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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无花飞雪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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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3-29 14:09: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无花飞雪时节  
                                                作 者:  卷起千堆雪

                               〈一〉
    那天,红红走过村东头,回眸四顾,希望海子哥能够送她一程的时候。我正躲在离她不远的那棵老槐树背后,两眼噙着泪花,痴痴地目送他们一家五口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他们的影子,我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愣愣的发呆,心中似有说不出的东西在半空中悬着,老是放不下。
    “红红,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自个儿走了么?这里难道没给你留下令你怀念的东西?你会想起海子哥吗?从今往后,你还回来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我只管自顾自的盘问着自己,也不管能否找到答案,我都固执地这么想着。可是,越想脑海里越是呈现出一片模糊而荒诞的疑问,心灵却越发虚无得像一张白纸,显得空空荡荡。我本想放开手脚大步流星地赶上去,将俺爹当年送妈的定情信物——一对玉镯交到红红的手上,并亲手给她带上。
    然而,在这样的场合,她能接受你的馈赠吗?即便能,那又怎么样呢?在她爸妈面前,你有这个勇气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爸妈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这件事情?
    我茫然、徨惑、气短。心虚得像做贼似的终于未敢追过去。
    我曾经看过一些古时候的文人雅士描绘别离时的情景。那场面写得活灵活现,催人泪下,看后使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好一幅痛不欲生的凄婉景象。原以为那是写给文人们看的,目的就是搏取同仁们一笑。不想如今却印证在我的身上,的确有着切肤之痛。
    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散就散了,何必还要惹出那么多麻烦,令人心碎。真是:别时容易见时难,劝君莫坐苦中禅。世上情痴情未了,皆因梦醒太伤肝。
    呜呜——
    一阵微风吹过,在风中仿佛有人在喊:“海——子——哥”
    呜呜——
    又仿佛是人哭的声音。
    我的心突然颤栗了一下,这颤栗是一种凄凉的颤栗,失落的颤栗。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应该唤她回来的,不该这样犹疑不定的躲躲闪闪,使她在没有告别的情况下,带着一丝淡淡的遗憾就这么轻轻的走了。这不,她走远了,从此,天涯海角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红红——,红红——你——回——来!”
    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呜呜——”的风声应和着我,像是如诉如泣地向人们诉说着什么,又像是给人讲述着那个没完的故事。

                                   〈二〉                                       
    那是一个无花飞雪的季节。红红一家随着那场运动的不断深入,不幸掉进了无边的苦海。其实,在苦海里挣扎的又何止红红一家,他们只是千千万万个遭遇不幸的家庭中的一个小小牺牲品。在这场灾难的背后,最受伤害的是那些心灵遭受重创的人们。
    红红爸妈是在解放初期从东南亚回归祖国的。那时,所有的爱国志士都从海外纷纷归来,抱着一种报效祖国的热情投身祖国建设。不想,到了文化革命初期,这些海外归来的学子一个个都成了里通外国的特务、牛鬼蛇神,这下可好,灾难也不幸降临到他们头上。
    记得那是六七年的初冬时节,红红她爸携妻带子像难民逃难似的来到西北一所偏僻的小山村。进村的时候,好像有两个公人陪着,还有公社的什么人向村里的头儿作了一番交代,然后就匆匆走了。接下来是村里的头儿向他们作了一大串指示,他们就搬进了牛棚隔壁的那间陈旧破烂的杂物仓库里,他们的行李倒也简单:就两口箱子,一担笼子,一张书桌外加一些零乱的锅碗瓢盆和铺盖卷,这几样东西在村民的协助下很快就安顿完毕。
    待村民们走后,红红她妈看着这个零乱多事的家庭欲哭无泪,只是傻傻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里的哀怨令人看后一生都难以忘怀。那种哀怨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不知是哀怨大叔还是哀怨她自己,以及她无辜的儿女们。也许,一个女人的哀怨就是悲剧的全部!
