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梅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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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13 23:41: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墙上的小九儿在 2004/10/14 01:09am 第 1 次编辑]

    60年代的梅庄,宁静而祥和。梅大物理系的青年讲师碧落故人,正在筹备婚礼。新娘是梅大校医院的外科大夫唐月亮。
    说起来二人可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几十位亲属,两千多个同事,竟然没有一个反对他们的。
    婚礼操办的极为简单,两家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吃了顿饭了事。日子也就这样开始了,两年后的9月23日,家里新添了小宝宝魔域。
    本以为风平浪静的,或许今生就这样与相爱的人终老,怎料想天有不测风云,政治运动疾风骤雨般席卷全国,梅庄内也掀起了轰轰烈烈地革命狂潮。
    按说梅大人才济济,论文采并非首推碧落,只是很多人在运动来临之初,就早早被冠之右派的头衔,乖乖站到一边等待狂风暴雨的洗礼去了。碧落故人呢,专职自然是搞研究做学问的,偶尔抒一下下情,写两首小资情调的歪诗,遇上校庆一类的活动,也会拽几行自我欣赏的文言文。
    平日里自是不被看好,特别那个中文系的月儿明教授,对他的文章不屑一顾,偶尔碧落讨教的紧了,月教授也会批写上“不知所云”几字。但是,运动当头,能写的不是思想有问题,就是立场不坚定,革命积分们举手一表决,重任便落到碧落的肩上。
    碧落算是授命于紧要关头,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回到家,一遍又一遍地狂编大批判稿,竟未曾注意到唐月亮已经回了家。
    月亮看碧落伏在桌案奋笔疾书的样子,以为他又在做什么学问,便叹息地说:“回家还用这么忙吗?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势,还有几个学生正经上课,不是批斗老师,就是互相揭发,哎~你呀,瞎忙什么!”
    说话间,月亮捧着新泡的茶走到碧落身边,却看到厚厚一叠稿纸的首页上,赫然写着“打倒……”几个字,手中的茶杯险些坠落到地上。
    “你!”月亮重重地把杯子蹲在桌上,半杯水晃撒到外面,碧落急忙起身,对她解释道:“我……我也是没办法,上边交待下来……”
    “没办法?!那么多人,为什么就偏偏交待给你呀?”月亮质问丈夫,声音激动得有些发抖。
    “月亮,你先别急……你听我说嘛……”
    “你说!”月亮瞪大了眼睛盯着碧落,“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我……我……月亮,你刚刚也说,得看清现在的形势,再想想我的处境,”碧落尽量使语气缓和,“上面点名要我写,我敢拒绝吗?要是不干,没准就被扣上个什么帽子,象南阳那样,停职检查不说,还要被革委会天天叫去……
    “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平日里因为学术上的分歧,就难保不起争执,到了这个时候,有的人得志便猖狂,有的人不就被踏上了一万只脚,搞不好我会变成第二个胡杨居主人,永世不得翻身!
    “月亮,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能太感情用事的,想想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就算我坚持作人原则,自己牺牲算不了什么,但是还有你呢,还有孩子呢,还有两家老人呢?
    “月亮……”
    月亮低下头,不知说什么。她并不想丈夫一定做个坚贞不屈,视死如归的勇士,只是觉得人活着,总还要有点骨气,太过趋炎附势的行为,始终是她不能认同的。但是,碧落有哪一句话说的没有道理呢?
    她叹了口气,转身到厨房去做饭。碧落看她沉默着离开,估计自己的一番话颇为奏效,就回到桌前坐下,继续他的“大作”。
    第二天,碧落首篇批判胡杨居主人的文章,在梅大校园最显眼的主楼前布告栏中,张贴出来,校播音室全天也都在播放该篇批判稿。
    听着大喇叭传出女声铿锵有力的嗓音,唐月亮只觉得脸上滚烫,在医院的走廊上步履艰难。下班回家时,要穿过梅大操场,仿佛有一千双眼睛,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鄙夷的目光,她真是好委屈,飞快地逃进家门。
    回到家中,碧落已经在厨房里做饭,看到妻子推门进来,他掩饰不住地兴奋:“回来了!”
    “嗯。”月亮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我今天没事,就早回来做饭了。”碧落笑呵呵地献着殷勤,“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是嘛。”
    见月亮反应平淡,碧落赶忙从厨房里出来,关切地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单位有什么事?”
    月亮摇摇头:“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呀?……月亮?”
    “碧落,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写那样的文章。”
    碧落犹豫不答。月亮的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碧落看了,心里一阵酸酸的。
    “月亮~!有些事情,由不得我们作主。”他跌坐到椅子里,想着今天革委会由由主任对自己的一番肯定和再三教导,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碧落的文章接二连三地发布在梅大,一时间,他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成了又一个从头红到脚的革命积极分子。而唐月亮,终于有一天,无法再忍受内心的折磨。
    “碧落,我们离婚吧。”
    碧落愣在屋子中央,手中的纸笔散落在地面,他竟不自然地笑了:“呵呵,你开玩笑?”
