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者之书（原创）

烈火的轻云

游行者之书（原创）
我是一个游行者，吸着浓重的粗烟，一边撕裂肺腑的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地喘息，垂下腰象要把一切都吐出去掉下去；待喘息停顿之后依旧抬头再望入目温热的阳光。
那时我正坐着，衣着整齐得似乎有些讲究，与身边朴素的老人们格格不入；提一支笔在高大的树后抹着几张白纸...
一只小狗。就是那种个子不高，腰条细长，走起路来一颠一颤象条弓子的的小犬。它向我跑过来，好奇的盯着一个咳喘之后面红耳赤却望着它笑的人。
我情不自禁的笑起来，那怯怯弱弱又十足好奇的善良一点敌意也没有，不叫，耷拉着长耳朵侧歪着头看我；同时又保持着时刻准备走的姿势......
它的主人大步走近并开声呵斥，这个身材高大略有些驼背的老人“飕飕”地挥舞着一根带嫩绿的枝条，仿佛是怒吼着迫使温顺又无奈的小犬重新奔跑起来。
我不知那嫩绿的柳条究竟从何处掰下？哈尔滨的春天虽说来得很早，但目前为止，连最爱春的小草也还未露尖角。但真有些恋恋不舍，我望着颠颠儿跑去的小身影流露出一丝惋惜。
耳边，一声汽笛的长鸣拽走了我的视线。
这是一节内燃机车的车头，它发出“咣当咣当”的震响威武隆重地行驶而来。沉静的地面微微震动，高大沉重的金属车厢传输着无形的震慑力，随着钢轮碾压铁轨的重浊隐隐涌动出钱塘大潮震撼心腑的气势，压迫住所有，压服住所有，肃穆着不可侵犯的威严缓缓波及听到、看到它权威的方向。
机车缓缓开过去，在车厢的尾部，三个黑色身形趴伏在栏杆上，在失去阳光照耀的阴影里一动不动。那是三个活生生的人，穿着黑色的工作服，戴着翻毛的护耳棉帽。他们没有选择地呆着阴影里告别阳光，漆黑的身形仿佛已经凝固在栏杆上，与重浊的车厢结成了一体。
太阳光毫无余虑地照射着，不断有光鲜的行人走来走去，偶尔有年轻人们插着裤袋，轻浮地甩着膀子快步地走，大声、激烈地交谈着，时而爆出轰笑；更多见闲散的老妇人们提着小小的木板凳慢悠悠地踱步，每双鞋的后跟都轻轻拖过地面，发出“嚓~嚓~拖~拖~”的声响......
老人们穿得很厚实，令沉醉在一派和煦中的我明白这里尚还是早春节气。虽然气温回升到六度，太阳光温暖得已经让不少人眯缝起眼睛，三三五五的赖在许多台阶上不走；但坐到久了，就一个个都忙不迭地跳起来，再也不肯享受石阶下缓缓透入骨髓的寒意。
半天里，一片蓝灰色的薄云移过来遮挡住太阳，周围温热的空气刷地凉下来。原本安谧恬然的氛围悄悄变化，前前后后都有人迅速站起来，跺跺脚拍打着衣裳，各种话题由轻转为高声谈论，车道上轮胎滑过路面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但这些都抵挡不住阴冷空气的侵袭，享受午后暖日的人们潮水般落去，空旷的场地一如退潮后的沙滩，显露出一派空荒难忍的凄清。
幸好，太阳颇识人意地露了露脸，用几十秒的热度坚定了我这个游行者点燃下一支烟的劲头儿。然后，太阳立刻隐身到云背后；似乎是不忍心直勾勾的盯着一个边剧烈咳嗽边大口吸烟，又弯腰又红脸仍旧不知死活不要面子的人。
坐在道边可以看许多在家看不到的风景，没有收尾，再阴冷的温度也不能迫使我回到“温暖”的房间里去。
