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太阳还未跳出地平线,大地被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将士守了一夜城,铠甲上沾满晨露,仍不敢放松,紧握手中的长枪。
亓官按着腰间的宝剑慢慢踱上城楼,迎着摆脱地平线束缚的太阳那刺眼的光芒,不适的眯了眯眼。不知道还能再看几次日出,他心里苦笑着,城中的粮草已然撑不了几天,与己方的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相反,敌方是捷报频传,势如破竹。这座城是国都最后的屏障了,一旦攻破,江山易主,国家破灭。燕歌,你就那么恨,难道非要毁灭一切才能平复你心中的痛。攻下一座城池,便将所有兵士百姓尽数屠杀,借借在天之灵岂可愿意你如此做法。
十里外的密林,燕歌行在营帐内看着地形图。朱笔打了个叉……最后一座了,借借。亓官,对不住了,为了借借,让这世间坠入修罗地狱又如何?
“王,时辰到了。”
“出发!”
“得令。”
“报……”哨前探马一路狂奔至城楼上,“禀告大帅,敌军拔营前行,已行至城门外三里。”
亓官点了点头。“传我命令,准备迎敌。”
“是!”
先锋不过十人轻骑,为首的冲着亓官拱了拱手,“亓元帅,吾王惜才,若将军愿意开城投降,效忠吾王,王愿保全城平安。”
“回去告诉他,本帅与城共存亡。”
“亓元帅,吾王有话吩咐末将传达,王说,对不住梨花园的兄弟。”
“报……禀告大帅,敌军停在一里外,带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太阳瞬间被乌云遮住,这乌云以极快速度涌向城楼。乌云,呵呵,是遮天蔽日的箭雨。你终于研制出来了,燕歌……来不及跑,城上所有的人皆万箭穿心而死。全身剧烈的疼痛,躺在一片血泊之中,不用看都知道四周的惨象,弥留之际,亓官回到了从前……
“亓官,亓官……”一个满脸兴奋的大男孩拉着个粉琢玉器的女娃娃跑过来,一把抽走他手里的兵书,“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
“亓哥,这是燕哥哥想出来的新玩意。”
“借借,回房去绣花,老是喜欢插嘴男人的事情,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哼,怎么可能。”说着,借借俏红的脸,偷偷瞄了眼燕歌行,“亓哥就会说我不是。”
“好了,亓官,是我拉着借借来的,你们看,要是在这玩意上放满了箭,再一起发出去,会怎么样?”
不等亓官开口,借借抢先说道,“箭雨遮天蔽日,就像梨花雨一样。燕哥哥,就叫梨花弩,如何?”
“好呀,有了它,就可以守护自己的国家了。”
“嚓”的一声,在燕歌行还没反应过来,图纸就被亓官撕碎,只见亓官沉着脸说道,“燕歌,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身为质子的你捣鼓这些东西若被别人发现,会有杀身之祸的,以后不要提了。借借,身为将军府大小姐总是疯疯癫癫成何体统,给我回房去。”
梨花弩,恭喜你,燕歌……
二
端坐在王座之上,燕歌行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前朝臣子,问着自己的丞相,“有用的都留下了?”
“是。”
“那这些就拉出去斩了,家中男丁一律同罪,至于女眷……”燕歌顿了顿,接着说,“年老的陪葬,年轻的接入后宫安排再嫁,一般仆役遣散。”
“臣,遵旨。”
“还有……厚葬亓官元帅。重修亓氏宗祠。”
“众卿家可还有事启奏。无事就散了吧,孤王累了。”
借借……燕歌行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细碎的呜咽声自假山后传出来,燕歌行寻着声音走过去,发现借借在哭。
“借借,怎么了。”
“呜呜呜……燕哥哥。”借借哭着扑到燕歌行怀里。
“怎么了。”轻轻拍着借借的后背,燕歌行轻声问着。
“玉姐姐后天就要出嫁了。”
“哦,是无玉长公主,我听说了,她即将远嫁给碧落王为妃,其实,她一直爱着我亓哥。”
“唉,乱世间公主的婚姻,本就是筹码,其实,又何止公主,将来我的也一样。”
“你不会的,燕哥哥,你一定要娶喜欢的女人为妻。”
借借……你都不在了,叫我去娶谁?