    “我很认真,也考虑了很久,我们已经没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分手是迟早的事。”
    “月亮……我知道最近的事……你不愿意……可是我……”
    “你有你的理由,我拦不住你,也不能改变现实,可我的心没有足够的承受力。”
    “不,月亮,我们都不要太冲动,好吗?想想我们在一起的这些年,还有孩子,还有……”
    “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他长大,教他作人,你尽可以放心。”
    “月亮……月亮你不要走……月亮……”
    月亮带着儿子回到娘家去了,只剩下碧落呆在空荡荡的家里,四下里忽然死气沉沉,让他透不过气来。有人敲门带口信给他,革委会晚上八点开会,他强打起精神,整理好桌上的材料,出了门。
    再三努力劝说都是徒劳的,唐月亮坚决地要与碧落故人划清界限,离婚已是等待他们的必然结局。
    碧落故人心如刀绞,望着桌上依旧摆放的全家合影,渐渐地,眼前一片模糊。抽出一页白纸,沾着点点泪水,他希望告诉月亮,让她知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说爱你要让时间证明
        过去的事情都沉没时
        惟有那颗记忆
        是最好的最好的证明
        那是痴情
        过去的事情都沉没了
        惟有我的心情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今夜你会不会来
        你的爱还在不在
        一个人守着无数星星
        数天上唯一的那弯月亮
    这一日,秋风刮得好凉。月亮站在医院门口,等着碧落。碧落失魂落魄地走来,看到月亮一张漠然的脸,再也没有往日熟悉的神情,他的心就要碎了。递过写好情诗的一页纸,他也把最后一点希望交到月亮手中。一阵风卷着黄叶过来,月亮的手指在风中颤抖,纸片就那样随风而去。
    碧落无能为力的目光追随着已飘走的一线生机。纸片在风中画出优美的弧线,转呀转的,落在远处站立的月儿明教授脚边。碧落看到了——月教授捧着“最高指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她伸脚踩在纸片上,慢慢地,慢慢地将它碾碎,然后抬头望着呆若木鸡的碧落故人,她笑了。
    碧落眼睁睁看着一生唯一真情所著的文字粉身碎骨,在月教授冰冷的笑容中,绝望地读懂三个字:你完了!
    那一天是9月24日,儿子魔域也刚好过完4岁生日。碧落望着月亮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感觉自己已经死掉。人生宛如一张美好的图画,失去珍贵的一角后,再也不能拼凑完整。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3 23:51: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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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头的伤口不停地滴血,痛苦扭曲了灵魂,碧落学会放纵自己的笔,在梅大兴风作浪。更多的人接二连三倒下,他在一片震惊与哀嚎中体味快感,在鄙夷和唾骂中狞笑。只是心真的很痛,痛得不想再做他自己,却从没有选择的自由。
    儿子上学了。月亮每天送魔域到学校后,会走梅大北小门到医院上班。她尽量避免经过主楼前的布告栏,有种深深的恐惧感始终萦绕在心头,哪怕偶尔听到别人提及碧落故人这个名字,她都会阵阵眩晕。
    正当革命的势头如日中天,又一批红卫兵小将们热情澎湃斗志昂扬,手捧红宝书,高唱“好儿女志在四方”,打好了背包准备出发之时,文革结束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给相当一部分人当头一棒,他们不免伸出手看看,那上面依旧残留着的,是谁的血迹?不由得联想到自己明天的命运,又会怎样的惨不忍睹?
    碧落故人倒是很冷静,他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只是等待太久,太难熬,对着镜子,细数两鬓早添的丝丝白发,他笑着,自己就要解脱了!
    十月里的阳光,还是暖暖地照着梅庄,刚刚接任梅大党委书记的月儿明,在大会议室里主持正常工作后的第一次校领导班子大会。在座的人无不为这崭新的开端而激动万分,又不免回味那些年所经历的磨难,还有那些终没能看到这一天的人们……
    谈过让人愉快振奋的话题,议程进入到对遗留问题和现有某些人员的处理意见上。提到碧落故人,如何看待他的问题,如何决定他的去向,大家的意见产生了分歧。
    碧桃彤彤毫不留情地说:“碧落故人的错误是极其严重的,带来的恶果也是有目共睹的。象他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在学校这种神圣的地方,应该送交有关部门严肃查办!”
    冰蓝泪影却说:“不过,也要考虑当时的情形,哎!那年头……”
    无过赞同碧桃的说法:“不管当初是什么年头,对这样的人也不能心慈手软,想想那些曾经因为他而受到迫害的人,不严办,岂不是没有公理啦!”
    争论之下,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胡杨居主人。
    不久以前,月教授亲自去梅庄林场,告诉他平反的好消息。胡杨居主人正在小木屋前劈劈柴,上身的跨栏背心破得好似渔网一般,深蓝色劳动布裤子打着多处补丁,针脚粗糙不齐。常年的风吹日晒,已经把这个文弱书生变得苍老而憔悴。月儿明不免感伤。
    “月……”他不知该怎么称呼她才合适,不敢象上学时那样叫她小月月,多年前也已不被允许叫她月教授,月老师。在梅大最后的那些日子里,他们是同台接收批斗的坏分子,沉默着低头认罪是唯一的选择。胡杨居主人眼圈潮红了。
    月儿明害怕看到此种情形,来前已作了充分心理准备,但还是止不住掉下眼泪。她抹去泪水,想起毕竟有让人高兴的事,便强挂起笑容对胡杨居主人说:“老胡啊,这次我来,是有件大好事告诉你!”
    “哦?什么……”
    “你已经被平反了!是梅庄第一批!”
    “真的?”胡杨居主人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真的!我这次来,就是接你回梅大,你的工作已经恢复了,随时可以上班。”
    一阵天旋地转,胡杨居主人手中的斧头掉在地上,他仰天狂笑着,继而号啕大哭,跌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叫着:“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终于等到这一天!呜……”
    月儿明将他扶起来,想起从前斯斯文文的他,都不曾在人前高声讲话,今日近乎疯狂的举动好不让人心痛!
    “没事啦,我只是太激动,很久没这样发泄过,甚至没人愿意和我讲话……”
    月儿明抚着他的肩,安慰道:“哎!我理解!在食堂天天削土豆的日子里,我也是这样忍啊……盼啊……相信总有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两人都笑了。
    “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没什么要收拾的啦,呵呵,那些个东西,就是收废品的人也未见得要哦!”
    “呵呵!”月儿明笑着,心里又一阵酸楚。
    会议桌旁,胡杨居主人安静地坐着,一直没有参与对碧落故人的处理意见,发觉大家都注视着他,便清了清嗓子:“看来大伙都想听听我的意见哈。”
    “有什么看法,就谈谈吧。”月儿明期待他能客观冷静。
    “我……”他顿了一下,“不同意刚刚大家说的处理办法。”注意到众人惊异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每个人都知道鞭子抽在身上时很疼,于是痛恨鞭子的存在。但那不过只是一件工具,难道我们要把所以的恨都发泄在它的身上?这就叫做公正?”
