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子的故事

一池萍碎l

    敏子又做梦了。
    她哭着闹着非要一床又厚又暖和的被子盖，因为母亲给她盖的太单薄，不够暖和。母亲好说歹说的哄着她，甚至把自己盖的被子也盖到了敏子的身上，可她还是用脚蹬光所有的被子后依旧哭，孩子般撒着泼，痛痛快快，肆无忌惮的只管大哭。
    哭醒了的敏子睁大了空空的两眼，紧紧地盯着透过窗帘的缝隙挤进来的那一缕模糊的夜光，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的盯着。
    三年了，她总是这样，每当从梦魇中醒来，第一要寻找的总是这缕亮光，哪怕是一顶点，跟线丝那么大，只要能够让她的眼睛触摸到，就可以让她把气息缓过来，否则，她会感觉无边的窒息。所以，每当拉窗帘时，她总是要留出一丝缝隙。她怕看到满屋子黢黢的黑，更害怕找不到出口的绝望。
    不由自主地叹出一口气，敏子的眼角有滚烫的感觉，湿了发丝，也湿了枕头。轻轻的翻了一下身，让自己躺平了，又下意识的裹了一下身上的毛巾被。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的两只眼睛，木然的瞪着上方那早已被熄灭了的已冷却了的但只要她愿意随手就可以按开的灯，敏子的眼角又如同刚刚割裂的刀口，滚烫的液体在黑暗中汩汩的流淌了开来。
    许久，敏子才真实的感觉到嘴里干的厉害，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冷，浑身似乎紧绷绷的，原来她是真的需要一床又厚又暖和的棉被，如同小时候那曾经紧紧贴过的温暖的背。也许是真的烧煳糊涂了，她竟然幻想着如果生命也如同这随时开启的灯。
    敏子的心缩成了一团，挣扎着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知道她感冒了，明天一早必须吃药。现在的她吃药已经再也不像小时候那般艰难了。小时候，她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一个药丸去，母亲逼着她吃，整个咽不下就把药丸掰开，再不行就再掰开，后来，母亲干脆把药碾碎了，碾成面。可是，药一放到嘴里，敏子就开始呕吐，条件反射般的，没有丝毫咽下去的余地。母亲又气又急，把杯子重重的一放，毫不犹豫的弯下腰背起敏子，深一步浅一脚的去找医生打针。那个时候，趴在母亲背上的敏子竟以为这温暖的背会永远存在，沾沾自喜的享受着，不曾细细的体味，更不懂得珍惜。如今的敏子，已经再也没有了这种宠。
    想到母亲的背，已经定格在敏子心中的那个身影就更加清晰起来。上了高中的敏子，只有周末才能回家。只要她一从公共汽车上跳下来，第一眼总会看到有个略为前倾的身影正站在街口翘首张望，碰上刮风下雨，风雪严寒的天气她还会一直走出很远，直到确切的看到敏子出现，那身影才随着放下的心放松了下来。以她那惯有的微笑向前快走几步，接过敏子手里的包，回家。看着敏子狼吞虎咽的吃着事先做好的热乎乎的饺子抑或热腾腾的饭菜，母亲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会在慈爱的在笑容中微微颤动。
    兄妹三人中，母亲最疼爱敏子，她总说家里就敏子自己一个闺女，没有个姐妹作伴，太孤单。其实，不懂事的敏子当时并不怎么在意。但母亲却总是这样说。直到发生了后来的一件事，母亲的话才深深的烙在了敏子的脑海中。由于父亲生病住院，又正好临近年关，家里一团乱。母亲要天天去医院陪父亲，家里自然都指望已经懂事但也仅有十几岁的大哥。大概是由于敏子任性做错了事，大哥气急抬手打了敏子一巴掌，恰好被回家的母亲看到。敏子以及哥哥第一次见到母亲是那么的凶，当时母亲是扬着巴掌冲上来的，还未及哥哥跟前，那充满老茧的巴掌已经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大哥的背上。大哥倔强着辩解，但母亲不听，气狠狠地一字一句的嘣出了一句话：就她姊妹一个，不管怎样谁都不能打敏子！说完之后，母亲哭，大哥哭，敏子也大哭。
    从没出过远门的敏子要离家去外地求学，一家人沉浸在欢天喜地的喜悦中，唯独母亲却是从未有过的心神不定。敏子那时候已经开始懂母亲的心。其实，从敏子告诉母亲接到通知书时看到母亲混浊的眼眸中闪过的那一丝异样，敏子的心就开始疼了。临行前的那些日子正值炎炎夏天，胃口本来就不好的敏子，每顿吃不下几口饭，尽管母亲变着法的做她最爱吃的。每次吃饭，无论母亲多忙都要有意无意的陪在敏子身边，不住的往敏子碗中夹菜。敏子吃不下，母亲越这样，敏子越是吃不下。有一次，敏子实在忍不住了，大着嗓子喊道：不要再管我了行不行，我吃不下！随之而来的是母亲也忍不住了，同样提高了嗓门到：吃不下也要吃，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好歹！敏子惊愕的抬起头来看着母亲，就在那一刹那，敏子的心过电般的被刺痛了，她看到母亲混浊的双眼中正满噙着一触即落的泪。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敏子没有勇气再跟母亲多说话，母亲也很少找她说，只是默默地精心准备敏子的行囊，送她远行。
    上了大学的敏子，夜里经常莫名其妙的醒来，醒来后就强烈的想家，最想的当然是母亲。一想到母亲也会睡不着，也会想她，敏子就流泪。虽然敏子现在也在流泪，但那时候跟现在的流泪是不一样的，那时只不过是对家的思念与对母亲的眷恋，和着一种淡淡的孤单而已。而今，却是一种撕心的痛，彻骨的绝望，难以言说的悲哀。
    就在敏子离家两个月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睡梦中的敏子竟然隐约听到了母亲呼唤她的乳名，她在梦中挣扎着欣喜的答应着。而这呼唤声竟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急切。敏子激灵着彻底从梦中醒了过来。那呼声似乎就在门外，敏子跳起来去开门，果然是母亲与父亲从天而降般的站在敏子的面前。母亲眼里依稀噙着久违的泪花，慈爱的微笑着，微笑着看着敏子，默默地表达着所有的语言。敏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惊喜上下打量母亲。但令敏子惊诧的是看到母亲的一只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正无力的吊在胸前。刹那间，敏子喜悦的心又从天堂骤然的跌回了地狱。她揪心的尖着嗓子问：这是怎么了？母亲若无其事轻描淡写的说到：没啥，不小心磕了一下，已经好了。后来，父亲告诉敏子，自她走后，母亲每天都在惦记与思念中过日子，连走路都心不在焉，这才不小心把胳膊磕伤了。胳膊受伤不能下地干活的母亲在家闲着更加坐立不安，父亲与敏子的两个哥实在看不下去，于是父亲就决定带母亲来看敏子了。听了父亲的话，敏子的心隐隐作痛。
   