    大叔倒是一个性格刚毅的人,他带着红红的哥哥搬这个摆那个,把个杂乱的屋子收拾了又收拾,直到合理摆设,满意为止。为了避风,他们又把纸糊的窗口进行了一番整理,就这个样子,他们也算找到了一个避风的港湾。
    红红那时只有七岁,园园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她们俩到底不懂世故,显出一副天真的模样,满脸的幼气和疑虑不时从他们的眼里流露出来,他们哪里懂得大人们的心事。红红她哥虽然十来岁,可他显得老成多了,他知道父母的苦难,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因而,他总是默默地配合着父亲忙这忙那,丝毫没有怨毒。
    当时,我也不过八岁左右,对“黑五类”的名词还搞不太明白。我只知道寻找同龄的伙伴玩儿。红红是我第一眼见到的最漂亮的姑娘,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吸引着我,也许是她的眼睛,或许是她那匀称的脸蛋,更皆那对翘起的羊角辫。总之,我对她有着说不出的好感,正因如此,我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家也无形中有了一份同情。我知道红红家是那种遭遇不幸的家庭,要不然怎么会舍弃原来生活的地方,背井离乡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当我看到红红她妈那双忧郁的眼睛时,我心里直打颤,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眼神,这种眼神背后彷佛蕴藏着一种可怕的无法预知的结果,我当时真替他们捏一把汗。
    回到家中,俺爹妈正在议论这个不幸的家庭:造孽啊!这是哪辈子犯的天条,竟连累这么多人,可怜那些不知事的孩子们。
    西北农民的憨厚耿直,再现了广大中国农村的那些地道人家的忠厚朴实。俺爹就是这样一个汉子,我受家庭的影响,也从小养成了憨厚的本性。当他们谈到红红这般孩子时,我说:
   “他们哪像个家呀?简直就是一群要饭的花子,我以为我家算是天下的穷苦人了,没想到还有比我们更穷更苦的人。”
    妈听我这么说,顿生恻隐之心,她告诉我:
   “海子呵!你给他们捎点柴米油盐去吧!初来乍到,很不容易的,他们的晚饭肯怕还没着落呢?”
    我也是个血性男儿,看到人家的凄切,那份良知自然不会眠灭。当红红一家遭遇苦难的时候,我常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把他们的苦难当作自己的苦难,为他们撑起一片蓝天,使他们尽量少受点心灵的伤害。因为我这个本性,红红爸妈对我无比信赖,从不把我当外人看待。
    那年月,红红爸妈所受的非人待遇是无法说清楚的,也无法统计他们到底受了多少非人的折难。单就红红三姊妹所受的创伤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记得红红爸妈第一次挨批斗的时候,公社来了两个民兵,跟村里的头儿交涉了一下,随后,便马上把他们带走了。留下三个幼小的孩童整天战战兢兢地倦缩在黑暗的茅屋里不敢出门,把个小园园饿得直哭。我不忍看他们挨饿,从家里拿了几个馍馍偷偷溜进他们的屋子里。眼前的景象令人心寒:屋里一片狼藉,锅盖朝天,寒冷的天气使他们倦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眼里干巴巴的盼着大人们归来。“没人照料的孩子是多么可怜的孩子?”我的眼泪刷的下来了。
    我虽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但对人家的凄苦还是能够领悟几分。当我进门时,红红他们像是见到亲人一般,尤其是红红,一见到我就喊“海子哥”,紧接着就是号淘大哭,他们姊妹三人哭作一团,我也陪着掉了不少眼泪。待他们心里的惊惧稍为缓释,我便拿出兜里的馍馍分给他们吃。这下好了,有了食物便会忘记所有的痛苦,那片惨淡的愁云也会暂时消失。尤其是园园,那副吃相令我至今难忘,简直就像电影里的滑稽演员,看了令人失笑。
   “园园,慢点吃,别咽着”我提醒他。
    也许是饿急了,他还是狼吞虎咽地大口大口往下咽。大哥懂事些,吃了一个馒头充饥后,剩下的就尽量让给弟妹们吃了。看他们吃得很香的样子,我的心情也舒坦了很多。
    傍晚,红红爸妈还没回家,听说是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继续反省。
    冬天的夜晚,阴云笼罩,星星也因为寒冷而躲到云堆里取暖去了。只有北风呼啸,一阵紧似一阵的发着狂威,在林间吹起怪异的狼嚎般的声音,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人世间的那种空旷和凄凉。田埂上,不知是哪户人家在为白天受到惊吓的孩子喊魂,不成调子的声音伴着风声在空中回荡,飘得老远老远,使原本寂静的冬夜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我惦记着白天在红红家的情形,想象着此时的他们一定更加悲惨。因而跟父母说:
   “我们去看看红红他们吧!”