    “碧落是个人,人是会思考会辨别的,他可以选择不作别人的工具!”碧桃坚持着严办的态度。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有过迷茫,有过动摇,也许最初只是一步走错,到后来便是身不由己,回头太难!”
    “是啊,谁是生下来就不会犯错的呢!”南阳颇有感触地说,“如果一个灵魂尚未死掉,就给他留一点机会,唤醒他的良知吧。”
    一些人点头同意,一些人沉默不语,会议的气氛变得凝重。月儿明建议休息10分钟,轻松一下头脑。10分钟后,进行举手表决,最终四分之三的人同意,让碧落故人依旧留在物理系工作。
    79年,冰如约而至调到梅庄一中。对梅庄有些陌生的她,首先想到的是小时候的邻居月儿明。报到后,她去拜访月姐姐。久别重逢,月儿明简直不敢认她了,那个留着鼻涕,跟在她后面跑的黄毛丫头,如今已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少女。
    “哇~!月姐姐都不认识冰冰喽,好漂亮的一个妹妹呀!呵呵~!~”
    “月姐姐说笑啦,从小就记得你最有领导才能,现在果然不一般嘛。”
    “咳,我这不是赶上了特殊时期,成不成的也必须先挑起来。”
    “月姐姐,我刚来梅庄,什么都不熟悉,有事还得常来麻烦你啊。”
    “跟姐姐还客气呀?哈哈哈,随时欢迎你来麻烦我的!对了,有男朋友吗?姐姐我最爱管这个闲事啦,哈哈哈~!”
    冰羞答答地摇摇头。
    常常去梅大找月儿明,冰渐渐认识了那里很多人,也包括碧落故人。每次见到碧落,她总是感觉怪怪的,这个男人有着一张迷人而冷漠的脸,不是低着头看教案,就是默默从身边走过去,象是根本不认识她。她很好奇,憋不住询问月儿明。月姐姐却只是淡淡地说:“他呀,哎……也是个可怜的人。”
    要过春节了,冰冰给家里打去电话问好,并且说刚到梅庄几个月,不打算回家过年。置办了简单的年货,她先去看望月姐姐,晚上离开时,心血来潮,她想在梅大里散散步。
    冰冻的荷塘边,碧落故人独自欣赏着月色。冰觉得有意思,就溜达过去:“碧落老师,晚上好。”
    “你好。”碧落没有看她。
    冰看到他头上和肩上落了些雪,笑着问:“你站很久了吧?有什么景色这么吸引人吗?”
    “我在看月亮。”
    “月亮?今晚阴天,月亮在云彩后面,看不到呀?”冰越发觉得碧落古怪。
    “是啊,月亮就在那里,可以感受到,却见不到。多么让人悲哀!”
    “哦……”冰眨动大眼睛,体会着他的话,可惜什么也没体会出来。
    碧落侧脸看看她,发觉她的脸冻得红扑扑的,很可爱,便露出一丝微笑,“冷吧,还是回家暖和些。”
    “嘻嘻,什么家呀,我在梅庄是一个人,回不回宿舍都一样嘛。”
    “太晚了,路面也结冰了,比较难走的。”
    “哈~!我喜欢冬天,喜欢雪,更喜欢冰,晶莹剔透的感觉……”冰咯咯笑起来。
碧落望着她,口中不觉念着她的名字:“冰,如约而至,很诗意的名字。”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名字很诗意?那就要叹气吗?”
    “真希望自己也能象冰一样纯洁……”碧落从此不再说话,冰却没有走开。
那个晚上,最终是碧落送冰回去。冰记不得他们还说过话,只是隐隐感到碧落身上有些什么吸引着她。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3 23:55: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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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三十,月儿明担心冰孤孤单单的,便喊她来家一起过年,熬了多半夜,冰时不时就会问起关于碧落故人的事。月儿明心底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问:“冰冰啊,你跟碧落老师很熟了?”
    “没有啊,他那人话很少,而且也不是很热情。”
    “哦!”
    “他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或者……”
    “文革中的事了,那时候有几个没受过刺激呀!”
    “他前妻叫什么月亮是吗?”
    “唐月亮,校医院的大夫,人长得可美了!碧落也很有才气,原先就是梅大的高才生,他能留校当老师,很大的原因是为了能和月亮守在一起。想起来……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那后来呢?”冰很关心地问。
    “后来,”月儿明苦笑着,“后来的话就长了……”
    她讲了文革中很多事情,冰听得一知半解,只觉得碧落又可恨又可怜。又听月儿明说:“直到现在,很多教职工都对他避而远之,哎!人嘛,有些事情永远也不能从记忆中抹去。”
    “那……月姐姐你呢?也恨他吗?”
    “我……我也只是个普通女人,没有崇高到可以宽容一切。”
    “但你在讨论对他的处理意见时,也曾……”
    “于公于私是两回事,冰冰,单纯讲工作,他是个很优秀的老师,这点我还是清醒的,何况应该治病救人,而不能一棒子将他打死,那样对谁也不是好事。”
冰沉默了。
    初一中午,冰才迷迷糊糊醒来,告别月姐姐,她不知怎么的,竟走到教工宿舍区。正巧碧落在楼前扫雪,她心底一阵莫名的喜悦,忙过去打招呼:“嗨!过年好!”
    碧落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冰,笑着说:“过年好!这么早呀?”
    “都中午了,还早?”
    “不是啦,昨晚大家都熬年嘛,没几个这时候能起来的。”
    “你不是起来了吗?”
    “呵呵,我昨晚睡的很早,”碧落黯然答道,浅笑中带着无奈的悲凉。
    冰很同情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脱口说道:“听说你会滑冰,一起去吧,我等了好久才盼到湖面的冰冻实。”
    碧落惊讶地看着她,那热切的眼神中,饱含他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情,他本想拒绝,可是……
    滑冰归来,冰又提议一起吃晚饭:“天这么冷,吃火锅最合适了。”碧落犹豫着,冰冰却顽皮地说:“你舍不得请我吃饭呀?哈哈,我会哭的啊!”