“来人,备车,去亓元帅府邸。”
三
空荡荡的院落,燕歌行坐在碎石子路边的石凳上,思绪回到从前。那年兵败,父王不得已称臣,并送身为独子的他来当质子。他还记得王座之上那昏君得意轻蔑的眼神,把他派到亓总兵的府第去当仆役。这对一国王子简直是莫大的羞辱。他曾以为今后的日子一定是生不如死,没想到,亓总兵待人和善,他在亓家的生活竟然成了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想着,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还记得第一见亓官,他一直不相信这个书生一样的人能成为将军。斯文俊朗的外表,是京城里各位小姐理想的夫君。后来在谈话中,为他的缜密周详深深折服,但是,他有个毛病,心肠太好。行军打仗中,太过妇人之仁,会死的很快。不过亓官算是坚持到最后了。
梨花园,亓家的后花园,亓家大小姐借借最喜欢的地方。开满雪白的梨花,借借在这喝茶,看他练剑。借借喜欢他潇洒挥剑,梨花如雨纷飞,最后一式几朵梨花稳稳落在剑身,借借把那些花拿下来戴在头上,美极了。那时候,燕歌行忘了自己背负的国仇家恨,想永远在这座小小梨花园给这个女子舞剑,讨她妍妍一笑。
“借借,跟我走好不好。”他曾经动情的在这梨花园里拥着她说道。
借借脸红的点点头。
“借借,等我,等我回国登上王位,堂堂正正的来娶你。”
四
事情总是往相反的方向发展,借借十六岁那年被选为妃子。她走那天燕歌行练了三天三夜的剑。他想到那个肥肿如猪的昏君玷污借借梨花一般的身子,他就恨不得杀了他。燕歌行愤怒的扯着亓官的领子,怒吼,借借是你妹妹,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怎么能眼睁睁看她跳火坑。你最爱的无玉公主你保不住,如今你最爱的妹妹也……他狠狠揍了亓官一顿,亓官只是呆呆的站着,由燕歌行一拳一拳的揍……
与此同时,父王病重的消息传来,无疑是雪上加霜。他面见君王,请求回国以尽为人子的孝道。那老奸巨猾的昏君竟然不允,他怎么不明白那昏君的歹毒心机。就想拖到父王病逝,再借口杀他,以吞并他的国家。
为了怕他逃跑,昏君把燕歌行软禁在皇宫,他从来来往往的宫女口中听得借借过得并不好。一个妙龄少女要承受一个比她父亲年龄大的老头终日纵欲,借借为了亓氏族人只能忍。后宫嫔妃更是嫉妒她备受宠爱,加以奚落排挤。借借,他的借借,是他无用,才让借借落得如此。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燕歌行因担忧国家情况寝食难安的来回踱步,门“嘭”的被人推开,他警备的抽出宝剑,发现是借借。
“燕哥哥,快走,昏君故意封锁你父亲去世的消息,要杀你。”借借打开一个包袱,“快换上官兵的衣服逃走,这的守卫都被我用迷药弄晕了,不久会被人发现,你混在他们里面逃走。”
“那你呢。”
“我不能走,我走了亓氏家族就完了,现在那昏君还没腻我,所以……”
“借借,不许如此轻贱自己,跟我走……”
“呵呵,我和当年的玉姐姐一样,别无选择。”
“跟我走。”
僵持间,借借握住了燕歌行的手。
五
质子燕歌行逃跑,并挟持梨妃借借,王上大怒,命亓官派大军搜捕。其实燕歌行的臣子们早计划救他出来,借借突然的做法只不过把计划提前。守候在城里,伪装了十年平民的兵士们护送新主回国。但是多了借借,行程自然就慢了许多。
“借借,渡过这条江就到我的国家了,除非昏君想开战,否则不会轻易过去。”
“王子,不好,追兵……”
“将领是谁。”
“亓官。”
燕歌行一阵沉默。
“报……王子,亓官大军将我们层层包围,走不出去了。”
“燕哥哥,我去劝劝哥哥。”
“不行,他不会听的,你还不了解他。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你回去就回不来了。”
“不如杀出条血路出去,坐以待毙是死,冲出去还有几率。丞相舞清风派去接应的人已经到江边了。”有人如此建议。
燕歌行考虑了下,点点头,“你们几个负责保护未来的王妃。”
“王子……”
兵士们显然对燕歌行的命令有点不敢苟同。
“燕哥哥,带着我是拖累,你逃吧……”
“别说傻话了,马上就可以解脱了。”燕歌行握着借借的手,“相信我,借借。”
亓官是故意没有带弓箭手的,只带了骑兵和步兵。他给燕歌行走的机会,带走借借的机会。他深知道,以燕歌行和众位将军的武功,突围可以算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有带绝对听命于他的亓家军。亓家被夺兵权,父亲被逼服毒的时刻,那支军队就不被允许存在了。如果是亓家军,事情会简单的多。
“将军,燕歌行挟持娘娘,意图强行突围。”
亓官略微思量说,“以安全夺回娘娘为前提。至于其他人,杀无赦。”
“得令。”
六
喊杀声不绝于耳,身边手下纵使武功高强,也死伤过半。燕歌行长剑滴血,紧紧拉着借借。身上道道伤痕,刀刀划在借借心上。风声呼啸,借借大声喊,“燕哥哥,放开我吧。”
“不可能。”三个字斩钉截铁,没有片刻犹豫。
拼杀中,亓官挥剑上前。
“借借,跟我回去。”
没等借借开口,燕歌行怒道,“亓官,你想又一次推她进火坑吗?你怎么当哥哥的。”
“那你踩着我的尸体过江。”
燕歌行拉着借借无法施展全部功夫,只守不攻,亓官剑法高强更有其他人助阵,燕歌行招架的很是艰难。他的手下自顾不暇,也只能干着急。忽然,一个小兵绕到燕歌行背部,待他察觉已无还手之力。
“噗”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没有想象中的疼痛,燕歌行一惊,“借借!!”
亓官在他发呆之际,一把抢过借借,顺势一掌把他送出重围……
快走,别让借借白白牺牲……
燕歌行接受了亓官眼神传达的讯息,英雄泪流过脸颊,与借借的血相融合。他回首,惨白的唇,如花的笑……他再无顾忌,杀到江边……
七
十年秣兵厉马,励精图治,燕歌行一统江山,以王之姿,再度踏上这片土地。借借不在了,亓官也不在了。他捡起地上的梨花,耳畔,那笑声如银铃一般。
“燕哥哥……”
借借,我回来了,堂堂正正的回来了。你可还在等我?
微风吹过,又是漫天的梨花雨,燕歌行轻轻闭上眼,是借借的梨花香……
借借,你是在等我的,这次我不会松手了……
[ 本帖最后由 布丁小姐姐 于 2009-12-30 11:48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