    母亲天生一副菩萨心肠,一想到没人照顾孩子,便喉咙哽咽、泪眼模糊。她自言自语地说:
   “这年头究竟是怎么了,既便大人有错,孩子也得有人照顾啊!怎能这样作践孩子?海子他爹,你去把他们领回家吧!他们确实可怜。”
    就这样,我在前边带路,爹举着火把跟在后面。我们来到红红家,黑暗中发现他们一个个被冻得脸色发紫,全身哆嗦,面部表情是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爹看着看着不禁悲从中来,这时,一个西北硬汉的眼里竟也噙满了泪花。他二话没说,一手抱起园园,一手牵着红红径直往家走。
    回到家中,妈妈赶紧给他们弄点吃的,又给他们烧了一壶温水烫脚。完了,再把他们一个个安置在烧得暖烘烘的热炕上,待我和他们熟睡之后,妈还在忙里忙外。后来,听我妈说,那个夜晚,红红和园园尽在说梦话。在梦里,他们不停地哭喊:
   “妈妈——我怕!妈妈——你们为什么不回来?”
    那个凄切的夜晚至今映在脑海里,令我终身难忘。
                                    三                                    
    我最恨那些带着有色眼镜的势利小人,他们持强凌弱,欺侮弱小,给那些不幸的人无端制造麻烦,有时还要恶作剧式的在别人的痛苦里雪上加霜。红红一家在村里是倍受歧视的人,大人不敢接近,小孩也不愿意理采他们,更谈不上和他们一起玩啥。有时,一些专以欺人为乐的人还要辱骂他们狗崽子、杂种。对这些,只要我在场,就不许别人无作非为。
    我看过一些关于绿林好汉的小人书,他们打家劫舍,济困扶贫,那豪爽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为了保护红红和园园,我常常学着绿林英雄的样子,谁要是欺侮了他们,我都会找他们算帐,不管对手有多么强大。
    一次,园园看着村里的小孩正在玩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很是有趣。他抵不住孤独和童年喜动的诱惑,当孩子们玩在兴头上时,不由自主地加入了队列。这时,一个孩子头儿看着他不顺眼,跑来抓着他就是一掌,把他推得老远,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
   “你这狗杂种,谁叫你来的?给老子滚开。”
    园园扒在地上,无端地受到委屈,哭得十分伤心。红红看着别人欺侮弟弟,又斗不过人家,也就只能在一旁干受气,干流泪。
    我正好从家里出来,看到这情景,知道一定有人欺侮了红红姐弟俩,我一时性起,冲着那个头儿吼道:
   “有种的别老拣软骨头啃,欺侮弱小算什么本事,来!来!来!咱们干一场。”
    那个头儿也不示弱,他仗着比我年岁大,又比我高大,对我显出不肖的样子,俩人当场大打出手。结果,他被我打得鼻青脸肿,让人看了大笑话。他哭着回了家,不久,他母亲就到我家告状去了。为此,我挨了父亲一顿狠狠的揍。但从此以后,海子哥的名气在孩子们的心目中也大了起来,他们知道我不持强凌弱,好打抱不平,心中自然有了几分敬意,有什么事也愿意跟我讲。就连那个挨打的孩子以后也变得服服贴贴,从此,不再欺侮他们。
    这样,红红姐弟在我的庇护下,开始有了欢声笑语,生活中呈现了一片小有阳光的春天,使他们的童年在小范围内由暗淡而焕发生机。他们不仅可以和大伙玩儿,也可以和大家平等参加各种各样的游戏活动。在捉迷藏时,一些孩子知道红红胆小,常常恶作剧式的将她引到荒坟野地,自己却呼啸而去,留下她奔跑不迭,嚎啕大哭。遇到这种情况,我常常跑去陪她壮胆。并对她说:
   “别怕,有我在,鬼也不怕。”