    碧落笑了。他们买了些涮火锅的食品,商量着去谁家吃,冰住在单身宿舍,吃在食堂,日常用品很简单,所以只好去碧落那里。
    进了家门,冰觉得比外面还冷。原来屋子一角的炉火早已经燃尽,碧落让她先休息一下,自己忙着生火。冰坐在桌前环视着室内,东西少而有序,看得出碧落很爱整洁,只是少些生活气息,墙壁上留着几个空钉子,桌面上除了课本稿纸,插着几只笔的笔筒外,什么也没有。转头看着碧落,他边生火,边呛得咳嗽着,不知道为什么,冰感到很伤心。
    晚饭吃的还是很愉快,碧落将她送到宿舍门口时,两人微笑着道别。看着冰象只快活的小鸟一样,飞跑进去,碧落的心却沉得象压了千斤重石。
    那夜,他失眠了。
    有段时间,碧落常常独自思考,他很怕那种隐约浮起在心头的冲动。于是,他尽量回避冰,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这是为她好。
    冰感到了碧落有意疏远,她的聪明告诉她,碧落依旧沉淀在痛苦的往事中,他不能原谅自己所犯的过失,因此,他宁愿选择放弃,也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
    经过两个月的躲闪逃避,冰终于按捺不住,直接敲开了碧落家的大门。
    “冰冰呀,这么晚,你怎么……”
    冰没等碧落请她进去,就自己闯进门,反手重重将门合上。
    “碧落,为什么你总逃避?”
    “说什么呀,冰冰,我最近课时多,我……”
    “你撒谎!你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过去的事,我也知道你现在怎么想!”
    “我……”
    “你以为自己是千古罪人,你以为你没有再爱的权利,你以为你这么做便是爱护我……”
    “冰冰,我真的是为你好,你不值得这样,我也不配……”
    “我不听你的解释,就想问你一句话: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感觉?”
    碧落痛苦地垂下头,他不能回答。冰却出人意料地抱住他,动情地哭泣。
    “碧落,忘掉过去吧……我要活在你的现在和明天!”
    清早起来,碧落已经去上课了。冰看到桌上留给她的字条——
        遇见你,实在虚幻,爱上你,确实是冥冥的注定。
        遇见你,开始哼唱一首歌,唱得夜困了,我还清醒。
        遇见你,决定好好爱你,就算你厌倦,我会更加努力。
        遇见你,开始记录我们的旅程,等老时,我们依然拥有浪漫回忆。
    下班前,月亮将诊室内的一切整理停当,脱掉白色工作服,舒展了一下手臂。桌上电话响了。
    “喂?”
    “唐医生,门口有人找。”
    唐月亮拎上书包,锁好门,来到医院门口。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正在那里等她。
    “你找我?”
    “唐月亮医生?”
    “是我。你是……”
    “我是冰如约而至,叫我冰冰好了。”
    月亮微微有些惊讶,耳闻碧落新交了女友,没想到如此年轻貌美,更没想到今天来找自己。
    冰对她的反应一点没有惊讶,大方地说:“我叫你唐姐姐可以吗?你肯定听说我和碧落故人的事了。”
    月亮点点头,又问:“那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我只想看看你。”
    月亮笑了,她觉得这个女孩子倒是真的蛮可爱,也很有趣。冰也笑了,说道:“真的,我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样子。”
    “呵呵,现在知道了?”
    “嗯,你很美!”
    月亮又笑了:“我觉得你也很漂亮。”
    冰没有笑,她严肃地说:“唐姐姐,我要和碧落结婚了。”
    唐月亮又是一惊:“这么快呀?听说你们才在一起。”
    冰默默地点头,望着唐月亮问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或者对他说吗?”
    月亮觉得心绪被打乱了,说什么呢?对她?对他?只能匆匆地说了一句:“祝你们幸福!抱歉,我得去接儿子了。”
    两个女人向两个方向走了,冰流着眼泪,月亮也流着眼泪,对于她们,一个是不可知的未来,一个是永远的告别。
    又是金秋,魔域已经八岁了,象个大孩子一样,很懂事。他常去月儿明阿姨家玩,一次,很认真地问道:“阿姨,能不能帮我妈妈介绍一个对象?”
    月儿明刚喝进嘴的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吃惊地反问:“魔域,你这么大点儿,怎么管打人这些事呀?”
    “我是觉得妈少人关心,”魔域大人一般地答道,“我小,好多事帮不了妈,有时看人家爸妈有事都一起做,就觉得我妈真可怜!”
    “你妈提过这事吗?”
    魔域摇摇头说:“我妈自己才不会说呢,她因为那个人的事,这么多年都过的不开心。”他从不喊碧落作爸爸,在他小小的心里,那人只是伤了妈妈的坏人。
    月儿明抚摸着魔域的头,问他:“你想有个爸爸吗?”
    魔域默默地点点头。
    一周后,月儿明把唐月亮找到家中,拿出一张照片给她看。
    “月亮啊,这人呢,叫吾人永生,在梅庄市政府工作,文革中受到冲击,也离了婚,现在专门负责文教系统,和我很熟,人不错的。”
    “月大姐,我还不想考虑这些,现在魔域还小,等他大些再……”
    “哈哈,你儿子可是托过我了,你倒拿他来说事。”
    “魔域?他怎么会呀?”
    “人小心大呀,哎!孩子也不容易,他懂得体谅你的苦衷,”月儿明语气衷恳,“月亮,完整的家庭对你,或是孩子,都有好处,有人关心你,孩子呢,也有父亲疼爱了。”
    月亮不置可否,思考着月儿明的话,想着渐渐长大的儿子会有怎样的心事。月儿明进一步劝说道:“还是考虑一下,成与不成,见见面,多认识一些朋友,总不是坏事吧。”
    月亮终于点了头。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4 00: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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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墙上的小九儿在 2004/10/14 00:33am 第 1 次编辑]

    62年,吾人永生初到梅庄,在市政府办公厅工作。一年后,市府文教办的问道于盲主任走马上任,吾人永生作了他的秘书。吾人人很老实,工作也勤恳,没有突出的成绩,也很少有差错。
    某日,问道主任交待他去递送材料,顺便回来时买写办公文具。那是吾人第一次遇到柠檬天使。
    柠檬在梅庄供销社工作半年了,机灵又肯干,性格也很开朗,颇受领导和同事们的喜欢。那日正好当班,见到一个消瘦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同志,你想买什么?”见吾人东张西望的,柠檬就主动问他。
    吾人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柠檬,一边说道:“这个,是我们主任交待我买的,您帮我看看,是不是都有?”