    后来敏子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女儿，也更加懂得了母亲。每天的晚上8点，敏子一定会准时往家里打电话，这时母亲也会准时守在电话机旁。知道敏子的身体不太好的母亲重复最多的总是那句话：好好吃饭，别累着。敏子每次也都会问起母亲的身体怎样，母亲总是回答：好着呢，没啥。就连母亲生了重病后，不能天天陪在母亲身边的敏子打过电话去，母亲依然说：好着呢，没啥。敏子能想象出母亲说这话时的心情与脸上的失落。她就抽噎着哭，母亲在那头听了出来，口气异常轻松的说：我身子骨结实，得不了什么大病，哭啥，我一定好好治，等好了后就去青岛待上些日子。敏子不哭了，她知道她不该对着母亲哭。
    母亲不识字，一家人都没告诉她到底得的什么病。起初母亲问过敏子，她相信敏子不会骗她。可敏子那次却第一次骗了她。那次，母亲依旧相信了敏子，再也没问起过自己的病情，直到咽下最后那口气。为这，敏子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她觉得对不起母亲，辜负了母亲的信任。这成了敏子心中永远无以言表的痛。其实，母亲不傻，在病情发展到后期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觉察不到实情的，但是母亲却没有再问起一个字。敏子知道，她是不想揭穿她的善意的谎言，加之对生命的强烈渴望，她宁愿相信敏子的话。
    我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逢年过节你回来时，我好给你烧口热水喝做口饭吃。这是母亲最后一次在电话中对敏子说的话。说话的时候，母亲已经显得有气无力。放下电话，敏子号啕大哭，她感觉从未有过的恐怖，惊慌，束手无策。尽管老家里所有人都劝敏子说没事，医生也说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但敏子却有种不祥的预兆，她一刻也不能再等。疯了般收拾好行李，去幼儿园里把正在熟睡的女儿拖了起来，风风火火赶去了车站。
    一月之后，无论亲人如何尽力的挽留，无论母亲怎样苦苦的挣扎，最终，母亲还是未能抗过病魔。那夜，阴历十一月的寒风刮得特别的紧，天，冷得吓人。气若游丝的母亲扫视了围在床前的所有亲人一眼，微微抬起的那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没有任何话语，她仅以平生最缓慢的速度闭上了双眼，用此种方式表达着对亲人的不舍，对人世的留恋。老天就这样残忍的重重的关上了这个世界对她敞开着的那道唯一的门.......