    其实,说到鬼时,我心里也在发毛。过去,常听老人们讲到鬼的故事:有饿死鬼、吊死鬼、扯脚鬼,他们形态可怖,常常在你需要援救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只巨手,把你吞食在黑暗中。因此,我握着红红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除了庇护红红,我还为她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六八年武斗达到高潮时,造反派三天两头到红红家抄家,隔三岔五还要把她爸妈抓了去戴高帽子游街,接受群众的批斗。那是一个狂人时代,大部分人几乎疯狂到不知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干?他们只知道这就是革命,革命得越疯狂,思想就越纯洁。因此,大家尽情的表现疯狂,那种疯狂带来的后果就是恣意妄为,也有人借此渲泄个人的快感。那年头,能够冷眼看世界的人很难找到,对这场革命也无法预知结果,中国几乎处在无思想的真空当中。一些年轻的热血青年,成天干着“打、砸、抢”的工作,不是抄家就是打人。那些与“黑”字沾边的人,夹在生与死的夹缝里,过着诚惶诚恐的生活,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会突然与世长辞。
    红红家抄了一遍又一遍,凡是有点价值的东西都被抄走了。造反派抄来抄去总觉得意犹未尽,他们中头脑灵活的人眼珠子一转,马上有了新主意。为了表现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别处找来一根丈多长的竹杆,对着红红家的屋顶就是几下,把个茅屋捅下几个大大的窟窿,使昏暗的屋子里即刻透进了些许的阳光。其他人见了,个个前仰后合、哈哈大笑,并用赞许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杰作,他也因此而洋洋自得。
    其实,这和当年日本鬼子进村,到处烧杀掠抢有点性质相近。所不同的是:日本鬼子大面积奸淫杀戮,带着肃杀的气氛。造反派只针对那部分专政对象,进行取悦别人,表现自己的行为。在他们尽情表现的时候,一些有良知的人往往看不过眼,又不敢多嘴多舌,生怕惹火上身。那是一个人人自危,人人自保的年代,弄不好把自己扯进去,就没有安宁的时候,甚至还会惹来牢狱之灾,好些人就是因为说了错话,不幸加入了反革命行列。有些地方闹得凶的,整死了不少人,自杀也就成了当时的流行病。
    红红家遭受蹂躏的时候,村里的好心人想帮他们又不敢帮。只在心里默默地祝他们平安。俺爹看到这些,也只能让我出面,为她家到处寻找毡子。找来毡子以后,我与红红的哥哥相互配合,把那些捣烂的窟窿一一修补好,使他们全家免受了日晒雨淋,寒风透骨之苦。
    在红红爸爸接连不断的遭受折磨和伤害之后,红红她妈几乎丧失了生活的念头。她几次借拾柴为由,到村后山坡上的那棵歪脖子槐树前转了转,意欲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了却这个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我妈知道不妙,可能会有事情发生。她暗地里交待我说:
   “海子啊!你可要多留点神,注意红红妈的动向,红红她妈可能会出事,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从那时起,我便担起了“特工”工作,一有情况马上报告妈妈。并与妈妈以扯猪草的名义迅速尾随其后,看她到底想干什么。一次,红红妈来到那棵歪脖树下,一双毫无神采的眼里挂满了两串长长的泪珠,她正准备搭绳自溢。这当儿,我和妈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并拿出镰刀迅速将绳索割断,妈拉住红红妈的双手,不无酸楚地说:
   “妹子啊!你这是何苦呢?生活再苦,再不堪忍受,你也得想想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你走了,谁来照管他们?你不觉得他们更可怜更需要你吗?况且这日子总会到头的,你只要忍一忍,终究会见到太阳的。”
红红她妈扑在母亲的怀里,伤心得痛哭流涕。
   “嫂子啊!你是我的再生父母,你们全家对我们的恩情,恐怕我们这辈子报不了了。这日子,我是无法活呀。红红她爸天天受折磨,生活又如此艰难。你说,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盼头啊?”