    柠檬接过纸条看看,笑着说:“有,都有,只是些常用的办公用品嘛,你等着,我帮你一起拿出来啊。”
    吾人点头道谢,自己边等边随意看着柜台里的商品。柠檬问他:“还要买点什么吗?”
    “呵呵,我只是随便看看,那支钢笔很不错啊。”
    “嗯!那是永生牌的,好多人都喜欢,不过这个挺贵的,8块钱。”
    “哦……”吾人不禁伸伸舌头,相当于他多半个月的工资呀,呵呵,只能欣赏一下啦。
    以后的日子里,吾人每次去供销社,总要和柠檬打个招呼,聊上三两句。在梅庄都没有亲人,他俩渐渐把对方当成自己的朋友。
    柠檬常看他抱着阅览室借来的书,知道他好学,自己也会向他要来一两本先看。有人说,借书是最好的方式,一借一还,就是两次接触。
    日子渐久,两人萌生爱意,只是谁也不好意思先捅破。吾人素日里就很老实,遇到这事也不知道如何处置,每次想张口,又羞得自己都会脸红。柠檬呢,毕竟是个女孩子,对方若没表示,想说又怕别人当自己轻浮。别别扭扭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等到个合适的机会。
    吾人下班后到供销社买毛巾,看到柠檬对他招手,就走过去问道:“有事?”
    “我一会下班,等我一起走啊。”
    “好。”吾人答应着,买完东西,就站到供销社门外等着。
    柠檬下班背着挎包出来,笑着对吾人说:“走吧。”
    吾人跟在她旁边,两人照例说了些“你忙吗”“我忙啊”一类的话,以后默默走了一段路。到了柠檬家院外,吾人本想就告辞,又觉得她要自己一起回来,必定是有事要说的,不觉又问道:“柠檬,今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啊,不好讲吗?”
    柠檬嘿嘿笑着,从挎包里掏出一支钢笔,递给他:“这个,送你。”
    吾人愣愣地看着她,没伸手。
    “哎呀!你拿着呀!”柠檬拉过吾人的手,把钢笔塞给他,“我攒了好几个月才买的。”说完,转身跑进院子。
    吾人呆望着她的两根小辫在身后跳动的样子,心扑腾扑腾的,足足站了十分钟,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去。
    第二天上班,问道主任专心在办公桌后批改文件,忽然抬起头,看了看正在写字的吾人,然后起身走过去,站到他身旁。
    “主任……”吾人赶忙站起来。
    “永生啊,我发现你新买了一支永生牌的钢笔呀,哈哈!”问道拿过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不错!很好用,不过很贵的哟,不会饿肚子吧,哈哈哈~!”
    “是……是朋友送的。”吾人说着,脸刷的一下子红了。
    “哈哈哈!脸都红啦,一定是女孩子送的喽?”问道看着自己的小秘书,大笑起来。
    吾人不好意思地也笑了。
    “你们相处很久了?”
    “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还是普通同志关系。”
    “呵呵,”问道又笑了,“永生啊,人家送你这么珍贵的礼物,就说明对你很有好感,男同志要主动些,不能象你平时那样,扭扭捏捏,太腼腆。”
    “可是……可是……”吾人抓抓头,“我怎么说呀?”
    看他为难的样子,问道只是想笑:“这个嘛,我老头子就不能教给你啦,不过我可以送你一句忠告,要是你不抓紧,将来一定会后悔!”
    吾人听了,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下班后,盘算着怎么办,不知不觉走到供销社门口,吾人鼓足勇气,进去找到柠檬。
    “又来买东西?”
    “不是……柠檬……”
    “干吗?我这挺忙的,要不下班再说?”柠檬一边给顾客拿东西,一边眨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他。
    等顾客交钱走后,吾人一口气对柠檬说:“这个星期五晚上放电影,我们机关发了票,你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去看吧。好吗?”
    柠檬笑了,点点头。吾人心花怒放地走了。几个姐妹同事,看着他们都在咯咯地笑,竹子凑到柠檬身边问:“他真有意思啊,脸憋得比咱们这卖的红布还红。”
    柠檬的脸也羞红了,她推了一把竹子:“上班呢,别闹嘛。”竹子笑着走开了。
    一个月后,问道主任和供销社经理冰凌花开主持了吾人和柠檬的婚礼。那时大家还是有说有笑的,以为生活会从此越来越甜蜜。
    终于在梅庄有了自己的家,吾人欣喜之余,也感到身上增加了更重的责任。儿子雨后看花的出生,越发给小家庭带来了无穷快乐。随着儿子咿呀学语,蹒跚学步,柠檬在辛劳中体味着母亲的幸福与自豪。对她而言,雨后看花是世上最宝贵的财富。
    运动冲击下,问道于盲不得幸免,吾人也难逃工作组的问话。工作组组长沙漠流沙亲自找到吾人谈心。
    “吾人永生同志,组织上还是信任你的,希望你能正确把握方向。”
    “我……我是一名党员,党组织要求我做的事,我一定会认真对待。”
    “好!这样的态度就很好嘛!”流沙拍着桌子肯定道,“你作问道于盲的秘书很久了,对他的情况应该最了解?”
    吾人点点头,不知他想问什么。
    流沙抓起案上一沓纸,在吾人面前晃了晃:“这些,就是革命阵营中,有觉悟的广大人民群众,对问道于盲的揭发和控诉,真是罪行累累呀!”
    吾人惊异地瞪大眼睛,自己的老领导,一贯办事公正,坚持原则,兢兢业业地问道主任,霎时间竟变成万恶不赦的阶级敌人,怎么会呢?
