有一丝叹息。这个小叔叔还没有结过婚,快三十的人了,就要步他大哥的后尘。听乡亲说,曾有人给大叔叔介绍了一门亲事,叫他到别人家入赘。他羞涩地告诉人家,他要奉老送终。夜里,有人听见他屋里有二婆在骂他,入什么赘嘛,要挠祖宗的脸面!
  记得二爷爷去世时,族下的年轻人都议好了,要说说二爷爷一生的委屈。从二婆来到耕读堂后,二爷爷似乎成了院子里的陌路人,对他的敬畏要多过尊重。憨厚的二爷爷似乎成了院子里的摆设,除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他的那头老牛和犁头,似乎他已经一无所有。忙完一天回到家里,还得听二婆的唠叨、埋怨。曾祖母在去世前,曾对二爷爷说,你娃儿走错一步啊,走错了一步啊!从长辈们转述的历史,却也让人砰然心碎!
  二爷爷的丧礼最终没有演成武斗。丧礼举行的头天晚上,父亲把族下都找到一起,同大家一起回忆二爷爷生前的好来,回忆起二爷爷婚前的憨实。末了,父亲长长地叹息一声:人死为大呀,看在二伯的面上,看在祖宗的面上,明天就殡葬了吧。族里人准备的鞭笞,最终被抛弃在墙角,乡亲用泪水送走了耕读堂的二少爷。可惜的是,二爷爷却不再年少了,死去的脸上也平静如水。
  可惜的是,二爷爷最终没入祖坟,似乎是祖上的遗言吧。在山那边的祖坟里,曾祖父母可能见到今天,可曾想过今天的二婆的样子呢?满头银发的老太婆,在遭遇困苦和遗忘之后,却也有如此慈祥的笑容。假象曾祖母犹在尘世,她会原谅这个忤逆的媳妇吗?至少我的奶奶已经原谅了她,奶奶曾告诉我说,二婆一辈子争强好胜,吃的苦比享受的多,一点都没争过人家,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奶奶惋惜地说,可惜老二一家,怕要绝后了!
  在傍晚的和风里,我听见风也在叹息。
夕阳的余辉也不那么明朗了。硕大的香樟树华冠盖着院子,夕阳从参天的树冠漏进来,夜色早早地挂在东墙上。那棵树是父亲跟母亲相亲回来,从排庐崖捎回家种上的,三十多年过去了,已经参天而立了。
  堂屋在夕阳下更加阴森了,里面黑漆漆地不敢进去。奶奶给我打开手电时,橘红色的光在墙面一阵晃动,划过班驳陆离的墙体。那些木版的墙面有些朽了,似乎不能支撑厚实的瓦顶。堂屋神龛上帖着一幅伟人的画像,只是风吹雨打几十年后的今天,已经辩识不出那曾是谁了。旁边停放着一口硕大的棺材,那是二婆为自己预备下的,对于即将到来的大限,她似乎早在平静地等待了。
  手电光下的一块四方整齐的石头吸引了我。在这个被二婆那来堆柴火的堂屋里,又从那里来的这块整齐的石头呢?难道是先祖的遗物吗?等我扫去石头上的尘土,拿手电照上去,才发现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钱粮归库。”我突然想起那门牌上的“耕读”二字。立刻转身攀上门槛,用布条细心地摩挲出眉批,借着夕阳的余辉还能隐约地认出来,那上面原来是四个字:“耕读传家。”这屋里屋外的八个字,让我顿时若有所悟,这弥漫着腐朽潮湿气味的屋子,也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回到马鞍山的家里时,我问父亲和兄长们:“钱粮归库,要是拿它当上联的话,下联应该对什么呢?”大家互相疑惑地看了看,终究没有满意的答案出来。看着他们茫然的样子,我禁不住惘然若失:曾祖父当年的心思,也许只剩下我明白了。谁又曾想得到啊,掩映在柴火堆里的石头,被风雨侵蚀的堂屋眉批上,简简单单的几个依稀可辨的字,却在诉说着曾祖父对后代的启迪。
  今夜的月色如水,没有人声,也没有犬吠,老屋湾如山一般沉寂。老屋也当疲惫了吧,就让她安静些吧!

发表于 2003-6-26 09: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耕读堂

好个“钱粮归库,耕读传家”!
中农之家来之不易呢,呵呵,你娃要好好继承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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