最近丰满的小狗着实多起来，一只背部皱皮的小犬努着黑黑的小鼻子小脸儿起劲地围绕着主人欢跳个不停，圆滚滚的身形象个惹人喜爱的皮球。这是一只八哥犬与精巴犬的配种，但基本是八哥犬的模样。
今年看到的小犬多是很胖很胖，犬类们似乎也开始加入时尚的流行节奏，腐败的肚子不仅仅只属于人类。比较起来，倒是它的主人象个潦倒的思考者，干瘦的身板慢慢摇晃着，低垂着头无目的地行走，几次险些踩在狗身上。但那小胖犬总是灵巧地避过去。
难道这不使我想起那些正在走钢丝的腐败者们吗？我们的法制似乎也很象那个思考者，一边考虑办法一边试图拿出点严厉惩罚的举措来；但这没有明确概念的盲目制裁每次都被肚子们履险如夷地躲开。可这些都不是我这个布衣该想的啦。
“呜——”又是一声汽笛的长鸣。似乎是荣辱不惊的老树背后轰轰腾腾掩出一个威严庞大的形象。
适才的机车头，编号3045从西边的煤场里极缓极缓地开出来，沉重心腑的压迫感再度降临。内燃机组轰轰的鸣响象沉闷的海潮一下一下规律着心房的脉搏。“轰腾轰腾轰腾...”氤夜里无法挣脱的梦魇张开硕大无朋的手掌铺天盖地的控制着周遭阴冷的气流/庞大的车厢上晃动着渺小的人影。
随着具有震撼性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阴寒的气温越发侵袭骨肉，视野的余光里忽然流进一条安闲平缓的车身。在平行的视线里，这是两个必然要碰撞的行动体，发出强大轰鸣的机车缓慢而威严地向东行进，速度稍快几乎毫无声息的小轿车平滑着气流向西行驶。双方姿态各异，但都义无返顾地执行着各自的使命，象两个力量悬殊但身手不凡的斗士稳步踏入即将激烈冲撞的角斗场。
在意识的想像中，无形的气流在行进的车体前似乎率先形成了对抗，缓缓涌来的潮流与锐利的箭锋相互击刺碰撞、缠绕挤压，在不可知的动态中奔舞流窜噼啪作响......
就在双车交汇的骤然间，失落云后的光线象旭日涌跃山巅的一刹那突破云层的束缚沛然而至，将无比温暖无比明亮的太阳光华喷薄绽放。
于是一切都柔和了，冷风重新变成和煦。在不同的道路上，轻快的车身水一般流去，轰腾腾的重浊在交汇的瞬间重又恢复“咣当咣当”的振响，在绷紧又松弛的神经之后仿佛在喝着劳动的号子，唱着一支较力的歌。
阳光出来了，毫无顾忌的青年人的欢笑声又响起，老年人鞋后跟贴地的声音又拖起来，露出笑脸的阳光到处明朗着人们的心绪。不远处，一张稚嫩的小脸布满甜美的叹息，只一小会儿，这个身形两头尖尖坛子般的小女孩儿收起不知何事使她陶醉的神情，抖起两条小手臂欢蹦乱跳地跑起来，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在我捏着笔呆望小女孩的工夫，面前横过一位敞开着衣襟儿，双手插着裤袋的六十多岁老人。我侧目望望他，他竟知觉了，扭过头十足神气十足傲气的瞥了我一眼，随即甩起步子散散漫漫地走开。在他走过的位置，落西的余阳融入细密的枝桠里，所有干巴巴的枝条都在发着光，金灿灿的温柔的光。
2007年3月21日20：01分秋色文学论坛/注册名：火的轻云//记哈尔滨当日溜达之笔
我先丢了笔去，大概要把肺子吐出来了，想想是件很恐怖的事吧；但不咳嗽的时候又觉得剧咳之后神清气爽，心情竟是畅快得很；看来坐阳光底下是好事，以后要多坐。粗重的烟不好抽，但十足刺激，以后要小心尝试，但不可不试。

隐者

溜达之笔如此精彩,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