    流沙严肃地接着说:“你不要吃惊,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这些年来,问道于盲到底是怎么从一个马列主义者,一步步地走上了背叛党,背叛革命的道路!”
    吾人头晕脑涨地走出工作组办公室,迎面看到几个穿蓝制服的人押着问道走来。问道面容憔悴,白发蓬乱,眼神中充满无限悲凉。两人无言对视,吾人觉得鼻子酸酸的,眼里转着泪水,却没敢掉下来。
    回到家,他没有吃饭。三日期限!他望着温柔的妻子,天真的儿子,陷入重重矛盾中。
    三日后,吾人终没有如沙漠流沙所愿。在危机关头,他居然自己跳到革命阵营以外,与广大人民群众为敌。流沙拍着桌子吼叫道:“组织给你机会,你居然不珍惜!你的屁股坐到哪条板凳上去了?还是不是党员!”
    吾人异乎寻常地坚定:“正因为我是一名共产党员,我决不能做对不起党,对不起革命同志,对不起良心的事!”
    “我不跟你废话!既然你隐瞒问道的罪行,就说明你与他同流合污,现在起,你老老实实交待你自己的问题,接受革命的审判!”
    “问道同志是我的老领导,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同志,老党员,我不相信他做过有损党和国家的事,我自己也没什么好交待的。”
    ……
    几个月后,红卫兵抄家,接连不断的批斗会,吾人已经精疲力竭,由于他的顽固不化,死不改悔,使柠檬亦受到冲击。家已没有家的样子,儿子也不再有玩伴,孤单惊恐地整日畏缩在母亲的怀里。
    柠檬试图劝说丈夫,不要硬碰硬地坚持已经称不上原则的原则。不知怎么的,一贯性情温和的吾人,这次却认了死理,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柠檬已经失去希望,自己再苦再难也无所谓,只是儿子呢,难道让他在刚刚记事时起,就被别人冷落,嘲讽,笑骂?
    领导上又一次找她谈话,无非是劝她与吾人划清界限,该怎么办,感情不可能在顷刻间付之东流,然而人生是那样漫长,要背负着罪名走到底,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看花睡下后,柠檬和吾人相对而坐,她轻声说道:“吾人,我想……”
    “你不用再劝我了,既然我坚持到现在,我就会坚持到底,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吾人垂下头,“我知道……让你陪着我受了不少委屈……”
    “我不要紧,只是……孩子还小,我……我不想让他也……”柠檬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们……我们离婚吧。”
    吾人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反应。
    “吾人?……对不起,我知道这个时候,对你说这些,是更大的打击,可是……”
    吾人抬起头,淡淡地笑着说:“柠檬,你做的没有错,我不会怪你的。”
    “如果没有孩子,我想我不会……”柠檬失声痛哭起来。
    ……
    离婚后的吾人,失落又轻松,他把家里残存的一切都留给柠檬,吻别了可爱的儿子,夹着几件衣服,住到锅炉房边上的小屋里,那是他现在的工作岗位。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4 00:12: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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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墙上的小九儿在 2004/10/14 01:08am 第 1 次编辑]

    在月儿明的安排下,唐月亮和吾人永生见了面,没有一见钟情的冲动,也没有相识恨晚的喜悦,几个月相互接触了解后,两人简单地筹办了婚礼。恢复工作后的吾人,在组织的关怀下,第一批分到住房,新组合的一家人就在那里开始了新生活。
    魔域和吾人的关系一直很好,也相当客气。魔域从没有喊他一声“爸爸”,大概是因为他刚学会喊爸爸的时候,就失去父爱,所以简单的两个字对他而言,是难以脱口而出的。吾人很理解,并没有强求,有时摸着魔域的头,望着他渐渐长大,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雨后看花。
    冰如约而至批改着学生的作业,听到语文老师青梗峰与初二班主任李疼疼在评论学生的作文。青老师言道:“你们班的二十四桥,作文很有条理,会抓中心思想,用词也准确,不错!”
    “是吧,”李疼疼喝着泡好的胖大海,清了清嗓子,“就是代数学的太差了,费死劲,那个脑袋瓜呀。”她摇晃着头,边说边叹气。冰听着也觉得好笑。
    李老师坐下,接着说:“要说各门功课都不错的,就是小优,还要魔域。”
    青老师呵呵笑着说:“不该叫小优,该叫全优哈,呵呵!”
    两个老师笑着,冰却没有,她被另一个名字吸引着,魔域,是月亮家的魔域吗?
    “李老师,你们班的魔域……他父母做什么工作呀?”
    李疼疼对冰的问题没太在意,顺口答道:“他妈妈是梅大校医院的,爸爸是市府的。”
    “哦……”冰点点头,该是他了,年龄也差不多嘛。她沉思着,青梗峰觉得好奇,就问:“怎么了,冰老师?你认识他家里人?”
    冰微笑着摇摇头。
    回到家,冰听见碧落和女儿在厨房里嬉笑着,就叫道:“我回来了啊!邈月,又给爸爸捣乱呢?”
    女儿苍云邈月从厨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妈,我爸在杀鸡,结果没抓住,鸡毛飞得到处都是,嘻嘻嘻~!”
    冰放好衣物,进厨房一看,简直天翻地覆,碧落正抓着垂死的鸡在拔毛。冰笑着系好围裙,推开碧落:“我来吧,呵呵!你呀,现在笨得连面条都不会煮了,还杀鸡!去去,你俩都一边玩去。”
    碧落嘿嘿笑着,洗净手,领着女儿到外屋去。冰一边炒菜做饭,一边寻思着是不是告诉碧落关于魔域的事。
    晚饭后,碧落边刷碗边问冰:“冰冰,你是不是有事啊?”
    “嗯?怎么了?”
    “平时你晚饭时会说个不停,今天话很少,单位有事?”
