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履之途

烈火的轻云

凌晨三点，一场噩梦把我从沉睡中惊醒，惶然坐起身来却见床已非床，物已非物，凝思良久不禁哑然失笑。却原来，三天前因为电脑损坏急待维修的缘故，求助于好友如斯，请她代为调试。如斯则借口远郊行走不便，连我同电脑一起搬回城里。这是她的一番好意，我心里自是明白的，就带了些随身的衣物随她一起回来了。现在，我便是住在她的家里，她居西房，把可以沐浴到初曙的东室整理好给我暂住了。
既是已然起来了，欲待再睡已不可得，透过窗帘我看到外边已经是天光渐亮。就侧耳听了听西房里没有什么动静，便洗漱一下，悄悄穿好衣服，准备出去走走。至于在清晨里出去散步我已经是习惯了，那晨曦里的静谧，爽洁而清新的空气都是我所喜欢的，但起得这样早还是第一次。待得我轻轻关好房门走下楼来，楼道里一片寂静，清晰可闻我的鞋底磨擦台阶的声音。
下得楼来，我看见院前的红砖地扫得很干净，房顶上静悄悄地看不到有袅袅的炊烟，也不曾有人声雀语闻于林间道旁；空气很好，没有丝毫的雾气，清新得让思想也开始明晰了起来。在这个时候，地上的景物虽然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但东面的天空依然只是一片微微泛红的颜色，太阳还是没有升起来。
我惬步前行着，待绕过街角，便走到了林荫道上。也许是我起得过早的原因，也许是我的脚步还不够轻捷，当我走近树下时，几只小鸟从林子里惊起，振着翅膀飞到屋檐上嘀嘀呖呖地唱起歌来。几乎是瞬间的，这寂静而空旷的清晨里就充满了生气和明亮的色彩。
走着走着，走到距离前街不远的地方，我想昨天黄昏时在附近闲坐的时候，不经意把一支钢笔遗失在那里了。便想去找一找，即便是寻不到，也是可以了却一番心事的；总是清晨的散步，未必一定要有什么特定的目的的，就随遇而安吧。我踏上石板路，走向昨夜坐过的地方，细细看了一遍，却是没有，想来也许是被哪个路人拣去了吧。虽然没有找到，心里也没有什么烦乱的感觉，回头看看和平路上的街灯还在倾洒着淡黄色的光线，便想做个远行，一路走到安乐街去，再慢慢走回来。这条路虽是不算很远，只有三站地的远近，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个很远的路程了，平时我只是在花园里散步的。
和平路路面很宽敞，路的北处是黑龙江省政府的办事处，南边是两个厂区的一侧，各自相对着夹住道路；尽头是和平路与大庆路、和兴路的交汇点，也是我行去的终点“安乐街”。和平路是哈尔滨市的一类街道，虽不在主流街面上，但却修缮的很好。道路两旁的人行道上铺着彩色的步道板，接缝处被灰泥抹住，显得干净而整齐。在靠近道边的位置上种了长长的一排橡树，椭圆形的叶面密密遮遮的蓬盖在头顶上，在下边走着感觉是很幽静的。
这橡树如果是到了秋天的时候，便会在道板上滚满了成熟了的橡实来。橡实的质地很坚硬，而且表面非常光滑，若是已经熟透了的就会柔润出深棕色的光泽来。倘要再用彩色的丝线把它们一颗颗的穿好，连在一起便是一串很漂亮的项链了。在我小的时候，便经常到树下来拣拾，经过仔细的挑选后，便用彩色的绒绳把它们穿成一个长长的珠串，再戴在颈项上去到小伙伴们中间去炫耀。只是这项链不能持久，过不了很多时日就会因失了水份而变得干瘪枯黄了，就又会烦恼一番。如今，走在这橡树下，儿时的欢乐不由自主的便涌上心来。
一路上慢慢地走着，路边的绿地里盛开着一丛丛的鲜花，倾吐出丝丝醉人的清香，那斑斓的色彩被青草映衬着显得格外鲜艳。偶尔也会有驰来的车辆，但转瞬就飞奔而过，而后又是一片幽静凭林。我出来的有些早了，清冷的晨风带着凉意直透进衣服里来，禁不得时，我便把手插进衣袋里贴紧身体。这很有些冷的感觉，但思来便是南北方的差异了。曾经朋友谈起过，知道南方的温差变化是很小的，不象北方的早晨和正午相比要差七、八度。待到入夏以后，闷热的感觉便从白天跟到夜晚，然后再回到白天。若不是雨后还有些清凉的意味，那象北方这种凉爽的清晨，南方是再没有的了，这却也是北人的福气。
走着、看着，随心惬意的浏览着一切。当目光闪过一棵橡树的缝隙的时候，我看见有一个身影远远的映入我的眼帘，突然看见人我不禁有些兴奋起来。看背影，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只是他行走的姿势很奇怪，就象一根棍子般的在路面上直起直落，而且步调很小，走得比我还要慢一些。待走得稍近，我认出了他，是刚来的时候看到的，也听朋友谈起过他；知道他境遇很惨，但却始终不曾向生活低过头。
据说，他得了一种病，叫股骨头坏死。由于医治的并不及时，家里也没有什么钱，治疗的效果并不好；虽然没有瘫痪在床，但他的脊柱自颈椎部分至尾骨全部都僵化强直了。腿部也因骨盆的僵化而只能借助于小腿来行走，还会经常摔倒。幸好他的手臂还算是比较灵活的，可以拄上一支拐杖来帮助行走。他的头不能象正常人一样随意的转动，就是想低低头也是做不到的，若是再想回转身体就只能靠脚的移动来办到了。所以，在转身稍微快些的时候，他便会象根棍子一样重重地摔倒了，慌乱而无力的拐杖一点也帮不了他的忙。
此时，我就在他身后大约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和他向着一个方向前进着。他直起直落的身形不时的牵动着我的心，我真怕他会突然摔倒，所以尽量不让自己弄出什么动静来，惟恐因我而影响了他。但实际上，他是觉察不到我在这么远的距离后面跟着他的，而且他似乎也没有去留意些什么，只是不停地向前走着。那一起一落的步伐显得坚定而有力，似乎这世上什么样的苦难都不会把他击倒。默默地，我在后边跟着他，看着他独自撑着一支拐杖一顿一顿地向前走着。