   “盼头不盼头我不管,不为别的,就为三个孩子,你也应该坚强地活下去。”
    就这样,红红妈从此扬起了生活的风帆,不管老天对她如何不公,生活给她再大的压力,她都咬紧牙关挺着,一直坚持到一九七六年。

                                      四                                       
    这是红红在乡下的第九个年头,在这艰难的九年里,红红开始由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出落得标致灵巧,又正当二八年纪、风华正茂的大姑娘。我与红红在这场患难当中,感情日益深厚,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是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氛围中长大的。每当她银玲般地叫起海子哥时,我心里总觉得甜甜的,有着说不出的兴奋。
    我心想:如果我能娶到红红为妻,那是我海子哥一生的幸福。但是,这话是不能说的,说破了,一旦对方不乐意,我就无地自容,也不好自圆其说。何况红红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愈来愈重要,我更不敢破坏这种甜蜜的感觉。
    这年,她们家也是喜讯频传。首先是大叔平反昭雪,接着是单位派人来向他们表示慰问,并带来大叔恢复原职的喜讯。这下好了,他们家终于有了开心的笑脸,大叔第一次高兴,在街上带回两斤老白干,并特意把我们全家请了去。晚饭时,大叔含着且喜且忧的酸楚泪花与我爹开怀畅饮。
   “老哥啊!如果没有你们全家的关照,我妻子肯定没有了,我也说不定去了极乐世界,我孩子们的今天是什么样子也无人知道,这世界真是世事难料啊!这里,我真要谢谢你呀!你有嫂子这样的贤妻,再加上海子这样的好孩子,真是你的福气啊!来、来、来,为咱哥俩有今天干杯。”
   “干!干!那点小事不足挂齿,你们落难我们不帮谁帮?况且,那年代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思想有毛病,人人都像醉汉一样。”
    说着说着,俩位老人竟呜呜的哭了起来,这是一把辛酸的泪水!俩位妈妈也抱着哭作一团,她们是多么不容易呀!生活给了她们太多的不公正。
    那天晚上,趁着大人们说话的当儿,我把红红叫过一边,非常恳切地问她:
   “如果你走了,你会想起海子哥吗?”
   “傻瓜,你怎么会问这样低级的问题呢?我们相处九年,这九年留给我多少难忘的记忆,尤其是海子哥你,在那么多困难面前,你都处处维护着我。你说,我能不想吗?”
   “红红,谢谢你能想起我,但我实在啥不得你离开我呀!”
   “哈哈!是不是叫我留下来陪你呀!我可在这里耗得太久了,陪不起呀!海子哥。”
   “红红,不是让你陪我,我是说……”
   “说什么呀?怎么说话这么吞吞吐吐?”
    我没敢把话继续说下去,怕说出来毁了她的前程,她必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心地又如此单纯善良,像一湖碧波明静的春水。我怎敢就这样搅了它,让她从此不得安宁。因此,我把想说的下半截咽了回去,只是淡淡的说:
   “你走了,我会孤独的。”
   “我也是!”
   “你要经常写信给我啊!”
   “我会的,希望你也常写信给我,把村里的变化和所有的新鲜事都告诉我。”
   “如果你想我了,就在心里呼唤海子哥吧!我相信我们会心灵相通的。”
   “好嘞!希望你多保重。”
   “你也要多保重,争取做出点成绩来。”
    ……
    这一夜,我是流着眼泪回家的,回到家中,我怎么也睡不觉,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总是坐也不是卧也不是,看来,我是第一次彻底失眠了。眼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像过电影似的一幕幕呈现在眼前,我曾经悲叹红红命苦,谁知道,我和她同样是一根藤上的苦瓜。红红要走了,我的寄托、我的心灵留得住吗?他们会飞向何方?
    近来,我总是神不守舍地像个游子,四处游荡,心灵的空虚使我变得越来越怪异,仿佛这身体已经不属于我,海子哥只是一个空壳而已。而红红却是兴高采烈,一副满天真的样子,这也难怪,她压抑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出头了,你说,能不高兴吗?只是我们之间的那副鲜明对比,让人看了实在心疼。人生苦短、青春几何?命运真是不堪回首。
    暴怒的命运啊!
    适可而止吧,
    若是不肯止住,
    请你温和一些。
    我出来奔走生营,
    才获得些许温存,
    又被你无情粉碎。
    即便你没长眼睛,
    也应与人为善,
    留点宽容和大度,
    让人经久怀念。
    岁月是多么无情啊!我和红红在那段苦难的日子里,面对残酷的现实,经历了那么多血与火的洗礼。为什么命运还要这样捉弄我?让我们在无花飞雪的季节里相识相知,又让我们在无花飞雪的季节里相离相去,留下一片哀婉的相思,任由雨打风吹去!
   “呜呜——”
    起风了。
   “呜呜——”
    天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这是一个多么没有情调的无花飞雪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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