    “不是……碧落,有件事,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跟我都不好说呀?”碧落哈哈笑了。
    “你别闹嘛,我不和你开玩笑,”冰的心里是存不住事的,“我们学校初二班有个学生,叫魔域。”
    碧落停了一下,又继续刷起盘子,漫不经心地问:“是他呀?”
    “嗯,我问了他们班主任,应该是他。碧落……他四岁以后,你就没见过他吧?”
    碧落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他妈不想让他见我,哎!随便吧……”
    “你想见他吗?”冰关切地询问,碧落对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第二天下班前,冰跑去梅大,把碧落硬拉到一中。说实话,碧落很想看看儿子,却又怕相见时的场面。忘不掉儿子看他最后的那一眼,四岁的孩子充满怨恨的眼神,让他久久的不寒而栗,为儿子过早的成熟,而责难自己没给他无忧无虑的童年。
    魔域长得很象碧落,所以他很快在放学的孩子中发现儿子的身影。冰叫道:“魔域,等一下走。”
    “什么事,老师?”
    冰招呼他过来,起初魔域没有注意,到冰身边时,忽然看到碧落,他有些慌张,尽管记忆模糊,但在意识里,他已经猜出这个人是谁。
    魔域转身就走,碧落顾不上冰,冲过去扯住他:“魔域……”
    魔域用力甩开他,一言不发跑向校门口。碧落回头望着冰,冰急得直推他:“快追呀,愣着干吗?”
    碧落追过去,魔域已快到门口,吾人推着自行车,带着刚从幼儿园领回来的小儿子回旋,正准备接魔域一起回家。看到魔域急匆匆跑过来,吾人感到有点不对头,忙问:“魔域,你跑什么呀?不是跟同学打架了吧?”
    魔域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到他一旁,回旋不明白怎么了,还伸出小手抓住魔域的胳膊,叫嚷着“哥哥背背,哥哥背背”。碧落此时止步于吾人的面前。
    吾人明白了。
    碧落与吾人面对面站着,突如其来的这次相遇,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碧落望着儿子:“魔域……”
   魔域看看吾人,又看着碧落和刚刚赶到的冰:“老师,这是我爸爸,和弟弟,”又扯了扯吾人的衣襟,指着冰告诉他,“爸,这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吾人有礼貌地对冰说道:“老师您好,我来接儿子下学……您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冰尴尬地笑着点点头。
    父子三人的背影渐远,碧落默默地笑了,转头对冰说:“咱们也走吧,女儿还等着接呀!”
    回旋上大学了,魔域也已经成家。月亮退休在家没事做,觉得很无聊,便极力劝说儿媳雪水云绿早些要个孩子。
    魔域和云绿工作很忙,本没有计划要孩子的事,只是想到父亲天天上班,早出晚归,弟弟一周才回家一次,母亲忙碌半生,忽然闲了下来,必然会倍感寂寞。
    就在第二年,让月亮倍感欣慰的事降临她家——浮萍出生了。怀抱胖嘟嘟的孙女,她找到生活的新寄托。
    吾人和魔域常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里,看着婆媳俩围着婴儿床,好象有做不完的事。他们没法感受到婴儿嚎啕中带来的快乐,只是在浮萍熟睡时,才蹑手蹑脚地溜过去摸摸她的小脸蛋。
    就快要退休了,吾人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臂。这样的生活即将改变,他会和老伴一起,清早推着婴儿车,带着小孙女出去买菜,锻炼身体,悠闲地过完整个白天,再做好饭菜,和儿子儿媳一起共进晚餐,之后便靠在沙发里,带上老花镜对着电视打盹,直到老伴忙完了孙女的事,唠叨着把他喊起来,赶到床上睡觉。呵呵,也不错嘛,他边收拾桌面边想着,等几年后,回旋也工作了,一样的,还是结婚生子,家里该多热闹啊!
    电话响了,大概是月亮又催他回家,他心里笑着,老伴从没象现在这么想他,一天要打几次电话。
    “喂……喂……”电话那边没声音,吾人紧张起来,“月亮吗?喂……又怎么了呀?”
    “是我……柠檬。”
    第二天中午,吾人约了柠檬一起吃午饭。很多年未见,柠檬显得疲惫苍老,花白的头发略显散乱,用一条花手绢随便系在脑后,面色灰暗,眼角布满细纹,穿着早已过时的衣装,原来散发的轻盈活力已是荡然无存。吾人心里一阵难受,岁月催人老啊,想想也难怪,自己不也没了原来的羞涩腼腆吗?
    对面坐下,柠檬说话有点不自然:“这些年,你还好吧?”
    “好……你呢?听说你离开梅庄,去你父母那边了?”
    “是啊,我去年才和看花一起回来的。”
    “哦!他也好吧,都是大人了呀!”
    “你……我听说你又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吾人默默点点头:“一个都当爸爸了,一个也快大学毕业了,哎!日子过得好快呀……我们都老了,下个月,我也该退休了!”
    吾人又关心地问:“你呢?又成家了吗?”
    “嗯,我到父母那边后,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叫竹辉的,过了几年,他对看花一直不不好,为这个,我们总是吵架,所以后来……又离了。”
    “哎~!难为你了,自己带着孩子,这么多年……”吾人总觉得自己有对不住柠檬的地方,“后来呢,怎么又决定回梅庄来了?”
    “前几年,看花工作了,我们的日子还算好一些,后来,我退了,他呆的企业没多久也关门了。我托过好多人,最后还是梅庄的冰凌大姐帮他找了份工作,我们就回来了。”
    “哦……那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他那家国企也不太好,一直搞精简,他去的年头短,最近……下岗了。”
    吾人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心头,憔悴无助的前妻,没有工作的儿子……回到办公室,他呆坐在椅子上。二十四桥敲敲门进来:“主任,您签个字。”
    吾人随手抓过一支笔,扫了一眼文件,签上字。二十四桥看主任一脸严肃,什么也没敢说,赶紧拿着文件出去了。
    吾人看到手中的笔,想起那支“永生”。从最下面的抽屉中翻出来,握在手心,吾人陷入沉思中。
    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是魔域。
    “爸,今天我妈生日。”
    “哦,我记得,要出去吃晚饭吧。”
    “我已经定好了,下班你等我,我开车过去先接你啊!”