我的眼睛里忽然有些东西要流出来，但我昂了昂头把它们留在思想里了；但我无法再在后边看着他，便远远地避开他的视线绕到了前边。由于走得急了一点，我的胸部好象被一块沉重的石块压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只好放慢了步子，缓缓前行，并一小口一小口的呼吸着。胸口闷的很厉害，使得我有了想回返的念头，但想了想身后走着的那个坚强的人，我又把回去的念头压下去了。尽量让自己放松着走，并把视线和思想转移到路边的景物中去，如此一来，似乎郁闷的感觉便好了一些。
行至和平桥附近时，我看到五、六个清洁工人在洒扫路面，随着她们的手和着步调很有节奏地挥动着扫帚，本是铺满了尘灰的路面被清晰而深长地打开。走得近时，我看到她们手中的扫帚别有一番不同。这清街的扫帚本是细竹子带叶编结而成的，现在又被她们绑上许多白色的塑料绳，所有可以遗漏灰尘的间隙都被添补上了，再扫起来，一丝一毫的灰迹都不会留下。
可是她们也许想不到这样早的时候会有人出来散步，所以洒扫得特别卖力，以至于她们附近的空气里都飘满了灰尘。我皱了皱眉，屏住呼吸赶快地穿了过去，而这时她们也看见了我，就都停了下来，并把一连串笑声洒在了我的身后。因为她们都戴着很大的口罩，看不到本来的面目了，但听这些声音似乎都很年轻，全不象几年前做清扫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走出去很远，直到穿出桥拱，我才又感觉到今天的空气好清新，好爽洁，可我还想看看那些在晨曦里挥动扫帚的人们。当我回过头来想再看她们一眼的时候，只觉得阳光耀眼，身后的世界一片光明。太阳在这个时刻终于越过了树梢，放射出金色的光芒，把一切都沐浴在它温暖的怀抱中，天，终于完全的苏醒了。
不知道别人有否介意过，北方的清早月亮是落得很晚的，即便是太阳已经升上天空，那悬挂于天的另一方的月亮却还是清晰可见的。太阳是金黄色的并放射着夺目的光辉，那月亮却是如水般洁白透明，虽然那恬淡的月华被太阳遮尽，但却是恬然着祥和在清晨里静澄每一颗心灵。
此时的晨风里再没有了那初曙时的寒意，我也不再去寻找那些点亮太阳光辉的清洁工人，而是披着一身晓岚，明一心清澄，安安洒洒地去行我的路。穿过黑土地，踏过彩石阶，领一袭花儿的芳香，荡一波草儿的青绿，就那么慢慢的行去；即算胸间的不适已经延展我的全身，我思想的步履却已是轻快而饱满了生气。
看着眼前这光明了的世界，心念里满是了平和宁静，如果可以在这阳光下的行进中静静的死去，就在这旅途上终止一切，我想，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了。
走了大概有三十多分钟了了，虽然步子放得很慢，但身体还是有些承受不住了。起先是胸间的闷压愈来愈重，双腿变得酸软无力；现在，腰部和背部也越来越疼，真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但每当想坐下来的时候，就想起那个直起直落的身形，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住自己的脚步了。
千心万苦我终于走到了安乐街的街心花园，待找了一处打磨的非常光滑的石条凳坐了下来，我已经是累得一步也不想动了。由于走路时始终保持了一个姿势，现在背部绷得紧紧的，腰就象是要裂开一般，坐在凳上脑袋里一阵阵的眩晕，好累呀；不过我终于走到这里来了，身体虽然是疲累的，心中却有着异常的喜悦盈满心怀。
歇息了许久，我的身体终于恢复到了最终的状态。我看了看表，已经是五点十五了，我站起来准备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我看到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有出来晨练跑步的，也有牵着小狗出来溜达的，还有十几个老人在街边列成一个小方阵，随着平和的民乐曲调在那里打太极拳；一些闲谈豆逗鸟的清客们也提着鸟笼子在中医院外的一角戏雀听语，争那谁的鸟鸣悦耳，论那谁的雀儿为品，清早无人时的清幽雅静此时已经是荡然无存了。我是比较喜欢安静的，但也不烦弃人声的嬉笑，毕竟这世界有了人的存在才是最美好的。
我一路行回，来时的风景依旧曾经，只是少了些幽静，多了些喧闹。桥拱下那些洒扫路面的人已经没有了，整洁干净的路面上开始有车轮滚过，健足轻踏，失了灰迹的石板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当我拐过街边的时候，我看见前面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一顿一顿地向前走着，矫健的步伐显得坚定而有力。
清晨里的散步，一路上行去行来，鞋子上总会沾满了尘土；可是现在，归来的我已将它们轻轻拭去...

后记：电脑已经于16日修好了，今天早上我搬回了自己的家，带着对未来的信心和勇气。

荷风

   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欣赏过晨曦景色了，谁让俺没早起的习惯呢。唉~
为你电脑的痊愈高兴

烈火的轻云

嘿嘿，真让我痛苦死了，敲着它的感觉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