    敏子的眼睛依旧盯着那缕光，一动不动。已经没有泪了，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几乎喘不过起来。她干脆起身把窗帘彻底拉开，眼前亮了许多。昏黄的灯光闪闪烁烁，如同满地的星星，照亮着街道。如水的月辉均匀的洒了下来，与灯光交汇，默默的，无言的抚摸着失眠人的心。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吧，敏子抬起头，看着天上，月儿已经快满，快圆了。而这，对敏子而言，早已已经再也不相干了......

一池萍碎l

今天写了这些，先发来吧，剩下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写出来。想把字弄大些竟然没成功。

[ 本帖最后由 一池萍碎l 于 2008-9-10 17:02 编辑 ]

冰心

哈哈,偶躺在沙发上慢慢来欣赏萍萍宝贝的美文!!

冰心

多么慈祥善良的母亲,敏子好幸福啊,羡慕啊.

残梦

才看到.是YY的故事吧????

雪韵

看到了，有些心酸。希望妹妹都写出来，好好珍藏。

残梦

这里只是2/3???

一池萍碎l

本来想写完的，可是那天写到一半时就写不下去了。后面的事情不敢再往下回忆。
后来觉得这毕竟还是一个不完整的故事，就勉强写了一点算是结尾，把前面写的也略微修改了些。本想在这里重新发的，可是说时间已过期不能再重新编辑帖子，我就发那里去了。

谢谢清清姐，雪姐及破鸭的关心。
这些文字发出去后我就没勇气再回头来看，虽然在那边的跟贴我都看过了，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就没做回复。再次谢谢琴儿，裁缝及所有的人。

残梦

嘿嘿~
一次冒冒就有新作,文笔挺好的,那还想看岂非要你多冒冒几次????

雪韵

等我去复制来给你重新编辑。

一池萍碎l

呵呵，谢谢姐姐搬来全文。

雪韵

不客气啊，我是忘了你不能编辑。

隐者

敏子的故事很感人,感谢妹妹带来的好文章!

一池萍碎l

谢谢隐者姐，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

荷叶蜻蜓

俺读懂敏的心情文！
敏啊！好好保重身体，为了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你的身体素质不算好）！
有时间强行锻炼一下身体，不要坐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