    “好,我等着你。”
    挂上电话,吾人又看了看手中的钢笔,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重新放了进去……
    月亮家里吵翻了天。回旋被急急招了回来,魔域推掉与客户的晚餐,开着车紧往家里奔。月亮却不忘安排云绿,带着宝贝孙女去了外婆家。
    魔域气喘吁吁地推门进屋,看到母亲坐在餐桌旁擦眼泪,弟弟守在她身边,正想方设法地劝慰。吾人闷头坐在沙发上,抽着烟。
    魔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事情很严重。他习惯性地先问月亮:“妈,怎么了?”
    “你问他!”月亮没好气地用下巴指指吾人。魔域无奈,坐在吾人身边:“爸,什么事啊?”
    吾人摇摇头,一声长叹。月亮见他不肯说,就象儿子哭诉:“他把家里的三万块钱拿走,给了别人!”
    “哎呀!妈………我爸又不是出去乱花的,你干吗呀,不依不饶的!”回旋在一旁替吾人不平。
    “钱是家里的,他偷偷摸摸拿走,事先怎么不敢和我说呀!这么多年了,还丝丝缕缕的不断,当我是什么?当这个家是什么?”
    “妈!”魔域听出点门道,只是觉得月亮说话有些过分,生怕吾人受不住,“爸,到底怎么回事?你把钱给了……”
    “我是拿了家里的钱,他们母子俩现在生活的确太困难,他妈妈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会找到我,这么多年了,他们没在梅庄,我也没给过他们一分钱,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一点点补偿吧,你干吗想那么多呀?”
    “我干吗想那么多?你还以为我愿意想啊?当初,你受苦受难的时候,他们甩手走了,现在自己日子不好过,又把你想起来了。你倒好,人家三言两语,你就拿几万块钱过去,要是你对她没感情,你会这么心甘情愿的吗?”
    “我……那也是我的儿子呀!月亮,你不是一向通情达理的人嘛?你……就算我没事先跟你商量,这是我做的不对,我错了!我承认!但是扯不到其他的事上去吧?说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我跟你过了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对这个家怎么样,两个儿子都在,让大家评评理嘛!”
    “爸,你别急啊!”魔域安慰着吾人,“妈,这事吧,也不是我爸的错。是!他没事先跟你打招呼,是不对啊,但是……那边也是爸的孩子,有困难了,咱们也该帮一把,再说,咱们现在生活也宽裕……”
    “你不用帮着他说话,不是他的错,难道还是我不对呀?”
    回旋在一边着急:“我爸要是先前告诉你,你能答应吗?要我也不会先告诉你呀!”
    “好啊!你们个个都埋怨起我来啦!好!好!好!你们都走,你回你的学校,你回你自己家,你也走,正好给你自由,让你去重温旧梦,都走!都走!”
    三个男人被月亮推推搡搡,一并赶出门。魔域叹口气:“哎!走吧,妈就这个脾气!回旋,我先送你回学校去。”
    剩下魔域和吾人时,父子俩回到家楼下,找条长凳坐下。
    “爸,你要是想用钱,以后直接找我吧。妈呢,你也体谅她,她毕竟是个女人,以前有那么多不顺心的事,想法容易多,也是没辙啊!”
    “哎!你妈呀,一辈子就这么个犟脾气,想当初不让你亲爸见你……可她也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女人啊!”
    “呵呵,那些个陈年旧事……妈也没错,再说,后来遇到你,不也挺好的嘛。”
    “嘿嘿,还是儿子你好啊,懂事,能干……”
    “不,是爸好!要是看花也能象我这样,遇到个好爸爸,他今天可能会过得又不一样!”魔域望着天空,若有所思地说:“一个完整的家庭,对孩子的成长太重要了。我真的很有体会!”
    夜深了,魔域和吾人钻回到车里昏昏欲睡,迷糊中,有人敲着车窗玻璃。吾人揉揉眼睛,只见月亮抱着他的外衣,站在外面。两人赶忙从车里钻出来。
    月亮先是责问儿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去,老婆孩子都不管了!”
    “她们不是去外婆家了嘛。”
    “她们不在,你就随便啊!想回家就回,想不回去就睡大街呀!”
    “儿子不是陪我呢嘛,你干吗呀!”
    “你也是的,说你两句就真不回家啦,一大把年纪了,越学脾气还越大……”说着说着,月亮委屈地哭了起来。
    吾人接过妻子手中的外衣,给她披上,安慰道:“好好好!我不对,我错了,外面凉,回家吧!”又轻声对魔域说,“你也快回去吧,明天还上班呢。”
    魔域对父亲挤挤眼睛,偷笑着开车跑了。吾人搂住月亮,陪着笑脸哄着她:“散散步吧!”
    “大半夜的散什么步呀!”月亮噘着嘴,故意不高兴的样子。
    “反正也睡不着嘛,再说,我们又不是魔域,明天也用不着上班。”吾人笑着,挽住妻子慢慢向前走。
    夜静更深,梅庄又是一片宁静祥和。吾人永生抬头望天,明朗的天空中星月皎洁,一缕轻云缓缓飘过半掩住月光,依稀透出的银白映照着相依的老人。
    “月亮,你是世上最动人的美景!”
发表于 2004-10-14 01: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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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迷宫,到头一场空。
新婚山海誓,又有几人终。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4 01:19:1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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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自己也晕了头,连名字都搞串了。不过拼图也罢,迷宫也好,答案明了时,怕也走到尽头。
    只是写来看着玩吧,26位才子佳人,还有可爱的黑哨,希望没有漏掉一个名字。留个纪念吧~!
    吻别梅庄~!夜色好美,宁静祥和~!
发表于 2004-10-14 20:19: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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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儿写的真好     在一部小说里有这么多的名字   也真是难为你了   姐姐敬茶

吻别梅庄~!     听着好难受     九儿不会是一去不回吧    姐姐可还等着看你写滴小说那   
发表于 2004-10-17 11:24:4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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